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口呼吸着,气息微微颤抖,连他自己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哭了。脸庞依旧干涩,眼里却早已湿润了。慢慢滑坐在干爽的地板上,头倚着墙,终于放下一切尊严与执着,放纵自己失控。
“你还会回来的是吧?”
“我等你。”空荡荡的浴室里一个人,一道颤抖的声音,难以诠释的震动和疼痛。
爱恨无垠是吗?不管是否无垠,他都会在这里,不死不休。
他可以做的,也只有等了。
方瑾坐在客厅里,相当震惊地看着这个时时趾高气扬的男人,在厨房与客厅之间来来回回端菜。不得不说她今天不仅是大饱眼福,也是大饱口福了。让苏大厨给她做饭,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事啊,啧,这世界果然是无比奇妙的。
“再看你就吃盘子吧。”苏陌对这客人相当不客气,盛了饭搁在她面前后就自己吃起来了,一句招呼没有不打紧,还冷冷地讽刺一番。
方瑾感觉自己嘴角抽了一下,知道他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也懒得说什么,自己拿起筷子夹菜吃。什么时候他对她温声细语了,估计她心理还承受不了那么大的打击。往往那种时候,苏陌不是有事相求就是吃错了药。所以,适应他云淡风轻的态度是一件非常明智的事。
事实证明这个男人厨艺还是相当到家的,至少那道鱼香茄子她是吃得恨不得把碟子也吃下去。苏陌淡淡扫了她两眼,不再动那盘茄子。
“我没有跟你抢,你急什么?”
方瑾将嘴里的东西慢吞吞咽下去,抬起头很认真地对他说:“机会难得,懂得珍惜是美德,请赞美。”
“……”
“你爸知道你辞了职的位子没有拿刀追过来?”
苏陌凉凉瞟了她一眼,分明说着:你白痴也有个度好吗?
方瑾自动过滤掉那个不甚友善的眼神,急急吞了口菜继续说:“你不是真打算一直守在这里当煮夫吧?喂,我说你一大好青年,三十岁不到哪你不为祖国作贡献跑这里隐居避世你对得起党和人民培养你那么多年么?”
“我对得起自己就好。”
“你……真是妖孽。如果她一直不回来呢?钟晶不是也说她四年只回来过一次吗?”
苏陌舀汤的动作停了一下,又不急不徐继续刚才的动作,直到慢吞吞咽完一口汤后才说:“我已经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找了四年,不在乎继续等下去,相比起来,‘等’总比‘找’好得多不是吗?”四年的漫漫无期,这种煎熬已经过去了,剩下的还有什么所谓呢?
方瑾不再说话,低头默默喝汤。不知是不是盐放太多了,这汤总有种很涩的味道。
电光火石间。
“你汤里放了紫菜?”方瑾猛然抬头问。
苏陌点头,奇怪地看着她。刚刚她问做的什么菜的时候不是说做了紫菜汤吗,怎么现在才反应过来?
下一秒方瑾丢下碗往卫生间飞奔而去,马上有呕吐的声音传来。苏陌微微皱眉,起身走过去,站在门口看着她不停用手指抠喉咙,场面可以用“悲壮”来形容。
“怎么回事?”待她吐完他递过纸巾,只见方瑾一脸惨白地笑了一下。
“我觉得我需要去医院。”
“怎么了?”
“我对海产品过敏。”
“……”
半路方瑾脸上果然出现了很多红点,像疹子一样,看起来相当可怖。苏陌担忧地把她揽在怀里,不安地问:“喂,你还好吧?”
“没事,打个针吃点药就好了。”
“疼吗?”
“还好。”
一般方瑾说还好那就是很疼了,此时她额上已经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几根发丝黏在额上,嘴唇也开始泛白。
苏陌想起以前方瑾也有做过紫菜汤,不由问出来。
“你有看到我喝吗?”方瑾没好气地翻他白眼,“不是你喜欢?”
苏陌静静看着她垂下去的眼眸,良久无言。
“师傅,麻烦开快一点。”
方瑾听到声音,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见他支着下巴看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苏陌感觉怀里的人动了动,像是要换个舒服点的姿势,不由手臂松了一点,方瑾顿时安静下来。
这样,就差不多了吧。
方瑾缓缓闭上眼睛。车子平静地向前,外面却那么多嘈杂不堪的声音,像是时时警告所有正在做梦的人,醒来吧,醒来吧,所有的梦境都将会终结,你没有能力在自己的梦境中死去。没有能力,在自己编织的梦境中永远长眠。
呵。
作茧自缚,就是她现在这样吧。
作者有话要说:
☆、飞车抢劫
明明知道眼前的是千年不散的雾瘴,偏偏还不知死活地继续探险。一丝阳光下来,她居然就有了一种满足感。方瑾,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这么卑微?骄傲了二十几年,原来也不过如此。
真可笑。
似梦似醒,梦将来不来。她躺在苏陌怀里安安静静等待着。
梦还是来了。
她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睁眼四下看了看,苏陌就趴在她的床沿睡着,好看的眉眼紧闭着,看不到任何情绪。他睡觉的呼吸声很浅,眉头微蹙。
真是,梦里也有那么多放不下的事吗?苏陌,你的心究竟是有多疲惫?
她的视线一点一点描着他的脸,很细很细,不放过任何一点细微的地方。好看的男人她不是没见过,但是苏陌的这张脸,无疑是相当出色和耐看的。最后视线落在他薄薄的唇上,遐想万千。不都说唇薄的男人也薄情吗,怎么眼前这个就不是?如果说凡事总有例外,那她还真不想遇到这样的例外。完全是,自伤而已。
“苏陌,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也有一个人在等你。”
她偏过头,用力眨了下眼,闭上眼睛继续睡,没看到那双瞬间睁开的狭长的眼。
尽管方瑾一直很不屑苏陌这宅在屋里当煮夫的行为,但苏陌还是乐此不疲的每天继续着一样的生活。早上开车到超市里买菜,晚上在附近的湖边或是公园里散步,日子平淡得连柴米油盐都觉得有它们自己的乐趣。他甚至养了一只纯白的猫,很小很小,毛茸茸的,眼睛一只银蓝色,一直琥珀色。
路过宠物店看到这只猫的瞬间他想到段伯文说的话,于是毫不犹豫就把小家伙抱回去了。方瑾打电话给这位煮夫时听到他叫谁吃饭,以为他有客人。好奇问了一句,结果煮夫很平静地说:“我养了一只猫。”
方瑾震惊得可以,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居然没把它养死?”
“有事快说,我很忙。”苏陌不耐烦地说。这句话当然就引起对方一阵不满,果不其然电话里的声音明显高了好几十分贝。
“你个家庭煮夫有什么好忙的?”
某人非常恬不知耻地淡淡道:“逗猫。”
方瑾:“……”
“我想说反正你闲着也是闲着,今晚跟我一起参加同学聚会怎么样?有吃有喝,今晚免下厨了。自己一个人吃饭你不会觉得忒冷清吗?”
苏陌将盘子放在地上,小家伙立即凑过来埋头苦吃,还不时发出呜呜声,像是防谁跟它抢一样。他轻笑,伸手轻轻摸它的头。毛真软。
“什么我闲着也是闲着,你是怕自己去被当靶子吧?”
方瑾不爽了,找他帮个忙他怎么就那么磨蹭?于是她低吼道:“你就一句话去还是不去得了吧,废话那么多!”
“啧,性格真差。”
“是,性格当然没你家夏知点好!”方瑾没头没脑吼这么一句,话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偏偏那边又久久没有声音,使她越发的忐忑。她是为了什么啊,莫名其妙去踩他的地雷?
苏陌继续摸小家伙的头,慢悠悠地说:“你也算有自知之明,真是难得。说吧,什么时间?地点?”
这边方瑾一颗提着的心缓缓放下来,幸好。顿了顿,道:“离你那边比较近,我下班到你那边再一起过去吧。”
“嗯。”
苏陌挂了电话,眸子突然就变得很深。
他抱起吃得正香的猫,后者见自己突然够不到美食不由挣扎了几下,在他手背上留下几道痕迹。他看看自己的手,又深深盯着它不同颜色的眼睛,低声道:“快刀斩乱麻,伤的是麻,还是刀?”或者,是——手?
“呵。”
白猫从他怀里挣出来,轻轻巧巧踩在地板上,步调优雅高贵。他出神地看着那颗凑在盘子里吃东西的小脑袋,眸色深邃。
晚上七点方瑾准时敲开他的门,他看到她时失了一下神。其实方瑾本来就五官分明,只是平时不太爱化妆,又是比较随意的性子,难免会遮盖掉许多能够吸引人的地方。这下稍稍化了淡妆,也确实算出众。他上下打量她一番,直到她的耐心即将告罄才悠悠说道:“其实你的头发不要绑起来会比较好,衬你这条裙子。”
方瑾愠怒:“你管那么宽!”
苏陌挑眉,潇洒关上门。
这聚会也委实不算辜负苏陌一直以来对这种形式主义的东西的没好感,男人聚在一起有素质点的说工作谈生意,玩得开点的开开荤段子,话题七零八落的,不能怪他兴致缺缺。扭头看看女生那边,大老远就听到衣服鞋子包包男朋友之类,也着实没什么新意。方瑾一直坐在最远的位置,只听不说,他倒是颇为欣赏地勾了下嘴角。
这些男人中大多以前是同学,当然也不乏部分女同学的“家眷”,其中就有一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眼镜男挪过来找他凑堆。
“其实这种聚会一直令我很头疼。”
眼镜男对他笑笑,见他只是淡笑点头又撇过头回去看了一眼女生堆,然后抚额,一副疲倦地样子。
“最近这里治安不怎么好,前两天出现了入室抢劫案,疑犯至今还未找到,闹得人心惶惶。”眼镜男说着扶了下眼镜,笑笑说,“警局估计又有得忙了。”
苏陌本来对这种话题没什么兴趣,忽然想到那边还坐着一名女警,不由皱眉。如果让她遇上,以她要强的个性,大概又要自己请命了,就像金婴那个案子一样,这个女人工作起来相当拼命,说难听点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不是每次都有人冲在她面前为她挨刀子的,也不晓得这个女人到底明不明白这一点。冒险这种事,抱着侥幸心理的人通常都是受伤最严重的。
“你是本地人?”
苏陌摇头。“北京。”
眼镜男颇有兴趣地继续问:“那你是在这里工作?”
苏陌对这种话题更加没兴趣,于是非常简单明了地回答:“无业游民。”刚刚他“有幸”目睹了这位眼镜兄坎天坎地的本事,知道如果他认真回答,那么这话题就会没完没了了。他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好的兴致去跟一个陌生男人瞎扯些没营养的话题。
眼镜男感到了他语气里的冷漠也不再多说,坐了一会儿找了个时机悻悻说了句“我上个洗手间”就走开了。苏陌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喝下最后一口酒,走到方瑾身边俯下身在她耳边道:“要不要回去了?”
尽管他声音已经尽量压低了,但不可避免还是会有人听得到,于是女人们本来还停在如何保养的话题瞬间转移到了方瑾和他身上。
他厌恶那些女人用那种□□裸的眼神盯着他,这种感觉比吃了苍蝇还恶心。可是从小到大他几乎到哪里都有这种遭遇。
“方瑾你太不诚实了居然还骗我们你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
“就是;说吧;交往多久了”
“怎么认识的”
“发展到哪一步了都同居了;快领证了吧方瑾你要记得给我寄请帖啊。”
“……”
方瑾对她们不知从哪里提取出来的信息又展开了无边无际的话题感到相当的无语;无力地抬头看了下苏陌;发现他嘴角带笑,眉浅浅皱着,分明已经处在濒临爆发的状态了;不由忐忑着站起来三言两语跟还在兴致勃勃继续着话题的老同学们道别;拉起苏陌就走。
出了门后苏陌终于淡淡吐了七个字:三个女人一条街。
方瑾不觉汗颜,还真是道出了心声啊。本来她就是打着让苏陌当幌子,挡挡那些老同学毒辣的唇舌的念头,没想到还是没躲过去。
于是面对一脸不悦的苏陌,她心虚了。
两人走了一段时间,照例是苏陌在前方瑾在后。苏陌走路不算急,但由于身高腿长的优势,方瑾总觉得自己和他走在一起很没存在感,总是像个女仆一样急急跟在他后面。于是她很自然地想到苏陌和夏知点走在一起的场景,难道也是这样?
“喂,你跟夏知点走路时也是这样快吗?”
苏陌骤然停下来,凝视着她,眼里隐隐闪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她不知所以,想着自己也没什么心虚的理由,于是微微扬着下巴回看他。
苏陌嘴唇动了动,说:“你这是嫉妒我腿长?”
方瑾顿时翻了个白眼,有种想扁人的冲动。为什么他可以把问题曲解成这样?
“算了,当我没问。今天谢谢你了,有空请你吃饭,我先回去了,拜。”说着转身走近路边准备打车。
苏陌垂眼看着地面,脚步没动,突然听到一阵摩托车疾驶而来的声音,接着就听到方瑾尖叫了一声。他下意识抬头看,只见摩托车飞驰而过,方瑾被拽得重重摔在地上。
飞车抢劫?
他跑上去将她扶起,发现她手臂腿上多处擦伤,疼得她眼泪唰的就下来了。
“去医院。”
方瑾拦住他,摇摇头说:“擦伤而已,涂点药就好。”
苏陌不依,看了下抢劫犯已经远去的方向,已经看不到影子了。不由皱眉道:“还是去检查下。”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上点药就好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苏陌白她一眼:“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哭什么?”
“我是伤员,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安慰一下?不说就算了,你少落井下石行不行?”
苏陌面无表情地说:“没见你那么矫情过。”
“……”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不来就我我就之
最后还是没去成医院,方瑾犟得苏陌毫无办法,只得就近带她回去先上药,这样一折腾就到了晚上十一点多,苏陌看看墙上的摆钟,对方瑾说:“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太晚了,一个女孩子回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