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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华已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了,田蜜边说,他边思索,此刻,竟隐隐猜测道:“姑娘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他们的居住方面入手?”
田蜜忍不住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点头道:“我曾经见过一种廉价出租房,非常适合外来务工的老百姓居住。它将一栋楼,分成许多层,每一层,分成大小相同的房间,这些房间都不大。有三十个平方米左右,够放床,够放一套家具,剩下的地方用来堆放其他东西。而在房间内靠门的一边,隔出条道来。里面设个小型洗漱间,外面设厨房。如此,够最基础最简单的生活,也就可以满足那些外来务工人员了。”
这个方案,或许在别的地方不可行,但在德庄,却大有市场。只因德庄盛名在外,慕名到这儿做工的百姓数不胜数。
袁华脸上一片深思,他接道:“这样的房屋,极大的节约了土地面积,扩展了上层空间,成本不会太过高昂,出租价格因此可以变得非常低廉。”
他接着道:“而且,虽然地方不大,但合理的规划让每个人都能拥有独立的厨房和洗漱间,这样的环境,是他们在鱼龙混杂、资源共用的窝棚区完全不可想象的。对他们来说,可以算是诱惑了,甚至可以说,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袁华的经营理念最初便是田蜜传授的,因此说起话来,比较有现代化气息。
他一口气说到这里,眼睛分外黑亮有神,落在湖里的蓝天中,都像能穿过水面直击上天般。
可是,这还不够,他想起田蜜最初的提醒,忍不住展颜道:“而且,有瘟疫的例子在前,我们只需往这上面引一引,放弃窝棚而住我们的廉价出租房,几乎是必然的了。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性命攸关,谁都不可能在这方面犯犟。”
田蜜不得不承认,袁华真的成熟了,这一敏锐的反应力,通常要浸淫其中多年的人才能做到。
她笑了一笑,在他旁边停下,双手撑着栏杆,眼睛落在水面的倒影上,边看着他的反应,边道:“出租房只是个开始,是针对外来务工者的,价格低廉,牟利算不得是最大的。”
平静的水面上,少年测过脸颊,沉稳的神色下,有几分不可抑制的雀跃,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专注地看向身边的少女。
田蜜一笑,缓缓道:“你有没有想过,不止是外来务工的人,便是德庄本地的居民,也并没有好的居住环境?这世上,永远是富人少,平民多,不是每家每户都住的起院子,过的上好日子,亦如平遥洞、黄滩桥这样的地方,住的都是本地居民,但环境,也比窝棚区好不了多少。如果给她们更好的生活环境,她们难道不选择吗?”
“其实不止本地居民需要长久的港湾,便是那些外来人员,在见识过德庄的繁华后,也有许多不愿离开,想在此成家立业的。”袁华忍不住地点头,边想边道:“既然他们想永久居住,那就自然不能用出租这套,不是租,那就是——买。而要住一辈子的房子,自然不能凑合,该有的房间一个不能少,周围的环境一定要是不错。”
田蜜忍不住给他点赞,这小子不错啊,这脑筋发达的。难怪可以这么短的时间就在德庄闯出名堂来。
她以她后世人的眼光,绝对可以预见到他光明的未来。
在这个自给自足的年代,房地产在别的地方可能不会有大发展,但这里是德庄府。是整个昌国的经济中心,每天有无数人蜂拥而来,根本不愁房子卖不出去,只会越来越紧张,因为——
“袁华,退一万步讲,即便这条路真的行不通,你手头只要握有地皮,就没什么好怕的,因为土地是不可再生资源。它只可能越来越稀缺,越来越贵,不可能更便宜。”
袁华虽没听过‘不可再生资源’这种表述,但不妨碍他望文生义,听此一说。他心头更是大定。
是啊,无论如何,德庄的地价只会越来越贵,绝对不会便宜下去,他买地,绝对不会亏!至于房屋买不买得出去——如此一分析,他已有九成的把握。这条路,行得通。
彼时,前厅内,应邀前来的宾客还在醉生梦死,谁也不知道,德庄的房地产业。在这一刻被提上日程,将来,有一个年轻人,会站在商界顶端,俯瞰着他们。
“资金方面。青云街的三当家完全可以解决。”田蜜这话来得有点突兀,袁华的神情停顿了几个弹指的功夫,而后忍不住摇头一笑,田蜜并没有在此纠缠下去,只道:“隔日有时间,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袁华只能乖乖点头。
接下来,田蜜又将后世房地产的各种状况挑拣着给袁华讲,袁华听得很是认真。
时间于指缝间溜走,不知道讲了多久,便有人寻过来找袁华了。
今日袁华家中乔迁,理应去招呼客人,跟她聊了这么久,已是有些怠慢别人了,不能再耽搁下去。加之,两家如今隔得如此之近,随时都可以探讨,他也就随去了。
袁华走后,田蜜看着远处广阔天地,尚有几分惋惜地想:可惜了,如果有银行,有按揭贷款,一定可以将房地产推向另一个高峰。
这样想着,田蜜一时没了再呆下去的兴致,便回了前厅,跟熟识的人闲聊着,如今聊得,大体也就是人才输送的事儿,绝计不是方才跟袁华聊得那些类容。
众人直到今日才明白,原来那个看起来枯燥无味像个十一二岁小孩儿的姑娘,竟是位娇俏玲珑的十四岁少女。
十四岁,不小了。
众人意识到这个,那神情,就有些微妙了。
不过最近大家都对她都颇为友好,因此,一时间,她也并没发现那亲切的笑容中有什么不妥。
眼看时间差不多了,谭氏与田蜜便先告辞回家,田川并不像以前一样跟她们宅在家里,而是留下来和大家一道消遣。
只不过在那之前,田川特地陪家人出门,待到自家院中,见左右已无人,方强压制住兴奋,对两人道:“娘,姐,有件事,因为没决定,我先前,一直没告诉你们……”
见田川这郑重的神情,母女两对视一眼,心知此事怕是不小,便也不说话,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田川深吸口气,挺直脊梁,看着两人道:“从敲响聚贤楼金钟,到金铭论史,再到后来的论律,期间,有许多人想我抛出了橄榄枝,可是我都没答应,直到平南郡王单独招我见他,他说——”
田川咽了口唾沫,双眼亮若星辰,声音激动地有些颤抖地道:“他问我是否有意为官,他可以举荐我去刑部衙门任职!”
中午回来的太匆忙,他连家都没回,席上又被分开了,因此一直憋着,直到此时才得以将这好消息告知家人。
田川这个消息,对一个家来说影响重大。
官与商与民,有着明显分界线。
曾经,谭氏之所以答应田蜜抛头露脸的出来讨生活,就是为了让田川走上仕途,到时候母凭子贵,姐凭弟贵,一家人才能真的站稳脚跟。
只是没想到,不用田川十年苦读,参加科举,这个梦,就能得以实现了。
突然之间,倒真有点像在做梦。
谭氏秋水双眸中隐有泪光浮动,她握着田川的手,殷殷问:“那,你答应了吗?”
田川毫不犹豫的点头,甚至,那目光中带着田蜜最初见他时的阴郁与坚毅,他道:“娘,这是个好机会,我不想错过。”
事实上,在做这个决定前,他就问过宣大哥了,他说,当前户部已被魏家门人参透,他进去不止帮不了姐姐的忙,还会被束缚住手脚,不会有什么作为,而兵部,他手无缚鸡之力,既不好进去,也不适合进去,礼部与吏部,都没有刑部合适,而且,刑部有平南郡王照拂,会好上很多。
谭氏她见儿子点头,激动过后,又殷殷关切道:“平南郡王可是真欣赏你?他待你可好?娘听说刑部……里面很多凶狠犯人和刑具,你一个读书人,又能做什么?你可受得了?”
田川对谭氏很是有耐心,问一句答一句,管把谭氏安抚地妥妥的。
田蜜一直知道,自家弟弟心中有一个梗,这个梗,让他不可能安心过寻常日子,而她自己,从来也不是个风险规避者,因此,她没说不要去,只轻拍拍他肩膀,轻声道:“万事小心,安全为上。”
田川点点头,应了。
于是,这一场乔迁后,田家就热闹了,姐弟两人,一个善名满青州,一个年纪轻轻就得平南郡王看中,入了刑部,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如此具有潜力的人家,怎不受欢迎?
甭管门槛被蹋成啥样,姐弟两却是一点不受影响。
田川自那天起就开始往平南郡王府和刑部跑,全副精力都投入了他的官途生涯中,根本没有闲情逸致管其他的。
田蜜照旧早出晚归,忙着自己的新计划,连那些媒人的面都看到过,半点也意识不到,以她现在的年龄,在这个世界,已经不算小了,可以谈婚论嫁了。
而谭氏,见儿女如此忙碌,又有‘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传统思想在,在没下决定前,也用不着特意支会他们。
日子就这样过着,直到三天后,账行的鸿门宴到期。
☆、第一百二十章 对台戏
账行的鸿门宴,哦不,茶花会,并不像当世许多聚会般,设在私人园陵中,只允许持帖者进入,而是开在寻伊湖畔的临江楼之上,除邀请者由侍者引领着入内外,其他人可自行在外观看。
若是往常,这类专业性的探讨会,除了本行的人参加外,其他人根本提不起半分兴趣,除非实在无聊得紧,谁也不会来凑这热闹。
但今日却是一反常态,不止临江楼人满为患,便是湖畔的水榭凉亭与湖上的轻舟画舫,都早早地叫人定下了,在临江楼外挤好的观战位置挤得大打出手的,都是各处专门遣来打听实时战况的仆从。
这等阵仗,不止临江楼原班的伙计忙得团团转,就是账行特地新添的人手,也都是一副焦头烂额状。
一位挂名弟子焦急的跑上来,在徐天福低声道:“师傅,位置不够了,明明没请过青云的三当家,不知他为何来了,不只是他,还有许多明明没请过的商人,也跟他一样,全都不请自来了。”
徐天福眉心一皱,便是一个深刻的川字,他正想说:多出几个人而已,偌大一个临江楼,难道连把椅子都添不出吗?
话未出口,又一名平时很稳重的弟子‘咚咚咚’地跑过来,入秋的天,额头上全是汗水,他连擦都来不及擦,便急切地接到:“不请自来的岂止是商户,那些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夫人小姐们,也不知抽了哪门子疯,都结伴而来了,给她们安排雅间她们还不乐意,非得亲临现场。我的姑奶奶哟,现场哪有那么多空位留给她们啊?师傅,您看?”
若是平日里徒弟如此说话,少不得要被他训示一番,但今日人人都忙得不赖烦。倒没人抓着这不放。
徐天福早就知道,凭那姑娘正盛的名声,和他别出心裁的安排,这次的账行聚会必定会引来空前的注目。他也已经把场地往大了预留了,没想到,临到头了,还是不够,大大的不够,他还是低估她现今的影响力了。
徐天福向来是个规矩甚严、一板一眼的人,他当即道:“接待宾客之事,我已交给你们师姐,这等琐事,应该找她才是。”
两弟子有些幽怨地瞅着坐着说话不腰疼的徐天福。同时苦着脸答道:“师傅,师姐已经彻底忙不过来了,我们方才去寻她,看见她同时接待税务司和督审司两方的官吏,毫无分身乏术呐。”
正说着。便见徐婴语毕恭毕敬地领着一行人进来。
只见为首那人,着一袭亮银广袖对襟绸袍,领口袖间,隐有流光银线,上以紫玉冠发,腰坠五色璎珞,脚踩流云软靴。整个人,在初秋的凉柔天气中,泛着朱玉特有的耀眼光泽。
纷闹的场面有瞬间的寂静。
之后,便彻底沸腾了起来。
怪只怪这本该是男人们出席的聚会,因为邀请了一位姑娘,而带动了一大群夫人小姐。
此刻。夫人们还算淡定,小姐们却完全淡定不了,一双双惊叹与诧异地目光落在那少年官员身上,低低的、好奇的声音交织着。
“这位公子,不知何许人也。为何从不曾在德庄见过?”
“莫不是新入德庄的?但也不太可能啊,你们注意看,他旁边那位,可是税务司的主事,能与税务司主事大人齐头并进之人,怎会是无根无基的新人?”
经此一提,众人才注意到,原来他身边,还有别人啊?
也难怪了,税务司的主事吴长青,本就是个四十来岁,一脸呆板无趣的中年男人,哪有俊逸又神秘的年轻官员抢眼?
小姐们平日里不轻易出闺阁,因此,对外事情了解得颇少,这时,便有在闺中吃得挺开的一位小姐叹道:“若是王凤仙在就好了,她琴艺高超,又与卢小姐走得近,经常参与各种聚会,消息甚是灵通。若她在,说不定就能知晓了。”
众女正叹息着,忽闻一阵香风袭来,一道娇媚亮丽的声音含笑道:“原来妹妹这般叨念我,我可是受宠若惊呢。”
众人下意识的望向出声处,便见一端庄一娇艳的两名女子缓缓行来,两人皆含笑与周围熟识之人打着招呼,出声的,是那名娇艳的女子。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原来是卢小姐和王小姐,姐妹们这厢有礼了。”那先前说话的女子盈盈一福。
“周小姐快快请起。”卢碧茜隐于繁芜广袖间的手微微一动,虚扶了一下。
卢碧茜是官家千金,那位周小姐家中虽富有,却是商贾之女,因此对此行为,并没觉得有何不妥,顺势起身。
见了礼,卢碧茜又是出了名的好教养好相处,众女便抛开方才的严谨,一下子活络了。
周小姐当即笑意盈盈地对王凤仙眨眼道:“王姐姐,妹妹方才的话你可是听到了?那位大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啊?”
“他啊~”王凤仙看了坐于主位,并不与人交谈,显得清冷异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