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言乱语,一边乖乖地随他回到席上。
晏紫苏已明蚩尤心思,斟了杯酒,笑道:“先喝了这杯酒压压惊,再守口如瓶不迟。”不等御风之狼说话,已尽数灌入他喉中。
御风之狼只觉得喉咙一麻,仿佛无数虫子爬行咬噬,心中一沉,惊怒骇然,抓着脖子想要说话,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晏紫苏笑吟吟地传音道:“我嫌这酒太淡,掺了些“北海尸鱼粉”,不知道味道如何?如嫌不够,我再加些“青丘消魂散”好不好?”
“北海尸鱼粉”与“青丘消魂散”都是青丘国秘制的毒蛊,御风之狼见多识广,机变狡狯,登时猜出她的身份,骇得脸色惨白,汗珠涔涔而下,急忙伸出手指蘸了酒水,在石案上写道:“晏国主饶命。”
晕紫苏嫣然一笑,柔声传音道:“嫁夫从夫,我现在是蜃楼城乔少城主的夫人,要我饶你性命,也得先问问我夫君答不答应……”眼波一转,情意绵绵地凝视着蚩尤,嘴角含笑。
御风之狼这才醒悟此人竟是曾与自己风雨同路的少年英杰蚩尤,心中登时大松,但想到自己当日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六候爷等人的海蝎蛊,今日却又撞见比那些虾兵蟹将更狠辣百倍的妖女,又不由恨得牙根痒痒,心底暗骂,脸上却满面堆笑,粲然如菊花。手指在石案上写道:“恭祝二位佳偶天成,百年好合,小的愿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蚩尤哼了一声,晏紫苏却笑着传音道:“猪肝猴脑不要也罢,只要三个时辰内,你打探出姑射仙子囚室所在,我就保你太太平平地揣着宝贝下册去,否则这“北海尸鱼粉”发作起来,我也没奈何啦。”
素手一弹,幽香扑面,御风之狼喉咙登时一陈清凉,咳嗽几声,已能哑声说话了,不敢耽误,急忙朝二人揖了一礼,匆匆转身离开。
此时,木族的长老,贵侯均已到齐,天湖沿岸人头攒动,丝竹鼓乐不绝于耳。单定、马司南等候选人被请入湖边竹亭坐定,五十六位长老坐在竹亭外的松林中,其他贵候则沿湖入座。
只听号角破云,众人哄然,有人叫道:“木神驾到!”,一行碧衣少女从石崖后翩然绕出,接着又鱼贯走入十余名青衣乐师,悠扬吹奏着竹笛玉笙。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面如冠平的青衫男子,斜眉入鬓,三绺长须飘飘谷舞,顾盼神飞,笑容清雅,颇有仙人出尘之态,正是句芒。
众长老、贵侯纷纷起立,唯有单定、马司南等人动也不动,晏紫苏咯咯一笑,道:“好大的架子!可惜灵感仰那老匹夫不知下落,否则让他瞧见这奸贼的嚣狂之态,可有好戏瞧啦。”蚩尤冷笑不答。
句芒入席,颌道微笑示意,众人纷纷坐下,鼓乐顿止。
一个高冠大袖的青衣男子从亭中缓步走出,朗声道:“日上中峰,吉时已到,在下文熙俊,蒙长老会之托,为本次百花大会之司仪,大会现在正式开始,禁卫封山,不许任何人擅自妄闯。”
四周寂然,鸦雀无声。
文熙俊目光炯炯,环顾众人,又道:“常言道”百足之虫,不能片记得无首;万里之国,岂可一日无君”?青帝失踪已近五载,族中众事虽有长老会代为裁断,却终非长久之计,当下正值乱世,烽烟四起,虎豹环伺于侧,更需才能超卓的雄杰之士,率领本族安邦卫国……”
他声音雄浑,口才了得,娓娓而谈不过片刻,木族众人已听得热血如沸,几次抚掌高呼。
文熙俊道:“我族英豪辈出,要想推选出一个雄才大略的新青帝,原非难事,但正所谓百花繁密,各有所佳,争妍斗艳,反倒让我们挑花了眼……”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文熙俊摆了摆手,道:“因此长老会深思熟虑,决意举办这百花大会。由在座诸位推选英杰,再交由长老会审议。但凡木族中人,不论贵贱,均可举荐……”
奢比忽然高声道:“文长老,六百年前羽青帝大破东海龙族,以长生刀在金鳞龙背上写下“天下布武”四字,被我族举为上训,当今乱世,更当以武治国,既是推选青帝,又岂能不以武道为先?”
一言既出,十几个长老登时纷纷附和道:“执法长老所言极是。羽青帝,灵青帝无一不是天下佼佼,若新任青帝修为泛泛,对内何以服众?对外焉慑敌?”
句芒捋须微笑,单定、马司南等人的脸色齐变,若是单以法术、武力而论,族内除了雷神,再无人可与木神争锋,奢比等人的言论,摆明了便是要帮句芒肃清对手。
郑青州起身摇头道:“古人道:上者伐谋,下者伐兵”,为一族之帝,最重要的乃是仁义睿智,爱民如子。如果单以武道论英雄,那不成了匹夫之勇么?火族赤飙怒可谓武中至尊,还是成了一介暴君,君臣离心,最终被烈赤帝所灭?邻国之训,不可不戒。”
那些拥护单定的众长老马上点头赞许。一时间,众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喧哗如鼎沸。
蚩尤、晏紫苏此行目的便是想要搅乱木族局势,眼见大会伊始,众人便已各怀鬼胎,吵得不可开交,自是乐得置身局外,只管笑吟吟地喝酒品菜,坐山观虎斗。
文熙俊眉头一皱,高声道:“既是如此,我们便先推选,后比试,再从胜者中推选青帝。”声音如洪钟激荡,登时将喧闹哗语尽数压过,见众人重转安静,才又朗声将规则解说一遍。
与会的木族各大城邦、贵候都有权推举一人,经长老会评议后,十人以上同意,便可以为青帝候选。而后两两一组,次序比斗。如此层层选拔,最终存留三名胜利者,再由长老会议定其中谁为青帝。
众人哄然,众长老低声议论了片刻,都觉得这是唯一公平的法子,纷纷点头同意。
文熙俊朗声道:“大家既无异议,便按此进行。只是比斗之时,武道也罢,法术也罢,都不可伤对方性命,违者逐出大会,按族内律法治罪。”
当下众人执笔在各自的百花令牌上写出推举人选,再由穿梭其间的众婢女交与长老会审议,各长老亦然。
蚩尤大笔一挥,在木牌上龙飞凤舞地写下“羽青帝转世乔蚩尤”八字,掷与美婢,而后抓起酒壶,抑头往喉中径直倒灌,酒入肠腹,登时焚烧如熊熊烈火,周身热血如沸,只等文熙俊读出自己的名字,便拨出苗刀,公然以羽青帝转世的身份,闹他个地覆天翻。
当是时,半山腰忽然惊呼迭起,叫道:“拦住他,莫让他闯入帝苑!”“狂贼,再敢上前一步,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哎哟……”只见三十余个卫士嘶声尖叫,突然从山崖下横空飞起,手舞足蹈摔入天湖之中,水浪接连喷涌。
众人大哗,纷纷起身回看,奢比喝道:“何方狂徒,竟敢到青帝苑捣乱!”
语音未落,只听一人哈哈大笑道:“捉迷藏么?好玩,好玩!”青光闪耀,冲天飞起,双手挥舞如轮,转眼间又凌空抓起二十余个卫士,一一抛入天湖。
众人又惊怒,正要出手制止,那人突然又“咦”了一声,喜道:“哪来的烧鸡?味道好香!”当空疾冲而下,踏波飞掠,瞬间便奔到春藤城主林耀平案前,一把捉起他的衣领,掷入湖中,顺手抓起那焦黄脆嫩的烧鸡,撕扯大嚼,口沫飞贱。
阳光照在他的娃娃脸上,睫毛频眨,褐色的大眼滴溜溜地转动。两腮高鼓,嘴如兔子似的不断咀嚼,牵扯着四周稀稀落落的黄须,狼吞虎咽,含糊有声。瞧其神情像是天真烂漫的少年,但看他那十二尺高的魁伟身影,却又分明是个三十来岁的巨汉,衣裳褴褛,蓬头垢面,却兴高采列,甚是满足。
夸父!
群雄大凛,想不到竟是这从古树中蹦出来的蛮汉,难怪山下那么多人也拦他不住。那些禁卫倒也罢了,林耀平修为已近仙级,到了他手中竟像是沙包玩偶一般,全无半点反抗。
蚩尤、晏紫苏又惊又喜,此次重返大荒,原本就想找这疯猴子一齐赶赴玉屏山,大闹一场,可惜遍寻南际山,也找不到他的踪影,没想到他竟自行找上门来了。
奢比脸色徒变,喝道:“疯猴子!这里是青帝御苑,木族禁地,岂容得你撒野!再不自缚请罪,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了!”话语凌厉,却不敢上前阴挡,当日流沙河一战已吃够了这蛮汉的苦头,当着族中显贵的面,又岂愿再自取其辱?
夸父“吧嗒、吧嗒”地嚼着烧鸡,瞪他一眼,含糊不清地叫道:“这里是古田玉屏山,我便是从山下的树里蹦出来的,你们跑到我家来开宴席,也不知会我一声,居然还颠倒黑白,反客为主,真他***木耳香菇,岂有此理!”
众人一愣,想不到这疯疯癫癫的蛮汉也突然条理分明,说得有理有据,一时倒也难以反驳。
东极山神折丹自恃神通,性情暴烈,向来谁也不惧,眼见这老小子大刺刺地坐在石案是狂吃猛喝,对周遭众人全然不放眼里,心中大怒,喝道:“既是从树里蹦出来的野猴子,就给老子滚回树里去!”
双袖鼓舞,碧光怒爆,日月双轮急旋飞转,风雷激吼,瞬间已冲至夸父眉睫。
夸父头也不抬,兀自撕咬着鸡腿,随手一掌拍出,“轰”的一声,气浪炸爆,大小双轮冲天激旋,折丹当胸如被狂涛冲撞,踉跄倒跌了数十步,脸色酱紫,喉中腥甜翻涌,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
众人大骇,折丹自小居于东海东极山上,观日月天象,浸淫武学,自创日月双轮之法,二十三岁时便登入仙级高手之列,木族上下将其视为资质直追石夷的武道奇才。即便桀骜狂妄如灵感仰,对这天才少年亦颇为青睐。想不到以其神威,竟连夸父这随随便便的一掌也难以抵挡。
木族群雄虽然早已听说了这疯猴子的厉害,今日亲眼目睹,才知盛名之下,果然无虚。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上前。
文熙俊高声道:“前辈既是我族中人,就当知道这青帝御苑乃族中禁地,你这般擅闯妄入,犯了族中大忌,可叫晚辈难为得紧了……”
“什么青帝御苑?羽卓越丞这臭蘑菇明明住在霍童山,你当我不知道么?”夸父一拍石案,怒气冲冲道:“这里是我老家,你们不请自来,犯了我的大忌,我很不高兴!”
奢比喝道:“疯猴子休要装疯卖傻,羽青帝早已仙逝,这里是灵青帝的御苑……”
夸父瞪眼道:“什么灵青帝?你叫出来让我瞧瞧,烂木奶奶不开花,既然这里是青帝御苑,你们没事跑到别人家里做什么?就不怕犯了族中大忌么?凭什么你们来得,我就来不得?”
他虽然胡搅蛮缠,倒也不是一味地强词夺理,被他这么一通抢白,众人词穷理屈,难以驳斥,晏紫苏、蚩尤相顾莞尔。
文熙俊微微一笑,道:“前辈,灵青帝失踪已近五年,我们今日在此,便是要推选出一个新任青帝来……”
夸父拍手笑道:“推选青帝?有趣,有趣!正好,羽卓丞这臭蘑菇当日骗了我,害我没当上青帝。今日我非要过一回青帝的瘾!”翻身跃上松树,双手叉腰,大声道:“有谁不服,就上来和我比上一比!”
群雄愕然,众长老更是苦笑不己,这疯猴子虽然单纯烂漫,不通世务,但好歹也是木族中人,按照族规,自然也可参加青帝推选。但若真让此人登基帝位,任其胡闹,岂不是成了天下笑柄?
奢比冷冷道:“要想参加推选也无不可,不知在座哪位愿推选你?又有哪十位长老甘以首肯?”
晏紫苏笑吟吟地对着蚩尤眨了眨眼,蚩尤心领神会,高声道:“夸父前辈神通广大,六百年前便和羽青帝不相上下,真可谓我族几百年难得一见的天纵奇才。如此英雄,又岂能错过,我杨鹜念第一个举荐!还望各位长老珍视人才,以大局为重!”
众人哄然。单定与郑青州等长老亦大感意外,转念一想,横竖长老会绝不会让这疯猴子当上青帝,倒不如让他与句芒同列一组,做一个绝佳的绊脚石。
当下郑青州起身道:“杨长老所言极是,以夸父前辈的修为,普天之下罕有匹敌,若连他也不能参选青帝,又如何让天下人心服?”另外八名长老也纷纷附和,将夸父捧得天上少有,地下绝无。
夸父眉开眼笑,乐得连嘴都合不拢了,奢比等人惊怒交集,却又无可奈何,既有十位长老同意,按照规则,他已是青帝候选之一了。
文熙俊正欲宣布,忽听句芒淡然道:“且慢!夸父原是我族六百年前的桀骜叛臣,可谓无德;争夺帝位败给羽青帝,可谓无能;输了比赛,又反悔大闹昆仑,可谓无赖;从地底醒来后,又与敌酋龙族太子沆瀣一气;可谓无耻。让这么一个无德、无能、无赖、无耻的乱卧贼子参与青帝推选,我木族脸颜何存?在座列位又何以面对历代青帝英灵?”
四周登时一片死寂,郑青州等长老虽然暗地支持单定,但对他毕竟颇感畏惧,见他已出声,谁也不敢出言忤逆。
夸父气得吹胡子瞪眼。哇哇大叫:“山羊胡子,谁说我输给羽卓丞了?我出身草莽,想当青帝,那叫有志气;和羽卓丞打得天错地暗,不分胜败,那叫有本事;被白太宗那老鬼耍了奸计坑蒙,不屈不挠地继续抗争,那叫有毅力;认识了拓跋小子,刨除两族孱隙成见,共同对抗水妖,那叫有见识。像我这么有志气、有本事、有毅力、有见识的天才若不能参与青帝推选,敢问谁还能参加?难不成长老会的决议还抵不过山羊胡子你一句屁话?传了出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众人又是一陈哄然,晏紫苏大为惊奇,暗想:“这疯猴子单纯如孩童,说话行事无不随兴而发,颠三倒四,怎地今日说的每一句话都条理分明,针锋相对?”心中一动:“难道另人什么高人在暗中指点他么?”秋波流转,四下查探。
蚩尤高声道:“前辈说得不错,族中大事向来由长老会审议定夺,纵然是青帝也不能擅自越权。既然已经有十位长老兴荐。木神又岂能以一已之好恶,废长老会之公议?难道木神自觉可凌驾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