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两眼翻白:“所以才是大傻妞呢,永远搞不清状况。你再问那块破石头是怎么开得光,她说得清么?一样道理嘛。”
无语到家,满脸黑线,殷沧海只剩晕死的份,受不了了,确定不是开玩笑?他他他……一个大活人也能被开光?
“哟,新郎官跑这里躲清静啦?不行不行,想躲酒可没那么容易。”
几个镖局趟子手好像发现新大陆一般,见他窝在墙根长吁短叹,不由分说拉扯回席继续挨整。皮皮咯咯乱笑,在身后没良心的叫嚣:“今天够你喝一壶,好好享受吧,放心,你现在的酒量也是水涨船高,和从前不一样啦。各位老兄听清楚没有,好好灌,用不着手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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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酒宴散去,终于逃过群起围攻,纵然殷沧海的酒量也跟着开光大涨,到此时也已是醉意冲顶,走路都走不了直线。老天,怎么就没有人告诉他,原来成亲还意味着是有冤的报冤,有仇的报仇,平日里那些受管束的镖局汉子,到这时真是扬眉吐气,说不出有多痛快。
送走宾客,顾老伯权充起临时当家,支使着来凑趣的伙计一同收拾酒宴残局,殷沧海歪在墙角一吐再吐,直吐得胃里都空了,晕头转向的醉意才算醒了些。
顾老伯在旁照应,端清水拍后背,一时只觉得又好笑又心疼,今天这酒喝的,到现在还能站着,真是难为他居然这般海量,要说他是一人灌进了一整间酒铺都丝毫不为过呀。
歪歪斜斜进了房,顾大娘一看就要抱怨起来:“哎哟,这些没起子的东西,疯闹也该有个分寸,哪有这样下死劲猛灌的?万一喝出个好歹可咋办?”
知道他在前面应付得惨,女人们早在后面熬了醒酒汤,红夜连忙端过一碗:“沧海,快喝点汤,阿妈说这个很管用的,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顾大娘也要跟着一同张罗,却被老头子扯着袖子拽出屋,向内努努嘴,别管啦别管啦,再管岂不成多事碍眼的。顾大娘反应过来,捂着嘴一阵偷笑,是是是,仔细关了房门,老两口悄然退去。
此刻,房间里已经另准备了一些热腾腾的粥菜,喝了醒酒汤,红夜劝他吃一些:“沧海,你一整天光被灌酒了,不吃点东西好伤身的,快来。”
醉眼迷蒙,看着新嫁少女就像个标准的小妻子一样为他忙碌,说不出那股从心里甜出来的滋味。一伸手将娇妻紧搂在怀,火辣辣唇舌纠缠,再也不肯放开,两个月零二十三天!自从回到西凉,他等待这一刻,已经等得太久太久。
“沧海,先吃点东西……”
“嘘……”
他不让她开口,一抄手抱人进红帐,呼吸滚烫,烈酒刺激情欲,当闻到那股久违的迷人体香,哪还有心情再管其他。
“玉儿,我想你……每天都想……”
洞房花烛夜,最是人生惬意时,翻滚的激情足够将人烧灼融化,吻着、爱着,不放过任何一寸肌肤。一次又一次,他不想停下来。最爱的姑娘,成了他的妻,从今后,将永远和他在一起!只要一想到这个,火辣辣的温度就好像永远不会平息。
夜色渐深沉,花烛映照漫屋春色,床第间,披散的发丝彼此纠缠,他看着,笑了。
结发夫妻……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字眼,是如此动人。
红夜蜷缩在他臂窝,笑着,然而笑容里不知不觉又流露一丝沉重,忽然想起曾经不知在何处听过的一句话:当幸福来得太快,总会令人感到恐慌。是的,躺在最让人安心的怀抱,激情过后,紧随而来居然是忐忑。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心头诘问,这份温暖和安心,她真的……可以永远的依靠下去吗?
红夜咬着嘴唇,不自觉的将面颊埋入宽阔胸膛,带着一丝颤抖低声问:“沧海,你会永远陪着我吗?就像现在这样,永远……不离开我?”
他心头一荡,微笑着吻上她:“傻瓜,知道什么是夫妻?”
他温热的大手滑进爱妻掌心,五指相扣,在耳边字句清晰给出答案:
“执子之手,生死相随。”
NO。1 吾皇万岁
更新时间2011…4…28 17:04:00 字数:6304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佑圣朝,谢主隆恩……”
……
记忆中的父亲就像一道墙,每当圣旨到,他总要跟在身后,看父亲五体投地跪拜在太监脚前,脑门磕得咚咚响,屁股翘得比天高,支起衣摆,就像一道不能透光的高墙,挡住他眼前全部的世界。
在这种时候,父亲总是严令他不准抬头,因此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搞清楚来宣旨的太监究竟长得是何模样。父亲可算世间明哲处世的典范,自幼耳提面命的家规,是低着脑袋走路,夹起尾巴做人;勒令挂在私塾的对联,命家中子嗣每日上学首先必念的是:
世道多凶险,好花难常在,黄泉路上无老少;
做人需谨慎,松柏自常青,小心驶得万年船。
书房里,父亲摆在书案的除文房四宝,还有巧器——这可算是一种富含哲理的小玩意。巧器就像一根平衡木,两端各有水勺,每当在木雕的水车高处灌水,便一滴一滴落进一侧水勺,而当滴水重量超越所能承受的平衡极限,跷跷板一样的连杆就会悄然斗转,一只水勺清空,另一只转过来开始重新装水……如此往复循环,无外乎时时提点做人之道:谨言慎行,适可而止,一旦越界,则万事成空……
小时候,他一直很奇怪,低着脑袋连路也看不清,又该怎么走?屁股上也没长尾巴,又该怎么夹起尾巴做人?直到有一天,他终于能够明白时,便首先学会第一件事:憎恨!
他发自内心,憎恨父亲的软弱!
如果说,表面上的软弱是一时忍耐,他不恨;如果说,是为谋求翻身而行的策略,他也不恨。恨只恨,这就是父亲的本心,他是真的以此为道,并深深以此为傲。看,自古皇权夺储何等残酷,死的死,败的败,唯有他明哲保身,超然世外,能平平安安赚到一个世袭罔替铁帽子王,怎敢说不是学贯古今的大智慧?父亲时常挂在嘴边的话:世间难得非富贵,乃是全身而退!换言之,所谓富命贵命,并非那些最富有、最权重的,而是有命在富贵中善了善终的人!
他好恨呐,为何会有一个以软弱为荣的父亲?常说性格决定命运,或许真的没有错。明哲保身?长命百岁?这很值得骄傲吗?自古以来长兄为大,父亲明明是长子,却任由兄弟攫取皇位,自此后沦为一介臣奴,下跪跪肿了膝盖,磕头磕破了脑门,甘心一世跪兄弟,让后世子孙亦不得翻身,这算是难能可贵?
记得他曾在父亲书房里翻出旧日密札,居然是在新帝继位时上疏的《豫杜妄论》,从字面意思,就是害怕长兄身份令新帝不安,是为预先杜绝有人提‘妄论’而作的书面表态。里面的言辞,字字句句无不刺痛他年幼的心。
……唯有哀垦矜全,许乞骸骨,为天地容一虚糜爵位之人,为先帝留一庸钝无才之子……
意思就是说,哀求皇上可怜,留我一个全身全影,将来也好有一副完整骸骨可收尸,这样做,无非是为天地间容留一介贪图虚糜爵位的废物,为先帝容留一个碌碌无为蠢材一般的儿子……
如何能想象这是一个兄长对弟弟说的话?
从开始明白世事的那一天,他就时常在想:如果,父亲不是这般懦弱,早年间在夺储大战中又怎会轻易败阵?所为何求?全身而退?多么可笑啊!身在皇族,这本就是不该逃避的宿命。胜者为王败者死,死就死了,死亦无憾!因为即使过冥河、下地狱,只要想起一件事也足够放声大笑,那便是:今生立誓不跪人,到最后一刻是站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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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品尝到何谓不甘,何谓憎恨,他变了。在奉行礼教的世界,对代表权威的一家之主,他毫无尊敬可言,甚至连最基本的孝亲礼节也嗤之以鼻。放浪形骸,荒废学业,作为正室嫡出当家之子,他也成了令举家上下最头疼的忤逆不肖子。他以这种方式宣泄心中的不甘与愤怒,打不服、骂不醒,小小年纪父母已经根本管束不了他,请来的私塾教习,来一个气走一个,一个个老学究气到浑身发抖只差中风,大声疾呼这是天魔星下凡,自认才疏学浅,恳请王爷另请高明……
当王府教习的职位变成烫手山芋,学究夫子闻之变色,人人避恐不及时,这一天,却忽然有一位先生不请自来,直言除非王爷逐客,否则绝不请辞。
新来的教书先生很年轻,几缕修剪精致的墨黑长须垂在胸前,里里外外透出斯文气质。然而,正是这位年轻而斯文的先生,成了他的克星。
门框顶砚台、脚底洒滑油、鼻烟壶里放辣椒、趁老师睡觉画鬼脸,课业文章大书忤逆顽劣之词……往日恶整老学究的无数把戏,在这位新来的教书先生面前居然一概失灵了。他从不上当,反而常常以牙还牙把他整得凄惨。恼羞成怒时,他纠集三五个小厮想把这家伙痛揍一番,谁知被揍翻在地动弹不得的,居然是自己。
那是他平生第一次感到惊讶,而当认真对上教书先生的眼,更从心底深处为之一颤。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为何父母家人竟谁都没有察觉?那其中仿佛隐藏着无底深渊,充盈着令人胆战心惊的力量。同样是生平第一次,他在面对一个人时,无需一言,仅仅是眼神已让他手脚发凉,害怕的想逃。他分明意识到,这家伙!绝非寻常辈!
不需要开口确认什么,教书先生已心如明镜,知道顽劣恶徒已经被震慑住了。这一天才开口说:“陪我出城走走,有些话想问你。”
不带随从,北行出城,遥遥远望是蟒山,来到僻静无人处,教书先生背对着他开口说话。
他说:“你有一颗不安定的心,今生注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不懂,什么意思?
教书先生转过头,淡淡的说:“你瞒不了我的,你的心中充满憎恨。你憎恨父亲,憎恨他的懦弱和退缩,并深以是他的儿子为耻,我说的对么?”
那一刻,他惊呆了,天哪!怎会有这种事?这家伙莫非会读心术?
教书先生继续淡淡的说:“心有多大,天地便有多大,告诉我,你是不是想要这个天下?”
沉默,很久很久,当他终于从极度震惊中回缓过来,居然摇头,不容置疑的说:“不对!这个天下,本来就应该是我的!”
教书先生笑了,自见面以来第一次露出满意的微笑:“很好。那么,就让我来教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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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人生,从此而变。教书先生教他看清那只掌控整个世界运转的无形之手,教给他一切最实用的暗黑法则,并传他一身盖世武功,直言不讳告诉他,从今而后在这个世界上,除非是有神遇之人,否则再没有谁能做他的对手!
就这样,表面上的王府教习,背地里成了改变他一生命运的人。在所有人眼中,他依然是个不服教化、朽木不可雕的纨绔子弟,而教书先生,也不过是个为求生计,应付差事在王府混饭吃的酸儒。父母难寄大望,人人都要对此抱一声叹息,岂不知,这赫然已是暗黑法则的一部分!
国之利器不可轻以示人!读书人耳熟能详的传古教条,却从未有人将之反过来念:
人示以轻,可不器,利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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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武并举,大器将成。随着眼界开阔,他也更加痛恨和蔑视父亲的软弱。碌碌无为、窝囊一生,金銮殿上有个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吓个半死。这样的人生究竟有何意义?难道就为求个百年身后平安入葬得全尸?若真是这样,何不现在就死呢?没错,死吧,与其毫无尊严的活着为奴,还不如一死来得干净!
当他这样想时,父亲真的死了。梦中猝逝,太医说是心经阻滞。而他宁愿相信父亲是被吓死的——低着脑袋走路,夹着尾巴做人,这样战战兢兢小心度日,他不被别人所杀,也终有一天要被自己吓死!
于是,他在15岁这年继承爵位,世袭罔替铁帽子王——昭王李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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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睁眼,额头沁满冷汗。燕昭帝李隐从龙榻上坐起身,讨厌,又梦到从前的事。
擦一把冷汗,他不自觉摸向脖子上悬挂的竹筒。精巧竹筒,只有拇指粗细,紧贴在内衣下,这是多年来他最宝贝的收藏。打开竹筒向外一倒,是一小截不足两寸长的线香。这是授业恩师离去时留给他的。
就在他成为昭王的那一天,教书先生欣然远去,直言授业已成,今后的路,便要由他自己去走。而直到那时,他才发现自己对恩师还一无所知。他就像一张白纸,没有过去,不提亲朋,直到一别远走,阖府上下也仅仅知道他姓罗,教习罗先生!
离去前,罗先生留下三根线香,告诉他日后若有难处,点燃线香,便可解惑得助。
对他来说,这大概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份礼物。当他开始谋事,组建属于自己的暗黑力量,他点燃了第一根,烟幕缭绕中仿佛进入另一个世界,他居然看到了罗先生。在人生抉择的关键路口,恩师为他指明方向;然后,当成事的脚步变得越来越近,最重要的合谋者却骤起变故,一夕之间成心腹大患。王府寻仇,武功大进,他在重伤后点燃了第二根,又是恩师指点迷津,才让他同样在短期内武功精进,迅速补回这份落差。多年来他早已深信不疑:罗先生一定是神仙!唯有神仙方能有此通天大能。换言之,这是天道在助他成事!
他一直这样坚信着,因此对所做的一切不怀疑!直到……真的将梦想变为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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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梦已经不再是梦,为什么?一切反而都变了模样?
手里拿着最后一根线香,昭帝李隐在暗夜中发出苦叹。多少年了,他终于夺回应该属于自己的东西,他以为可以从此安心了,可谁知道……没有扬眉吐气的快感,没有得偿所愿的满足,他反而是被一种挥之不去、无法排解的落寞困扰心灵。从继承大统那一天,他就没能安安稳稳睡过一个整宿觉,严峻难题接踵而来,让他总是会这样在半夜惊醒,心乱如麻,然后,便是拿出线香呆坐到天亮。
辛苦、疲惫、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