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是的!一梦醒来,巍巍昆仑又恢复了初见时的宁静祥和,仿佛玉珠峰上见识的不计其数的妖魔鬼兽,从来不曾存在过。
大威天龙,莫不令天下妖魔争相走避……殷沧海想着想着,不禁露出一抹微笑,低头看看少女怀中的猫,多有意思啊,她可以轻易收服最凶猛的妖魔,反过头来,却每每总逃不开人的算计魔掌,想一想,何尝不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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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走半日,开始陆陆续续碰到许多遗留的帐篷,看情景应该都是采玉商人的宿营地,奇怪的是居然四下不见人。
一路出山,这般景象越见越多,宿营地每每都是家伙齐全,帐篷里还铺着毛毡,只是被褥凌乱,不见人影,倒像是半夜集体消失了一般。殷沧海越看越奇怪,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被妖魔袭击,一股脑吃光了?然而营地所在一无打斗痕迹、二无血迹,竟看不出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想不出所以然,他干脆不理了,看看天色已晚,捡了最干净的帐篷毛毡,整理出一块能过夜落脚的地方,将红夜抱进帐篷安置妥当。
他在这边忙,馋嘴猫比他更忙,一见到人迹遗留,窜出来‘嘁哩喀喳’不停嘴,眨眼工夫已将营地中遗留的馕饼、肉干、砖茶、糌粑……凡能吃的统统吃了个精光。
殷沧海钻出帐篷看到这景,差点气背过去,可恶,都被它吃光了,人怎么办?
“不是才立了规矩,不准随便偷吃!”
馋嘴猫舔舔爪子,碧绿色的猫眼闪烁嘲弄,随即,居然传来一个沙哑低沉,足够令人做噩梦的嗓音:“不吃有主的东西,这些早就没主了,凭啥不能吃?”
“啊——!”
殷沧海吓了一大跳,一屁股跌坐在地,眼珠子差点掉出来。它它它……他万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说话!
馋猫嘿嘿笑起来,一张猫脸露出尖利虎牙的笑模样,没亲眼见过,压根想不出会有多渗人,馋猫笑呵呵嘲弄人类:“有人告诉过你,妖魔不会说话吗?”
殷沧海快昏倒了,天哪!等玉儿醒过来,一定要接着立规矩,不准这家伙随便吐人言,更不准这副怪笑,简直比露出饕餮本相还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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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起篝火守夜,一宿安睡无语。
等到次日天亮进帐篷,红夜还是睡得沉,丝毫没有要醒的样子。静心等待,直等到天将过午,他开始有些担心起来,这是怎么了?摸摸额头,没发烧啊,怎么竟会困倦成这样?
“玉儿?”
试探叫一声,没有回应,他有些慌了:“玉儿,醒醒……”
“不必叫了。”
身侧又传来馋猫沙哑妖异的嗓音,窜过来一副看白痴的表情瞪着他:“元神受损,恢复起来岂有那么容易,总要睡上好一阵子才行呢。”
是这样?殷沧海似懂非懂:“需要睡多久?”
馋猫又瞪他:“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龙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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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样子是需要休息,可是总这么睡着不吃东西,又怎能恢复体力?殷沧海走出帐篷,想了想,叮嘱馋猫看顾,自己则往林中深处走去。
清晰听到潺潺流水声,他循着水声一路走,却没想到走出很远都没看到溪流的影子,怎么回事?听错了?停下来仔细分辨水声来向,确认方向没错,又走出很远,才终见一条河流顺山流淌。殷沧海暗吃一惊,直到这时,他才猛然意识到某些不对劲。
水声阵阵,他听到的声音就是出自这里!可是……这一路走来他少说走了七八里路呀,殷沧海满眼惊讶,看着脚下涓涓河流,这里又不是什么大河瀑布,从七八里外听到水声?自己会有这么好的耳力吗?
他越想越诧异,跳上河岸大石,打坐调息。当心神渐渐安静下来,进入空明,才赫然发觉不可思议的事实。静寂山林,任何动静都逃不过灵动耳目,飞虫扇动翅膀的振颤、蛹卵破土的摩擦,蚂蚁从树叶爬过……最细微的一切,竟都清晰得仿若发生在眼前耳边。殷沧海惊呆了,体内气息运行竟如源泉喷涌,深厚蓬勃让他不敢相信是真的。怎么回事?他就算再潜心修行个一百年,也不可能练出这么深厚的内功啊!
坐于巨石,豁然睁眼,林间一草一叶,竟无分毫能逃过眼目。耳聪、目明,河底灵动游戏的鱼,身上纹彩鳞片无不一清二楚!一跃入水空手抓,滑溜溜的鱼居然一条跑不掉,速度之快、见机之准,实在连他自己被吓到了。
一股难以言说的冲动喷涌而出,殷沧海霍然拔剑,林中舞动,行云流水如世外之仙。气运剑锋,所过之处居然带出一片艳丽红光!他越舞越吃惊,一声断喝,直击方才端坐的岸边巨石。无锋重剑笔直击落,砰然震天响,足需七八人合抱的岩石应声而碎,以落剑处为中心,一道闪亮红光向外震荡,光芒横扫处,方圆数十丈的林木都应声而倒,惊得枝头百鸟四散纷飞。低头再看巨石,赫然已化成一堆碎屑,巨大威力甚至让地面都凹陷一个大坑。
至此,他彻底惊呆了,怔怔注视满地碎石,那发威时映射的红光似乎让他意识到什么,可是……到底是什么呢?究竟发生了什么,竟好像是在一夕之间带来某种飞跃质变?!
脱了衣服,仔细看自己,他继续发现更多不可思议的事实。没错,自己的身体也和从前不一样了,胸膛手臂,肌肉更健壮,线条更分明,而自幼习武,从军征战,原本周身留下的无数细碎疤痕居然全都没了影。平滑肌肤,光洁得倒像从未与刀剑打过交道。骨骼、肌肉、内功、耳目,所有一切都变得快让他不认识自己。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说……该不会……他已经死了?是死了以后,魂魄附到别的身体中去?
这样想时,他忍不住探头到河边,看看水中倒影,呼,还好,是自己的模样没错。那……这一切又该怎么解释?坐在河边,茫然挠头,殷沧海算是被彻底搞懵了。
NO。28 祸兮福兮
更新时间2012…3…15 19:04:55 字数:4678
钻进帐篷,红夜依旧在沉睡。
“玉儿,醒醒。喝点鱼汤再睡,不然身体撑不住的。”
殷沧海扶起她,鱼汤端到嘴边已经晾到半温,一口喝下不会烫嗓子,半哄半劝,又端过半碗挑了刺的鱼肉,让她都吃了才算安心。
红夜始终迷迷糊糊,恐怕根本不知道吃了什么,只想睡觉。
在帐篷里睡过两天,其间也只有在他呼唤时,红夜才会极不情愿的睁开眼睛。非同一般的困倦,殷沧海眼看这样睡下去不是办法,到第三天清晨只能重新上路。毕竟,荒山野地要什么没什么,只求到了有人的村镇,起居饮食也好照顾得周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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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走了好几天,其间又见到很多处被人遗弃的宿营地,殷沧海不明所以,直至来到玉寨督护府,才算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根本不用打听,整座玉寨的住民客商都在争相议论昆仑山不可思议的奇景。
“你们也是从山里跑出来的?这会儿才下来,胆子也太大了吧?”
殷沧海找寻客栈落宿,越听越糊涂:“山里怎么了?”
店伙计比他更惊讶:“您不知道?那天夜里没看见啊?”
“看到什么?”
店伙计指向遥远云雾中若隐若现的迷蒙高峰:“在这里都看得一清二楚呢,昆仑山最高峰,七八天前,就在那里!玉珠峰上半夜闪出一片金光呐!金光过后又是红光,把整个天空都映得火亮。满山回荡妖魔吼叫,震得脚下地面不停抖。那动静,只怕是所有妖魔鬼怪都同时扯开嗓门了,真真吓死人。山里采玉的商人一拨一拨潮水般的往外跑,家当玉料都顾不得要了,嘿,今年采捞季,怕是没人再敢进山喽。”
殷沧海听明白了,闹了半天,一大堆被人丢弃的宿营地是这么回事。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因为整座玉寨的人谈论起这事莫不噤若寒蝉,督护府都在主持仪式准备祭山。看样子,那天夜里的动静想必是够吓人的。
“客官,你从山里出来,不会没看见吧?”
店伙计见他居然不知道这么轰动的事,不由感到奇怪。
殷沧海摸摸鼻子:“睡实了,没看见。”
店伙计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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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客栈仔细安顿好,红夜又睡过七八天才渐渐转醒,只是精神依旧萎靡,一时还恢复不了往日精气神。
殷沧海心中感慨,龙珠受损,可见后果非常严重呀。自此后他算是有了这根弦——打死不能让玉儿吃带血的东西。
见红夜终于醒来,他便让伙计在客房内备好浴桶洗澡水,试一试温度刚好,转头招呼:“玉儿,泡个澡会舒服一些,来。”
放在手边,是他这几日早已买齐的干净衣袍,还有木梳、发簪等女孩梳洗之物,一切准备妥当就关门出去,笑笑说:“我就在门外,有事招呼。”
红夜露出腼腆:“沧海……谢谢你……”
他又笑了,透出一抹微微的酸涩,何必说谢呢?如此客气,岂非意味着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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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服服洗个澡,把自己打理干净,红夜的精神明显好了很多。睡了这么多天,其间只偶尔起来喝些汤饭流食,她早就饿得肚子扁扁。看到店伙计陆续端进香喷喷的奶茶、烤肉,还有涂抹蜂蜜的馕饼,立刻忍不住。嗯!好香!
看她吃得香,殷沧海也终于露出放心笑容,代劳将烤羊腿切成小块,奶茶吹凉一些,连声劝:“玉儿,慢点吃,当心烫嘴。”
呀呀呀,这里有不怕烫嘴的呀。看他们在桌上吃得香,饕餮馋猫哪里忍得住?好几次窜上桌,都被殷沧海毫不客气赶开。
“下去!”
这只馋猫让他没法不瞪眼,立刻催促赶快继续立规矩,说起口吐人言的诡异场景,不管住了早晚吓死人,只可惜自己说话这家伙不买账。
是么,这么不听话?红夜立刻敲打馋猫:“沧海说的话就是我说的话,你必须要听,记住了没有?好好做馋猫,不准再吓唬人。”
馋猫不情不愿‘喵呜’回应,瞪着满桌美食百抓挠心,好不容易等到主人吃饱,桌子上少说还剩一大半,红夜歪头一笑:“贪吃鬼,好了,都是你的了。”
一声解禁,馋猫立刻窜上桌,还没等人眨一下眼,一张桌子已经扫得干干净净。
殷沧海气得牙根痒痒:“盘子,吐出来!”
‘呼噜’一声,囫囵进肚的餐具重新送出来,只可惜早成一堆变形碎片,馋猫心满意足舔爪子,只害他还要赔上一份杯盘碗筷的冤枉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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耽搁多日,终能启程。殷沧海从其他商人手里买了一辆篷车,绑上自己的马,又买了很多柔软毛皮、毛毯等物,将车内尽量布置得舒服些。备齐路上所需,就带着红夜重返结古镇。
毕竟还没有完全恢复,一路上大部分时间她还是会搂着馋猫昏昏欲睡,殷沧海看到这般,便将车轮都裹上毛皮,放慢速度,以求走起来尽量减少颠簸。
“沧海……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
红夜躺在车中半梦半醒。他在前赶马,听到这般低声呢喃,心中暗叹,侧头说:“玉儿,不要再和我说谢好么?客气……总让人觉得特别疏远。”
红夜一愣,探手掀开车帘,侧面看过去,已能看出他神色间淡淡的忧伤。
“沧海……”
他勉强一笑,转开话题:“再往前不远应该就到次仁了,今晚落宿客栈,能睡个好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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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仁镇——次仁巴错大土司掌管的首府都镇。黄昏时分来到此地,从一进镇子开始,就能感觉到四处弥漫的好像过节般的热闹氛围。红夜探头向外张望,真奇怪,记得前阵子从这里经过时,都没见到这么热闹的景儿呢。
日暮西陲,街上还是人挤人,马车几乎走不动。随处可见带着面具跳大傩的喇嘛,还有穿起盛装载歌载舞的年轻男女。
红夜满目茫然:“这里在过节吗?好热闹。”
殷沧海也觉得奇怪,将马车赶到之前商队住过的客栈,老板立刻认出来:“是你们?不是返程回家了吗?怎的又走回来?”
殷沧海淡然一笑,不愿多说,只问起街上为何这般热闹。
老板哈哈一笑:“咦?你们还不知道啊,那些劫掠少女的邪教恶魔已经被剿灭啦,听说是神灵发威,才破了邪教老巢。格桑人的噩梦算是到了头,土司大人都高兴的不得了,下令全地大赦,要好好狂欢一个月呢。”
老板越说越高兴:“这下好了,从此后,格桑的姑娘再也不必担心噩运临头,夜里能安心睡觉,白天能安心出门,高原上又能重新唱响姑娘们的美妙歌喉,你说该不该庆祝?”
殷沧海闻之而笑,却有些奇怪:“神灵发威?这个说法是哪来的?”
“活佛亲口说的呀,结古扎林寺的苍央活佛,正是他老人家首先破了邪教老巢,又给土司大人送信,活佛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听说……神灵是个小孩子呢。”
殷沧海的笑容立刻僵住,心里暗叫糟糕,坏了坏了,大嘴巴传扬天下,臭小子皮皮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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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皮皮因不愿与饕餮同行,先行回了结古镇。一露面就让整个镇子炸了锅。当听说玉儿平安获救,只是要耽搁些时日才能回来,顾老伯才算放下一颗悬心,稍一回神又不禁惊疑,数一数日子,重新入昆仑来回最快也要三四十天,他这才去了几天?怎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皮皮暗自咬牙,这该怎么解释?说不明白干脆耍赖:“反正是搞定了,死丫头一切平安还不好?难不成非要带回噩耗才行?”
顾老伯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么意思,只是……玉儿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皮皮挠挠头:“恢复起来,死丫头总要睡上很多天呢,所以我才先回来报个信,一大群人不必在这里干等了,先回西凉就是,等他们两个慢慢走回这里,少说也要个把月。”
“只有殷教头和玉儿两个人?这么远的路,能行吗?万一再碰上什么变故……”
皮皮一再保证:“不会,保证全身全影回西凉,什么意外都不会有。”
“可是……”
“怎么?我说的还不信?”
信!现在他说的话没人敢不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