原来方才雪舞独自一人走到院中,正想心事,听到背后有人叫道:“汐族小丫头,回过头来。”
她回头一瞧,居然是那天离去的白旗使月满。月满跳下树来,招招手道:“怎么?看你愁容满面,该不会是在替你那个大少主的伤势忧心吧?”
女巫“呸”了一声,说道:“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说这话,我不爱听。”
月满微微诧异,道:“咦,我瞧你那天挺身而出,那样回护熊心这小子,还当你看上他了。弄来半天,原来不是,可惜可惜。”
雪舞知道若顺着他的话,不知还会说出什么来,便岔开话题,说道:“旗使大人,要找熊心的话他可不在这里,你走错路了。”
月满摇头说道:“我不找熊心,找的就是你。不但要找你,还要告诉你件重要事。你可知道以熊心的本事,本来不会败给红雀,为什么那天两人交手,却被她伤到?”
雪舞说道:“那是因为红雀手上持着‘斩风’。我听说‘斩风’当年在两部首领交手时就折断了。可她当时对阵,那柄刀却是完整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单论身手,红雀的确敌不过熊心。”
“这就对了。他们两位少主都能将‘碎雷’拔出,不是因为‘碎雷’认不出主人,而是因为此刀并不完整。之所以不完整,是因为附在‘碎雷’上的那只蝾螈逃走了。如果能把那只精兽找到,重新封入刀中,捉住怪物的人就会被认做主人。红雀之所以如今能够顺顺利利成为风部继承人,就是因为她抓住了精兽。”
“怎么个捉法?”
月满附在她耳边,悄悄说道:“你记住了,那只畜生别的不认,只认自己同类。要找它同类很难,但要假造一个影像倒并非办不到。只要能依照它的样子描出形影,仿出声音,就能骗它现身。能不能逮住,要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雪舞大为疑惑,盯着月满,忍不住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么好心,有什么企图?”
月满一怔,哈哈一笑,说道:“你倒挺有戒心。我也不妨告诉你,理由很简单,因为长老会希望四部合一,从此休战。如果说四部之中只有一个人有号令大家的能力,那人除了熊心不做他想。红雀年纪太轻,阅历尚浅,不足担当大任。火部元牙,虽有智谋,可惜一向病痛缠身,也不合适。水部景照,心胸不广,如果当权必定排挤别人,一家独大。我们最为看好的只有熊心一个。可是,霞云雷部如果自己内乱不解决,这些都是空谈。”
他说完窜上树梢,回头道:“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你们去想办法。我不方便直接去找熊心,否则给人知道说我们长老会有所偏袒。现在告诉你,望你谨慎行事。”
熊心想了一想,说道:“其实这件事呢,父亲生前跟我提过一次。那时候,画师工像叛族出走,下落不明。因为得不着他消息,所以此事也就放在一边。后来外忧内困,我把这些话都忘在脑后。现在你提起来,倒是提醒了我。狼图腾谷西面近弱水处,有一块地方寸草不生,时有妖族失踪。那里是风部、雷部领地交界。我们从前派人探看过,据说那里住着只怪物。究竟是不是……可不好说。”
晴川说道:“不管是不是,现在只剩十天时间,好歹走一趟,好过在这里等。”
熊心皱眉,摇头说道:“不行,即便找到还是一样没用。我父亲为了逮住它找过两个人,除工像外还有一名乐师,也是族内元老。当时我不知道他留着此人是为派什么用场。这人在上个月与风部一场大战中阵亡了。”
刺客瞥了雪舞一眼,笑道:“要找高明乐师,别人不敢说,眼前就有一个。不过她要价很高,谱也很大,轻易不肯演奏。”
雪舞眨眨眼睛,说道:“承蒙夸奖,愧不敢当啊。”
第十章 怪物
浓云蔽日,阴风阵阵。车马过处,满目萧条。起初路上还有山有水,偶尔看到点滴翠意。再走一阵,道旁便见不到丁点生机,流水发黑,枯树怪藤缠绕,路有遗骨。
一行人默默前行,只听到车轮辚辚,兽蹄杂沓。雪舞附在晴川耳边,悄声说道:“你干嘛说我要价很高,谱也很大?”
刺客笑道:“弹一回琴就要人家身上剔块骨头做谢礼,要价还不高?别人高高低低跪了一地,双手奉上金银珠宝,你正眼都不看,谱还不大?我这样替你吹牛,正好显得你有本领。你有本领,我这个做老公的脸上也很光彩。”
雪舞双颊一红,朝他背后捶了一拳,巧笑倩兮,“谁要你做老公?真不害臊。”
“你不要我?不要我为什么好好的大车不坐,非要跟我同乘一骑?还搂我的腰搂这么紧?要说你不是我老婆,谁会相信?”
雪舞狠狠在他腰上一掐,说道:“小声点,人家都看着呢。”
晴川一笑,不跟她理论。旁边有人“哼”了一声,纵骑而过。雪舞抬眼瞧去,却是花娴的背影,她低声说道:“她在这里可不好,我觉得有出事的苗头啦。”
只见那妖族女子飞骑来到车边。大车四边都有蒙布,里头蒙得严实。画师工像被囚在车内,闷声不响。间或听到镣铐碰撞,叮叮当当。花娴神色始终阴沉,不知在想什么心事。熊心伤未痊愈,又要赴长老会之邀,是以没有跟来。晴川心知肚明,他让花娴领队,还是不愿叫外人干预妖族内务。熊心这人看似粗略,其实心细,不肯轻信于人。不过这样一来,要时时提防花娴暗害工像,就得动动脑筋。刺客倒是奇怪,他们两人究竟有些什么仇怨,以至定要性命相见?
天色转暗,下起小雨,道路湿凉难走。跟从的一行人已现疲态。眼看将到目的地,花娴吩咐大家卸下行装。山坳低地上有一幢破落漏风的哨栈,本是雷部从前为防别族入侵修的。如今已经荒废。晴川先将雪舞安置好,自己偷偷溜到外面。
工像囚车停放在马厩中。有人给他搭了一张台,上面铺好纸笔,放了许多小缸小碗。画师本就身形矮小猥琐。他在灯下佝偻腰背,埋头做画,更显老态。
过了会儿,大门悄无声息裂开条缝,一人闪入屋中。这人摘下斗篷,原来是花娴。她事先早已支开守卫,独自一人潜入,轻手轻脚走到工像背后。画师犹未知觉,仍是闷头做画。她眼神闪烁,似有犹豫,最后终于神色一凛,举起匕首平平一刀扎入工像后心。工像双肩抖震,“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妖族女子大喜,忙上前伸手探看。
她将画师尸身翻过,不禁大惊,这哪是工像,居然是个纸扎的人偶。一条人影自房上跳下,匕首急递,指住花娴咽喉。花娴只听刺客说道:“武器丢下,慢慢转过来。”
听到又是这人坏了自己的事,花娴恨得咬牙,只好依他所示。晴川将腋下夹的小老头儿放下,匕首不离方寸之间。工像冲她吐舌笑道:“早知道你会找我麻烦,怎么可能一点防备都没有?”
花娴横了晴川一眼,冷冷道:“你想干什么?”
晴川转到她身后,猛地将她手臂一拉,将刀抵在后腰上,沉声说道:“外面风景不错,咱们出去转转。”
她想说不去,奈何白刃在侧。晴川挟着她,大步走到屋外。那些妖族士兵看到领队跟个男人在一起,神态亲昵,谁都不便上前询问。花娴十分焦急,被他一路扯着,又不知道他的意图,心里暗暗害怕。
晴川一路不说话,走出很远,直到瞧不见一个妖族士兵方才停步。这里四野无人,只有森森林木,想必说话没人听得到。刺客正色道:“你跟工像之间有什么恩怨我没兴趣。不过,既然熊心将你当做亲信,这件差事让你来办,那是对你信任有加。这事如果办不成,熊心要倒霉,雪舞会受牵连,你也从中得不到什么好处。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用我多说。所以在此期间,我不会叫你动他一分一毫。劝你还是死了这份心。”
花娴听罢,颇不以为然,一把将他推开,冷笑道:“我要不死心,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那就别怪我耍无赖了。”
她一怔,只觉胳膊反拧,腕上发凉,低头看时,早被镣铐铐住右手。花娴气急败坏,喝道:“你个混帐……”
晴川将另外一端铐住自己左手。这么一来,两人手连着手,想要离开半步都不行。刺客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到哪儿,我跟到哪儿。这副镣铐是我匕首变的。我如果不同意,谁都打不开。咱们吃饭一起吃,睡觉一起睡。你要不乐意,……也得乐意。”
不等说完,花娴抬手朝他脸上打来。晴川早翻手捉住。她挣了两下,挣不脱,怒道:“你……卑鄙无耻,无聊至极!我是大少主的亲随,你也敢戏弄?快放开!”
刺客放开她手腕,不慌不忙说道:“别拿熊心给自己壮胆。如果他要知道你背着他两次三番的想杀工像,一样不会放过你。他若要查你底细,比我们可容易得多。”
这话恰好点中她心事。花娴面色惨变,摇晃几下,似乎要跌倒。她忽然捂住小腹,俯下身去。晴川本意只是拿话敲她一下,没想到她反应如此激烈,心里暗想:是不是说得太重?过了会儿,只听她蹲在地上,肩膀斜靠树干,隐隐听到抽泣的声音。刺客心中一动,伸手去扶,口中说道:“不要哭了,我随口说说而已。”
哪知才碰到她,猛地银光一闪。花娴掌中一根带钩毒刺朝他手上扎来。亏得晴川眼明手快,回手拍开,屈膝朝她后腰一撞,将这妖族女子撞倒在地。花娴不顾疼痛,双手持着毒刺,朝他肚子插来。刺客与她手腕相连,避无可避,伸肘隔挡,抓住她腕子。二人僵持,晴川不想伤她,又不想她在这里死缠烂打,手中发力“夺”的一声,将刺钉入树干。
花娴忽然大声叫道:“来人,有人谋刺……”
晴川心知妖族耳目聪敏,虽然离得远,难保不会给人听到,忙捂住她嘴。花娴情急之中,反肘撞去,刺客给她撞得一退,两人顺长坡滚落。他们本就是在一处高坡坡顶。这么一跌,地势倒并不陡峭,不过坡道很长,刹不住脚。花娴本来胃中翻江倒海,顿时觉得晕眩不已。
刺客手臂擦伤,手上戴着镣铐,行动不便,一时难以动弹。他缓一缓神,睁开眼,只觉眼前一片白色光亮,刺得眼球发疼,急忙闭眼,周遭嘶嘶的不住轻响。晴川猛地大喊一声,肌肤之上像被开水浸烫,烧灼起来。这一刹那工夫,眼前重又转暗。他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似乎有许多小虫方才爬过去。花娴呻吟几声,扶住额头,想要起身。
地下微微有些震动,她睁大双目,黑暗中竟什么都看不清楚。一个影子漫过土丘,朝他们压下来。
雷电轰响,如同山崩相似。雪舞吓得险些从床上蹦起。顷刻间,屋内亮得好像白昼。那光芒转瞬即逝。她奔到窗前,朝外一望,妖族战士们都跑了出来,手执刀剑乱做一团。有人问道:“带队长官去了哪里?”
另一个士兵回答:“我看她跟那个男人一起去了对面树丛……”
雪舞一听,抓起雪娃娃丢入怀中,披衣下楼。她转头到马厩,却被士兵挡在外面。里头工像影子一晃,冲她叫道:“喂,你急也没用。你那个朝三暮四的情人趁你不在,偷偷跟别人私奔啦!”
女巫叫了声“放屁!”,她头发一长,将阻挡的妖族勒住,丢掷出去,摔在墙角。雪舞知道情势紧急,顾不得矜持,揪住画师脖领子拖出来,急问道:“别开玩笑,刚才晴川跟我说他要上你这里来,究竟出了什么事?”
工像收起笑容,再不隐瞒,三言两语说一遍。雪舞听完心里发慌,暗道:晴川做事一向细致,他肯定是怕在这里闹起来,花娴叫来士兵,到时候不好收拾。可是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就两个人外出当然会遇险!雪舞拎出雪娃娃,丢到地下,吩咐道:“十三幺,你来带路。工像,咱们一起过去找找。”
画师大惊失色,又是摆手,又是摇头,结结巴巴说道:“当初只说叫我画画,没说叫我陪你去追你私奔的情人哪!我……我不去……不去……”
雪舞哪管他肯不肯去?将头轻轻一甩,头发绑住,连拖带拽便朝外走。那些妖族战士失去头领,都不知如何才好。女巫大声说道:“大家听着,现在花娴不在,我是个女巫,和这名画师都是你们少主人请来捉拿怪物的。你们不必慌张,照我说的做,才好去救你们丢失的统领。拨一队人跟我到对面树丛搜寻,另一队人在这里看守!”
她年纪虽轻,阅历不浅,算到这些人丢了长官,本就慌张。这会儿时间急迫,来不急多讲,只好先以搜寻花娴做由头,才方便去找晴川。那些人听她说完,果然镇定下来,分一小队人马跟随,其余的原地等待。
雪娃娃趴伏在地,一路嗅闻。他们二人离去时候不久,气味十分明显。工像埋怨不止,口里絮絮叨叨,女巫充耳不闻。一行人走到坡下,雪舞蹲下身,将地下泥土抓一把,放到鼻尖闻了闻,净是焦糊的味道。这里树木败坏,树皮上还冒出缕缕青烟,仿佛刚刚被烧过。雪娃娃冲她摇头,小声说道:“到这儿就闻不到了。”
雪舞四下一看,没有看到尸体。她思索片刻,说道:“既没见到有死人,怪物好像也离开了,他们大概是没事。人却不知去了哪里?”
工像冷笑道:“没见到尸体又不等于就没出事。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