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自拔。
从夏知点开咖啡厅的态度来看,她似乎金钱方面很充足,可是她到底什么背景,他始终无法得知。他只知道,夏知点父母双亡,几乎没有什么亲人。前一点是听孙晗说的,后一点,是猜的。因为她自他认识以来好像也没跟什么亲戚有来往,他只知道她有个姑姑在广州。
这样的她,算是真正意义上的孤身一人。
有时候他想问,毕竟了解她多一点,和她的距离也就更靠近一点。可是又始终无法开口,最终作罢。算了,她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的吧。
他拿着书,却半天也没有翻开,只是安静看着夏知点。不久就有困意涌上来,他虽然没有午休的习惯,但昨晚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今早又起得比较早,如今这种安静的空间里,自然就想睡了。
于是撑了一会儿就真的睡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夏知点已经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靠在椅子上,面向玻璃墙,仰着头出神地往外看着。
他躺在沙发上尽量不让自己弄出声响,呼吸也刻意地放轻缓了,就那么躺着,看着她发呆。
这样的她显得有些沧桑,还带着些莫名的绝望。看她仰着头,好像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与她无关。她不会在乎任何人的生老病死,不会在意任何形式的悲欢离合,她的世界里,始终只有她。
他有些慌张,她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与她的距离一下子又远了,很远很远,远得他不知道是不是还有能够再次走近的时候。
他曾经被这样的她所吸引,现在又为这样的她所伤神。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已经给他权利走进她的世界。
她似乎,忘记了她的世界里还有他。
他站起来,从后面抱住她,连同椅子一起。
夏知点吓了一跳,想挣扎,但是段伯文圈得很牢。她挣扎了一下,知道是他便停下来,像恍然惊醒般,讷讷道:“你还没走?”
段伯文抱着她的手臂一僵,松了开来。
夏知点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
“对不起,我画得太入神,忘记你还在这里了。肚子饿了吧,我去做饭。”
然后夏知点就挣开他的手,从椅子上站起来,往外走去。段伯文站在后面顿了顿,说:“知点,我们还没有买菜。”
夏知点一僵。原来天已经黑了。
“不如我们到外面吃吧?”
段伯文看着她有些局促的笑容,良久无语,最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还需要时间,他不能太心急。要走进她的世界并且能够住下来,是一个可能相对漫长的过程。
“好。”他淡淡应道。
路上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夏知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段伯文见她沉默,也就由她去。
或许这就是她的生存方式,她说过她喜欢一个人静静待着,不喜欢到外面喧嚣的场所待得太久。
所以她喜欢一个人坐在屋子里,静静地出神,甚至忘记身边的任何存在。
他心里苦笑,自己果然还是操之过急了。
春节终于即将到来。
除夕夜夏知点早早吃了晚饭,穿着厚厚的羽绒服走到了街上。和段伯文约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她想自己走走。
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浓烈的新年氛围了,父母去世以前她在所有的节日中最喜欢的就是春节。每年的春节父母都会带她回到乡下,父亲的老家。那里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了,由于那片地区被政府征用,所以在她十六岁那年那里就已经变成了水库区。
不能再到那个地方,父母就带她出去旅游。春节气温有些低,但是她不怕,因为走到哪里父母都会把她护在身旁。那一刻她觉得很幸福,感觉一家人在这种时刻才是紧紧连在一起的一个整体。
父母不在以后的那个春节,有苏陌陪她,一如她生日时守在她身边。其实从某些方面来说她是个幸运儿,因为之前的那么多年,她没有真正孤独过。至少,在那些她成为孤儿的时间里,有那个人作陪。
只是孤儿的性质是恒久的,而没有谁会永远留在谁身边。
所有的山盟海誓,都是有保质期的。
她在一条花圃旁站了一会儿,伸出手推了推帽檐。真冷,她搓搓手,哈了口气,缩回口袋里。
她面向马路的方向,看着车水马龙,心里非常平静,像一汪古井。
高楼林立,四处都是沉甸甸的压抑感,站在这里,她只要一抬头就能深切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从前她不知道该怎么和几十亿人去争,在这浩淼天地里争出自己的空间,可以让自己肆无忌惮地张扬。
其实她一直都是宁静的,上学时争成绩,只是为了父母安心。
恋爱时,本来也有一场竞争,但是她没有再投身其中,而是平静远离。
她不争,因为她觉得是自己的总归是逃不掉的,无论是好是歹,只要跟她的生命产生了不可分割的联系,那么她就会平静接受。
因为反抗很多时候都是徒劳。
她不是逆来顺受,只是在别人清醒之前,就过早地看清了事实。而这种现象往往会导致别人对她的误解,会认为她冷血,甚至是懦弱。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这样,只不过是以最残酷的方式对自己宣告了最终审判。
如果注定有个牢笼等着她往里跳,那么她宁愿这个牢笼是她自己编织的,至少她可以欺骗自己,她只是在进行着没有期限的休眠。
深深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前。
这里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但是也不熟悉。
她应该,不会属于这里。
她是宁静,但是她的本质是野性的,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可以束缚住她的缰绳,很多事情,她若是愿意去做,那么就没有后悔可言。即使错,也甘愿错到底。
她随性,但是不任性。
这样做她满意的没有遗憾的自己,她很满意。
蓦地想到段伯文那受伤的表情,心里有种钝痛。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去接纳他了,可是总是会不知不觉就把他遗忘,仿佛在一起只是她一时任性妄为的结果。
不,她必须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段伯文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坐在公园里的长椅上,他远远看见她,嘴角笑意满满聚集,然后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
昨天晚上跟她分开到现在,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手机几度拿起,但是怕夏知点嫌他烦,又很无可奈何地放下。孙晗不停调侃他,说他被夏知点吃得死死的,以后铁定是妻管严。
他听到妻管严这个词语时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尴尬,而是从心底里涌起一种兴奋。妻管严是吗,他想象着夏知点对他嬉笑怒骂的样子,心里暖得不像话。
夏知点听到脚步声回头,对他微笑。
“你来啦。”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一如老夫老妻之间谈论晚餐吃什么的语调,平凡但是幸福无比。
他感觉浑身都震颤了,不住嘲笑自己真的是被吃死了。
“等很久了吗?”
夏知点站起来,走近他。
“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两年不见
夏知点忽然上前拥抱他,他浑身俱颤。缓了一下,他激动地回抱住她。尽管她穿得很厚,但他还是能感受到衣服底下她纤细的身体,跟他一样颤抖。
看她的神情并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她的举动——
他舍不得拉开她,只得把脸埋在她的肩上,闻着她的发香,沁人心脾。
“怎么了?”
“没什么。”
夏知点松开他,主动拉过他的手,露出一个温暖无比的笑容。
“我饿了,请我吃饭好吗?”
段伯文怔住,随后欣然点头。
段伯文把她左拐右拐把她带到一间隐在小巷里的小店,以前他跟朋友来过,菜做得非常地道。夏知点喜欢吃家常菜,这种店比那些名牌酒店还让她喜欢。
果不其然夏知点刚刚看到店面就已经露出了欣喜的神情,高兴地说:“你怎么知道这么一个好地方?”
“一个朋友带我来过。”
店里生意很火,座位也不设等级,这个时候很难找到桌位,夏知点正犹豫着,就看到里间靠窗的一桌人起来准备走了,于是很高兴地走了进去。段伯文帮她拉开椅子,待她坐下后自己才坐下来,拿了菜单准备点菜。
“你点吧,我第一次来不知道什么好吃。”
段伯文点头。其实他来的次数也不多,但是既然她这样说了,他也就随意点了。点了几个夏知点平时喜欢吃的菜后他看着她说:“我先上一下洗手间。”
“嗯。”
段伯文去了几分钟,店里人多声音也杂,夏知点等得有点烦躁。扭头向外看去,看见对面一间服装店壁橱里展示的一款男风衣,深灰的色调,顿时觉得心里喜欢。
如果苏陌穿起来,一定很好看。
被自己的想法僵了一下,她苦笑着摇摇头,继续向外看着,蓦地一道身影映入眼底。
苏陌!
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躁动不安着。
是他吗?
那道身影不知怎么地停在了那里,忽然那张脸转过来,看着她的方向。
她的呼吸霎时停止了,耳边听不到其他的声音,只剩下一种奇怪的翁鸣声,一直捣进她的五脏六腑里。
是他。
眼泪瞬间决堤而下。
她的身体不受意识控制地站起来,慌慌忙忙往外跑。她想他,她要见他!
一直躲着的,一直胆小地不敢去见他,压抑了那么久的蠢蠢欲动,就在见到他的瞬间,所有的坚持都崩塌了。
她脑子里没有别的念头,只想见他,不管会如何尴尬,既然他今天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那么她就不会那么安安静静地让它过去,让他离开!
她出了门一路狂奔,没看见正从洗手间回来的段伯文,她就在他身边擦过去,跑向马路对面。
段伯文心里有些惊,僵了几秒才跟着出去,但是夏知点太快,他眼睁睁看着她横穿过马路,一辆轿车从她身边擦过,她却浑然不在意。
她,看到了什么?
他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失控的样子,完全不像她在他心目中那个冷冷清清的夏知点。
是什么事情能让她如此——失魂落魄?
是的,失魂落魄。
他步履沉稳地过了马路,慢慢离她越来越近。然后他看见她跑到一个男人面前,只停了一秒,忽然又失魂落魄地移开了脚步,那个人随即也离开了。
她在找人吗?
找谁呢?
夏知点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不是他。
苏陌不会用那么冷清的眼神看她,像看一个精神病患者一样,带着疑惑和戒备。
不是他,不是。
她怔怔站在那里,头痛欲裂。万千思绪像是被禁锢已久的困兽,随着刚刚打开的那一个缺口倾泻而出,灌满了她全身。她只觉得疼,四肢百骸充满了几乎让她崩溃的疼痛,疼得她浑身发抖,牙齿间发出交错触碰的声音。
她一直坚持的东西,顷刻间灰飞烟灭了,她说不见,但心里的渴望远比她的意识诚实。
不,她想见,想见他,想得她发狂,甚至已经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她只是表层被氧化了,看似已经隔离了那些早该断掉的东西,可是外表保护下的东西,力量越积越厚,她控制着那些蠢蠢欲动,却如履薄冰。
她不知道,她可以为他到这种程度。她不知道。
为什么当初要放弃?
她从来没有那么痛,痛得她好像下一秒就会全线崩溃。她仅残余的一丝自制力,显得如此单薄和无力。
到底,还是不死心啊。即使已经强迫了自己那么久。
当年她应该去参加他的婚礼的,这样或许她会过得好一些,至少放下会彻底一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日复一日给自己编织一个让自己沉睡的蛹,却不曾想到,她花尽所有血液和煎熬编织好的东西,竟是如此不堪一击。
原来她一直在以一种自欺欺人的姿态,在编织的过程中偷偷用了另外一种材料,把她自己都骗过去了。
那种材料叫思念。
没错,就是思念。
眼泪流满清丽的脸颊,嘴里喃喃着一个人的名字。
段伯文从后面走近,站在她身后,听到那一个令他震惊无比的名字。
忽然觉得命运真是够冷血,居然开这种玩笑。明明已经到了电影尾声,却突然走出来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用一种带着莫名兴奋的语调告诉观众,其实电影才刚刚开始。
愤怒?还是无力?
要么你转身离开,要么就参与到底。
至于结局如何,你不会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你需要做好应对一切悲剧的心理准备。
因为不会有人有这种自信能是最后的赢家,包括那个人也没有。
他走到夏知点面前,把她揽在怀里,让她的脸埋在他的胸膛。
奇怪的是一直以来在夏知点身上感受到的距离感此刻再也感受不到了,仿佛她跟他已经成为了一个世界的人,再无区别。他知道她的放不下,因为他知道那个人的执着和放不下。
真是一种无比恶心的感觉。他想,明明夏知点就在他怀里,他还是没有勇气感受她。他对自己感到恶心,与此同时还有另外一种难以启齿的感觉涌上来,那就是自嘲。
原来一切并不是没有原因的。他想,所有事情都按着最初的剧本上演着,只是到这里中场休息了,然后观众和演员一起闹了个巨大的乌龙。
呵。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听着她连续不断的“对不起”,嘴里无比苦涩,最后却淡淡笑起来。更加用力地抱住她,轻声说: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说过给你时间就绝不会食言,知点,在这期间你是自由的,在你弄清楚自己的心意之前,你无论做什么,都不需对我感到抱歉。”
我要的,不会是这三个字。而那三个字,如果你给不了,那么这三个字就没有任何意义。
没关系,电影还没有结束,既然选择了播放,那么就不要中途退场。
这是他的承诺,收好了,夏知点。
年初一夏知点在床上睡了一整天,晚上接到了段伯文的电话,起来给自己做了晚饭,三两口吃完就进了画室。
她想象着和苏陌的相遇,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像昨天一样在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