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找一个人- 第15部分

　　最后还是没去成医院，方瑾犟得苏陌毫无办法，只得就近带她回去先上药，这样一折腾就到了晚上十一点多，苏陌看看墙上的摆钟，对方瑾说：“今晚就留在这里吧，太晚了，一个女孩子回去不安全。”
　　方瑾“嗤”一声：“你就不会说送我回去？”
　　苏陌挑眉：“送你回去我再回来天都亮了，你是高估了你智商还是低估了我智商？”
　　方瑾噎得没话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又看了看墙上的钟，最后不得不换上苏陌准备的棉质睡衣。衣服是夏知点的，苏陌说她们身高差不多，身材也相差无几，方瑾一路听下来没觉得有什么，结果苏陌瞅了她一眼，最后来了句：“她长得比你漂亮，皮肤比你白，肤质也比你好。”
　　方瑾瞪着眼睛摔门就进房间睡了，可是身上的衣服让她很别扭，具体哪里别扭又说不上来，最后糊里糊涂得出一个原因——因为衣服是夏知点的。尽管说不上衣服有她的味道，但穿着她的的贴身衣物，心里总归不会自在。
　　房间里摆设不多，显然这不是夏知点睡的房间，因为苏陌是从另外一间房拿出的衣服。墙壁刷得很白，而且什么装饰都没有，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医院里，周围一切白得刺眼。夏知点的睡衣很朴素，颜色是单调的灰色，除了品牌标志外一点图案都没有。方瑾揪着睡衣慢慢在心里勾勒着夏知点的性格。
　　纯白，忧伤。
　　她从被窝里伸出受伤的左手，细细看着手肘上一圈一圈缠绕开来的绷带。这样怔了一会儿果断掀开被子坐起来，穿了棉拖走出去，发现外面阳台门开着。
　　借着外面的月光，苏陌模模糊糊的身影映入眼帘。他对着手机在看什么，另一只手举着酒杯，一个姿势保持了很久。她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开灯，本来她也是想出来透透气的，不想苏陌也会在。于是她就站在原地不前，看着他的动作。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苏陌把手机关了，收回口袋里，浅浅抿下一口酒，开口道：“站那么久不累？”
　　方瑾一顿，硬着头皮出去：“你早就发现我了？”
　　“别高估你走路的消音程度。”
　　方瑾拧眉，就不能好好说话？
　　“三更半夜的不睡在这里抽什么风？刚刚你是在看夏知点的照片？”
　　苏陌很久没吱声，只一口又一口喝酒，一只酒瓶空了，再换下一只。方瑾最初只是觉得他可能需要释放，没想到他会是这种不要命的喝法，忍不住伸手拦他。苏陌很顺从得任由她抢过杯子，自己倚在围栏上，仰头望月。
　　天越冷清，月越清亮。森然之中又有一种空旷之极的美。居然是满月。苏陌用力抹了把脸，说道：“她不喜欢满月。”
　　方瑾用力捏着酒杯，上面有他的温度。
　　“她不喜欢满月，因为她总是觉得太过美好会让人沉沦，如果月圆人不圆，那会是一种极大的讽刺。她总是有一堆奇奇怪怪的想法……想把房间的墙壁全画上灰色的花；把里面所有东西布置成灰色；结果只画到一半；她父母就出了车祸……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坐在门外的石阶上；已经病了好几天……我很恐慌；感觉她像快死了一样；抓都抓不住……”
　　“她不会在我面前哭，坚强得让人心疼，她告诉我，在我出现的前一天她动过自杀的念头……我很慌；要是我那时没有去找她；要是……她真的没了；我怎么办……”
　　“现在她真的走了；我不知道到哪里去找她……我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我的力气快要用完了……”
　　苏陌说得断断续续，字与字之间间隔越来越长。方瑾微微垂着头，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他。苏陌的话越来越模糊，呼吸也越来越零碎，她抬头，他正慢慢倒过来，最终伏在她肩上。
　　她犹豫几番，手最后落在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那么宽的肩膀，此时却给她一种即将要崩溃的错觉。夏知点是他所有的坚强吗？
　　心口疼得厉害；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搅；碾压；粉碎。无形之中感觉她就是一湾海港，久盼的航船就在港口了，却在她眼前炸毁，沉没，须臾间风平浪静，仿佛之前看到的只是海市蜃楼，出现或消失，不会造成任何损失，只是给看风景人，留下一个难信的梦。她痛到无以复加，但是毫无办法，要么睁眼看着，心里继续疼痛，要么闭上眼睛，心里还是疼痛。
　　横竖都是痛，谁叫她要遇上他。
　　“她会回来的。”
　　她会回来的，她怎么能不回来呢，苏陌还在等她。
　　她必须要回来的。
　　苏陌没有再动，方瑾也就静静拥着他，等他说话。月光打在两人身上，斜斜拉开一个影子，人影交错。影子是没有表情的，它不会苦笑，不会流泪，不会皱眉。
　　他的呼吸很平稳，方瑾轻轻推他，没反应，料想是睡着了。环在他肩膀的双臂慢慢收紧，像是要把他牢牢护在怀里。她对苏陌所有的勇气，也就到这程度了。可悲的不是你从来得不到他，而是他明明就在你怀里，却不是你的。
　　一行泪从眼角落下来，不知道落在哪里。
　　“苏陌，她会回来的，你再等等。”她喃喃着。
　　方瑾第一次进苏陌的房间，颜色单调布局简单。桌角有他们的合照，夏知点笑靥如花。
　　真美。
　　她拿起相框，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男人。苏陌的变化不大，只是稳重了些，也……沧桑了些，到底经历了些年岁，很多东西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单纯了。两个人之间四年多的裂缝，不知道隔了有多远。
　　她正看得出神，忽然听到苏陌喃喃说着什么，两只手拼命抓住床单，硬生生把床单拧得不成样子。
　　她俯身过去轻声唤他，见他眼睛半睁着，眸光很深。
　　“苏陌……”
　　苏陌看着她，微微笑了下，柔声说：“是你。”
　　方瑾被他温柔的声音震得心跳漏了一拍，顿了几秒才轻轻开口。“嗯。”不是她还有谁？
　　苏陌还是笑，并且笑意越来越深。她慢慢觉得不太对劲儿，他的眼神太炙热了，感觉在透过她看着什么。直觉促使她往后退，苏陌忽然抓紧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她疼得直吸气，下意识地想要挣开。
　　“苏陌，你松手……”
　　她伸手掰他的手指，眼见着就要成功了，苏陌忽然自己把手松开了，怔忪地盯着她，声音发颤：“你躲了那么久，还是要逃是吗？点点，你还要逃到哪里去？”
　　一刹那间天旋地转，方瑾不明就里地被苏陌抱着，压在床上，她挣扎几下，发现根本动弹不得。苏陌用尽了所有力气禁锢她，抓得她心里越来越恐惧。
　　“喂……”
　　吻铺天盖地下来；方瑾失去了言语能力，心里一惊；急急伸手推他；却感觉收在腰间的手臂力道越来越大；勒得她难以喘息。苏陌的吻急切而粗暴，毫无技巧可言，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四年对夏知点所空缺的亲吻一次全补回来。
　　没错，在他心里他现在吻着的人是夏知点。她只是替身。意识清醒，却软弱得没有力气推开他。
　　心狠狠悸动着。
　　眼泪又从眼角划下来，挣扎的力度也越来越小，最后放下武装，任他予取予求。她睁大眼睛看着他与自己几乎没有距离的眼，紧紧攥着拳头。
　　心里有欣喜，但不可忽视的是痛苦占着更大的比重。双手颤抖着扶在他肩膀上，承载着他全部的重量，一颗心也像被砸到了谷底。很沉重，像是挣扎良久终于投案自首的死刑犯，每迈出一步，就离那个黑暗的凝缩点近一步。
　　她快要撑不住了，手上也越来越没了力道。
　　颓然松开双手，无力闭上眼睛。
　　算了。既然她爱，他要，如果真的要发生什么，就让它发生吧。今宵有酒今宵醉，或许是宿命如此。
　　呵，真是卑鄙。明知道苏陌是那种负责人的男人，明知道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一定会令他痛不欲生，可是原本泯灭得只剩下那么零星半点的希望此时居然以燎原之势疯狂复原着，甚至滋长得她整颗心都要膨胀起来。
　　心里叫嚣着，推开他，可是身体又本能地渴望他的拥抱，他的亲吻。
　　苏陌吻着她的双唇，慢慢往下，到了脖颈处却倏忽停下来，抬起头迷茫自语。她感觉身上刚刚烧起来的所有温度瞬时褪尽，仿佛刚刚只是梦一场，冷风一吹，所有一切烟消云散。
　　呵，她刚刚在做什么？
　　苏陌不停摇着头，推开她，喃喃着。
　　“你不是她，不是……”
　　即使是在梦里，我还是可以辨认你的味道，因为它早已在我心中，形成不可仿制的印章。
　　方瑾躺在床上很久不敢再动弹，怕他像刚刚那样继续，也怕他忽然清醒过来，看清她所有的隐藏和不诡。
　　她浑身颤抖，恐惧像绳索缠绕着她。每呼吸一下就缠紧一份，慢慢地将她与空气隔绝开来。感觉苏陌再次沉睡过去时她已经憋得满脸通红，小心翼翼推开他，快步逃出那个令她窒息的房间。
　　她坐在沙发上，看着那道紧掩的门，良久捂着脸低低说了声“对不起”。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夏知点慵懒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怔，忽然念出那么一句话。今天关翔和段伯文同时约她，让她很是有种不安从心底蔓延开来，缠缠绵绵绕开一大片，像荆棘丛一样，中间盛绽这一朵妖艳的玫瑰。所有的不安，就从那躲玫瑰渗透出来，将她腐蚀透，不留痕迹。
　　关翔不像段伯文那么内敛，他的热情像盛夏的焰火，高温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一种不可阻挡的燎原之势。他的喜欢非常直白，看她的眼神也是灼热的，让她一点躲藏的余地都没有。约她若是遭拒，他就会直接杀到咖啡厅去，大有一副“山不来就我我就之”的气魄。
　　鲜花送至手上，然后优雅落座。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个人太疯了

　　“为什么我觉得我看你时怎么看都看不够呢？知点，你真的很美。”
　　明明是一句很轻薄的话，夏知点却生不起气来。关翔说话喜欢绕弯子，你很难判断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是开玩笑的，若是生气，就会显得太小气了。果然跟这种人打交道并不轻松。
　　夏知点无奈，皱眉道：“关先生……”
　　“叫我关翔；或者；叫阿翔也可以。”
　　“……”
　　一开始夏知点是打心眼里不想搭理他；觉得这个人心机太深，后来听说他收养了一个六岁的孩子，不由对他有几分求知的兴趣。那个孩子叫关秦，小名秦秦，在孤儿院里他的名字就是秦秦。
　　秦秦话很少，对什么都带着怯意，初见夏知点时也是应付式地叫了声阿姨就没敢再说话，安静坐着，头垂得低低的，像犯了错般。夏知点心疼他，觉得在他身上看得到自己小时候的影子。小时候没人跟她玩，父母一去上班她就自己在家里待着，保姆让她吃饭她就吃饭，让穿衣就穿衣，乖巧得不可思议。其实她七八个月就被领养了，可就是有种与生俱来的怯懦，这现象到她上初中才有所改善。
　　秦秦不说话，她就一直逗他，关翔在一旁看着。逗了半天秦秦对她终于不那么防备了，浑浑噩噩在她怀里睡了过去，关翔拿着小孩子的外套，坐在她身旁。
　　“他好像很喜欢你。”
　　夏知点抬头看他，不语。
　　关翔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笑道：“你别不信，我妈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得到他像对你这态度，做人要知足。”
　　“……”
　　夏知点拿过关翔手上的外套盖在秦秦身上；细细看他干净的小脸。不经世事，单纯得像一张白纸。
　　真好。
　　“可以跟我说你和他之间的故事吗？”夏知点问。
　　关翔笑：“我跟他之间能有什么故事？”
　　“不想说没关系，当我没问。”
　　“……你这女人可真狠。”
　　“我没逼你说。”
　　“呵呵。”
　　关翔收拾了一下思路，开始讲夏知点想听的东西。
　　秦秦是个可怜的孩子，父母都吸毒，生下他不久他父亲就因为持刀抢劫入了狱，母亲为了筹毒资去做一些出卖自己的勾当，孩子丢出租屋里一天没人里，哭声惊扰到邻居才被发现。
　　邻居等了十几天没再见秦秦的母亲出现，没办法就将他送进了福利院。关翔在一次公司举办的慈善活动中偶然跟他接触过几次，觉得跟他挺投缘，就把他带回了家。
　　夏知点听到最后，抬起头打量他，眼里带着探究。
　　关翔收到目光，伸手挡了一下，故作防备：“别用这种看人贩子的眼神看我。”
　　“你会收养他，还有其他原因吧？”夏知点问。一个事业成功的年轻单身男人无缘无故收养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孩子？
　　“为什么这么问？我看起来就没那么善良？”
　　夏知点垂眸，很实事求是地点头。“直觉。”
　　“呵，真是——”
　　关翔停了一下，伸手抚了一下秦秦的前额。“我以前有过一个孩子。”
　　夏知点震惊了。
　　关翔认真看着她的眼睛说：“大学谈的女朋友，感情很好，可是毕业前不知为什么突然跟我说分手……去英国回来后有次在街上遇到她带着个孩子；三四岁的样子；后来知道那个孩子是我的……”
　　“好不容易她答应回到我身边了；可是……”关翔有点哽咽；声音微微发颤；手不自觉地用力抹了下脸；过了几十秒都没说话。
　　夏知点依然垂眸，情绪跟着他的一起低落。只是他不说，她也就不问。
　　关翔缓过来，重新道：“车祸……两个都没了……”
　　所以就收养了秦秦；用来缝补心里那道汩汩流血的伤口夏知点抓着秦秦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秦秦眉头皱了皱；有转醒的迹象。然而只眼珠子动了动，又平静了。
　　夜风拂过，吹得夏知点一个激灵。
　　“所以，你现在是想博取同情分吗”
　　沉默了很久的关翔显然一愣，直直看着她，见她笑意渐浓，温和善良，才笑出来。“没看出来你那么冷血。”
　　夏知点耸肩：“天性使然。”
　　关翔又是沉默，良久才对着天空，叹了口气。“谢谢。”
　　谢谢，没有让他沉浸在悲伤里太久。
　　夏知点笑颜依旧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