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古传奇·武侠版 2009年第2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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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古传奇·武侠版 2009年第23期-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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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生在世。大多人所依不过是“势”。要想得势,看来,是必要演些热闹与人看的。 
  他一路经过处,只见身边的整个长安城方方正正,只不过有的门楼大,有的门楼小,有的屋脊上兽首多些,有的就少。李浅墨知道,那都是有一定的建制——连门上几个钉子,都是规定有数的。一时不由想起:所谓好的仁君良臣,那都是按一定规矩来奢华;而不好的昏君恶臣,却是无度奢华;但该奢华的必须要奢华——这就是这人世一定的道理,就好像那镇国之玺必须要用良工美玉一般。 
  李浅墨一时心中又觉好玩又是感叹,不由暗道:得空时还是该看看孔夫子所编的《礼》——李承乾所犯的最大的过错依那些儒臣议论起来,不就是不合于礼?他心中暗道:不过,那“礼”中,能装载的快乐实在太少了。他忽然有些理解承乾,只为他还年轻,想要快乐,就不想依礼。 
  及至南行出了效外,四野风光,映得人心明眼亮,李浅墨一时只觉得心情大好。本来一路上他骑马,却让一个比自己老得多的人牵马步行,心中还大大过意不去。这时却惊觉,那老奴脚力颇健,似是技击中人。 
  才到曲江池边,就听得一人哈哈大笑:“……王孙自可病,逶迤卧斜阳……好句啊好句。怎么,砚兄弟今日风雅之病已好,可以出来临水凭风了?良辰美景,斯逢盛世,咱们今日正该好好一乐。” 
  只见说话之人衣衫轻简,体态丰腴,年纪轻轻,却大腹便便,扶着一个伶俐小胡奴,从曲江池边王子宴间迎了出来。 
  ——那人正是李泰,他引用的,却是那日瞿长史到连云第上门拜会时,听李浅墨念的诗句。这都记得住,可见他对李浅墨的用心。 
  与他同迎上来的还有高祖之孙,李泰的堂兄弟豫章王李直。李直温和儒雅,年纪要长李泰几岁。 
  却听李泰笑道:“砚兄弟当真脱略,就这么轻衫简从,连骑的马儿也这么瘦。要是为初到长安,还未及搜罗好马,小兄马厩里倒还有几匹,只管去选。好不好难说,倒是匹匹膘肥体壮。” 
  李浅墨心下一笑,骑的马太瘦,果然是要招人惊讶的。 
  却见豫章王李宣凑上前来,伸手摸了摸李浅墨所乘之马,笑冲李泰道:“魏王这话外行了,想来没看清这马额头上的紫晕。” 
  李泰一愣,看了眼,笑道:“这又有什么说道?” 
  却听李直笑道:“也没什么,不过圣上当年六骏中之‘飒露紫’也是这样罢了,看来这马儿跟飒露紫是同种同源,却不知砚兄弟哪儿选来的好种,太仆寺掌管天下牧政,四处搜求,也未曾搜求到的。” 
  李浅墨听了反而微微一愕,没想到枇杷这么细心,弄出这般低调的奢华来妆点自己。 
  却听李泰笑道:“好好好,看来我弄个什么弘文馆,在一班文士中泡得酸傻了,连家中宝马之同胤血脉也不识得。” 
  说着,他重转身望向李浅墨,笑道:“砚兄弟,怎么跟的只有一个老奴?如果初到长安,人手不便,我那里闲着没事干的人多了去。明日,我就叫瞿长史挑百把个家奴过去服侍砚兄弟可好?都是小兄粗心,明知砚兄弟年轻,不惯家务,也未曾过问。这照应不到之处,该罚该罚,一会儿宴上,我先自罚三杯才是。” 
  没想那老奴这时却开口接话。他目光锐利,远远地已看见了珀奴与龚小三两人,插话笑应道:“我家公子倒也带来了两个小的服侍。只是公子生性和善,放纵他们,遣他们先去玩耍了。” 
  说着伸手一招,冲龚小三那边叫道:“公子来了,还不过来服侍?只管玩你们的去!” 
  龚小三与珀奴遥遥立着,见到李浅墨下马,又见到魏王李泰与豫章王李亶远远相迎,他们这么远远看着,只见李浅墨身姿削挺,一身鹅黄软衫,衬着那匹青马,正是说不出的风神卓逸。 
  两人齐齐欢喜,已把排场什么的都忘了,再不怕被人比下去。这时听见相召,龚小三不由冲珀奴吐了吐舌头,知道再避不开,虽怕李浅墨责怪,也只有挨了上来。 
  李直见那老奴开口,不由有些惊诧,忍不住看了他两眼,忽问道:“老人家,恕我眼拙。原来好像在卫国公府上见过。” 
  那老人含笑行礼,不卑不亢地回道:“豫章王好记性。小的阿九,确实在卫国公府上目睹过豫章王的风仪。” 
  他气度从容,分明是见到李浅墨不擅长与人应对,所以才开口帮他分忧。 
  却见李直神色一惊,却故作镇定地道:“原来是曾跟从卫国公大破东突厥的阿九老。人人都道阿九老虽名为奴仆,直抵得过卫国公帐下十将。据说,连卫国公的性命有数次都是阿九老救的。只不知阿九老如何自晦至此,一直甘于仆役之职。” 
  却听那阿九老笑道:“老奴不就这个命?当年老奴全家蒙受卫国公大恩,哪怕结草衔环,也自当终生为报。豫章王过奖,折煞老奴了。” 
  ——李浅墨至此才知道此老竟有此等来历。一直以来,他见阿九老的面甚少,只道是李靖派来看守连云第的一个闲人罢了,这时不由惭然地望了阿九老一眼。 
  阿九老的目光却一派明睿,眼中含笑,分明全无责怪之意。 
  李浅墨不由暗道:魏王一见自己,即不停示好,枇杷想来也是有见于此,才会如此细心安排。哪怕自己不肯盛为铺排,只一人一骑,携一老奴前来,她也要与自己安排得妥帖,好让那魏王全无示好之余地。   不过如此一来,确实让自己都觉得自己身价高涨,那魏王想来也断不敢轻看自己。他若再要收买自己,却也需要额外多花些力气。 
  想到这些心机暗斗,他不觉有些好笑。可接着一转念,不由想到,以王子婳的智识谋略,特派枇杷来相帮自己,直要把自己推向一个绝顶高处去,她如此作为,确实仅只为一面之缘,也果然全不求回报的吗? 
  他这么一想,却觉得后背森森地渗出了点汗来。一边却不由心头自责:果然长安城为利欲之都,自己是不是也被熏染得沾上了些利欲猜疑的俗气? 
  好在珀奴与龚小三已经赶到,他们随从着李浅墨,在魏王李泰与豫章王李直的双双肃客之下,就向筵席走去。 
  筵间客人基本已经到齐。今日,李浅墨却是主客。只见他身姿俊逸,一身鹅黄衫子如初春晓月,何况身边两个小随从相伴,一个珀奴美艳无比,一个龚小三也自机灵可爱,自然惹得人人注目。 
  李浅墨自小生长教坊,遭人轻视已惯,今日百王孙之宴,却是他于稠人广座中头一次大出风头。可惜他极不习惯,心中不免尴尬,好在阿九公也在一旁相随。 
  ——如果只是一名寻常牵马老苍头,擅陪主人入席服侍,未免惹人惊怪。但阿九公虽面上皱纹深刻,但气度凝徐,举止从容,兼之魏王与豫章王已知他来历,觉得他有足够身份如此,所以倒也无人惊怪了。 
  一时,应酬揖让中,李浅墨有什么疏略之处,自有阿九公代他打点婉转。与人交接居然能如此顺心,却不免让生小困苦的李浅墨一时都不免有些陶陶然与飘飘然了。他只没想到魏王今天居然自己如此张扬。其实也是他年轻识浅,魏王所谋也大,既然一意要与他交好,动之以利既然不成,当然要扬之以名。 
  一时,只见魏王牵着李浅墨的手,一个王孙一个王孙地与李浅墨介绍下去。这些王孙所来不一,东西遥隔,相差何止万里。李浅墨一时都还记不下那么多聱牙的名字。 
  魏王一旁笑道:“砚兄弟,诸位王子可算渴识足下风采久矣。这不,今日这一会,虽是为兄代为张罗的,各位王子却极是有情,居然都给砚兄弟你备下了一份薄礼。不论轻重,却当真可谓荟萃多方珍异。你瞧,那边堆山填海的,可不都正积堆在那里。” 
  这一手,倒叫李浅墨大吃一惊。他从小孤独已惯。最怕承受他人盛情。只恐无以为报,万没料到李泰会暗使诸国王子与自己这么多厚礼。一时抬眼望去,只见魏王所指方向,一方锦茵之上,尽是奇珍异宝,狼藉满地。 
  他期期艾艾地一时说不出话来,脸涨得通红,终于露出了一丝生窘之色。 
  魏王与他携手过去相看,随手拿起一两样把玩,自有他的属下在旁边报出那东西的名目与好处。 
  李浅墨来之前即曾想过,所谓“宴无好宴,会无好会”,可再没想到,此宴岂止是好,还会“好”至如此地步。他本不善应酬揖让,这时更说不出什么话来。倒是魏王知机,也怕他真的开口推脱,竟拿着那些宝物专门介绍给珀奴看。 
  珀奴本来天真烂漫的性子,虽与魏王相会过一面,对他印象极端不好,可这时,那个当日可恶之人手里却捧着这么多奇珍异宝,以为都是各国王子送与自己的,一时不由兴奋得眩晕了。何况魏王低声冲她笑道:“依我猜,各位王子,大半是听说砚兄弟身边有你这样的绝色佳人,才特特搜罗了各方宝贝来的。头几日,我听通译馆的小吏就在说,各国王子,都在找他打听,问砚兄弟身边的美人,究竟是何等丽色。可以说,今日,他们大多都在候着见你。” 
  说着哈哈一笑:“只怕除了当今圣上,天底下只有你,收受过如此之多的各国王子所送的礼物了。” 
  珀奴本是最贪爱新奇的性子,被他一番花巧已极的话,早恭维撩拨得满心欢喜。 
  李浅墨立在旁边,心里知道,这话明里是说给珀奴的,终究是要卖自己的好。自己何德何能,不过上托了师父的清名,外加结识了些大野英雄,可能更重要的是魏王误以为自己与卫国公李靖关联密切,所以才这般不惜卑辞厚礼地结识自己。 
  古语有云:人以国士待我,我自当以国士报之。可……他心中毕竟犹还冷醒,暗暗道:所谓国士,难道就是要人如此以“礼”相待的吗? 
  哪怕珀奴如此欢喜,他犹在心里打算着怎么可以不承魏王这个情,面面周到地把这些礼物都退回去。 
  可魏王安排何等高明,这些礼,却是八方王子所送。这个情,他实是不收也得收了。李浅墨一时不由得暗暗皱眉,心中苦道:“回去若说给索尖儿听,他必笑自己:‘天底下怕再没一个收礼收得如你般苦恼的’。” 
  他这里正暗自发愁,却听魏王敷衍罢珀奴,转冲自己笑道:“唉,说起来,诸位王子如此盛情,小兄一则代砚兄弟你欢喜,二则,却不免为自己苦恼了。” 
  李浅墨不得不道:“噢,这话怎么说?” 
  魏王笑道:“我眼见得这等八方珍异,诸位王子与砚兄弟素不相识,却都如此相慕,你我至亲,难得终于谋面,小兄我倒是送砚兄弟什么好呢?” 
  怕什么就来什么,李浅墨心中苦笑,面上却只能微笑道:“魏王如此抬爱,却让小弟大为惶愧了。其实,君子之交,其淡如水。魏王何必多礼,如必要送,送小弟此等江湖浪子一个‘心安’即可。若过承青目,只怕从此以后,小弟会惶恐得寝食不安的。” 
  魏王哈哈笑道:“这成什么话!难不成,素不相识的人仰慕兄弟你,都肯倾心求索佳礼相馈,愚兄反两手空空不成?你再勿推脱。可巧,愚兄近日真真得了一件宝贝。这宝贝……” 
  他有意卖关子,顿了一下方又道:“我敢说,兄弟你只要听了,是一定会收的。就算愚兄舍不得割爱,兄弟你就是闯进我宅子,抢也要抢去的。” 
  李浅墨一时不由也愣住了,那是什么礼?他怎么会说得如此肯定。他暗暗反思自己,只觉自己像也没什么特殊的癖好,就有,也断未曾在人前流露。 
  可李泰说得如此笃定,却惹得他好奇心起,心中不由连连自问:那却会是什么东西? 
   
  春衫碑 
   
  只见魏王望了望池边翠柳,负手临风,忽低声喃喃了一句:“春衫欲染路犹遮……” 
  李浅墨犹自愣着,却听魏王笑道:“砚兄弟可知为兄适才念的是什么?” 
  这话问得李浅墨一头雾水。只能答道:“一句诗。” 
  魏王笑道:“不错,一句诗。何止是诗,还是一句好诗。”顿了顿,他方又笑问道,“不知砚兄弟可知是谁写的?” 
  李浅墨不由一怔,暗道:这等七言的句子,听起来不似古人,倒似近人写的。那却是谁?难不成是魏王自己,写了一首诗要送与自己? 
  他摇摇头。 
  却听魏王笑道:“唉,小兄弟不会误认为是小兄我写的吧?愚兄虽承圣上嘉许,开设弘文馆。却如何能有此等诗才。说起来,这诗作者向不以诗名天下。反倒是一身风骨,一身艺业,足以倾倒天下草莽。” 
  他卖个关子,又顿了下,笑道:“这诗的主人,据说绰号中还有个‘骨’字,真不负了他此身风骨。” 
  李浅墨激动得面色一白,心中暗叫道:肩胛! 
  ——肩胛,看来李泰说的一定就是肩胛! 
  他的心中一时不由狂叫着。他虽自幼跟随肩胛,却从不曾见过肩胛的文字。只听魏王李泰笑道:“我也是听人曾说,令师不只以一身艺业傲视天下,其翰墨之迹,足以争雄墨坛。前些年得知之后,忍不住仰慕之心,借着弘文馆之便,遣人到处争求令师的墨宝。也算功夫不负有心人,却在钟山南朝遗寺中,一堵粉墙上,寻得了令师年轻时的墨迹。” 
  春衫欲染路犹遮……李浅墨细细体味之下,只觉得那句子确实像师父写下的句子。只是,下面是什么呢? 
  他还从未曾这么渴望听到魏王的话。 
  却听李泰轻吟道:“此日光阴……”偏偏就此顿住,一拍手,自己忽然失笑道,“我倒忘了,这诗可不该念与砚兄弟你听的。” 
  李浅墨一时大失所望,恨不得掐住李泰的肩膀,摇着他,令他背出来。 
  却见李泰一抚掌:“前贤真迹,又是砚兄弟的令师佳作,砚兄弟岂可不自己亲睹。反叫愚兄洛下书生似的拥鼻而吟,平白败坏了诗意?” 
  说着,他一牵李浅墨的手,却向不远处新起的一处亭子走去。那亭中却竖了块碑样的东西。上面用丝罗蒙着,犹未启封。 
  只听李泰笑道:“小兄听说寻得肩胛墨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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