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艳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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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艳书-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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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宫离沉默,但宁渊夜自顾自的继续说下去。
  “我见过,来自大雪山那边的武士,坚定,忠诚,谦逊,不惧死亡,他们不一定是强大,但是绝对勇敢,面对敌人,他们总是沉默,沉默的用血肉之躯为主人挡住刀剑,然后沉默的倒下。”
  “你的父亲当年是离国最悍勇的武士,据说再困难的危境,只要他一出现,离国的军队便如大雪山一般难以撼动,真是令人神往啊……你不像他,但你们又有相同的地方。”宁渊夜玩味的撑着下巴,用下定论的口气道,“南宫离,你是一个温柔的人,被你爱着的人,一定会很幸福。”
  南宫离叹了口气:“我以为你应该在考虑怎么对付山下那些人,看你这么镇定的样子,你的手下都以为你能拿出退敌的好办法。”
  宁渊夜凭栏而望,淡淡的道:“我没什么办法,我只是在等。”
  “等什么?”
  “等一个消息,若只是来的江湖上的那些蠢货,那没必要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他不屑道,沉吟了一会儿,又道,“但如果,来的人中有……那么,就真的大势去矣。”
  他回头看了南宫离一眼,笑道:“你应该也清楚吧,那些人,不一定全是来救你的,因为你的身份很有用……那些躲在暗处,来抓你的人……呵呵,到时候就得看是江舒雪先找到你,还是别的什么人。”
  “你父亲出生王族,受封越王,二十三岁便官拜大将军,战功赫赫,离国老王逝去后,一心护卫幼主,出生入死,忠心耿耿,乃至摄政监国,炙手可热,你母亲是大胤派来联姻的名门之女,身份高贵,温柔美貌……若非现任离王,也就是你的叔叔为了谋反,挑拨离国幼主与你父亲的关系,可笑那黄口小儿轻信他人,竟自毁长城,在离国王宫毒杀了你父亲,对外宣称你父亲操劳过度,咳血病逝……”
  宁渊夜悠然一笑:“幼主亲自披麻戴孝,泣血守灵,举国哀痛,而你这个正牌儿子,当时恐怕正在逃亡的路上吧……你真倒霉!”
  南宫离捏着针的手轻轻颤了颤,放下针,叹息。
  “我只觉得很可笑。”
  “哦?”宁渊夜看着他,“可笑?你父亲功高震主,被幼主猜忌,死于非命,而幼主失去庇护,很快被你叔叔取而代之……一治一乱,何其动荡,确实可笑!我只是奇怪,你父亲死的那么冤枉,你身为他唯一的血脉,为何不聚拢他的人马,讨还一个公道,反而甘愿藏身药师谷,做一个毫无势力的大夫?”
  南宫离垂下眼睫:“不,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日绮袖夫人也问我为什么不去报仇,我告诉她,我没有仇可以报。”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轻声道:“你说的那些,那些曾经的辉煌,那些卑劣的背叛,那些壮烈的牺牲,对于我来说,只是别人的故事。”
  “别人的故事?越王殿下听了,恐怕要被你气的吐血。”宁渊夜哂笑。
  “越王殿下……不是我父亲……”南宫离苦笑。
  宁渊夜怔住了。
  “越王纵然是当世英雄,无奈我娘并不喜欢他,我娘迫于压力,远嫁离国后思念故土,一直抑郁不乐,当时离国的大祭司有大胤血统,是唯一能理解我娘的人,所以……”
  南宫离顿了顿,唇角扯出一抹苍白的微笑:“你明白了吗?”
  宁渊夜有些吃惊,良久,失笑道:“你不是越王的骨血?怪不得你和紫衡说你心里没有仇恨。”他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这么说来,你真的很倒霉!”
  南宫离苦笑摇头,从离国逃出来时,他便已知晓自己身世,越王的部下忠心耿耿,护卫着他踩着尸山血海杀出一条血路,他仍然记得那些年轻而坚毅的脸庞,那些最忠诚的武士,握着断剑,背着他在冰天雪地里躲避追杀,他们饿着肚子将干粮省给自己,冻的瑟瑟发抖却依然坚持将斗篷裹在自己身上,他们一个一个倒下,直到死亡来临的瞬间,黯淡下去的眸子依然死死盯着自己,因为在他们心里,自己是越王世子,是带着他们披荆斩棘的英雄的骨血,他们坚信,自己会回来,替他们洗清屈辱,夺回荣耀……
  不是不感动,当越王的老管家用亲孙儿换来自己的一线生机,当越王的侍卫长身中四箭,捂着断肢咆哮着将追兵拉下悬崖,年幼的自己也曾泣不成声。
  可是,这一切又是多么可笑啊,他们奋不顾身,不过是为了自己那个“越王世子”的名头而已,不是因为自己,不是因为南宫离这个活生生的人。
  他们不断地说:“世子,你要活下去,继承殿下的遗志!”
  他们不断地说:“世子,你是离国最勇武的男人的儿子,殿下在看着你!”
  他们不断的说:“世子,属下将誓死追随你的脚步!”
  遗志,越王的遗志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越王若有在天之灵,又怎么会看着他?
  他不需要属下,不需要别人的追随,所有的一切,都是一个巨大而荒诞的笑话……
  当最后一个武士倒下,鲜血溅在他的脸上,南宫离孤零零的跪在冰天雪地中,放声大哭。
  他不是害怕孤独,不是害怕死亡,他哭,因为他没有了过去,没有了未来,那些人用鲜血与生命期盼的东西,他怎能弃之如履,他被迫带上了本不属于他的“越王世子”的头衔,这头衔太沉太重太可笑太可悲……
  他不是越王的世子,他只求岁月静好,安稳一生。
  他喜欢药师谷,师父,师姐,舒雪,她们喊得,不是世子,而是南宫离。
  师父传授医术,传给的是他南宫离;师姐支使他配药,支使的是他南宫离,舒雪向他撒娇,撒娇的对象是南宫离。
  她们是他的归宿。
  没有了她们,南宫离有时候甚至不能确定,自己是不是还真切的活着,以南宫离的身份活着。
  他轻轻笑了一下,过去了那么久,有时候想起来,恍如隔世。
  然而此刻,他才发现,若说人生如梦,他仍在梦中。
  他说他不是,世人却说他是。
  “敬王似乎已经查到你的身份,紫衡太不小心了。”宁渊夜轻叹。
  南宫离默然无语。
  越王世子,这个他一心摆脱的称号,在很多人眼里,却意味着巨大的利益。
  可以想象,他们将像逐臭的苍蝇一般,从此跟在他的身后,纠缠不休。
  真的,很让人疲倦啊!
  宁渊夜沉默了一下,换了个话题:“听说,昨天夜里有人想来救你?”
  南宫离的手顿了顿,过了一会儿,他听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何必这么虚伪,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宁渊夜勾起嘴角:“此刻才动手,想来云潇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呵呵,他这段日子恐怕也是头疼不已。不过,他既然肯救你,看来对江舒雪倒是动了真心,不然,以他的谨慎,绝不会沾上这种棘手的事情。”
  南宫离没有说话,昨日事情败露后,那暗桩服毒自尽,他和外界的联系已经断了。
  若不是他执意不肯离开,和那人起了争执,也许,那人也不会死。
  但是,他还不能走。
  云潇怎么想,外面的人怎么想,甚至舒雪怎么想,他此刻都不在关心,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一样东西上。
  宁渊夜像是看出了南宫离的心思,轻轻一笑:“算算日子,七夜龙胆花也是时候采摘了吧。”
  南宫离垂下眼睫:“明日,如无意外,明日便能开花,即可入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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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袍轻柔的摩擦声在一片死寂中响起,南宫离突然停下脚步,略带询问的看向挡在他面前的女子。
  刺雪美丽的脸庞很憔悴,她的眼眸中有着一种奇异而黯淡的光,不知道为什么,让南宫离想起了汹汹燃烧的大火。
  “你很镇定?”刺雪打量着他,轻笑。
  她的笑容急促,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什么东西挣扎着钻出来。
  “救你的人就在下面,你难道不激动?”
  南宫离微微皱了下眉:“刺雪姑娘,有事吗?”
  刺雪咬了咬唇,看着南宫离远去的身影,突然喊道:“你最好别动什么歪念头,我会让人看紧你的。”
  南宫离叹了口气,很认真的对刺雪道:“没拿到七夜龙胆花,我不会离开。”
  刺雪咬了咬唇,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措和茫然。
  “把它喝了。”刺雪将酒杯推给他。
  南宫离看了她一眼,顺从的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微微有些咳嗽。
  “这次若是能平安度过,便放你一马给你解药。”刺雪看着他喝完,冷冷的丢下一句。
  “刺雪姑娘……”南宫离突然出声唤住准备离开的刺雪。
  “什么事?”
  “这段日子,你,还是当心些自己的身体为好。”南宫离想了想,含蓄的道。
  刺雪皱了皱眉,脸上竟似乎微微有些红,然后她冷哼道:“多谢!”
  跟在她身后的侍女上前收好空酒杯,趁刺雪不注意,偷偷看了南宫离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乱世尘灰转眼没

  “大哥,快走!鬼枭抵挡不住,武当的人已经冲上来了!”刺雪跌跌撞撞的推开门,美丽的脸颊上有着一抹血痕。
  “大哥——”她的声音突然顿住,然后,刺耳的尖叫响起。
  “大哥,你怎么吐血了,南宫离呢,那个混蛋跑哪去了?”
  宁渊夜擦了擦嘴角的血,轻笑:“和他无关,是我强行运功,伤了内腑。”
  他站起身来,抱病已久的身体看上去有些虚弱,俊美邪气的脸上,多了一丝潮红,眸中那锐利无比的锋芒如妖刀般明亮。
  “摧枯拉朽,势不可挡,朝廷的暗卫也混在了里面,总坛……守不住了……咳……咳咳……”他扶着窗棂,淡漠的看着下方激烈的厮杀。
  “大哥……”刺雪有些担心的上前一步,被宁渊夜挥手推开。
  宁渊夜沉思片刻,展颜对刺雪笑道,“斩夜那小子呢,你和他速从后山暗道离开吧。”
  “可是大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刺雪焦急道。
  “不了。”宁渊夜摇了摇头,“南宫大夫告诉过我,我的伤,以他之能,纵是有七夜龙胆花,也不过能续命十年,且终生不能再动兵刃……这样麻木的活着,我早已厌倦,倒不如今天放手厮杀一场,用血染红着碧刃峰来的痛快……”
  “不行,大哥,我不能让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刺雪大惊,冲上来就要拉他,宁渊夜衣袖一拂,刺雪已然动弹不得。
  “傻丫头别犟了,和斩夜走吧,你这个性子小时候吃的亏还不够多吗?”宁渊夜温言安抚,近乎温柔的摸了摸刺雪的头发,“说到底,此次劫难,全因我而起,我和紫衡纠缠这许多年,烂的脏的臭的,全招惹了进来,她为了报仇,左右逢源,夹缝求生,无异于玩火,我本该阻止她,却还是跟着她一路胡闹下去,惹了太多不该惹的人,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秘密。为了帮紫衡铲除异己,设计杀了西武的季晚亭,又搭上了大胤敬王的线,这祸,早晚躲不过的。我一向随心所欲,风雷上下数百人的生死,都不放在眼里,只有你和斩夜,我却心存歉疚,你们俩从小跟着我,情分到底不同。”
  他叹了口气:“虽然斩夜和武烟阁阁主江舒雪有旧,但江舒雪身边有个云潇却不是好惹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求她,也不要想着报仇,你大哥我没仇给你报,找个地方和斩夜好生过日子去吧!”
  刺雪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一双悲戚的美目,盈盈流下泪来。
  宁渊夜却视而不见,拍了拍手,只见两个表情木讷的灰衣哑仆一前一后进来,他轻松的道:“送她去后山暗道。”
  两个灰衣仆显然训练有素,立刻态度恭敬的上前架住刺雪,将她带走。
  宁渊夜凌空一指,只听“噗噗”两声,刺雪的穴道已被解开,她正要挣扎,两个灰衣哑仆已制住她脉门,刺雪扭头嘶声悲呼:“大哥——”
  宁渊夜负手而立,嘴角戳着一丝轻笑,良久,他出声。
  “把我的剑拿来。”
  剑身银亮,一抹微红,不知饮过多少鲜血,竟有些微的寂寥。
  “情人会抛弃你,剑却不会,剑无心,情人却无情……”
  “枫红啊枫红,此番出鞘,怕是我的绝唱了,你可千万莫要负我。”轻轻弹在薄薄的剑身上,剑低吟,人微笑。
  敬德九年初秋。
  江湖白道汇集人马攻打碧刃峰风雷总坛。
  朝廷暗卫潜藏其中,待双方鏖战疲惫之时,突然杀出,风雷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攻破总坛后,风雷之主,宁渊夜白衣翩然,抚琴以待。
  曲罢,焚香,剑出。
  破武当九宫八卦剑阵。
  杀武当骆远山,昆仑霍英奇,华山宋子明等十三人。
  华山掌门亲睹爱徒惨死,救而不得,愤而自尽。
  群豪骇然,心胆俱裂,一时无人敢前。
  宁渊夜周身浴血,傲然而笑,其势之强,朝廷暗卫亦不敢正面相抗,唯有退避以强弩迎之。
  那一天,碧刃峰顶,一场烧尽了半边天空的大火, 映在每个人眼中。
  “他奶奶的是在太猛了……”铁卫阿七一边跟在云潇身后一边扭过头去,不由自主的叹息,“自己把自己给烧死,风雷的老大果然够狠够变态!”
  铁卫十一摸了摸下巴,“他这么一关门,一点火,是不是很像京都名产爆火烤鸭?”
  云潇沉着脸,把抱在怀里被打晕过去的江舒雪扔进马车,淡淡道:“走吧。”
  “公子爷好像很不高兴啊!”
  “废话,没看见刚才舒雪小姐疯了似的要冲进风雷总坛嘛,那么大的火,知道的是小姐她要追问南宫公子的下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给宁渊夜那衰人殉情呢……”
  “哦,怪不得,公子这是嫉妒了嘛!”
  宁渊夜自焚而死,风雷自此分崩离析,消散如烟云,饱受其荼毒的江湖群豪长出了一口气。
  此后不久,风雷勾结西武宠妃绮袖夫人,暗杀西武王重臣季晚亭一事被揭露,西武王震怒,派内侍监督她自尽。
  手捧白绫的内侍走进绮袖夫人的居所,只见一代丽人盛装而坐,闭目含笑,一缕绝细的黑血自嘴角溢出。
  一生一世的纠葛,爱恨,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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