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连闪,长剑断做数截,被她摔在脚下。
那些人齐声说道:“今日一战,只能成功,不准失败!”
羽人分做四路纵队,一路之上悄无声息。两队人自后面绕道包抄,两队人自前方潜近。不一会儿来到崖边,下面火光闪烁,那些看守仍如平日一般,未觉异样。此刻轻风穿林,枝叶微微晃动,沙沙做响。夜凉如水,四方俱寂,猛然间西北方林子上空一声似狼似枭,如泣如诉的尖锐呼啸。那些看守不约而同回头张望,面色乍变。隔了会儿,哨音接踵而至,有人即刻叫道:“有敌来犯——”
数名羽芒挽弓上弦,大步跨出营帐,预备迎敌。他们振起双翼,乘风而起,黑夜中远远瞧去,犹如只只苍鹰,径向林海飞去。虽然事起仓促,不过这些守卫显是训练有素,分拨人手时有条不紊,丝毫未有慌乱迹象。留守诸人分占两边,门户守得更加严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两声哨响由远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快速逼近。这下守卫的羽芒顿时骇然变色。谁都料不到竟在短短片刻之间,敌人居然突破防线冲了过来。听这讯号,就在营地附近,眨眼便到跟前。他们纷纷将弓弩架起,箭支上弦,凝神警戒。
果然,大路之上,一人伏在坐骑上慢慢靠近。这人身躯蜷缩,无精打采,像是全没斗志,又像是负伤的模样。塔上羽人守卫大声喝问,他并不答话。众人正在奇怪,那人猛地起手便是一箭,正中塔上羽芒咽喉,射得那人倒栽下来。顿时,数十支利箭破风,一起朝他射到,他身手倒是敏捷,早一带缰绳,转头就逃,箭支全都钉在蹄下。
羽人见他出手伤人,弓弩竟然没能将之射落,不禁勃然大怒。那人却像闹着玩似的,跑了没两步又调头回来,故意在门前大摇大摆走来走去,仿佛嘲笑对方准头太差。躲在旁边观看的晴川料想他们不会轻易上当。不过羽族向来骄傲,这样的羞辱是万万不可容忍,定会派人出来探一探风。
不出所料,营地前门果然开启,数名羽芒手执兵刃正欲杀出。又有两人,自塔上跃出,凌空击向马上那人。他们从空中扑下,那人乘在马上,再厉害的身手,于腾挪之际终嫌迟钝。加上前方有人一起掩杀过来,寡不敌众。那人果然拨马就逃,被两名羽人从背后赶上。一人厉喝一声,手中张弓搭箭正中后心。另一个心中大喜,手中弯若新月的短刀割麦子相似,疾划而过,向他脖子掠去。哪想手下落空,竟是割在空气当中。羽芒回头看时,那人身躯歪斜摔落马鞍,顷刻便如影子一般消失不见。正当此际,营内已然一片混乱。
就在方才他们出门追敌时,营后忽然不知从哪里钻出许多敌人。其实,这些人原就伏在附近,只因巡守的卫士目光被那捣乱之人吸引,所以没觉察。工像本就有在无门的地方开出门来的本领。云望手下众人便如闪电似的从天而降。与其说是交战,不如说是偷袭更为恰当。营中本只剩下将近一半人,被他们出其不意,闪眼之间不是给治住,便是血溅当场。纵然有人顽抗,也不过以卵击石,立刻便被慑服。
他们一击得手,将羽芒守卫尽都捆住丢在旁边。云望与晴川来到营盘中的空地下。她抬头望天,空中隐隐有块乌云,下面的大树盘根错节。红雀眯眼朝上张望,鼻中嗅到一丝猛禽的血腥气味。
她皱眉说道:“这些大隼钩爪锋利,性情十分暴躁,若惹着它们,不是闹着玩的。”
晴川想到红雀一向小孩子脾气,连她都说得如此一本正经,那可不容易。他笑了笑,耸肩说道:“我们本来也不是要闹着玩啊。法子虽笨,奏效便行。”
红雀嘴巴一扁,忍不住大摇其头。晴川不理会她的劝告,拖过一具死尸,将那人喉管划开,鲜血洒了满地。工像扔给他一只麻布口袋,他便自己向袋子里钻去。
云望突然大声说道:“等一等。”
大家听她喝止,齐刷刷扭头朝她看去。只见她走到晴川身边,神色决绝的说道:“我要同你一起去。”
她手下六七人同时失声惊呼道:“那不可以!”便连工像也摇头说道:“这太冒险了。”
云望举手阻止他们再说下去,她神色冷静,慢慢说道:“我已决定要跟他一起上去。这件事你们不必多说,我自有道理。”
他们两人钻入袋中,袋口绳索被捆扎起来后十分气闷,呼吸浊重。加之鲜血气味直冲鼻端,叫人烦恶欲呕。晴川倒想问问云望为何非要犯险,只是看她的模样,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答案。
晴川耳听到云望的呼吸极细,她头颅靠在自己肩头,额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她原本年纪就小,待在密不透风的麻布袋中自然头晕目眩。晴川轻推两下,低头悄声说道:“可别晕过去了。”
她“恩”了一声,嘴唇蠕蠕而动,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云望勉力抬头,凑到晴川耳畔说了句古怪至极的话。“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快要死了。”
晴川愕然,反问道:“你什么?”
云望微微一笑,不再说话。风声凌厉,两人屏住呼吸,晴川只觉袋子一动,身躯发轻,已然离开地面。那鹰隼的利爪有若钢刀,将晴川背上划得鲜血直流,幸好只及皮肉而已。袋中两个人看不到外面情景,不知到了哪里。但想必是离地面甚远,假如大隼一个抓不牢,摔落下去,就得粉身碎骨。两人动也不敢动一下,心就悬在嗓子眼里。
周遭许多枭叫透入鼓膜,那些鹰隼在空中盘旋往复。他们飞得越高,身上越是发冷。寒风刺骨,云望瑟瑟发抖。忽然听到“呲啦”一下,布帛撕裂声,头上开出条大缝,狂风灌入袋中。云望惊呼,身躯朝下倾斜。她陡然睁眼,脚底万丈深渊。原来鸟爪太利,那口白麻布袋又十分陈旧,一抓之下使力太大,便裂了开来。
晴川眼明手快,急忙伸手将她揽住,提了上来。他一手紧紧抓住口袋,一手抓住云望胳膊。两人这般吊在半空中,当真险象环生。况且身畔就有许多巨大猛禽飞来飞去。他们黑压压的,数目之众,难以尽数,几乎将天上月光都要盖住,实在触目惊心。
云望手指发冷,渐渐麻痹,抬头说道:“我……我要抓不住了……”
晴川其实手腕也已酸麻难当,那布袋裂隙愈见增大,加之绍风势强劲,眼看便要支持不住。大隼忽地振翼疾拔直起,两人呼吸为之一窒,险些松手。陡然头顶一黑,抬起头时,另一只猛禽自空中俯冲而下,伸嘴来叼。晴川大叫一声,勉力侧转身躯,避了过去。那只大鸟一击不中,空中将尾巴一摆,返身赶上,又要蜷爪当头抓来。
云望大叫道:“将我放开——”
晴川立时醒悟,手指松脱。云望双翼立展,空中转身,如风筝似的轻轻巧巧便滑开去。她力气虽小,可身形灵便,在那些巨大鹰隼中间如同春日柳下的燕子,穿来插去,游刃有余。
见她行有余力,片刻之间身影便已没入云中,消失无踪,晴川便无后顾之忧。他反手拔出腰间匕首,脑后罡风疾掠。他头也不回,舒臂回手便是一点。这一刀不偏不倚,正点在那畜生右眼上。大隼滑行速度何等之快?晴川时机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正叫它自己撞在刀上,眼中血如泉涌。
那只猛禽陡然受伤,双翅乱扑,慌乱之时迎头撞上。两只大鸟半空碰个正着,翻了几个筋斗。晴川只感到天旋地转,头上铁片似的羽翼不停扑打。他肩膊剧痛,手腕脱力,不由自主抛飞出去。这一飞出,便立刻向下急坠。晴川心想若从此处摔下,别说性命不在,就连面目都要全非。他心念转动,立即目光一扫,离着那株通天大树并非太远。他当机立断,用力将匕首掷出,喝了一个“钩”字,刀锋果然钉入树干。晴川带住丝线,重重撞在大树树干上,又向下滑了数尺,方才刹住脚步。
他心神稍定,喘了两口气,转头想要找寻云望踪迹。早有猛禽瞅准猎物,朝他疾扑下来。晴川急忙勾身向后让过,朝左蹿去。谁想一只巨大鸟爪从天而降。他点头蹲身,就地一滚,险险避开,若晚半分,就是开膛剖腹之祸。那些畜生嗜好血食,一只见到猎物,即刻群起攻之。幸好树上数洞很多,内部互相连通,犹如迷宫甬道,纵横交错。
它们这么轮番疾冲,晴川左右闪躲,仗着脚步轻快,向树洞中扑去。他半步未敢留足,尖啸一声盖过一声,愈加尖锐短促。他手指已然触到粗糙的树皮,背后猛地一痛,来不及回头,匕首斜指,一刀划过。那只巨隼肚腹疼痛,急忙闪开。他趁势溜入洞中,可是双脚刚刚迈入,便踏了个空,直朝黑暗栽倒。
第十九章 重逢
第十九章重逢
晴川栽在地上,这里既滑又陡,旁边数不清大大小小的窟窿,叫人摸不着头脑。他连跌带滑,感觉身躯朝下,稀里糊涂转过几个急弯,这才止住脚步。他撑起身,身躯下压着一堆松软树叶,鸟羽绒毛纷飞,鼻子发痒,忍不住连打几个喷嚏。这里伸手不见五指,他朝地下胡乱摸去,先时摸到几块冷冰冰的石头,还有许多婴儿臂膀粗的藤条。他再向外摸去,摸到一截似木非木的东西。他心下一凛,摸出火石擦亮,手中握的是一截人腿枯骨。这支断骨已然发黄,显是扔在这里时日不短。地下还有些零星的碎骨,有新有旧。
洞里内通道岔路甚多,晴川凭着直觉只管朝高处走。走了一段,脚下踩到东西,低头看时,又是人骨。这时他才发现,洞穴中白骨累累,却也不只是人,形形色色的飞禽走兽,或是伏尸于地,或是挂在空中,死状诡异。
忽然,瞥眼间见自己印在对面的影子旁多出一个身影。他大声喝问道:“谁在那里,出来!”
乍然回头,背后空无一人,几乎怀疑自己眼花看错。可是抬眼望去,对面墙上映的,赫然又是两个影子,后脖子内似有人呵了口凉气,叫人头皮发麻。手中火头被风吹灭。
晴川轻喝一声,向前急冲,背后那人如影随形,却不闻半点脚步声,直似鬼魅。他双匕齐出,反手划来,却刺到空中。左边一样东西当头砸到,晴川伸手格挡,却是具尸骨。他立在原地,垂手而立,那人气息又消失了。他静待半晌,听不到一丝动静。晴川背靠墙壁,抬脚缓缓挪动。他动作既然放慢,脚下便不会发出声响。可是黑暗当中一片死寂,那个人仿佛化在了空气中。
他鼻中嗅到腐烂的甜香和青苔的湿气,后颈上有些发寒。晴川自忖耳目也算灵敏,与人交手多次,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敌手。他倒不惧鬼怪,只但愿住在这里的别是只凶狠怨灵。他小心翼翼提起匕首,平平指向前方。但叫周遭有丁点异动,便即刺出。
晴川忽觉耳背发痒,仿佛什么东西拂过一般。他抬手欲挥,脖子上猛地一凉,还未呼喊已给紧紧勒住。他暗道糟糕,难怪刚才都听不到对手动向。原来这人伏在自己头顶上方,趁着自己分神的时候,下手暗算。这些丝线虽然极细,却极有韧性,刀锋挑在上面,只切断几根。他临危未乱,心念疾转,一手扯住丝线,脚下借力朝上纵身,横刀斜斩。果然对方始料未及,“咕咚”翻了下来。
晴川感到这一刀未能砍中,只是刀锋抹了那人一下。那人口中厉啸,正欲扑上。晴川不退反进,抢步上前,与之对攻。他手中长匕侧转,或勾或挑、或点或刺,脚下跟进,用的正是贴身的打法。他生恐那人又再跑开躲藏,因此出手极快,叫对方无暇喘息。
这一轮快似闪电的疾攻果然奏效。那人只顾抵挡,几次都想脱身,却出不了晴川凌厉刀锋所及。晴川觉出那人虽然神出鬼没,身形飘忽,可是论到面对面的较量,殊不足惧,手上力气更是单弱。惟独渔网似的弦丝忽伸忽缩,簌忽难测,若给沾在身上,就难以甩脱。
那人手中加力,抢攻几招,将晴川匕首逼开,立即返身想跑。晴川早看穿他的意图,故意滑步侧身,闪身让过。跟着匕首斜撩,纵身抬手便是一刀。这一招来得太快,又直取要害,方位古怪,逼得那人不得不抽手挡架。“当”的一声清响,那人兵器震飞,跌入角落。晴川刀尖反转,递至咽喉便凝住不发。前方原本全无一星光亮的暗处,隐有两点幽芒。
那人碧蓝的瞳孔犹如两块透亮宝石,冷冷盯住晴川。这双眼睛深邃清澈,光芒流转,闪烁几下。晴川一怔,刀便刺不下去。他手腕发紧,手背一痛,急忙撤手。不料那人手指向他胸口插下,这种狠辣凶险的打法,倒像要拼命。晴川双手向外格开,不料脚下踩中一具骨骸。他顺手扯住那人,两人一起摔跌下去。
他们一路翻翻滚滚,顺斜坡滑下。晴川感到对方肌肤冰冷柔软,一袭长发扫过面颊。他虽双目看不到,可是闻到那种浅淡柔和的味道立时辨认出来。他一把抱住对方肩膀,只觉得熟悉无比,口中喊道:“雪舞!”
两人躺在地下,既没动作,亦不做声。那人微微发抖,仿佛心中激动,可又竭力忍住不出声。晴川在她面颊上摸了几下,果然正是失踪多日的人鱼少女,他吸一口气,轻轻说道:“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哪想雪舞突然使力将他推开,站起身来。晴川十分诧异,只听她口气异样,沉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不认识你。”
晴川与她分开虽有些时日,心中也曾想过再见面时,不知她安危如何?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乍逢之下,她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不认识自己。他不禁愕然,问道:“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