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消息时苏陌正在上网,对她的激昂陈词只是“哦”了一声,拖动鼠标的手几乎没有任何松开的意思。
“喂,好歹你表示点什么吧?”
“哦。”
“……”
方瑾摔门出去,苏陌定定望着刚刚合上的门,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丫头的脾气……她有种他在夏知点身上没看到过的英气,很符合她警察的身份。自己对她也是欣赏的吧,因为她实在像极了初中时一直黏着他的王唯佳,无可救药地骄傲着,却总是掩不住本质里散发出来的那股稚气。
尽管,那时的他对王唯佳是感激多于感情。
如果不是王唯佳的父母,他早就在孤儿院的那场大火里丧身了。他们用两条命换回他,还搭上了王唯佳的一生。
“阿陌;照顾好佳佳。”
这是王院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结果,他把王唯佳的生命都弄丢了。
呵,他有什么颜面有什么权利去谈爱情!
然,如能自爱,如何自欺?
有些事情或许是命中注定,或许是受人心驱使,一旦发生,便一发不可收拾。
既然已经发生,如何回避?
那就,在这辈子做个食言之人,来生再做牛做马来偿还吧。
方瑾对于他是特别的吧,因为只有她在他不被任何人理解,一个人孤零零地在人海里寻找夏知点时对他说,苏陌,你是很有可能找不到她,但是你不找,你将一辈子无法再见她,即使她就在你十米以内的地方。
一个小时后方瑾又推门进来,苏陌早已关了电脑躺在床上听音乐。她并无刚才的愠色,然而语气还是有些僵硬。
“喂,再不出来饭菜我全倒了啊!”
苏陌坐起来瞟她一眼:“你做饭?”
方瑾噎了一下,鼻孔粗粗呼着气,不吱声,扭头又摔门出去,苏陌听着门重重地响了一声,震得他肉疼。挠了下而后,爬起来悻悻跟出去。
确是一桌丰盛的菜,只两个人吃显得有些奢侈。
“今天待遇这么好?”
方瑾凉凉瞥他一眼:“食不言寝不语!”
“……方小姐好涵养!”
“……”
一顿饭下来两个人没说上几句,有时夹菜的筷子碰到,方瑾会抬头瞪他一眼,然后在他的若无其事下愤愤地换夹别的菜。因为苏陌绝对是那种能温温婉婉把人气死的人。
“明天你休假?”
方瑾在厨房时候苏陌忽然倚在门口问,依旧是淡淡的,有几分挑衅意味的语气。她本想说“关你什么事”,回头看到他却怔了一下。
他并不在看他;而是仰着头打量那盏灯;仿佛上面有什么值得探究的奥秘。苏陌常常会不经意间就露出这样的一面,忧伤,冷漠,听起来有点做作,但与他俊朗的外表衬托起来又是那样天衣无缝。这样的男人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作为一个正常女人说没有丝毫心动那一定是假的。只可惜不管怎么转,终究走不到她那里。
心里默默叹着气,给站在门口漫不经心等答案的人翻了个白眼。
苏陌低头看她,见她一脸老大不爽地继续忙自己的,暗自挑了下眉。通常这样就表示她默认了。
“这样,明天陪我去一个饭局。”近乎是命令。
“作为上次我帮你查案的回报。”又凉凉补充。
“……”
他眼里分明写着: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我是在通知你。
方瑾恨得直咬牙,又毫无办法。这人时常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不时又来一下厚脸皮,很让人有种一掌拍死他的冲动。
欠债终究是要还的。
只是这饭局让她跌破眼镜,分明就是见家长却被他说得无关紧要,于是她也无关紧要地随意套了件衣服素着一张脸就去了,结果见到苏启昌时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那种身份的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一个本就姿色平平又不施脂粉的女人估计平时根本就不入他的眼吧?
苏启昌她自然是见过的,只不过那时不是方瑾,不是一名警察,而是以一名客服经理的身份,叫方瑜。
方瑜是绝不会以T恤休闲裤运动板鞋这幅模样见人的,方瑾想。
苏启昌跟儿子关系向来紧张,知道他抛下公司不管跑来云南跟一名女警察纠缠不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见到方瑾他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虽然口头不见说什么,只是话里带刺让两人怎么听怎么不舒坦。
看来苏启昌对她是一点好印象都没有了。
“你说要见人我带来让你见了,至于你同不同意我都无所谓,反正最后和她结婚的人是我又不是你。我还有事,先走了,你慢用。”
苏陌说完不顾自家父亲骤然波动的情绪,站起来拉起方瑾就走。方瑾苦笑,她竟然又一次成了挡箭牌,而且对象还没变。
“伯父再见。”情急之下她喊了句,两个姓苏的男人均是一愣。
在饭店门口苏陌松开她的手,凉意顿时渗透进来。嗯,这两天温度下降了不少。
方瑾跟在他后面,看他深沉的背影,不免想到两人相识的场景。
狗血的相亲。
自家亲生母亲一边埋怨方瑜突然玩失踪一边惋惜苏家条件是如何如何优秀,刚巧那几天她回京拿点东西,于是作为方瑜双胞胎妹妹的她顺理成章地成了方瑜最好的替代品。
当天她穿着方瑜的衣服,化着方瑜最常化的妆,坐在饭店里忐忑不安地在母亲眼皮子底下坐着跟苏陌见面。
双方父母一阵寒暄后都非常俗套地找了最俗套的借口离开了,留下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并且苏陌一脸玩味,脸上分明写着:玩游戏是么?那就一起玩好了。
方瑾能感觉到苏陌脸上明显的不善,但迫于家里领导的逼迫只得非常做作地继续假装安坐。
她素来不喝酒,却不得不一小口一小口小心翼翼地抿着,竭尽全力模仿着方瑜的动作,她的语气,她的,一切。
方瑜,我帮你,最后一次。她想。
那天苏陌一直以一种漫不经心的状态坐在她对面,饶有兴致地跟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她莫名其妙地觉得心虚,感觉他已经看出了自己只是方瑜的仿冒品。
“苏先生年纪轻轻就管理一个那么大的公司真是了不起,你大学学的是金融吗?”
苏陌笑一下,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方瑾觉得头皮开始发麻了,这样对话要怎么进行下去?
“管理几百个员工不容易吧?员工内部会不会有一些不好的竞争现象?”她继续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微笑。
“方——小姐,”苏陌用指腹轻轻摩擦着酒杯,颇具挑衅意味地喊她,那种奇奇怪怪的语调听得她心里呼的窜起火苗。
“很高兴认识你,不过看样子你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刚好我也有点事,看来得有机会再约了。”
向来有机会就相当于没机会,方瑾打心眼里翻了个白眼,默默腓腹。
然后苏陌慢条斯理喝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地叫了服务生结账,再慢条斯理地拿起外套走人了。
方瑾继续坐着座位上目瞪口呆。很好,一句话从打招呼到再见,一点都不含糊。
没错,方瑾对苏陌的第一印象非常不好。佯装的正经,毫无绅士风度可言。
据后来苏陌自己黑着脸解释:“那段时间整天被逼着见那么多女人,你希望我能有什么好脸色?”
“呵呵。”想到当时苏陌的表情她不由笑出声来,没注意到前面苏陌忽然停下来,她跟得太近,毫无防备地撞在他胸口上。
她滞了两秒,猛然后退,心开始狠狠悸动。
苏陌身上清爽的气息令她着迷,他的胸膛看起来结实又温暖,让她有种钻进他怀里的冲动。
她曾经做梦梦到苏陌把她抱在怀里,很温柔地同她说着话。她模模糊糊记得那种馨香的味道,还有那让她心跳紊乱的温度。都是她喜欢的,然后她下意识就回抱他,倏忽醒来发现自己正搂着被子。她的脸在黑暗里瞬间变得绯红。春梦一场!
想投怀送抱吗?
她又苦笑一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略正低头莫名其妙审视着她的男人。苏陌不打扰她,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出神的脸,若有所思。
“干嘛?”她终于回过神来,尴尬地仰头问他。
“醒了?”
“……”甩他一个白眼,绕过他向前走。
苏陌以为她是因为自己不经她同意就拿她当挡箭牌生气了,可是她不说,他又拉不下脸跟她道歉,一时竟不知怎么办才好。默默地跟着她,看着她走向自己的车,心里稍稍松了些,下一秒却见方瑾直直从车旁擦着走了过去,竟走向……公交站。她到底在干什么?
“喂……”
方瑾停下来瞥他一眼,等他继续说。
十秒。
十五秒。
二十秒。
苏陌看着她,什么也没说。方瑾无语地转过头,刚好一辆公交到站停下来,她想也不想便走了上去,往投币箱塞了钱,在后排坐下。跟苏陌这种人比定力,她简直是疯了。
然后她看到苏陌站在投币箱前拿着钱夹犹豫地望了她一眼,在司机莫名其妙的眼光下投了一百块,呃,人民币。
后排的人心里不厚道地骂了句:败家子。
然后败家子坐在了她旁边;一脸幸灾乐祸;分明表达着:谁让你不给我零钱。
感觉像是她把那张红色纸币投进去的一样!
她鄙夷地转过脸,说:“你没坐过公交吗?”言外之意是你不知道坐公交只要投两块钱就好了吗?
苏陌瞥她一眼,过滤掉她不善的眼神,悠悠转过头去看车窗外,嘴角笑意分明。
方瑾又把自己噎着了,狠狠瞪着他的侧脸,望着望着心里平静下来,转而忿忿变成了满足。
很清楚苏陌会是她华而不实的梦,但还是不自觉地陷下去,小心翼翼,却又无法自拔。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她早点认识苏陌,比夏知点更早,会不会他看她的眼神也如看夏知点照片一样温柔。
他看夏知点照片的样子,连时间都会动容。不说话,不流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看着,看得分离土崩瓦解。以前她并不怎么相信爱情,现在看来,爱情也就这样了。要么遇不上,在书里在电视上如雾里看花,不真切,没感受。遇上了,又没法找借口避而不见。
多矛盾。
她好奇,那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才能让他流露出那种宠溺地眼神,给人一种感觉,他会痴恋到死。
她有点嫉妒,嫉妒夏知点的幸运。
若是,若是夏知点永远不会回来那该多好,或许她有机会取代她,哪怕只是一点点,就足以令她有充分的勇气去感谢上苍了。
但那只是可能。
若是夏知点永远不回来,苏陌会不会放弃?
不知道。
苏陌也不知道。时间久得他都忘记为什么要等了,只是想见她。于是就一直在等。
终是自己对自己叹气,勒令自己要清醒一点,现实一点。
公交到了终点,方瑾跳下车,不等苏陌说什么就直接饶了下路,上了回程的一趟。本来她就是一时被苏陌的行为气懵了才会一下子不经大脑就爬上车,不多久心情平复下来之后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很无语。大学时她心情不好就会这样在公车上来回转,没想到这举措现在还有,真是被自己打败了。
这次她投了两个人的钱,对司机说:“两位。”
扭头却发现苏陌没有跟上来,而是走向另一趟车。她吓了一跳,蹦起来直接跑到前门下了车,追上去。
“去哪里?”
方瑾跟在苏陌后面上车,一脸漠然地看着他有投了张大钞后漠然地坐在他身旁。
“一个地方。”苏陌不看她,淡淡道。
方瑾没好气地翻他白眼。这跟不回答有区别吗?
方瑾茫然,苏陌坐了两趟车又顶着太阳走了十几分钟的路就是为了来看一栋二层半的普通民房?她扭头看看他想要发问,见他目光深沉,冲到嘴边的话也就没有出口。她好奇地走进一点,一手扶上大铁门,直直往里看。房子有点旧,与一般民房相比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唯一让她欣赏的是有个独立的小院,栽了些花草。院子里人工凿了一个小池,荷花开得正灿烂。阳台上摆了一圈植物,还有一株开了花的仙人球掌。
隐隐有种感觉,这跟那个女人有关。
她寻思着要不要问一下,转头看到他那要死不活的深沉表情,一肚子的问题就又悠悠憋了回去。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苏陌并没有如她一般走进,双手一直插在口袋里,微仰着头看那阳台。方瑾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愣是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嗯,有被单,还有男女晾晒着的衣物。
苏陌的眼神讳莫如深,她就那么安安静静退回去,在他身旁站着。眼睛看着那阳台,心里却一直猜测这个地方。
苏陌的大学是在云南上的,那么很有可能这里是他大学期间和夏知点拥有过共同记忆的地方。或许他们一起来过,或许,同居过。这是他们共同天地。
十多分钟后,她还沉浸在瞎想中,苏陌拍了下她肩膀,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方瑾跟了几步,回望了下后面,恰巧看到阳台走出一个男人,连忙喊他。
“喂……”
苏陌回头看她;淡淡道:“怎么?”
同时也看到一道背影,一秒后便走进门里,消失了。他顿了一下,黯然垂首,轻笑出声来:“你真笨啊。”
似是自语,又像对方瑾说。
作者有话要说:
☆、你不来,则风雨不至
夏知点和孙晗在午睡,段伯文坐在窗边看了半天杂志,瞥了眼阳台上愈发干渴的花草,忽然来了兴致去浇花,拿起水壶发现水壶里已经没水了。
结果停水。
拎着水壶站在厨房里,段伯文略显无奈,这时夏知点拿着水杯从房间里出来,头发有些蓬,睡眼惺忪。看到段伯文顿时清醒了七八分,尴尬地站在原地除了微笑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圆场了。她穿着睡衣,还是大学时买的,裤子短至膝盖以上二十几公分。由于T恤又宽又长,整个人看起来像没穿裤子。
她目瞪口呆瞪了他很久,心里一直问,段伯文不是外出了吗;怎么这个时候在
段伯文愣愣看了她两秒;然后淡淡移开视线;扬了扬手中的水壶,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