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这才看向夏知点,微微颔首。女人向她介绍道:“我老公,苏航。”
“你好。”
“你好。”
苏航说完转头问:“回去了吧?起风了。”
“嗯。”
一家三口跟夏知点道别,缓缓离去。
夏知点倚靠在长椅上,仰头望着有些阴沉的天空。她出门的时候天气还很好,这会儿说变就变了。原来这也是个随性的家伙。
远处还能看到那一家三口的身影,苏馨像一座小小的桥,将两个大人紧紧牵系在一起。人与人之间若非带亲那原本就陌路,总得有点什么东西才能让他们产生联系,或许是亲情,或许是友情,或许是……
“呵。”
她伸手又按了下太阳穴,最近果然是熬夜太多,整个人都太敏感了。食指在椅背上敲了几下,然后起身离开,冷掉的咖啡被扔在旁边的垃圾桶里。
三天后北京下了一场大雪,夏知点在前一天就看到天气预报说即将有大雪,她以为要到白天才下,结果早上一拉开窗帘就发现外面已经积了一层不薄的雪。屋里暖气很足,她考了面包后就抱了薄被坐在窗边看一本小说,不时抬眼看看外面还在飘扬的雪。
真美,她轻轻叹道。
这样的生活跟新西兰固然是不同的,那里地广人稀,风光当然是美不胜收,但总是让她觉得少点什么。
谁说有得必有失呢,这话真心不想承认,但不得不承认。
小说看到一半,她将书本合上,又把薄被往身上拉了拉,转过去看外面的雪景。她的公寓在二楼,下面花圃被覆上一层白雪,在她这个视角看起来很美。心里忽然一动,跑到画室搬了画具出来,一点一点将那场景勾勒出来。
大致勾完准备上色时惊觉自己画出的东西很像苏陌以前做过的一艘轮船的模型。
“小时候在孤儿院里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这样一艘轮船的模型,”苏陌一边做一边头也不抬地对坐在旁边旁观绝不动手的夏知点说,“当时院里有个伙伴被一对夫妻领养了,过年的时候他和那对夫妻来看我们,怀里就抱着一具模型,当时我们所有小孩都眼巴巴地看着他。”
夏知点撑着下巴,眯着眼睛看着他,知道他又回忆起那些不好的过去了,也不说什么,只静静当个优秀的倾听者。
“从那以后每年生日院长夫人叫我许愿的时候我都许的同一个愿望,直到十四岁时苏启昌把我接回去。他问我喜欢什么,我没说,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就给我买了一艘轮船的模型,可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不想要这东西了。”
当时夏知点心里想的是,人总是在得到一些东西之后就开始不珍惜了,因为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得到之后会发现其实也就那样,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苏陌接着又说:“搬家到广州时;那个模型我没有带;我妈为此骂了我一顿;说我是白眼狼;不识好歹。”
苏陌的母亲夏知点有听他零零碎碎说过一些,大致就是自生下苏陌就跑了,一直把他当成障碍一般的存在,因为苏启昌。没错,苏陌不是苏启昌的孩子,而是她母亲跟一个囚犯生的,那个男人是她的初恋,却杀了她父亲。
那是上一辈的事了,作为晚辈的他们知道的并不是很完全,只是上一辈的恩怨却让苏陌受到了太多的牵连。出生就被抛弃,十四岁被苏启昌接回去,还是被自己的亲生母亲当成耻辱的证明。以苏陌的性格,叫她一声妈大概也是最极限的忍耐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迪安从房间里面出来,便见夏知点握着画笔对着刚刚勾出个大概的画出神,一副全然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的模样。
“wow,下雪了。”
夏知点听到声音回神,微笑:“嗯,下雪了。”
迪安已经站到她身后,指着她的画,又指指外面。“你在画那个?”
“你不觉得它更像一艘游轮?”
迪安夸张的凑近,看了半天,诚实地摇头:“没看出来。难道艺术家的眼睛比普通人的多了什么东西?有3D效果?”
“……”夏知点自己又看了一会儿,发现真的不像。那刚刚,其实她只是找了个理由而已吗?
迪安看她画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踱进了厨房,叼着几块面包出来,笑嘻嘻地问她:“想不想吃意大利面?”
夏知点看了他两秒,笑道:“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
☆、唯心主义者
然后迪安再次进入厨房忙起来。夏知点听着里面传来的切东西的声音,想起孙晗说的话。
“知点,迪安是不是喜欢你?”
她怔了一下,好笑地摇头:“不是,怎么会这样想?他才二十岁。”
二十岁,在她来看完全与弟弟无异。
“可是你们两个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会觉得有点……不太方便吗他再小也成年了。”
“如果是姐姐跟弟弟共处一室就没问题了吧?”见孙晗疑惑地看着她,夏知点慢悠悠解释道,“四年前我到新西兰的时候迪安才16岁,还是高中生,正处在叛逆期。他是房东的儿子,没有兄弟姐妹,一开始我跟他并不熟络,后来他父母出了一些事情,”夏知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被光线投下一抹黑影,整个人看起来很……忧伤。“在那以后他有两个月没说话,后来我告诉他其实我跟他的经历差不多,大概觉得同病相怜吧,慢慢的他就亲近我了,像家人一样。所以,在他心里我是他的姐姐,你的担心没必要。”
“他父母……”
“车祸,在一次旅游回来的路上。”
孙晗垂眸,久久不语。
迪安做意大利面非常拿手,不到半个小时成品就上来了,夏知点搁下手上的工作,坐在餐桌旁等他忙完出来一起吃。
他比她刚见到他那会儿要高出许多,这两年课余时间跟着西蒙在餐厅里面做事,整个人也干练了不少。外表看起来孩子心性,但心里藏了什么事谁又知道。
夏知点对心理这方面比较敏感,所以她时常关注迪安的情绪状态,没想到迪安也是个心细的人,很快就发现了她的举动。对此他非常无奈,苦笑着对夏知点说:“迪亚,其实我是半个唯心主义者。”
“所以?”
“我比你容易快乐。”
夏知点语塞。那感觉就像一个老者在用他的经验教育一个小孩,却被小孩子反将一军。
“今天你要去店里吗?”迪安忽然问。
“可能晚些会去看一下,怎么了?”
“没有,想约你去看电影。”
当天下午夏知点坐在电影院里看着那部相当血腥的美国大片有点头疼,鉴于有些画面实在不忍入目,中间她找了个借口就从座位上离开了,想到外面温度太低,她只能靠在洗手间外面的墙上玩手机。
一个男人走过来,问她能不能接下手机,她看着那个人风度翩翩,不像是什么不良分子,没多想就借给他了。几分钟后男人将手机递还给她,说了声谢谢,夏知点淡笑复之。
电影刚刚结束段伯文就打了电话过来。
“我在你对面的餐厅里,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夏知点看了看对面餐厅,又看看站在他身边的迪安,问了句:“能携带家眷吗?”
电话里头轻笑一声,道:“非常欢迎。”
于是两个人非常淡定地进了餐厅。
迪安没怎么跟段伯文接触过,见他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又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样,心里有几分敬意。
两个一直聊着咖啡厅的事情,迪安闲得无趣,只安安静静地切牛排,半晌夏知点上了趟洗手间,他自来熟的劲儿一下又窜上来了,“笃笃”敲着桌面问对面一言不发喝着果汁的男人。
“你喜欢迪亚?”
“咳——”,段伯文被呛了一下,抬头看着迪安,眼神有些闪烁。
“男人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会变得健谈,还会两眼放光。”迪安继续说,饶有深意地打量着对面反应过激又迅速恢复平静的男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迪安等待回答的意图很明显。段伯文无奈的想,自己表现真的那么明显?那夏知点怎么没有察觉?
迪安又提示性地敲了下桌面,段伯文只得打起太极来。
“她很优秀,你不喜欢?”
迪安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回答,不由顿了一下,沉吟道:“我对她的喜欢当然不是那种喜欢。”
“那是哪种喜欢?”
“她像我的姐姐。”
“那她也把你当弟弟吗?”段伯文继续追问。
“当然,她比我大好几年。”迪安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回答也变得毫无逻辑可言。
“这种事情年龄不是问题。”
“……”
夏知点回来远远就看到他们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走进不由笑起来,问:“在聊什么?”
段伯文不答,似笑非笑地看看迪安。
“谈……额,商业发展。”
看着段伯文笑意更深的脸,迪安咬咬牙,自己居然就这样被他牵着绕圈走都没发现,看来他的段数真的是太低了。眼前这个男人,成熟稳重,心机还挺重。他不由得担忧地看了夏知点一眼,末了想起段伯文看她的眼神,又觉得或许他可以是她的良人。唉。
夏知点收到迪安莫名其妙的眼神,又见段伯文那深不可测的样子,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最后非常明智地选择低头喝饮料。
“店面装修得怎么样了?”
“哦,”夏知点拢拢长发,抬头道,“已经进入后期了,下个礼拜差不多完成了。”
“呵,找个时间去看下成果。”
“我待会儿就要过去,如果你有时间的话一起?”
段伯文点头,迪安在旁边不着声色地打量着两人,最后叹气。拍拍夏知点的肩膀,用一种严肃的口吻说:“早点回来。”然后给了段伯文一个警告的眼神,段伯文神色平静地接下。
夏知点低头喝着果汁,不知道两人之间的眼神战争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只觉得周围气压很低很低。她抬头,见一切无异样,眨了下眼。错觉?这两个男人,安静得太诡异了。
随后夏知点上了段伯文的车,由于昨晚熬夜今早早起再加上看了一场她完全不感兴趣的电影,只坐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不知不觉就外在座椅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感觉身边有动静,睁眼醒来先是看到盖在身上的外套,再看到驾驶座上的男人,瞬间惊醒。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到哪里了?”她看看外面,不是熟悉的地方。不是说要去看她的店?
段伯文看了她好几秒才开口:“见你睡着就没有叫醒你,这里比较安静。”她低头看着她,眸子里闪着让她有些紧张的光。此时段伯文看她的感觉,让她莫名其妙地觉得自己是被对手紧盯着的猎物。
“呃,”夏知点取下外套还给他,不自在地动了下,“几点了?差不多该回去了。”
段伯文点头,然后发动车子。
她在手机上看了下时间,二十三点四十,她睡了四个多小时?不觉用余光瞥了眼开车的男人,不自在地感觉骤然加深。很明显段伯文今晚的行为很……奇怪。
“最近都在熬夜?”车开出好久段伯文才开口打破沉默,转头看了她一眼。
夏知点本来撑着下巴在发呆,见他发问也没有把手放下来,答道:“嗯,反正早睡也睡不着,而且晚上作画比较能集中精神。”
“你这感觉就像是李白酒后作诗比较容易出出世之作一样。”
夏知点笑笑不语。
“给你的提神药管用吗?如果还需要就告诉我。”
说到这个夏知点心虚了一下,那药被她放在抽屉里,如果他不提她都忘了。她画画不会犯困,反而会越画越精神,根本不需要什么提神药啊。
“嗯,挺有效的,还有一些,暂时还不需要更多。”
段伯文还是点头。
下车的时候段伯文忽然叫住她:“周六有空吗?”
她点头。
“是这样,周六晚上有个商业晚会,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请你当我的女伴?”
夏知点犹豫了一下,其实她不喜欢那种场合,小时候她偶尔也会跟父母出席各种晚会,但是每次回来都会累得直不起腰来。而且,在那里感觉看到的脸和表情都是假的,就像她明明很不愿意笑,但还是得强迫自己一直摆着张笑脸。
但是看到段伯文充满期待的神情,又想到他帮了自己那么多忙,拒绝的话就显得她太没心没肺了。于是不喜欢欠人情的她说:“好。”
周六下午段伯文开车到她楼下接她,吓了她一大跳。但段某人的理由是:我请你当我的女伴,总要把一切东西准备好,不能让你费神不是。
所谓的一切东西就是挑礼服,挑鞋子,做发型,包括化妆。中间夏知点无论如何不肯要首饰,对此段伯文表示非常无奈。
“你真是太见外了。”段伯文半开玩笑地抱怨道,他竟不知道这个女人原则性如此强,简直到了固执的地步。
而夏知点的解释是:“这种东西我平时用不上,买了浪费,我去跟孙晗接就可以了。”
段伯文来了兴趣,女人会对珠宝首饰不感兴趣?“浪费?”
“嗯,”夏知点一本正经地点头,像个小学生一样,振振有词道,“衣服的话还讲究是否合身,首饰又不看个人尺寸。”
段伯文轻咳一声掩去嘴角的笑意,平时夏知点既平静有沉着,端庄得让人找不到瑕疵,难得看到夏知点这般可爱的一面,他忍不住继续问:“那礼服呢,下次继续穿吗,本着不浪费的原则?”
这回夏知点华丽丽地囧了,红着脸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末了看到段伯文眼里的笑意,顿时明白这个男人是在寻她开心,一下子没忍住轻轻打了下他肩膀,然后两个人都愣了下。
夏知点回神,尴尬地转过头说:“接下来要去做发型了吧?”嘴上问着,脚上已经迈开脚步了,段伯文在她身后维持原来的姿势呆了两秒才追上去,嘴角吟满笑意。这边夏知点却懊恼得要死,从小到大她只会在苏陌面前有这种小动作,连她父母都没见过她这一面,今天居然这么冒失。
不是这场晚会夏知点都不知道原来段伯文的交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