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钧遥却是不乐意了,刚刚躲在皇帝身后,却是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了,这会儿还让他们单独出去玩儿,不是要命么——“父皇,儿臣想留下来探望太子哥哥的伤势——”
“你下去,违反禁足令的事,本宫回头跟你算!”百里明睿喝道。百里钧遥吐了吐舌头,满脸委屈不甘,不过也只能无奈退出大殿。
“百里明睿!你跪下!”宏曌皇帝怒喝道。
太子闻言跪下叩首。
“你可知罪!”皇帝往主位上坐定,厉声问道。
“儿臣三天两头惹了父皇着急上火,儿臣死罪。”百里明睿漠然答道,知不知罪的,他都是有罪。
“你个混账东西!”皇帝抬手就将侍女递上来的茶杯劈头盖脸朝百里明睿脑袋上砸。刘昔墨藏在袖中的手指轻轻一弹,改了落下的地方,茶杯碎在太子的脚边。“本来朕还不信,这亲眼所见了朕想为你掩饰都不行!你个混账东西,朕没有打断你的腿你是贼心不死啊!”
“父皇这话是如何说,父皇就是打死儿臣,儿臣也不敢有怨。”百里明睿冷笑,心中已经明白是为了什么事,这事他本也没打算刻意隐瞒。
“孽障,前日才行的重杖,你今日倒是训起外臣来虎虎生威了是吧!把东西交出来!”宏曌皇帝的声音失去了往日高高在上的冷漠和疏离,急切中含着些许痛心疾首。
百里明睿漠然道:“儿臣即刻去拿,本来事关重大,这个东西儿臣并未告诉第二人。”说完便站起身来,朝内殿走去。
刘昔墨一个瞬移拦住他的去路,抓过他的手腕开始探脉。太子的功夫是先皇一手调教的,在刘昔墨面前,却任由他施为而不反抗。
刘公公急道:“殿下啊,那药虽是止痛,却并不能治伤,您就这般乱来,要是有个好歹天朝后继何人?!”说完又面向宏曌皇帝道:“陛下,这事等会儿审也使得,先传太医来,殿下若有个好歹,这事可就大发了。”
百里明睿冷笑,他的父皇一心只追究他的错处,倒是这个太监还知道关心他的身体。遂轻笑道:“刘公公不必着急,今日事发之后,陛下定然要下诏废太子,届时是生是死,也干碍不到别人,便是自生自灭又何妨?”
“殿下!这赌气的话是这个时候说的么?快去寝殿等了太医来看看。”刘昔墨严肃地说道,眉宇间如长者的关怀让人刹那间忘了他不过是一个太监。
两份圣旨(3)
“殿下,忘忧草是乱用得的么?烧了脑子怎么办。”刘昔墨立在床边,见百里明睿抱着枕头脸冲里面不声不响,便轻轻叹了一句。
“听说前方战事吃紧,本宫怕父皇有召,故而不敢松懈……”百里明睿断断续续地说道,用了过量的麻沸散轻者痴呆重者致死,到底是年轻人,现在才开始后怕。当然他更怕的还是别的……
他说的这话,倒真让皇帝怒了,老子就是再对你不好,也不至于拉个伤员上火线不是。“说的什么混账话!前方战事吃紧,说说你的看法!”
“皇上,太子伤着,便是要考校功课,也不急于一时啊。”刘公公劝道。
“好了小墨。你去看看那两个小子上哪儿野去了,半大的小子们,别让他们去肮脏地方。”他不喜欢看他的小墨仿佛忘记一切的样子,对周围的每个人都谦和有礼,对什么都不在意,对他的感情也同样不在意——他情愿他扑上去杀人放火。
“是。”刘昔墨领了口谕离开。以前的事,已经成为一根刺,深深扎在彼此的心中,他选择漠视,而他的情人,却选择伤人伤己。
待见情人离开,宏曌皇帝冷冷说道:“千骋那个老儿,居然为了传宗接代的事情不许千飏上阵,还到朕这里来闹。他家的孙子,却是比我天朝的国土还重要些么?!”
“昔日文王为回祖国而食长子肉,千骋不过是装装傻而已,又不要他死儿子,他损失又不大。”百里明睿冷笑道。
“哼,这老东西,斗了这么多年仍然贼心不死!他胆子倒是不小。”宏曌皇帝不以为意地笑骂道,“那么你认为,派谁去合适?”
“派秦朗去吧,或者其他的什么将领都好,近来千府如日中天,也好综合平衡一下……”百里明睿喘息着说道,忘忧草的效力正在退散,痛苦一波一波地袭来。心中自嘲道:打人也是个体力活儿啊。
宏曌帝沉吟了一小会儿,笑道:“跟朕耍心眼儿你还差点火候——千影没事儿跑来找你做什么?”这样骂了一句,他居然奇异地找到了当爹的感觉。
这本是句玩笑话,然而百里明睿却瑟缩了一下轻声道:“父皇恕罪,带儿臣身子好些,再去母后那里领受责罚……”说完搂紧了枕头试图往里面缩去。
不用去了——脑海里的话到了嘴边成了一个淡漠的声音,“嗯,也好。”看了看儿子的伤处,父子间沉默半晌,宏曌皇帝出声道:“来人,传旨——”
出了东宫门,百里钧遥不知道该跟他说些什么,只好眼神看着别处躲避他的注视。百里钧遥之所以不想见他,倒还真是在发小孩儿脾气,那日在屋顶上窥见了千影裸#身的模样,鼻血长流,尔后没多久自己就被太子哥哥禁足了,昨天才听说太子哥哥被打得半死,情况十分危险到现在还没缓和过来,
若说先前在驿馆外对他偷袭的那一吻只是情之所至,且发乎情止乎礼,那么现在,很明显这样的心情是危险的。对于千影,他绝对不是一时的好奇,可不管是不是好奇,这终归是侮辱。想起在清藤苑里那个创伤之后苍白的灵魂,他怕自己行差踏错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当了纨绔子弟二世祖十八年游历花丛数载调戏花魁无数,从来不愿意在谁身上多留半分情,还只当自己阅美女无数定力十足,没想到老天竟然对他开了这么个玩笑,对至交好友生了这般龌龊的心思——那是极为下贱的小倌才能做的事情……
千影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了眼睛,透过他的身子事先落到了雕梁画栋外那一方碧蓝的天空。短暂的沉默之后,千影对着他深深一拜:“这些年来,还多得小王爷照顾了,臣告退。”说完也不待他有什么反应,转身朝宫外走去。
这一次,百里钧遥没有出声叫住他,以往动不动就大吵大闹的他,这一次却沉默到底,混乱的情愫混乱的心绪,锁住他无理取闹的脚步,漂亮的薄唇微微开启,终究发不出声音。
放松了肌肉面无表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朝前走,凭他多年的经验,太子的意图重在羞辱而不在于真的伤害他,伤处应该是一檩一檩地肿了起来,但是并没有破皮那样沙沙的痛。他也开始学着用示弱,装可怜,拿捏心情,痛恨这样的软弱无力,却因着无可奈何,只能空咽悲辛。半年以前,他还是单纯地向往着战场的豪情,对这样的卑躬屈膝嗤之以鼻……
其实不是特别痛,至少没有他在大殿里表现出来的那样衰弱无力哀伤欲绝。只是在残冬的碧空下,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如同屋檐下融化掉落的冰凌一般。
人总会长大,花总会凋零。
待到烧完第二支安神香之后,躺在藤椅上的千飏摘下覆盖在脸上的书,望了一眼门外,门外一如既往的安静,那个有点兴奋又带点惧怕的怯怯叫着“哥哥”的声音依然没有出现。院子里飞过两三只喜鹊,一群小丫头在院子里打趣笑闹。
离暗卫来报说千影已经安全离开皇宫,到现在他已经浅眠了好一会儿了,算算时间,应该到家了啊,别是怕责罚躲了不敢回来吧,小子近年来心眼儿越来越多了……
小子,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一天不闹出点动静来让人担心就不是你——抓过书页懒懒地翻了两下,又无趣地摆在书桌上。翻出另外一本泛黄的兵书,仔细翻开,心中不免失笑——小子都些个什么歪理邪说,尽往书页上乱抹,这字一看便是心浮气躁的毛头小子写的,想他当初读书的时候,书页上但凡有一点脏乱破损,手掌就得肿上几天,看他今天回来不罚他在墙角好好反省反省……
一眼斜视到落满斑驳光点的墙角,少了某人罚站的背影,还真是有点空旷,端起茶杯,空了“来人,添茶——”
很久以后他回忆起来,在边城云州二人打赌的日子,却是他被伺候得最为舒心的时光,自问他周围的其他人,再没有人能对他如此细心。
“相公,这是妾身从宫里带来的新贡品。”柳姑姑掀开帘子,舞阳公主端着茶进来了,为夫君奉茶的女子,当真是书里讲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千飏却不领情,只是淡淡说道:“谁许你进来的!”
面对毋庸置疑的拒绝,舞阳公主反问道:“我是你的妻子,为什么不可以进来?”
“行了,茶放下,你出去吧。”没什么心情跟女人周旋,真是谁规定的男人必须他妈娶女人?!
“昨天,我在外面听到公公的话……”
“公主,你虽然是千金之躯,小规矩不守也不会有人为难,不过既然嫁入我千家做媳妇,基本的礼仪进退还望注意点,男人商量事情的地方女人不要靠近!”昨天的事情,他不想再提,想起昨天他心中忍不住有点埋怨父亲千骋。
“这个,是父皇送我的嫁妆……”舞阳怯怯地看着暂时压抑怒火的千飏,眼眸里蓄满盈盈的泪水,递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千飏接过一看,却正是他目前最需要的盖了玉玺的空白圣旨。千飏讶异的目光正好对上舞阳公主的一双明眸,舞阳公主哽咽道:“父皇怕我在千府受欺负,故而许了我这个,关键时候,可以一解燃眉之急。父皇还说,若是你对我好,我不需要用到这圣旨,便可以由我做主将圣旨送与你……”说完便臻首低垂娇羞不语。
千飏看着这个急需的东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检视着,连上面有几条龙都数了一遍,的确是好东西啊,质地上乘朱印清晰。
见千飏脸上神色缓和一些,舞阳拎着手帕轻轻拭过眼角,笑着解释道:“我们本就是夫妻,我的就是你的,你要用,就拿去吧,你欠我一份情,日后可不许纳小!”
千飏擎着一丝安抚的笑意,沉声道:“可是,千飏对公主真的是,很不好,这东西公主拿回去吧,日后千飏不在家,公主也好防身,侯门之水深,只怕不亚于其他。”千飏将东西又还给了公主。这个女子纵是有千般好,纵然是自己的媳妇,却只能是以礼相待同住一个屋檐下的外人。“现在千飏不敢许公主什么承诺,但到千飏当家之日,定然给公主一个交代。”
“妾身不要交代,妾身只想要你!”舞阳公主突然伸出玉臂紧紧搂住千飏,像是要把自己揉碎在千飏心中。
满怀的温香软玉,立刻闹得千飏一阵脸红,抓住舞阳公主的手臂就往外推:“成何体统!放开!”
“娘子抱相公,有什么不成体统的?不放!”舞阳公主咬牙道,死死地扣住了手指跩紧了千飏的腰带,这是她在深宫之中幻想了多年的男人,死也不放。
“好了,撒手!”他身边的极品怎的一个比一个难缠,一天到晚不思进时时想那风流情事,国家内忧外患这些个贵族皇族就没有半点自觉!
千飏一个武人百来斤的长刀画戟耍着玩儿一般,这公主体态纤细被他失手一推,便“哎呀”一声到在地上。
“公主——”千飏自觉失手,见公主倒在地上泪眼低垂,衣袍散开,不胜可怜娇弱,上前扶起她,舞阳公主生气地扭过头,嗔道:“走开!这样不待见本宫,你索性摔死本宫得了,也省得碍眼,都说千府的大少爷比别家的不同,人品方端洁身自爱,现在看来,不知是你自爱过头了,还是哪里有个连父皇都不知道的乡野女子!”这一番话又不似市井妇女那般撒泼取闹,一句话说得哀怨不已,含嗔带怒,又有些羞赧。
“随你怎么想吧?地上凉,起来吧。”千飏也就看他们家小夫人这样做过,哪里知道怎么对付,当下头都大了,先把人薅起来再说吧。
公主一边就这他的手慢慢站起来,一面横了他一眼嗔道:“你不索性将妾身摔死了算了,省得碍了你的眼。”
“好了,是千飏不好,不该那么大力推公主,公主可有摔疼了?”千飏也暗自着恼——这个是个女的又不是他家那个扛打耐摔的小七,这真要撒起泼来一哭二闹三上吊,就有得看了。小七……个死小子野到哪里去了还不回来!
抱起公主的时候看了一眼门口,却见不知何时门已经开了,略显单薄的少年,就站在门外,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眼眸如同深院中干涸的古井。
回家的道路这样漫长,他几次都想就这样躺倒了休息一会儿哪怕事后让千飏扒掉一层皮也可以,当然这些都是只能存在于脑海之内聊以自#慰的幻想。不过就像和尚念着心经就可以穿越沙漠一样,有点幻想,望梅止渴总比什么都没有要强。
嘴巴很干,有点渴了,不然声音怎么会这么奇怪:“小弟回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哥哥嫂嫂了,小弟先行告退。”说完便要退下了,伤还有些痛,得赶紧回去处理一下。
“站住!你跑到哪里去了?!”千影的眼睛让他有些担心,这是非常直接而且不怎么好的直觉。
“跑去哪里?我也不知道,大哥你应该是知道的,若大哥觉得千影犯了家法,千影去祠堂领板子好了,反正横竖还欠您一次不是!”不知为何,臀腿上的伤突然痛得有些难受起来了。
“怎的,大哥还说不得你了!?”千飏怒道。
“不是——千影知道错了,不应该到外面闲晃。”脑子也开始有点发晕,不想再多说话,他要打就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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