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得爷开心,掏尽万贯家财他也不含糊。”
走进供院,珠帘琦户、粉黛钗裙,迎面走来的各色莺莺燕燕,嬉笑间扑鼻的香粉气都足够让人晕头转向。
“呦,凤妈妈回来了,快让我们看看,哪家姑娘这么大派头,还要妈妈亲自去接?”
说着,一大群妙龄女子就纷纷围上来,左看看右看看,掐掐脸蛋,叽叽喳喳笑闹开。
“这丫头忒素净了吧?倒像个没出过门的愣头小厮。”
“小妹妹,你哪里人啊,叫什么名字?”
“哎呀,快看看,好大一颗漂亮珠子,我说丫头,这红红的是什么珠?看着倒像蛮值钱的,要真是家里揭不开锅,怎么你不卖珠子,倒先把自己卖了呢?”
女孩子们七嘴八舌问个没完,见有人伸手要摸那红珠子,凤十三娘叉腰一瞪眼:“行了行了,平日太惯你们都不懂规矩了?动手动脚的,再把人家初来乍到的丫头吓着了。去去去,都给我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当心等下‘过堂’,挨个考你们功课!”
女孩子们这才吐着舌头,怏怏的散了。这一边,十三娘拉起红夜笑嘻嘻说:“别怕别怕,这里的丫头就是喜欢凑热闹,来了新人总要混一把,说白了,也都是怕来了强力竞争的,再抢了自己的饭碗招牌。”
一路往里走,供院的华厦是四圈合围的三层楼,中间好一大片露天空地,空地上一个光溜平滑的大舞台,台下四周空荡荡。十三娘不无骄傲的说,就是京师最好的戏台子,也比不上她这里的排场大,气派足。别看现在什么也没有,等到晚上开戏歌舞的时候,那才叫一个热闹。
说着,她指指舞台周围的大片空场:“到时候这里摆满四海八仙桌,少说也能容纳四五十人看戏,新鲜果子供着,娇嫩姑娘陪着,那叫一个滋润。只不过呀,在底下坐散桌的,到底是不值一提的货色,真正的大人物都在上面呢。”
她向楼上指一指,围绕空地的华厦,面向舞台这一侧,三层楼都是一个连一个的倚栏包厢。十三娘笑说:“告诉你,我这里迎来送往的达官显贵呀,只怕当朝圣上见过的官,都未必能有我见的多。”
说着她便随手到处指,宰相的题诗、王爷的作画,大大小小的‘墨宝’相赠凑成一堆,按官级排列足够凑出个朝廷。十三娘一路好兴致,滔滔不绝说起来就没个完,走上向阳这面的三楼,她推开一间房门就拉红夜走进去。
香炉熏绕,锦被罗衾,屋内摆设无一样不精致,十三娘笑嘻嘻的说:“这是我的屋子,怎样?比山里的破茅屋好不好?”
红夜不说话,只是好奇的打量着,十三娘走进内室拉开抽屉,将卖身契掏出来重新收好,随后向她一朝手:“珠儿,进来,给你看样好东西。”
红夜走过来,就见十三娘打开上锁的柜子、再打开柜子里上锁的箱子、再开箱子里上锁的匣子,一层层解套才拿出一轴精心护贝的书画。红夜看得好奇,锁这样深,想来这画一定是好东西。
“要说所有的墨宝留迹,就数这幅我最喜欢,考考珠儿的眼力,是不是我知音。”
十三娘将卷轴挂上墙,慢慢打开见其真容,这是一幅雄浑开阔的人物写意。画轴刚打开一半时红夜就已微微变色:“刑天?!”
十三娘露出满意笑容,没错,画上的‘人物’就是刑天,乃是地上第一叛逆神魔。
这个传说红夜知道,据说刑天是因得罪天帝被砍了头,他满腔怨愤,立誓要向天帝复仇。没有了脑袋,就从此以**为眼,以肚脐为口,胸腹为颜。继续持刀执杖行走四方,去找那砍他脑袋的仇家。刑天的意思,就是向天问刑,说起来实在是以下犯上的大逆代表,也就难怪十三娘要仔细藏着,不敢公然挂出来了。
十三娘微微一笑指向画的落款:“知道这画出自谁之手?”
红夜看过去,愣了半晌骤然醒悟。落款作者名字叫邢桀!邢桀……独孤桀……忽然想到淼翁、雅歌都称他邢公子,难道是他?!红夜明白了,多少年寄居大燕,他这是在自比刑天,立誓复仇!邢桀,恐怕就是他在大燕的名字!
十三娘收起笑容,一贯轻浮孟浪的妖娆美妇,忽然间眼神就像变了一个人,一字一句的说:“知道独孤本姓的人,少之又少,而知道的人,就一定知道他为何改名作邢桀。现在你明白,一文钱的卖身契为何会在我手里了吗?”
红夜瞪大眼:“你们是朋友?他把我卖给你?”
十三娘微微一笑:“珠儿,海红珠,我知道你是谁,所以要提醒你:烟花柳巷无本姓,即卖作莺燕,供人囚笼赏玩,那以前的家、以前的事、以前的名字,该忘的就忘吧。若口没遮拦到处乱说,对谁都不好。”
她拍拍少女惊讶的脸庞,咯咯笑说:“别误会,千万别当凤妈妈是故意吓唬你,这纯粹是在教你懂吗?在这京师龙安城,想生存、想好好活的人,首先便要学会管住一张嘴!你什么都可以放肆,就是一张嘴不能放肆!有时说错一句话,就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呀。呵,其实这要说秘密嘛,珠儿,你以后就会慢慢看明白,站在街边随便拨个人头,龙安城里若想找出个背后没点密辛的家伙,那恐怕才真叫很困难呢。”
红夜听得似懂非懂,歪头问:“凤妈妈在担心什么?从前的家、从前的事、从前的名字,我根本不知道,海红珠是谁,我也根本不认识她呀。”
十三娘一愣,随即咯咯大笑起来,她实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哎哟,珠儿,好你个小妮子,当你什么都不懂,没成想说起话来倒堪比老奸巨猾。呵,我十三娘出来混这些年,还真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聪明伶俐的。”
说着她收起画轴,拉上红夜出门走:“来,带你看看你的房间,顺便考考你,珠儿都有什么拿手艺技?让我见识见识,好安排你亮相登台呀。”
NO。8 出山
更新时间2011…4…11 16:25:17 字数:5615
龙安城内石头巷,一户清静的青砖小院,和普通民宅别无二致。三进院落干净却也冷清,乌鸦站上枝头,都少见人影穿堂过。这里,就是凤十三娘几乎无人知晓的另一块天地,是另一副面孔、另一种生活。能彻底看清的人,或许迄今为止也只是刑桀一个。
“呦,连着来两天,这样殷勤,倒让奴家受宠若惊了。爷,可想煞奴家了。”
夜晚桌前几碟精致小菜,凤十三娘一边为他斟酒,就学着姑娘们娇滴滴的嗔怨起来。
“凤娘!”
邢桀眉头紧锁,他似乎心情很不好,懒得取笑,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闷酒。
凤十三娘咯咯一笑,凑过来歪头问:“我的爷,你……不会还是为卖身契而来吧?”
邢桀眼中流露痛苦:“她不该呆在那种地方。”
凤十三娘鼻子一哼:“爷的意思,也只有我们这些庸脂俗粉,才应该呆在那种地方供人取乐?”
邢桀脸色阴沉:“又打岔,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凤十三娘却不领情,风凉揶揄:“那是什么意思呢?记得当初是谁飞鸟传书,八百里加急的就把卖身契送了来?倒像是生怕我们没有提前做足准备,到时候不能‘好好招呼’仇人妖孽。现在算什么?你——我那向来一言九鼎、最懂立规矩的爷,该不会是想反悔吧?”
邢桀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凤十三娘冷然一笑:“做生意嘛,讲的是愿买愿卖,你就算想反悔,也要先问问我答不答应。我已经和你说了,我不答应!绝不把她还给你!”
邢桀不能理解:“为什么?难道你也和她有仇?”
凤十三娘却反问:“那好吧,就算我答应你,你觉得那丫头会跟你走吗?”
邢桀再度被噎住,如同当面在往伤口上撒盐,太过刺痛的心,让他紧攥的拳头都在微微颤抖,凤十三娘冷笑着说:“哼,原来爷也终究不能免俗,心里到底是脏弃妓院的,在乎了,就舍不得了。可要我说,妓院怎么了?市井之中才是卧虎藏龙,开设妓院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取悦谁!温柔陷阱,走进来的都是猎物,难道所有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现在都为一个小妮子全忘光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是谁?在干什么?!”
凤十三娘的声音愈渐严厉,霸道的捧上他的脸,一字一句提醒他:“不能还给你的理由,就是这个!只有放进供院里的位置,她才能帮你!否则,便只有毁了你!”
邢桀不接受,扭过脸冷哼:“从前没有这个人,难道该做的就做不成了?”
凤十三娘风凉一笑:“是啊,那是从前!如果她没出现,或者出现后也没有搅乱你,哼,我犯得着理她是谁?可是现在呢?扰乱已铸成,她已经把你弄成这样了,你说该怎么办?听清楚,你若因她心生后悔,想从现在抽身而退,那就只有万劫不复的毁灭你懂吗?”
邢桀无言以对,凤十三娘给自己斟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喃喃道:“天下多少事啊,当你走出了第一步,就不要妄想再回头,除了继续走下去是没的选的。所以说,当出现危机,有可能令事态变轨时,唯一明智的做法也只能是变害处为好处,尽可能将风险降到最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邢桀再无一言,离去时,凤十三娘故意风凉调侃:“爷放心,什么一文钱卖身是奴隶,呵,不该说的打死都不会传出去,否则影响了身价可就不好了,爷说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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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院风流地,自从红夜到来,凤十三娘便张罗起清倌人首次登场的亮相献艺。
“珠儿,凤妈妈告诉你,能在供院混饭吃的姑娘,个顶个都是歌舞词曲的人尖儿,每个人呀,也总有个最拿手的绝活。快来挑挑看,琴瑟琵琶,管洞笙箫,你最拿手的是什么?”
看凤十三娘摆出一大堆乐器:扬琴、古筝,琵琶,胡羌冬不拉……红夜还真是一个没见过,顺手摸上去满目茫然:“我也不知道,都没见过这些。”
凤十三娘略显惊讶:“哟,不是吧,我可听说过,珠儿的歌舞连雅歌那傻小子都要拜倒裙下,怎么?难不成竟不通音律?”
红夜说不清,东摸摸西看看,随手拿起个西羌胡琶——比中原的琵琶小一倍,拿在手里怪小巧。她也是随手拨弦,当第一声乐音传出来,咦?声音蛮好听。抚弦再拨,从最初的零零散散,逐渐逐渐汇出音律。红夜的眼神因之发亮,似乎迎合着乐音,就让身体中的本能汹涌而出,只见她指尖拨弦越来越快,铿锵有力的西羌胡乐瞬即响彻楼阁。
凤十三娘这下瞠目结舌,天哪,这曲……太好听了!确切的说,是从来没听过!供院楼上的姑娘都因这曲乐纷纷探出头,这一边,红夜越弹越上手,原本是在回廊下选乐器,忽然一阵咯咯笑就冲出去,甩了鞋子冲上露天大舞台,应着金戈铁马、铿锵回肠的西羌曲,就舞起了飞天之姿。
衣袂若彩虹、反弹抱琵琶!亦乐亦舞,浑然忘形,实在让所有人都看到下巴落地。凤十三娘瞪大眼睛,似乎这才明白这丫头怎能弄得邢桀失魂落魄,雅歌更要执意护花。
直至舞到尽兴,红夜才停下来。羌曲止息,又过了很久人们才回过神,哗的一下,整座供院算是彻底炸了锅。楼上的姑娘们都快哭出来了,天哪!这是哪来的小妖精,岂不存心要砸人饭碗?
凤十三娘拉住红夜笑得花枝乱颤:“哎呀呀,我的好珠儿,有你这本事,凤妈妈敢拍着胸脯担保,等你出场亮相,保证能摘个龙安城史上第一的好身价。”
精明老板这就琢磨起来:“等将来珠儿红了,总要有个好听的花牌名,嗯……舞跳得这么棒,那就叫红舞吧,对,供院头牌,红舞姑娘,可好不好听?”
红夜无所谓,红舞就红舞吧,反正也就是个名字。只不过当她弄明白凤妈妈口中的‘出场亮相’,是要在很多很多人面前表演歌舞时,倒显得为难起来。
“我只有和雅歌对舞的时候才跳得最好。”
红夜因此提议:“对了,凤妈妈,把雅歌叫来好不好,我们一起跳。”
十三娘笑得风凉:“好啊,当然好,如果那死小子肯来的话!”
说起这事她就气不打一出来:“那个臭屁小子,最厌恶就是我们这种地方,好像从门前过都能玷污了他的清净似的,他要是肯来呀,太阳也就打西边出来了。”
红夜却说:“没关系,我去找雅歌,他一定会答应的。”
十三娘一愣,脸上的表情随即变得不自然:“珠儿,你……想回紫蓬山?”
红夜点点头:“是啊,把雅歌找来不就好了。”
十三娘笑得难看,想了想说:“珠儿呀,回紫蓬山也不是不可以,若真能请动死小子,有那份‘舞圣’虚名助兴,你的开场身价都会直线飚升。只不过嘛,上山之前,凤妈妈有些话想和你说一说。”
她拉着红夜走进自己房间,就问她:“珠儿,你知道世人都是怎么看待妓院里讨生活的姑娘吗?雅歌那死小子的态度,其实就是最好的例证,天底下的男人就是这副德性,玩着你、乐着你,还要踩着你、骂着你。世人都将这种地方称作火坑,清白姑娘一进来,再出门就是扫街货,就像那城门口挂的狐狸,是个人都要丢块石头,啐口吐沫。”
凤十三娘鼻子一哼:“可是要我说呀,哼,妓院怎么了?姑娘各凭本事揽客挣钱,自己养活自己,有什么可丢脸的?说起来也总比起那些靠祖荫吃白食的家伙不知强多少倍。就像雅歌那死小子,嫌我这里缺德龌龊,好像他就多干净似的。白浪费一身舞技,也不知拿这个去赚钱,非要摆谱玩清高,呸,躲进林子里就算清高了?世外隐居就不吃不喝了?就算淼翁那老神仙不是还要吃一份朝廷供养?要没有老人家这点供养,凭他?自己后山弄两块地,刨刨土、种种菜就能活了?油盐酱醋他也能自己种出来?四季衣服也能自己织出来?还不一样要跑进城里花钱买?”
凤十三娘越说越气:“那个臭小子,就知道整天和我叫板,倒不看看自己,充其量不过是淼翁那里蹭吃蹭喝吃白食的。还非要玩调调,什么清净吃素,我呸!要不然才把自己吃得像条没长开的黄花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