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燕十三站定,如玉的目光打了打慕容正,不冷不热的问了句:“庄主,你,还要继续吗?”慕容正的脸色由白转红,再转青又转回白色,却说不出一个字来。如玉满意的一笑,还欲再讽上几句,眼角的余光却看到慕容秋荻一脸哀求之色,心下不忍,硬生生忍回了已经在口边的话。
“小姐,”如玉道:“看来这慕容山庄,我是呆不下去了,你自己保重吧。”说完,头也不回的飘然而去。慕容秋荻不由自己的追了上去,失声叫道:“玉儿,你别走!”“不许去!”身后,传来慕容正一声怒喝,慕容秋荻愕然止步,垂首立在原地。慕容正愤愤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燕十三,好好看着小姐,不许她离开房间一步!”
慕容秋荻脸色惨变,喊道:“爹!”慕容正如若不闻。身子一软,慕容秋荻跌坐在身旁的椅子上。燕十三上前躬身道:“小姐,我先送你回房吧。”慕容秋荻乏力的点点头。
呆坐着窗边,看着天边已成不变的蓝色,直到他它染上了夕阳的余辉,慕容秋荻惊觉而起,父亲那句“他已经被我轰了出去”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晓峰一定受了不少屈辱,天啊,我得快去找他啊!慕容秋荻的念头只一闪而过,人就跟着冲了出去。
“小姐!”慕容秋荻还没有冲出门口,燕十三就从斜地里窜了出来,阻了她的动作。“燕十三,”慕容秋荻软语哀求道:“你让我走好不好?我现在一定要去找晓峰!”燕十三的心狠狠的抽搐了一下,眉角,有一丝痛楚,“小姐,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喜欢上谢晓峰呢?我还记得,你们第一次见面,他就重伤了你。而且,慕容世家和神剑山庄是宿敌,你又不是不知道!”
慕容秋荻清楚燕十三对自己的一番心意,所以,她可以想像,现在他的心里,是什么滋味。慕容秋荻低声道:“燕十三,喜不喜欢一个人,我真的……真的不能控制啊,而且,而且其实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了谢晓峰。”
“怎么可能?”燕十三心神俱荡,“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和你在一起,我可以确定,三月前是你第一次见到谢晓峰,你说你喜欢他已经很久了,这怎么可能呢?你怎么会喜欢上一个从没有见过的人呢?”
慕容秋荻道:“我的生命,从还没有开始,就和一个叫谢晓峰的人有了联系,待我长大一点后,我又时常听说有关他的一些事。他的正直,善良,侠义,让我对他有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好感,我……”燕十三再也忍不住,截口道:“难道短短三个月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默默守在你身边五年的人对你的感情吗?”
听到燕十三直言自己的感情,虽然心里早就知道,慕容秋荻还是有些呆住了。过了半晌,嗫嚅道:“对不起,燕十三,我知道你……知道你一直对我很好,可是我从来没有……没有……对不起……我,燕十三,我求你了,让我去见晓峰吧,我求你了。”看到慕容秋荻的眼泪在眼眶里欲欲跃跃,不能成为让她幸福的人,总可以成全她的幸福吧?
燕十三侧开身子,道:“去找他吧……”慕容秋荻眼泪一落,一串谢谢喷口而出,人随即冲出了门口。看着慕容秋荻冲进夕阳的背影,燕十三的身体“砰”一声,靠在墙上,人身体自己滑落。一种连木头都可以感到的疼痛,在心里无限蔓延。
慕容秋荻怕燕十三放行的事被父亲发现,不敢去后院取马,只得步行去神剑山庄,所以,等她走到那儿时,已经入夜了。天黑沉沉的,但所幸月光还算明亮,慕容秋荻依稀可以看到神剑山庄那座古老而宏大的建筑,也可以看到通向这座建筑的那座小桥,当然更可以看见桥上那个中年人或是,老年人。
慕容秋荻没有想到会这么块碰到神剑山庄的人,而且是这样的一个人。徐徐的月光下,散发着祥和气息的人。那人似乎没有感觉到客人的来到,依旧认真的盯着绿水湖那莹莹的水波。慕容秋荻从他身后无声的走过,但没有走出两步,就听到了一个叫住自己的声音:“姑娘,请留步。”
慕容秋荻回头,看到刚才赏水的人现在正在赏着自己。走近一些,接着朦胧的月光,慕容秋荻看到那个人穿的很是朴素:青衫、布鞋,没有多余的修饰,看着自己的目光也很温和,不似慕容正的犀利。那人问道:“小姑娘,你可知这儿是哪里?”慕容秋荻答道:“我当然知道了,这儿是神剑山庄。我是来找你们三少爷的,他在吗?”
那人缓缓说道:“他在。但是,他不会见你的,你,还是回去吧。”慕容秋荻微微一扬下巴,傲然道:“我不信!只要晓峰在,他一定会见我的!”说完,直直向神剑山庄走入。
“慕容小姐!”那人唤道。慕容秋荻惊觉回头,惊奇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姓慕容?”那人微笑道:“我不仅知道你姓什么,更知道你是谁。”略一顿,“你就是那慕容正的掌上明珠,慕容秋荻,我没有说错吧?”慕容秋荻猛地意识到,眼前的人,绝不一般,警惕的问道:“你到底是谁?知道我那么多事?”
那人道:“我,就是这庄子现在的主人,也就是谢晓峰的爹。”“天啊!慕容秋荻失声惊呼道:“你……您是神剑山庄的庄主,谢玉孙谢老前辈?”谢玉孙笑而不语。
慕容秋荻垂首立在那里,一时间心中惊异难定,话在口中也难开。忽然,谢玉孙笑容一收,说道:“慕容小姐,你以后不必再来找晓峰了,他,是不会见你的。”慕容秋荻一呆,一腔见到谢玉孙的诧异瞬时化作了激愤之感,冲口而出,说道:“晓峰不会再见我,恐怕是前辈的意思吧。”
谢玉孙丝毫没有否定的意思,道:“你说的没错,的确是我不允许晓峰再见你。但这想必应该也是令尊慕容正的意思吧?”慕容秋荻有些激动的道:“是,没错,这也是我爹的意思,但那又如何?这又不是我和晓峰的意思。你们上一代为了区区一块匾额,弄得十几年不相往来,难道我和晓峰非要像你们那样,你们才满意吗?”
慕容秋荻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气愤,等最后一句说完,几乎已经在喊了。谢玉孙平静的听着慕容秋荻的斥责,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的怒意。待到慕容秋荻说完,他却忽地问出一句还不相干的话来:“如果你和晓峰今生都不能在一起,你会怎样?”慕容秋荻激动之余,根本没有注意到谢玉孙的奇怪,负气道:“今生如果我不能和晓峰在一起,我就永远不嫁了。”说完,扭头就往神剑山庄冲去,谁知,才刚转身,就看到眼前多了一堵人墙。慕容秋荻以为是谢玉孙叫来阻拦自己的,抬头一声娇喝:“你给我让开!你……晓峰?”
眼前的人正是谢晓峰。
“怎么……怎么会是你?晓峰,我……”慕容秋荻呆立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谢晓峰。谢晓峰伸手把她揽入怀里,道:“又怎么不会是我呢?傻瓜。”
过了良久,慕容秋荻才将自己从谢晓峰怀中抽出,仍然是激动不已,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谢前辈不是说要我永远不要来见你了吗?”谢晓峰道:“呵呵,我爹等在这儿,不过是想看看那个叫他儿子,倾心的女子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至于其他的话,不过是爹想看看,你对我的感情而已。”
叫他儿子倾心的女子?谢前辈的儿子,不就是晓峰吗?听到谢晓峰亲口说出倾心于自己,一抹绯红悄悄的爬上她的脸颊,慕容秋荻有些羞涩的低下头去。“哈哈哈”谢玉孙忽地放声大笑道:“为区区一块匾额,你和晓峰的确不必如此啊!”
慕容秋荻闻得谢玉孙如此一言,急忙道:“谢前辈,刚才是晚辈我太……”谢玉孙伸手打断道:“不必道歉,你刚才说的很对。我和慕容正要那样,你和晓峰大可不必如此。”
慕容秋荻“啊”一声,尚没有悟出谢玉孙话里的含义,谢晓峰已然领悟,欢声道:“爹,那您是同意我和秋荻的事喽?”慕容秋荻猛然醒悟,期期然的望向谢玉孙。
“呵呵呵”谢玉孙低声笑着,打趣道:“我难道还有可以表示反对的理由吗?有这么好的媳妇,你说是不是?”一声轻笑,慕容秋荻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但唇边荡漾着的笑意,却是实实在在的。忽然,一个阴影此时无声的爬上了她的心头,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谢晓峰细心的感觉到了,并且才道了三分:“爹,我有像慕容前辈提过亲,可是他的反应好像不太好。”
慕容秋荻小声接道:“嗯,而且,今早玉儿还和爹因为这件事,闹了起来。啊,晓峰,玉儿已经离开慕容山庄的事,你还不知道吧?都是我的错,没能留着玉儿,她一个孩子,要是有什么不测,我以后怎么过意的去啊?”
“不要随便咒人家,”一个可爱而张扬的童音突的响起,“我活到今天,还没有什么不测过呢!到时候要是被你说中了,你的罪过才大呢!”
慕容秋荻看着从谢晓峰身后缓步而出的孩子,难以掩抑脸上的惊喜之色,扑上去叫道:“玉儿,你怎么会在这里啊?我以为你一气之下,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如玉耸耸肩膀,说道:“还不都是因为我自己许下的某些个莫名其妙的原因啊?”慕容秋荻道:“什么原因啊?”如玉大大翻了个白眼,道:“你知不知道无所谓的是,现在应该向后搁一搁,重点是先解决你和谢晓峰的问题。不过嘛,我猜,谢伯伯已经有了解决这事的办法了吧?”
谢晓峰道:“有办法?爹,你已经想好怎么劝慕容前辈了吗?”谢玉孙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转首看向那无穷深邃,无穷蔚蓝的苍穹,自语道:“我和慕容正这对老邻居,也有十来个年头没有见面了吧,也是时候,叙叙旧了。”
阳光耀目,微风拂衣,一派大好分光。
慕容正如同往常一样坐在厅上,查询庄中事务,燕十三则在身侧侍着。突然,负责守门的弟子慌慌张张的冲了进来,伏在地上,急道:“师父,不好了,谢玉孙带着他儿子还有一大帮人一齐望我们这儿来了!”慕容正脸色一寒,手中账册用力合上,沉声道:“昨天儿子,今天连老子也上了,神剑山庄这算是在做什么啊?”
燕十三踏上一步,躬身道:“庄主,要我去找人会他们一会吗?”慕容正略一顿首,燕十三才得令,谢玉孙爽朗的笑声已经在厅上响起,他道:“慕容兄,我今天来,没有歹意,不比戒备。呵呵,想不到这么多年没有见面,你还是一样的康健啊!”
慕容正心中一惊:怎么来的这么快?可脸上却没有显露出慌张之意。冷冷扫过眼前的一行人,然后就看到了立在谢晓峰身侧,神气活现的朝自己做鬼脸的如玉,顿时肝火大旺,重重哼道:“谢玉孙,二十年之约,还有四年之余,你这么早来做什么?再说,老夫昨日就与三少爷说过,我将于近日修书给你,也会尽快公告于武林,我自毁约定一事,你,可以请回了!”
谢玉孙笑容不改,道:“慕容兄,你之说对了一半,小弟今日前来,的确是为这约定一事,不过不是你想的那样。慕容兄,你先请看!”说完,三拍手,两名抬着一庞然大物的神剑山庄庄丁走了上来,谢玉孙伸手一掀盖在那大物上的锦帕,一张华丽而端庄的匾额现了出来,一时间厅上悄然无言,只有那匾额上五个大字在闪闪发亮。
慕容着几乎是情不自禁的站起身来,向着那匾额走去,颤声问道:“谢玉孙,这是……”谢玉孙道:“呵呵,慕容兄猜得没错,这就是那象征着天下第一庄的牌匾。”慕容正不解道:“那,你把他搬到我慕容山庄又算什么?”谢玉孙道:“当年,你我兄弟二人为了此匾,争的甚是不欢,现下,小弟想来,觉得此匾在慕容兄这儿,是最合适不过的,所以,才特此送来。”
慕容正顿时吃了不小一惊,上上下下把谢玉孙看了一遍,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道:“谢玉孙,你这话可是当真?”谢玉孙笑道:“自然当真,这还有什么可以当假的?哦,慕容兄,这是犬子,晓峰,想来,你已经见过了。”慕容正客气道:“昨天已经见识过三少爷的英姿了,的确甚是了得啊。”
谢晓峰躬身谦道:“慕容前辈见谅了,昨天是晚辈斗胆,在此向前辈赔礼。”慕容正看着这两父子各个客气到了极点,心念一动,暗道:他们不会是为了提亲一事吧?想到这个可能,原本略见好看的脸色,顿时又灰了下了。
谢玉孙道:“小弟今日前来,还有一事要劳烦慕容兄。”慕容正不动声色,亦不置可否。谢玉孙继续道:“就是代犬子晓峰向令千金提亲。”慕容正依旧漠然不语,但越发紧皱的眉头,却说明了他此时心中的想法。厅上的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哈哈哈”谢玉孙忽地一阵大笑,打破了僵局,道:“慕容兄啊,其实,刚听晓峰说这事时,我的气,恐怕比你来的不会少,但是转过念头一想啊,这牌匾之争,伤了你我十几年友邻之情,已是不值,要是就此误了我们儿女的终身大事,那就太划不来了。你说是不是?”
“唉,”慕容正一番沉思,而后长叹一口气,“谢玉孙啊,想不到你我争了个十几年,我们的儿女却……唉,造化啊。罢了罢了,这门亲事,我是应下了!”看着慕容正眉头的舒展,谢晓峰本就已经感到事态的变化,现在听到慕容正亲口应了,急忙踏上一步,跪拜顿首,叫道:“多谢岳父大人成!”不管是谢玉孙或是慕容正,谁都没有想过,事情会是这样一个结局,相望一眼,双双大笑起来。
方才尴尬的气氛,现在一扫全无,厅上几乎每一个人都在为有如此的结局而开心不已,独独燕十三的眉头,抽得更紧了。最心爱的女人,嫁给自己最渴望打败的人,算是一个剑客最悲哀的事情了吧。这个谢晓峰春风得意的时刻,也是燕十三最悲哀的时刻。用力呼出肺里最后一口郁结之气,燕十三选择无声的从侧门退出,不想再看这个让人痛苦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