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弟弟,我一手带大的。我不允许他日后跟个男人过那种朝不保夕的日子!他将来老老实实地娶亲生孩子,休想乱来,我哪怕不再对他用家法,要整治他还不少这点手段!”千飏恨声道,“秦朗,你现实一点!你是真喜欢他还是为了气我,你心里清楚!”
“你太把自己当玩意儿了!气你,爷没那闲工夫!我比你清楚太多了!我老秦喜欢谁不喜欢谁清清白白的!都跟你似的把人晾那儿就是对的?!回头他还没被别个干掉,先被你给弄死了!得了吧你。你自己娶了个媳妇苦大仇深成什么了不到三天就跑路,还要祸害小影!”
“千影跟你说了什么?!”自己的弟弟他还是清楚的,千影不像是会到处乱讲的人,这样的感情,他连自己都瞒得那样深,当初明明是自己强吻,也没见过他有半句申辩。难不成小弟跟这混蛋的感情还真是不一般了么……
“我的眼睛不是用来看那无聊政局的,我的脑袋也不是拿来想些无耻交易的,我还没傻到你这个程度。不然为什么爷至今单身,而你已经被套牢了。”秦朗冷笑道,这是他擅长的领域,对付一个级别低如和尚的菜鸟,绰绰有余。
见千飏默不作声,冷冷盯着他,他怅然地长叹一声:“若是小影能将看你的那个眼神儿分我半点,我也不会留待现在才下手。”
“你要是真喜欢他,想想我们两家的现状——九门提督家可才打死一个小倌这事儿你知道的吧,这个先不说,那个姑娘,当年倾城阁的头牌,你的庶母!你忘记了么?!”这块旧时的伤疤,他们谁都不忍提及,记忆里瓢泼大雨洗去了野兽嘶嚎的尖锐,平添几许悲凉,女子哀怨的眼始终无法闭上。
秦朗突然愣在原地,如斗败的公鸡。不得不承认,千飏在理智上,永远比他强,永远不会踏错半步。哪怕从那之后他在花丛中伪装了数年,骨子里的一些东西,依旧无法改变。
踉跄着后退半步,秦朗不死心地喃喃说道:“她本来是我的妻子,变成我的庶母了又怎样……我一样,一样……”可那个爱字,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原来他到底是懦弱的……
“所以,有些感情,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何必非要让人知道了——我不会让任何一个重要的人,成为那样……”一句淡如叹息的话语化入黑暗,年青的将领将孤傲的背影留在风中,转身离去。
某些人的话,每一个字都沉重如誓言,可偏偏,不愿意让该听见的人听见。
千飏回到那间民居的时候,才想起来千影被他喝令思过来着,一拍胀痛的脑门儿,推开房门,却见千影并没有跪在墙边思过。消瘦的身影静静立在窗前,抬头眺望着星空,一动不动如僵死的枯树。
“大将军回来了啊。外面太冷,千影不知道自己该去什么地方,所以还是先回这里来了。”千影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回过头来,一直愣愣地望着窗外,声音里带着点点嘶哑,极像屋檐上将消未消的冰凌,细小,而寒冷。
预料中,千飏怒喝的声音,然后将他揪到墙边一脚踢弯他的膝盖,都没有到来,甚至于看向他的目光,都没有如期的寒冷。
毕竟两人并未心意相通,感觉这东西太飘渺,他无法断定,此刻千飏究竟是怎样看他的。甚至是惧怕,想逃离他的目光。
自己也有些瞧不起自己的软弱,是应该扑上去狠狠咬他两口质问他你为什么不爱我,或者冲上去扇他两巴掌喝问你凭什么管我,再不济,应该跟秦朗眉来眼去气死他——但是这些偶尔漫过心底的畅想最终还是汇成了一弯苦涩的笑意。
“休息吧,以后不要和秦朗来往过密了。”在城墙上的话,是冲动之后的结果,他毕竟不是神,现在,面对千影凄寒的背影,他还是只能说出这些连自己都鄙视的话。
“为什么?因为他喜欢我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跟个男人混日子,我千飏活着一日就绝对不允许!”
千影慢慢踱步到自己大哥的面前,抬头仰望着他相思成魔障的脸庞,喃喃地说道:“哥,那你能把在城墙上的话再说一遍给我听么?完整地说一遍给我听。”
千飏沉默着,尔后抬头,将他揽进怀里,顺着他的头顶看向窗外的繁星,凝眸深处,似是看着一个苦心建筑的桃源乡:“哥说什么不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你应该好好的找个女孩子,过着平安宁静的日子。哥能容忍你的感情,但是不会接受,同样的,更不会允许……”
“够了!大哥,千影想不了那么遥远的东西,千影很累了。也想试试被别人喜欢的滋味。大哥若是没有别的吩咐,我去秦大哥那里挤一夜好了,大哥也早些休息吧……”千影死命挣扎开来,低下头直往门边走去,心底的失望,已经快要将他淹没。
“站住!”千飏下意识厉声喝道。不能说
千飏喝令之后,面色尴尬地立在原地,本打算呵斥教训,却突然没了说辞,木讷着不知如何开口,本就是万劫不复的感情,若是他当真口吐爱语,未来会怎样……
没有把握给与幸福,还不如就地掐死希望的幼苗……
千影停下脚步回转过身来,定定地注视着他,是期待,是无奈,终于,在城墙上的话,化成了记忆中的幻觉,无法再笃定那句话是出于什么,他长久的守候终于抓住的一丁点希望的影子,转瞬就成了一个笑话。“大将军是要追究千影违反军纪的事情么,那千影自己下去领军棍便是。”
坦坦荡荡的眼神,无怨无尤的口吻,愣是憋得千飏除了一个“你……”以外,再说不出半个字。
“大将军您休息吧,为了千影伤神,不值得。没有大将军的命令,千影也不会去自讨苦吃的。”千影看一眼素来严厉此时却被自己顶得哑口无言的大哥,这是他头一次没有立刻将自己揪起来暴打一顿,心中,却是有些涩涩的痛。
“还是大哥要行家法?可惜戒尺断掉了,可要出去折一枝藤条来……”含着苦笑翻出旧事来,是赤#裸裸的挑衅了。然而却敏锐地察觉到千飏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色与纠结,千影诧异自己心中居然生出了些恶意的嘲讽。
很早以前,他就在暗自遐想,将来千飏喜欢上自己之后,定然会为从前的无情而懊悔,每次想到这个,他都能偷偷笑出声来,连因着委屈而悄然落下的泪水,也浑然不觉。
只是现在,千飏的神情,这懊悔可是为了喜欢么?可惜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猜测。
千飏轻叹一声:“我说过,不再用家法打你了。若不是犯了滔天大罪需要进祠堂,我不会再碰你。若真到了那一天,大哥也会亲手结果你。”其实早就不应该再碰他,却一次次给自己找借口,舍不得放手。
他直视着千飏的眼睛,从来没有这样无畏:“哥,你好狠,你知不知道在那时我城墙上有多么高兴,到头来你又告诉我,这是错觉——发生了那么多事,我都想算了,你是大哥,算了,你不过是怕我日子过得辛苦是为我好,可是,可是……”那么多的控诉,被他轻描淡写地讲了出来,一字一句,都仿佛天上孤寒的星子,仿佛天边不顾一切燃烧的灿烂。
千飏沉默地望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小弟,回忆起这些年的种种,他们到底是如何生疏的,在记忆中却模糊了。只有断裂的戒尺,突兀的木刺时时在眼前晃得生疼。
千影看着他走向自己,心中有点惴惴,下意识往后躲,巴掌那东西,他吃再多回也不会喜欢。
千飏伸出的手滞留在空中,掌心里都透着尴尬。他不过,是突然想抱一抱千影。小弟在寒风中的身姿,总是带着莫名的寂寥。躲他,是怕他,还是不屑?
千影其实心中还是微微有些后悔,想念多年的拥抱就这么泡汤了,于是低下头来,看着千飏的鞋面,眼眶周围也有些胀涩,当下黯然说道:“大将军还有什么指令么?”
话音未落,身子便被千飏轻轻地搂住。那么一点点带着微苦的甜,悄悄地绽放于怀中。
千飏也诧异自己的冲动,只是多年来,他早已忘记了什么是他要做的,他只知道什么是他该做的。然而此时,不知是不是受了黑夜的蛊惑,尘封的本能突然回到了他的身上。原来这个拥抱,期盼的人,不仅仅是千影,原来真正懦弱的人,是他。哪怕明了了自己的心思,可是担忧的东西太多,止步不前的理由也太重,没有一个声音,鼓励他行动。
可是千影凄寒的身姿,仿佛枝丫上的残雪,在即将到来的春风中,随时便会化得无影无踪。于是他迅速伸出手来,却不敢太过用力,如搂着珍贵的瓷器。
彼此明明贴得那么近,可是两颗心,到底要经过多少磨难,才能贴合在一起。
珍贵的瓷器到底还是要轻拿轻放的,千飏伏在他耳边低语道:“是大哥不好,一直都没有说清楚。大哥不想给你希望回头又让你更加难过。你明白吗?”
“你是我弟弟,我自然是疼你的。你所说的爱情,也很让大哥感动,大哥从来不曾见过有人能如你这般,即使被伤害,依然不离不弃。大哥在城楼上的意思,是说若有来世,我们不是兄弟的话,哥会好好对你,哥终究是欠你这份心意。可今世的血缘,却是怎样也无法割断的。哥知道贵族中,有许多龌龊肮脏的事。可是哥不希望你也变成这样。”
“哥与你有了那一层关系,必定再不会丢下你不管,可那毕竟是哥被下了药,哥对这样的事情,依然很是排斥。你明白吗?不是排斥你,不是不喜欢你。任何一个男人,哥都不会喜欢。”头发居然没有被边疆的冷风和战火的硝烟毁坏,还是这么柔软。手掌抚摸着他的后脑勺,感觉着他的僵直,颤抖,自己的心中,也随之空空地泛疼。
“哥……”大哥千飏用着前所未有的耐心,絮絮诉说着劝导着,他多希望这些不过又是千飏的借口罢了,可是为何这样字字在理让他无从辩驳,连那作为杀手锏一夜荒唐,都失去了锋芒。
“哥那时候喝醉了轻薄于你,是哥不对,哥当时并不知道是你在旁边,哥也是个男人,酒后自然有些把持不住。”可是那温润的触感,却前所未有的清晰,那是他从未尝过的甘甜清澈,以及深入灵魂的眷恋。
所有千影可能辩驳的话一律先封死了,千飏的眼睛却随着话语越来越失神,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晃过的,尽是他们在大营里训练时辛苦而快乐的日子。千影骑上小义的意气风发,结果因为惊了马还被自己好一顿教训,千影一箭射出个“糖葫芦”,被夸奖时露出腼腆的笑。
这些微小的细节,突然变得无比清晰。他刚刚明了的感情,却必须自己亲手掐死……
“借口……”可是他要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当年读书时耍小聪明吧,如今想说什么,却只能吐出这两个颤抖而无力的字。他说千飏是借口,可这句话的本身,难道不是在为自己找借口。
“小七,你该懂的。哥在这些事上怎么会骗你。不管你对哥有多好,哥只能在心里谢谢你。可是与男子相恋,哥真的勉强不来自己。哥想将你推开了,是怕你受到更深的伤害。”可是眼前的景象为何时远时近,这些鬼话,便是一直以来用以欺骗自己的,应该能骗得过千影才是——“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再做伤害自己吸引哥注意这种傻事。当初我还以为你只是因为寂寞。谁想到那个地方去……傻透了,哥不值得你如此。真喜欢你对你好的人,怎么会忍心伤害你……”
“哥……”他瞪大了眼睛,眼眶干涩胀痛得快要爆裂了,为何眼泪却流不下一滴。
“你明白了么?”
“是……”
“你休息吧,我去沐钧那里挤一晚上,秦朗对你的确也还不错,只不过这人说话你只可相信半分……”秦朗这人的心机,可不是千影玩得过的。
“是……”
千飏突然用力抱紧了他,在他还未回过神来,又决然松开怀抱,大步离去,风从门缝间吹进来,卷起满室尘埃。
累得全身都快散架了,却还是睡不着,昏昏沉沉却又不是十分清醒,就那么迷迷糊糊地挨着。
突然听见外面一阵锣鼓喧天,大喊着:“抓刺客——”然后就听到阵阵刀兵之声。
尽管筋骨酸痛,千影还是翻身起来,下意识一摸床边,却抓了个空,才想起来,他的长枪,已经被他当做箭矢射了出去,心也突然就跟着空了一块。
他到达灯火通明的大帐时,刺客已经抓住了,千飏端坐在主位上,满眼的血丝眼眶通红显然也是刚刚睡暖了被窝就被闹起来了。
侍卫那火把接近了一照,那灰头土脸形如地鼠的刺客,居然是——“小王爷?!”
被绑了的小王爷骂骂咧咧地挣扎着,听沐钧已经叫出他的身份,死瞪了沐钧一眼高声道:“让他们都退下!”
千飏冷笑道:“就你这样的肉脚刺客,十个你这样的都不够玩儿。”一挥手,让众人都退下,“小武,去下了他的人皮面具!”
“你干什么干什么?!敢对本王无礼,哎呀我是真的有急事把你毛手拿开!啊啊啊啊啊……”
“回大将军,是真的小王爷,没有人皮面具。”小武转身肃然答道。
“嗯。”千飏点头表示知道了,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沐钧在上面肩膀一抽一抽的都快憋不住了,这大将军,明明知道是小王爷,偏要先作弄一番。
“小王爷,失礼失礼。小王爷大半夜的来云州做什么。要知道现在战事吃紧,保不齐被下面不长眼的乱箭射死了怎么办!”千飏揉了揉太阳穴,步下台阶亲手帮他松绑。
“哼!你们这群家伙,本王是真的有急事才来的,你们还合起来作弄本王!”他正兀自发火,见千影在一旁,立刻扑上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快点逃吧你!你这回是露大脸了。那梁国的头子说你杀了他弟弟,他要倾尽全国报仇,此番定要鱼死网破,除非我们把你给交出去。”
走吧别再回头
“我……”千影脑袋一蒙,看看左右,众人也都是一脸茫然。 “我什么时候……”这哪儿跟哪儿啊,他这半年尽忙着生病受伤了,卧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