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川刚想据理力争一下。打眼便见谭氏和乔宣闻声从堂屋里走出。
谭氏身姿曼妙。貌美如花。乔宣轻袍缓带,雅致从容,两人徐徐漫步,从光线昏暗的房内行至渐起的月夜下。便如那云端仙人般,满身都是璀璨的华光,让人移不开眼。
一回家就看到这么赏心悦目的画面,果然,还是回家好啊。田蜜兀自点头。
乔宣于檐下驻步,闻言一笑,竟点头附和道:“你姐姐说的对。为了全家生计而奋斗,伤也伤得光荣。”
田蜜顿时得瑟了,骄傲地向田川。扬起小脑袋,扳着小脸教训道:“看看,听听,好好学学。”
田川难得调皮地吐了吐舌头,皱起挺拔的小鼻子。脸扭向一边,充分表示了自己的不屑。
田蜜才不管他,直压着他蹦达到堂屋里,才收手赦免了他。
田蜜扶着桌子,在长板凳上坐下,接过谭氏递来的温水,边喝边问道:“你们都吃过饭了吗?我带了锦福楼的菜回来。”
“吃了。”谭氏心疼地看着她扭伤的脚,眉间一片轻愁,显然比田川更担心留疤问题。她想着去疤的办法,心不在焉地道:“中午有个小乞丐来支会了我们,我们便没等你,倒是把你的那份给他吃了。”
“这就好。”田蜜笑眯眯地打趣道:“那小子不会感动得哭了吧?”
“虽则不是,却也不远了。”谭氏想起那个可怜孩子,轻声叹了口气,怜悯道:“那孩子吃得急,边吃便哽,好几次都把自个儿噎着了,却不舍得停下来。我看他年岁也不大,跟你弟弟差不了多少。小小年纪便落得如此地步,也不知道是谁造得孽。”
田蜜听了,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谭氏也觉得说这个有点太扫兴了,便柔声道:“你脚伤了,快去房里躺着,一会儿娘给你打水梳洗,可别再跳来跳去的了,以免再伤着。”
“不急,娘。”田蜜从自己的布包里,翻出万有生那把精致的算盘,递给谭氏,道:“娘,这个你收着,家里什么时候用得上了,是当是卖,都可以。”
“你不是正缺把算盘吗?怎不用它?”谭氏见这算盘用料讲究,做工精细,不由疑道:“这算盘,你从哪儿来的?”
额……这就把田蜜问住了, 她想起上次跟人斗算,把她娘气成那样,这回聚众赌博,她还真虚着,有点不敢说。
正在田蜜吞吞吐吐,谭氏疑色渐重之时,乔宣适时道:“可否借我一观?”
“当然。”田蜜连忙双手奉上。
乔宣接过,洁净修长的手指缓缓行过圆润光滑的木质,忽而顿住。他将其中一处靠近烛光,轻声道:“上面有字。”
“有字?”田蜜微有些诧异,不由起身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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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不要害怕
乔宣瞟了那裂开的口子一眼,将视线移到她光洁的脸上,轻声开口:“你说。”
田蜜忽地沉默了下,她抿了抿唇,把心头一句句光鲜亮丽的台词去掉,淌开了来,清声道:“乔宣,你家底还算厚实吧?”
乔宣听着这直白地不见半点迂回的话,微微挑了挑眉。他眼睛里染上几分笑意,看向那澄澈莹润的双眼,饶有兴趣地问:“何出此言?”
田蜜便认真地道:“你借我纹银二两时,对新词汇的好奇比对银子本身浓郁多了。可见,在你眼里,二两银子根本不值一提。二两银子,也就是两千文铜钱,对普通人家来说,已经不少了。”
乔宣也不否认,只问:“你需要银子?”
田蜜先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地,而后又跟小鸡琢米般一顿点,末了,解释道:“不是我需要银子,而是我看中了一个好项目,那个项目需要注入资金。”
乔宣了然地勾了勾唇角,一语道破:“可是那个‘养蛇大亨’的事?”
田蜜愕然,他怎么知道?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她仔细回想了下,只记得当初在杨柳村时,她跟她娘说过这个词,而傍晚,她亦在院门前,与袁华确认过这件事。乔宣耳聪目明,听到了倒也不奇怪。
这么一想,她便点头道:“嗯,是这个事。”
“你看看这个。”田蜜说着,将一叠草纸递给乔宣。
乔宣接过,翻了一翻,竟发现自己从不曾见过,不由疑惑道:“这是?”
“这是养蛇基地的商业计划书。”其实,当初在冷静下来,想到资金缺乏问题后,她便在着手做这件事情。只不过后来发生了太多的事,她没时间找袁华谈。直到今天遇上,确定以及肯定了袁华的想法后。她才敢正式拿出来。
田蜜坐在房顶,双手交叉于膝,下颚轻搭上去,微微仰头看着这淳透的夜空,也不侧头面向乔宣,就那么轻声说道:“这上面有养蛇基地各方面的规划。”
乔宣骨节分明的手指缓缓滑过这一页页纸,越看越是惊讶。只见上面囊括了各方面的信息,如作坊基本信息、产品介绍、市场分析、生产战略、营销计划、风险分析、资金筹措、盈利评估……
田蜜见乔宣敛眉看着那些图表,并没有马上出言解释。图表本就是为了使数据更简明直观,乔宣那么聪明。想想就明白了。何须她多言?
而且。考虑到时代背景,她在做这份计划时,特意将一些专业词汇转换了过来,尽量用他们能懂的方式称述。即便不能用相似的词语转换。她也在页下做了附注。浏览起来,问题不大的。
直到乔宣看完一遍,田蜜才将资料翻到财务那块,在一旁轻声说道:“作为投资人,最在乎的是投资回报率。这个项目的净现值很高,完全可行。它建成后,股东的投资收益率绝对会高于你的预期值。你看,这是资金使用计划和还贷方式……”
乔宣虽然不是专门做帐房的,但他向来博闻强识。因此,对账务方面也有一定了解。但他确定,他真的从未在任何地方看到过但凡有一星半点类似于此的东西。
这是什么?是预测。是在一个作坊未建立前,就已经明了了它建成后的各种情况。
而在他的印象里,不。应该说在整个昌国所有人的印象里,帐房不过是记录已经发生过的各项收支情况。而过去发生过的,并不能改变商户现状,为商户带来收益。因此,帐房在商界一直不受重视,在各商户里,也没什么地位。当然,这其中,要除去税务司和审计司那些握有实权的官吏。
而现在,他竟然看到了预测,预测一项未发生事情的未来,并且有理有据。那么是不是说,她能预测这一项目,就能预测其他项目,甚至于其他的方面也同样可以?
“怎么了?”见乔宣久久不语,田蜜不由问道。
乔宣微微勾了勾唇角,黑亮的眸子里,有荧光暗动。他慢慢翻着计划书,语气平缓温软,轻声道:“这样看来,这项目确实很好,没道理有钱不赚,不是么?”
田蜜大大的眼睛转瞬间溢满了笑意,星星点点的光流转在那片琥珀里,璀璨迷离。
乔宣好笑地看着她,道:“又不是你当东家,你这么高兴又是作何?”
“就是高兴嘛,哪有作何?”田蜜皱了皱小巧的鼻子,轻松笑道:“大家一起赚钱,难道不该欢喜?还是,你还不放心?”
“你计划的如此周详,我有何好担心的?”乔宣指指手里的东西,爽快地道:“如此,改日请你那位‘未来大亨’过府一叙,没什么问题的话,便拟份契约,再找工商衙门的官员盖个印。如此,便落定了。”
“嗯。”田蜜点头应下,唇边笑容轻快,这会儿,她越看乔宣,就越觉得顺眼。
哪想,顺眼的乔宣单手绕过后脑,缓缓躺下去,他安卧于房顶,少顷,忽而轻声道:“我要离开几天。”
田蜜一愣,这是认识乔宣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说他要出门。她看着远方,眨了下眼睛,方有些不适应地道:“万事小心。”
“好。”仰躺在房顶,吹着微凉的晚风,乔宣缓缓地呼出一口长气,目光静静落在前方。
前方,有个小小的身影,月夜下,她的脊梁绷得笔直,似乎很紧张、很不安,却又抿紧了唇,一声不吭。
他轻轻勾了勾嘴角,视线缓缓上升,见其发顶乌亮,星光绕着发旋转了一个圈,向周围洒去,她又黑又长的秀发垂下来,没过腰际,零散地落在瓦砾上。似乎是刚洗过,没有仔细搭理,于是显得蓬松柔软,让人很想使坏弄乱。
这么个软软小小的人儿啊……
可是,却有压不弯的脊梁。
如此,是可以承担起任何风雨的吧?他拭目以待。
来这里这么久。田蜜却是头一次认真地去看这夜空,纯粹无垢,广阔无垠,星月低垂,仿若触手可得。
这样的一片天,她只在儿时见过。她的神思有些飘远,正恍惚中,忽有人轻声问:“害怕吗?”
田蜜一时没反应过来,困惑道:“怕什么?”
乔宣再度开口,声音亦是轻轻浅浅地。他补充道:“这里这么高。你害怕吗?”
“啊。哦,是有点怕。”田蜜慢半拍地回道。
“别害怕。”乔宣低低说了声,声音有些微嗡,他的头。自然地滑向手臂内侧,发丝散落下来,细细碎碎地轻覆在脸颊,呼吸开始变得绵长幽远。
田蜜有些迷蒙,乔宣是在安抚她,叫她安心坐着,别害怕跌下去吗?
田蜜被这一打断,神思便再也游离不起来了,她呆呆地看了会儿星空。看着看着,那一颗颗闪烁的星星便变成了金色,一闪一闪地,尽全是人名币符号。
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动作有些过猛。导致身体往前一冲,半边身子都悬了出去。她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双手胡乱挥舞,混乱中打上一清凉光洁的物体,她连忙抓住,使劲把自个儿拉回来。
坐稳后,她擦了把额头的虚汗,拿起自己情急下抓住的东西,一看,是只洁净修长的大手。大手骨节分明,手心有一层薄茧,带着略微粗糙的质感。
她一点不怜惜地拿在手里翻了几翻,又扯了扯,见主人没有一点反应,不由抬起头,幽怨地望着那个闭着眼睛,睡颜沉静的人。
有没有搞错,她都差点摔下去了,他竟然还在悠闲的睡觉?
田蜜一怒,立马抬起那只手,放在面前,张开嘴巴,露出白森森一排牙齿,“啊……”了半天,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对方愣是一点反映没有,她不由讪讪地放下。
她小心地将那手放在他身侧,伪装成自然样,然后敛衣敛裙,若无其事地端正坐好。
刚那么幼稚的事情,她绝对没有干过,绝对没有。
可是,谁来带她下去啊?这里这么危险。
田蜜悠悠地叹了口气,双手抱着双腿,小脸搭在膝盖上,默默数着绵羊。
当她数到一千二百只时,长长的睫毛开始有自我意识地眨着,掩嘴打了个哈欠,目光呆滞地继续。
“一千三百三……”低浅的声音方落,她脑袋一低,额头便点到了膝盖上,她非但没醒,反而寻了个窝,粉嘟嘟地嘴唇呢喃着,间或有细碎的泡泡。
正当她美滋滋地走在约会周公的路上,忽听耳边有声音轻唤道:“醒了,醒醒,乖,听话,该醒了……”
田蜜死尸般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射向始作俑者,眼神幽怨得不能再幽怨,有气无力地道:“你,可算是醒了……”
乔宣神清气爽,闻言送了她一个柔和亲善地微笑,好好先生地道:“来,抓紧,我送你下去。”
田蜜一爪子抓上他手臂,毫不客气地把力量转移过去。
即刻,双脚悬空,耳边风声呼喝,刮得她本来就懵懂的脑袋更乱成一团浆糊,等到着陆时,她已经停止任何思维,彻底呆滞了。
于是,当她听到那一声清脆的骨响,还以为是来自遥远的某个虚空,直到她不知怎么坐回自己床上,好一会儿后,才迟钝地发现脚已经不疼了。
她从袖子里拿出乔宣给的瓷瓶,先想着,是还给他呢是还给他呢还是还给他呢?好吧,还是不还了。她扒开塞子,倒出粉末,给手上脚上都洒上,粗略包扎了下,就爬进了被窝里。
乔宣送田蜜回房后,并没有马上回屋休息,他在房顶站了会儿,幽静的眼眸望向某个方向,低语道:“这个王知府,心思倒是活跃得狠。也罢,就怕你不想、不做,否则,上哪里找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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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第六十二和六十三章,因为我嫌多余,便将悍妇那段砍了,然后把后面的情节补上去了。看了悍妇可悍的朋友请再回去看看六十二和六十三章,看得时候没有悍妇可悍这章节名的就不用了。抱歉抱歉,九十度鞠躬。今后不出意外的话,七点第一更,八点第二更。
☆、第六十五章 又是故人
乔宣并没往那个方向去,他只是站着吹了会儿风,便优哉游哉地回房了。
而他所望的那个方向,正是富华县知府衙门所在地。
此刻,知府衙门后院的小花园里,莲花形的灯盏摆成半合的花苞状,绕席位蔓延开来,红灯迷影,将周围遮得半明半暗,别有一翻韵味。
主席上坐得不是别人,正是称今晚有约的阿潜。而左侧,则是富华县的父母大人,王知府王成。右侧却是一位女子,女子着一袭水红长裙,外披淡白云水薄烟纱,头挽飞云鬓,斜坠红缨络,面容娇艳,身段婀娜。
女子身前的案几上放着面七弦琴,她纤长的手指飞跃在弦丝上,一叠叠峥嵘琴声随之弥漫开来。她垂眼凝眸,并不管伴舞的舞姬是否跟得上,只管随着自己心意,肆意弹奏。
主席上的阿潜对此不置一词,倒是王知府看着半点不和谐的歌舞,老脸一红,挥手让舞姬退下后,微低身对阿潜道:“让大人见笑了,这群舞姬跳得着实太差,根本配不上我这侄女的绝妙琴音,无端辱了看者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