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是,朝廷早就该如此整顿一番了,否则富得都是他们这些奸商,贫得都是贫苦老百姓。”
“然也然也。”
其实田蜜多想说,大多数富华的小商家,其实都算不上富。
昌国对商人的压制相当严格,赋税更是苛刻。除了沉重的主税,还有各种明目的杂税。节节盘剥下来。最终到商人手里的,已经所剩无多了,而他们还要承担社会地位底下所带来的歧视等,便是道一声苦,也一点都不为过。
这也正是张老板为何那么看重她的原因——节税。而不明目张胆地去触犯法律。哪家商户不想?
在田蜜的思索中,哀声渐停,板声亦渐停,衙役一收板子,周围的亲人们便扑上去,看热闹的群众也都散去。
田蜜便也向张老板走去,她简单与其亲人打过招呼。在站在一旁,唤了声:“东家。”
张老板身后一片血迹,由其妻杨三娘扶着。他虚弱地看向田蜜,苦笑了下,道:“不幸,又被你料中了。”
田蜜只是淡淡笑笑。倒是杨三娘闻言,眼泪直淌,凄声唤道:“相公。”
张老板看她一眼,不禁往旁边看去,只见旁边的杨贤。正挣脱他妻子的怀抱,疼得不顾形象地在地上打滚。
杨贤正哀哀滚着,不经意间撞上张老板的视线,震了一下,忙连滚带爬地蹭过来,紧握着张老板的手,边打自个儿脸,边声泪俱下地道:“妹夫啊,我对不起你,都是我一时心软,才上了别人的当,为他们遮掩一二,我也不想弄虚作假的,真的,我知道自己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给我一次机会吧,想当年你失败那么多次,我都没放弃过……”
张老板缓缓闭了眼睛,一点一点抽出自己的手来,一字一句地道:“今次之事,我不会去衙门上告。我们之间的恩义,就此两清。”
“从明日起,你不必再来药坊了。”如此说着,他不再理会杨贤,伸出手来,疲倦道:“扶我回家。”
“相公,我哥他……”杨三娘看着满身血迹的兄长,既不忍,又怒其不争,满是为难地站在中间。
张老板将手一转,伸向田蜜,看着她道:“姑娘,可还愿扶我一把?”
“田蜜当初四处碰壁,是东家给了我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如今东家有需要,田蜜又怎敢不从。”田蜜的声音平平淡淡,唇边笑容也是淡然,话虽如此说着,面上却并没有什么情深意重可言。
张老板便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如今留下,不过是因为他当初帮了她一把,而她如今,还上一报罢了。
而那之后的猜忌怀疑,她并不是当作没发生过,只是真的不在乎了。
此后,她只把他东家,只跟他讲利益,至于什么知遇之恩,什么福祸共担,统统都扯谈。她对他,是真的仁至,义尽。
东家当众杖责,于得隆商誉大有影响,助得隆渡过面前这道砍后,她是走是留,再不会受他一点影响。
便是如此,现如今,他也满足了。
张老板点点头,随着那力道,扶着腰,缓缓站起身来。
旁边已有伙计抬来了担架,杨三娘见他们要走远了,便也跺跺脚,跟了上去。
“妹夫,三妹……”杨贤趴在地上,无力地伸出手,哀声长唤,却无人搭理他。
“人都走了,还喊什么喊。”他媳妇儿恼怒地扶起他,边扶边怨道:“你看看你,都是你干的好事!家里昨晚便被那些衙役翻了个底朝天,便是我藏在墙缝里的银钱,都被他们充公了!咱们现在是一穷二白,还欠着衙门一屁股债,现如今你最有钱的妹妹都不管你了,活儿也丢了,你说怎么办?这日子怎么过?你说怎么过!”
“那就不过了!”杨贤猛地甩开她媳妇的手,嘶声吼道:“滚,都滚,你也滚,都给老子滚!”
他媳妇见他这冥顽不灵样,也气得不行,竟真的甩手,哭着跑了。
满是血污的市集口,很快便只余杨贤一人,带着一身伤,趴在地上,行人不时行来注目礼,却并无人上前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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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防范未然
林家亲善堂,后院专门腾出来的一间屋子里,张老板趴在床上,田蜜站在窗前,其余人均被张老板清了场。
张老板下颚撑在床板上,说话有些艰难,嗡嗡道:“姑娘路上说有事相商,不知是何要事?”
他音落后,久久不见人回应,便艰难地侧过脸,往窗户看去。
晨光从轩窗斜照入内,那姑娘静静立于光晕中,她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稀疏暗影,为那双琥珀般莹润的眸子频添几许幽深。
她似乎,在思考着些什么,直到他侧脸的骨头挤压得快撑不住了,才见她唇角勾出一缕笑容。
田蜜微微一笑,侧过脸来,浅声问道:“东家,你可想在德庄府那等富贵天堂占有一席之地?”
张老板一震,连颊边的疼痛都忘记了,他看着那姑娘眼底明亮的华光,不可置信地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或许得隆可以考虑去德庄府发展。”田蜜微微一笑,清晰说道:“我明白,德庄府是一块铁板,许多行业,不是被垄断了,便都被某些势力划分干净了,外人想要进入,实在难比登天。”
张老板明白,这姑娘不可能无缘无故跟他说这个,她会提出来,心中必定有数,他不由有些雀跃,期待地问:“姑娘有可妙计?”
“要打入一个行业,最快最迅捷的方法是并购这个行业中占有一定地位的商户,借它原有的各种资源进行发展。那么,同样的道理,要想融入一块铁板,最迅捷的方法,便是兼并这铁板中原有的一块。”田蜜说到这里,忽而轻笑一声,道:“东家,若我说不久就有人送上门来。你信是不信?”
“兼并铁板中原有的一块。”张老板琢磨着这句话,忽的想起了他最大的竞争对手,顿时吃惊道:“这、这可能吗?此次审查,我们得隆损了商誉。对方却毫发无伤,这,我们更不占优势啊。”
“正因如此,有些人,才会忍耐不住。”田蜜笃定一笑,道:“东家,与其被动挨打,不如——”
张老板接道:“主动出击?”
“不。”田蜜笑着摇头,道:“创造机会,让他们打。”
张老板愕然地看着她含笑的面孔。觉得自己的思维有点跟不上。但跟不上也就跟不上吧,只要结果是好的,其他的也并不那么重要。他便点头道:“姑娘请说,我老张虽行动不便,但也会尽量配合。”
“东家要做的很简单。那便是,这段时间,好好在家养伤,什么都不用管。”田蜜如此道,接着,便简单说了下计划,前前后后半刻钟都不到。
田蜜出来。张老板便让其他人入内,然后宣布,他养伤期间,药坊所有事宜,全权交给田蜜。有人惊讶,有人不解。有人不服,却没有谁明目张胆地提出来。于是此事,便如此敲定。
医馆中照顾张老板的人不少,田蜜便没去凑那个热闹,了解了一下情况。便招呼着阳笑,准备一起回药坊。
不想,她刚踏出亲善堂的大门,便见林岩匆匆从外赶回,见到她,便笑着打招呼:“田姑娘,许久不见,近来可好啊?”
“自然是好。”田蜜看了眼亲善堂内来来往往的顾客,也客气笑道:“亲善堂客似云来,林七管事真是经营有方呐。”
“哪里哪里。”林岩虽摆着手,面上却笑得开怀,他热心问道:“姑娘这是要去哪里啊?我让车夫送你们一程。”
“多谢林七管事,不过,倒是不用这么麻烦。”田蜜笑着摇摇头,道:“从这回得隆,不几步远,这大早晨的,全当散步了。”
她如此一说,林岩也不强求,便道:“那姑娘慢走,林某手头还有点事,就不远送了。”
田蜜点头别过,领着阳笑,往得隆走去。
走过两条街后,阳笑绕绕头,不解地问道:“姑娘,我看林家的那个管事,好像是特意赶回来的,对你很热情嘛。你在得隆做的都不怎么开心,为什么不去林家啊?林家啊,那可是多少人想都想不来的!”
田蜜闻言失笑,边走边道:“正因为林家势大,便是一角冰山,都能压死个人,我才要敬而远之。”
阳笑仍旧不解,睁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茫然地看着她。
田蜜见此,便很有耐心地解释道:“这么跟你说吧,林家对现在的我来说,就好比是一个巨人,我若是靠近它,它轻而易举就能决定我的一切,要脱身,太难。而得隆呢,正是那个和我站在差不多高度的人,我们地位平等,目标一致,可以一起成长,也能和平分开,目前来说,最合我心意。”
“原来如此。”阳笑点点头,突然开了窍,恍然道:“所以,得隆是最好的跳板,可是姑娘想借它跳往哪里呢?”
田蜜微微敛了敛眉,顿了片刻,才轻声道:“目前来说,往哪儿跳都不妥,这儿反倒挺好的。等该解决的人都彻底解决掉了,该搬的也都搬走了,这儿也就清明了。”
德庄固然是个更大的舞台,但舞台大,人也多,她一个小虾米,放那里,可真是什么都不是。再加上娘亲的美貌,很难不招人惦记,到时候,她拿什么护住她?只怕只能任人宰割。
除非,还有别的办法。
田蜜摇摇头,转移了话题,道:“笑笑,跟你说件事情,这件事情难度不大,但有一定风险,弄不好,咱两要一起去牢里喂老鼠。”
阳笑当即点头,认真地听去。
田蜜便边走边说,走到得隆门口,便与阳笑作别,回了药坊。
药坊自有一套流程,说是将药坊暂时交给她,其实她也没什么好管的,伙计们都按部就班地忙活着。况且,她仅代理几天,根本不好插手别人的事。于是,她顶着个名头,当的却是甩手掌柜,守的仍旧是她帐房那一亩三分地。
田蜜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见时辰尚早,想着自己的顶的名头,便决定还是去问问房伯,可有她应该做的事情。
绕了一圈,溜达到房伯那里,正巧瞧见房伯在修剪药草,她便巴巴地凑过去,大眼一眯,笑得格外讨巧,微微拖长了尾音,脆声唤道:“房伯伯。”
房伯见小姑娘躬着半截身子,抬起头来巴巴望着他,那整齐的齐刘海下,一双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眼里尽是星星点点的光芒,煞是乖巧讨喜,便很是和蔼的笑着道:“你这丫头,可是有事相求啊?”
“房伯您既然这么大方的问了,那我就不客气的说了。”田蜜笑弯了眉眼,马屁拍地啪啪响,一点不含蓄地道:“我听说房伯不止药炼的好,种的药材也是一等一的好,便是普通的花草,也养得很好很好。您也知道,我家才搬到这里来,院子里空荡荡的,一点生气都没有。我便想着,您这里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花草……”
“送给你是不是?送了就不还了是不是?”房伯轻敲她额头,笑着道:“你那眼珠子骨碌碌一滚,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不,转眼就惦记我的宝贝们了。也罢,谁叫我就乐见你那精明样。来,说说,你都想要啥样的。”
“就知道房伯你最好了。”田蜜嘴里就跟抹了蜜似得,把房伯逗得乐个不停,欢乐中,那自身的家当也在哗哗往外流,等房伯反映过来,再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虽说近来阴云绕顶,但今日满载而归,田蜜还是挺高兴。
当她一手抱着盆栽,一手拖着小树和长长的藤蔓,包里还鼓得满满地向下坠时,她已经没手再去敲门了。
她站在门外,刚清了清嗓子,准备大声叫门时,那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好神奇啊。
田蜜瞪眼看着徐徐打开的院门,视线微移,当看见长身立于门内的人后,她不由欢呼一声,盆栽都差点掉地,笑容满满地欢呼道:“乔宣,你回来了啊!”
简直就像一道曙光,一下子将头顶经久不散的阴云驱逐了。
田蜜都不知道这种感觉缘何而来,总归,喜悦是真心实意的。
她欢欢喜喜地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地递过去,回身把门一关,便拽着乔宣宽大的袖袍,热情无比地道:“乔宣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我正愁找不到人当苦力呢——呃,我是说,我正想找人分享一下当花农的感受呢。”
所以说,总归是苦力,比他本人更受欢迎。所以方才,他又何必听见那较往日沉重些的脚步声,就巴巴地跑去开门?乔宣摇头失笑。
“娘,我回来了。”田蜜匆匆叫了声谭氏,便跑进屋去,将带回来的那盆明目提神的盆栽放谭氏房间里,然后去找了把小锄头,叫上乔宣,带上青藤根和花种子,来到空落落的院子里。
“这些青藤根要插在院墙下面,胡伯说他们生命力非常顽强,成长非常迅速,哪怕只是一截枝桠,也能生根发芽,十五日不到,他们就会长出嫩芽来,两个月后,就会爬满整个墙壁,到时候院墙上枝繁叶茂,一片葱绿。”田蜜边说,边郑重其事地把锄头交给乔宣,用眼神肯定道:我看好你!
谭氏在房檐下望见她这番动作,忙放下针线,快步走过来。她黛眉轻凝,不赞同地道:“球球,这如何使得?乔公子乃是读书人,岂能做这等粗活?你快把锄头放下来,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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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家庭会议
“啊,哦,这样啊。”田蜜抿抿唇,老实地把手缩回来。
她打量着这把比她人还高的锄头,心头有点蠢蠢欲动。说干就干,她略有些笨拙地将锄头放倒,双手横把着,也不打声招呼,使劲儿就往地上挖去。
“球球,快放下,小心伤着你。”谭氏没想到她会自个儿动手,一看到她那小身板操一把那么沉的锄头,一下子急了。
“行了。”乔宣手一伸,便稳稳把住了木棍,轻而易举地阻止了她这‘自取其辱’的姿势,好笑地道:“你可知道,你这一把下去,前面的锄头能挖到你脚,后面的棍子能敲上你脑袋,到时候土没挖着,把人伤着了可如何是好?”
田蜜闻言,讪讪地看了看又粗又长的木棍,再看看木棍另一端又沉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