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适才把目光投向壁上,半晌方道:“作曲的恨朝廷无能,大好河山,毁于一旦,百姓流离。想当今世道,表面平静,饥寒者实不是少数。。。。。。两位少侠江南口音,或许不知前些日子饥民围满京城,那仁宗还安坐龙庭,毫无所动。。。。。。”话到此处嘎然而止,聪明如展白二人,岂会听不出他对朝廷的不满?心惊之下,一时无语。
邱适才淡笑一声,道:“老夫扫了二位兴致,自罚一杯。”饮了杯酒,又点一曲助兴,却是《关山月》。那小姑娘铮铮拨弦,邱适才问:“这个如何?”二人都装糊涂,道是怪热闹的,举筷夹菜。
邱适才见状只当他二人不通乐理,也就不再谈这话题。
这邱适才见多识广,口才也好,三人边吃边聊,一顿饭吃了近一个时辰,白玉堂不待邱适才掏钱,抢先摸出钱袋叫结帐。
小二道:“爷不必结帐,邱先生跟我家掌柜极熟,在这里请客从不收钱的。”
白玉堂瞥邱适才一眼,见他含笑点头,哼一声,掏出锭银,扔到桌上,道:“我平生还没白白受人家恩惠,这酒钱我自己付,你家掌柜要收就收,不收就赏你了!”
小二为难,邱适才道:“唐少侠赏的,你就拿去,和刚才唱曲的小丫头平分了吧。”小二这才道谢受银。虽是锭足够寻常人家生活两月的大银,脸上也没多少喜色。两人既然留了心,便对这酒楼也起了疑。
'鼠猫'今宵未眠 十八
邱适才起身道:“老夫乏陪客之能,不周之处,还请见谅。敢问二位在襄阳是路过还是访友?”展昭道:“我二人仰慕诸葛武侯已久,此次虽是路过要勾两日,去卧龙冈走走。”邱适才点头,又客气几句,双方出了酒楼各奔东西。
天已暮,二人寻家上等的客栈住下。这次出门,二人都是同住一室,各自一床,方便议事,今日也只要一间双人房。及上楼进房,展昭却愣住了,房间正中,偌大一张雕花床,一对绣枕,两床素面锦被,再找不到第二张床的踪影。
展昭问:“小二,我们要二人住的房间,这怎么只有一张床铺?”小二赔笑道:“这就是双人房。”展昭一气,道:“当我没出过门怎的?哪有双人房只一张床的!换一间来!”
小二道:“爷息怒,这确实是二人住的。这两日客多,有两张床的午间就没了,爷要是不惯与人同睡,小的就去给爷加张。”
白玉堂上前两步,把展昭挡在身后,道:“不用,天冷,炭火燥,等会儿熄了它,咱们兄弟挤挤暖和,你下去吧。”摸出块碎银打赏。
小二做成了生意,由得了赏,喜滋滋道:“谢两位爷,浴房下楼往左转,末一间就是,小的这就去给爷抬热水。”
白玉堂回头笑而不语,展昭此时也明白过来,自己因心存暧昧,竟为这点小事动怒,脸上带出点尴尬。白玉堂并不取笑他,解开行囊,道:“你也拿换洗衣物,咱们走吧。”展昭一笑释怀,取衣关门落锁,一同下楼。
浴罢回房,小二来送消夜,顺便取走换下的衣物。二人吹灯倒在床上假寐,起更时分,听外面已无人声,乃轻推开窗,飞身离开客栈,踏着高高低低的屋脊,按宋广所说的方向朝颜查散府而去。
冬夜严寒,寻常百姓早早熄了灯,钻进热被窝睡了。两人身形起落间,留意四周,大街小巷寂寂无人。一路无话,远远一片房屋,立有旗杆,标灯高挂,知是到了。
越过围墙,前边是公堂,后面是颜查散住宅,一个平常的四合院子,如不是带一个小小的花园,就与一般小康之家的住宅毫无两样。展昭心中叹道:到底是皇上信任的,只看住处,就可想见他的为人了。
当下两人轻轻一跃,飞上瓦面,几间平房,一目了然。只见靠着花园的那间房子,三面都糊着纱窗,窗棂纵横交错,花纹甚为雅致,窗内灯光流映生辉,案头所供养的梅花,疏影横斜,也贴在窗上。
白玉堂道:“雅,真不像是做官人家,这间房子一定是他的书房了。房中还有灯火,想来未曾睡觉,咱们进去。”囊中摸了颗石子,长指一弹,石子破窗而入,落地啪的一声脆响。
里面灯影一晃,一个低沉的声音道:“谁?”见无人应,推开窗看看,退回,从墙上取下剑抽出横在手中,待要出去,身后一阵清风,有人轻叫:“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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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颜府书房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天上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上、树上、房上都白了。二人在颜查散的注视中,飞身上房,一招手,眨眼间消失在漫天飞雪中。颜查散看得几疑梦中,见识到这两个御前护卫的本事,对这番查找证据之事添了信心。
回到客栈已是午夜,雪光照得屋内半明半暗。两人不再点灯,宽衣上床,钻入被窝,展昭已倦,见白玉堂没什么动作,只道他在外也知端庄二字怎么写了,心头一松,说了几句话,就
有了睡意。
当此时,一阵温热,搔得耳朵痒痒的,白玉堂低声道:“这天儿冷得很。”展昭随口道:“把被子盖严实。”白玉堂道:“这种天气,一床被子太单薄。”
展昭迷糊中不辨真假,翻个身往床中间挤挤,把自己被子拉了一半搭过去。
白玉堂轻笑一声,把被子一掀,钻到展昭身边,搂了个结实:“现成的暖炉,还要被子作甚!”展昭霍然清醒,方要说话,就被一条火热灵舌挑开牙缝,不由挣了挣。
白玉堂移开唇,凑在他耳边道:“清心寡欲了一路,今日到地头,好好补补我屈,你要再动,可不敢保亲亲搂搂算了。”又凑上前去嘴手挲弄。
展昭也是青春男子,情意已生,哪经这样撩拨,双臂反搂,耳鬓厮磨间,渐渐也有了回应。白玉堂喜极,方才的话就不做数了,两手分开衣襟,火热坚实的胸膛贴在一处,手足身躯纠缠在一起。
平生初次与人肌肤相亲,火热抵在一处,烧得人脑中一片混沌,眼看刘郎就要寻到桃源路,二人身上一轻,一阵寒意袭遍全身,不禁打个寒战,醍醐灌顶般清醒过来,迅速分开,喘息间,看到那两条素面的锦被在折腾中滑到床下……
展昭探身扯回,扔了一条在白玉堂头上,哑声道:“睡觉!”另一条胡乱往自己身上一裹,知道此次不能全怪玉堂,面上实在挂不住,朝里而卧。
虽再次悬崖勒马,但情景与上次不可同日而语,白玉堂喜意满怀,哼道:“锦被,锦被,猫儿羞来遮背……”
展昭忽又坐起,使力把他按在枕上,拉被蒙住他头,道:“住嘴!”方躺回,被窝里传来闷笑,白玉堂道:“这里确实简陋……待回去高烧红烛,用我藏的漱雪杯喝酒,锦帐中方好交颈……”
展昭听得明白,又躺不住了,坐起低吼:“你到底住不住嘴!”
白玉堂拱出来,腆这脸道:“不住嘴怎样?你来堵?”雪光映窗中,依稀看到他一脸戏弄,展昭脸又热了热,掀被伸腿就要把他往床下踹。
白玉堂翻身把他扑倒,温热的两手按住那光裸的胸膛道:“休恼,我没你那好脾性,欲火焚身,一时半会儿怎能熄?说几句玩笑话分分心罢了……”低头在展昭眼皮上轻触,轻吟般道:“展昭……弱水三千,我白玉堂是再不会看一眼的。”滚下来,钻回自己被窝真睡了,不再管最后一语撩拨得身边人心头狂跳,暗影里睁眼躺了好一会儿,才合上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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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二人起身,雪仍在零星的飘。
院中扫出空地,雪堆在墙边,许是掌柜家的两个孩子,穿着厚厚的红棉袄正在堆雪人。几只在客栈吃惯的小雀不太畏人,在他们身边跳来跳去,见有端茶提水的大伙计来了,才慌忙窜到枝头。
两人用过早饭,商议今日行止,忽小二来报有人拜见。展昭、白玉堂未及起身,已有一个十二、三岁的清秀白衣孺子健步而入,二人并不认识。
那孺子一笑,行长跪大礼,道:“在下奉邱老爷之命,给两位少侠请安!”
展昭上前扶起,问:“莫非是邱适才,邱掌柜?”
孺子道:“正是我家老爷!特备了份薄礼。请两位笑纳。”说话中,门口走进一个健仆,捧一精雕木匣而入,放到桌上。
展昭忙道:“万万不可!贵主人盛情我二人尽领,礼物还请小兄弟带回。”
那孩子清秀的小脸一哭丧,就要垂泪:“少侠不收,老爷回去会打死我的!”
展昭一沉吟,白玉堂已满眼不耐,抓起盒子就要扔回,却被展昭按住,使个眼色道:“既然这样,不让小兄弟为难,暂且收下,敢问贵主人住处,我二人想当面致谢。”
那孺子破涕为笑,道:“我家老爷原有相邀之意,马车都备好带来了,就怕二位少侠不去。这可好了,回去可以领赏。”说完调皮溜到门边,竟扮了个鬼脸,道:“我在门外等着给二位带路。”施礼跑了。
展昭道:“好个机灵小子!玉堂,大好机会正可一探。”
白玉堂伸指挑开盒盖,里面整齐摆着黄灿灿的金条,足有百两,冷笑道:“这点东西也想收买五爷!还让自己漏出马脚来,哪有商人如此重金收买两个陌生人的。”
展昭笑道:“人家只知道你是唐少侠,哪知你是白五爷。不然,怕不止这一匣金了。”笑完正色道:“我知你性傲,等会而过去不知是什么情形,但有不屑,只别开口,我来应对。”
白玉堂戳他一指,道:“放心,轻重我知道。”
两人换了锦袍貂裘,扮做江湖豪客模样。装束完,叫来宋广吩咐几句,出了客栈。
那孺子撑了把红绸金缘的油伞立在雪中,见人出来,忙掀开身后那马车的厚帘,请二人上车。
车厢中,展昭把帘子掀了条缝,留心路径。车出城二三里,在一高墙环绕的庄院前停下,那孺子掀帘,车门正对着庄门,匾上赫然“霸王庄”三字。惊喜之下,二人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要闯闯这是非之地。
进庄,转过照壁,就是好大一座演武场。正北,高耸的阅台披红饰绿,台上一人手执令旗,正指挥一、二百号庄丁拿着长枪长矛厮杀。场中积雪早被踩化,露出铺就的花菱格的青砖。
二人放缓步子边走边看,虽都不通阵法,也看出这些庄丁进退有矩,一招一式沉稳有力。那孺子道:“台上是我们二庄主。”
关于霸王庄,二人从颜查散那里已得到不少消息,知平日主事露面的二庄主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飞叉太保”钟雄,还有两个庄主却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底细。遥遥看去,其人面目模糊,然身材魁梧,气度不容小视。
二人收回目光,加快脚步穿过演武场,转入后边一座华堂,画栋雕梁,不逊宫殿的。居中高坐的正是邱适才,两旁散坐着几十个人,看打扮举止俨然一群江湖客。
展昭警惕暗生,这么多道上人物,不知可有相识的。作好万全准备,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邱适才跟前。白玉堂却不在意,单手按剑,闲散跟在一旁,打算若是有人认得他面目,就杀他个血进血出。
堂上众人三三两两凑到一起正高谈阔论,见童子领进两个英伟青年,皆转眼来看。众目夹击中,两人如闲庭信步,泰然自若。
邱适才见他二人如此雍容,越发喜爱,起身迎上,亲切招呼。展昭还了礼,把手中挽的紫缎包袱解开,露出木匣,托在手中,朗声道:“林某此来专为谢邱老厚爱,顺便奉还此物。”
邱适才一愣,看了眼匣子,又看了眼一旁叉手而立的白玉堂,瞬间即换了笑颜,道:“二位侠士身上貂裘,何值百金!是老夫冒昧,勿罪,勿罪。今日就在我这庄中随便玩上一日,算做赔罪。”挥手示意那孺子接过木匣退下。
旁边几十号人都是被先后招揽来的,一见那木匣就知究竟,见展昭如此行止,不以为然的有,暗生敬意的也有。打量二人模样,搜肠刮肚猜测他们是江湖中哪个豪门世家传人,左问右问,没有结果。
原来展白二人名声虽大,然明师高徒,少年行走江湖,交友十分谨慎。入了开封府后,更与江湖客远了行迹,这堂上多是黑道客,论武功不过二、三流,因而一时无人认得。
邱适才请二人坐下,聊了几句,一管事进来,道:“祖老爷子不肯过来,说他正与三庄主对弈未果,庄主要见,请移驾去别院。”
邱适才笑道:“在下棋?难得今天我清闲,有兴趣的一起去瞧瞧热闹吧。”
叫那个管事陪展白二人慢行,自己领先出殿向后面去,众人急跟,“呼啦”一声走了多半。
一路行来,这霸王庄处处讲究,形制不逊皇家园林,确乎透着种霸气。白玉堂伸指轻弹衣襟,故意落后几步,低声道:“今日跟着我切勿走散,咱们是入了虎穴。”展昭微点点头,知院中必有机关埋伏。
七拐八弯,来到一个院落,十分偏僻,院内遍植青松,暗绿的松枝上堆满积雪,地上有几串脚印。众人刚进院落就放低了声音,似有顾忌,展白二人对这什么“祖老爷子”更好奇了。
方走近门口,里面便撞出一黑一褐两条人影,慌得众人忙让开。两道人影从众人头上飞掠到院中,你一拳我一脚斗到一处,踩乱了一院积雪。
众人笑道:“又打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