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下囚室早已关紧了二十余名降将将领,木易刀率众将他们次第带到厅内,逐一审问,岂料其中竟无一人知晓那紫火神炮的铸铁之秘,可别提那炮弹是如何造出的了。
众人大为失望。那些降将一心乞饶,生怕烈炎震怒之下将他们尽数杀了,忙又七嘴八舌地将六名随军铁匠的姓名、长相一一报了出来,只要能找到其一,或许便可洞悉起秘。
听说其中最重要的那名铁匠是个女子,且脸上被刺花黔字,拓拔野心中一动,登时想起先前在城楼下众降兵中,曾瞥见一个赤衣黔面的女子。
自从雨师妾花容毁伤之后,他对黔面女子便下意识多了一分关注,是以印象颇为深刻。当下忙让木易刀率人前往询问。
过了半柱香工夫,木易刀果然把她带了进来。那女子身资婀娜。雪肤明睦,若非脸上被刺青黔字,当是绝色无疑。神农治下,大荒刑罚不重,这女子既被黔面,必是犯了族中重罪。既是重罪之身,又怎会司掌如此重要之职,铸造神炮?
众人正自诧异,那女子秋波流转,扫见蚩尤,脸色登时大变,顿步不前,颤声道:“你……你是乔羽乔恩公的公子,是不是?”
蚩尤一愣,点头道:“你是?”
那女子泪水夺眶,蓦地挣脱两旁卫士,伏地“咚咚”扣头道:“流黄辛氏,叩见恩公之后!”
听闻“流黄辛氏”四字。群雄顿时哗然。流黄国乃是大荒西南至为神秘的蛮族番帮,其女国主辛氏、丰氏姐妹擅长以硫磺混合多种晶石,制造威力惊人的火药,故而得此国名。
当年烈碧光晟第二次征讨南荒时,便首攻流黄国,一夜之间几将其数万族民屠戮待尽,丰氏被杀,辛氏则掳掠为奴,想不到几经辗转。竟成了赤帝军的铸炮师。
蚩尤忙上前将她扶起,细问其详,辛氏悲喜哽咽,断断续续地说了半晌,才将来龙去脉说清,
原来她已非当年的辛国主,而是其女辛粤如。国破家网之时,她正身怀六甲,与侍女费劲周折,逃往东荒。到了木族境内,遭遇火族麒麟营追兵,幸得乔羽所救
生下一子一女后,她原想随乔羽前往蜃楼城,途中却接连被火族因乎等人围追,乔羽虽竭尽全力,却只能救出其子,眼睁睁看着其母女二人被因乎掳去。此后十余年间,烈碧光晟便以其女为挟命她铸造神炮、造火药,以备他日之用。
众人方知早在十几年前,烈碧光晟便已未雨绸缪,暗中造出了这千余尊神炮,不由惊怒交加,咒骂不已。烈炎想到自己与他亲如父子,却也被一并瞒过,更觉难过。
辛萼如紧紧抓住蚩尤双手,颤声道:“奴家以为此生再难见着恩公,见着我的孩子了,想不到……想不到天意弄人,竟因祸得福,让我遇见了小恩公!不知我那孩儿,如今……如今可还安好?”泪水涟涟而下,又是忐忑又是激动。
乔羽一生行侠仗义,所救妇孺众多,蚩尤岂能一一记清/况且当年蜃楼城一战,岛上百姓几被水妖民屠戮待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被她这般一问,蚩尤不由语塞,不知当如何回答。
晏紫苏嫣然笑道:“辛国主放心,你的孩子现在汤谷岛上,安然无恙。当务之急是如何找到合适的铜铁铸造神炮,以牙还牙,尽快打败烈老贼。这样才能救出你被囚禁的女儿,一家团圆。”
辛萼如眉间舒展,喃喃道:“铸造神炮……一家团圆……”重复了几遍,黔面上红晕泛起,悲席交织。略一凝神,似是下定决心,咬牙道:“小恩公,我知道哪里能寻找到绝佳的神炮铸铁与火药硝石!”
众人等的便是这句话,哄然大喜。
烈炎沉声道:“辛国主,只要你能带我们找到铸铁,造出神炮,寡人愿对天立誓,倾尽举国之力,助你一家团圆,复国返乡!”
辛萼如摇头道:“复不复国无关紧要,只要能让我们母子重逢,我便感恩不尽了!”顿了顿,一字字道:“小恩公,这铸铁与硝石便藏在苍梧之野、九嶷山中……”
众人大哗,拓拔野心中亦是陡然一凛。
《大荒经》曾记载了一处南荒秘境,地处赤水河边、流沙东岸,由九座至为相似的火山、九条极为相似的河流组成,终年迷雾缭绕,妖瘴重重,潜藏着无数的怪鸟凶兽、毒蛇虫豺,一旦误入其中,即便不被虫兽吞噬,也必迷途不出,生生困死。
传说那九座火山之中有一座火山腹壁上生长着苍梧铁木此树乃上神所栽,高百丈,绵延数里,所结铁果大如巨球,在火焰终日喷吐炙烤之下,坚硬逾钢,若用来炼制神兵,可谓无坚不摧。因此其山又称为苍梧之山,其地又被称为苍梧之野。
千百年来,各族垂涎苍梧铁果,先后派遣了数千人前往探询,却无一生还。唯一活着从这九嶷山中出来的,惟有神农一人。饶是如此,他亦未曾深入,更没有找到那苍梧山铁木。是以渊博如大荒经,也未能详细地勾勒其地理。
要从这苍梧山开采铸铁、硝石,比虎口拔牙、火中取栗更加凶险百倍。群雄议论纷纷,摇头不已。
辛萼如微微一笑,似是早已猜到了众人的反映,道:“奴家祖上因缘际会,曾到达苍梧山内,摘得铁果,就连硫磺圣石也是从那火山壁上凿出带回的。只是此地至为凶险隐秘,奴家只愿带小恩公前往……”
蚩尤素来胆大包天,眉毛一扬,正欲说话,右手已被晏紫苏一把握住,只听她咯咯笑道:“辛国主,苍梧之野瘴气横绕,毒虫便布,没有我这御蛊解毒的高手,你们就算有九嶷地图,也是寸步难行。”
辛萼如略一迟疑,勉强点了点头。
眼见蚩尤、晏紫苏十指缠绕,相视而笑,烈烟石如被重锤猛击,胸口没来由的一阵闷绞剧痛,脱口喝道:“且慢!苍梧铁木生长在火山内壁,除了我,再没人能入得其中,采摘铁果……”
众人哄然,纷纷朝她望来,烈炎愕然道:“八妹,你?”
烈烟石话一出口,顿即大感惊恼懊悔,不知自己为何竟会鬼使神差地横插一杠。但既已势成骑虎,惟有将错就错了。见赤松子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神色古怪,双颊更是晕生霞涌,冷冷道:“南荒之战乃我族内之事,责无旁贷。既然开采铸铁如此凶险,我又岂能置身事外?”
火族群雄面面相觑,烈炎知道其妹脾气执拗,劝阻不得,只得叹了口气,道:“苍梧之野步步凶险莫测,你们要多加小心。”
拓拔野隐隐之中觉得让这三人同行似有极大变数,但一时之间又找不出比他们更加合适的替代,当下也惟有点头道:“烈碧光晟数日内必定还要发起进攻。事不宜迟,我们在这里与敌人周旋对峙,你们尽快找出那苍梧铁木所在,详细绘成地图。苍梧之野距离金族、土族边境不足六百里,若此行成功,我们便联合两族盟军强攻九嶷山一带,夺取苍梧铁果,铸造神炮。”
众人纷纷附应,都觉此法最为稳妥。
拓拔野合掌吐出辟火珠,交与蚩尤,与他紧紧相拥,低声微笑道:“苍梧铁木找不找得着,还在其次,安全归来最为紧要。千万别让那九嶷山炙成了烤鱿鱼。”
蚩尤哈哈大笑道:“你也多加小心,我回来之前,可别让烈老贼的火炮轰成了乌贼干了!”收好辟火珠,再不迟疑,朝群雄拱手作别,与晏紫苏、辛萼如诸女大步朝外走去。
艳阳高照,赤水滔滔,赫红黄浊的的河沿着峡谷滚滚奔流而来,轰鸣不绝。蚩尤四人分骑三只太阳鸟,呼啸冲舞,沿着大峡谷朝上游飞去。
辛萼如指着极远处的蒙蒙云雾,道:“那里便是苍梧之野了!过了西望崖,便是百里雾瘴,目不视物。我们先到流沙东岸的三株树,采摘彗星珠叶作为明炬……”
蚩尤微微点头,鼓足护体气罩,率领众人骑鸟冲天飞起,直上蓝穹。狂风凛冽,众峰参差。俯首下瞰,峡谷如长沟深井,水光闪烁。峡谷之外,峰峦叠嶂,如必海狂涛,一浪推着一浪,无边无垠。
赤水河蜿蜒到了北边极远处,山势渐缓,丘陵间黄沙连绵,宛如沙漠,在狂风下徐徐流动,金光刺眼,想来便是南荒极为有名的流沙喝了。
蚩尤忽然想起当日与晏紫苏前往方山,途径寿麻国的情景,也是黄沙连天,烈日灼灼,只是当时两人爱恨交杂,心情亦如沙漠的昼夜一般冷热两极。时隔一年有半,天翻地覆,仿佛已过三生。
心中百感交集,不由紧握晏紫苏的素手,转头朝她望去;伊人心有戚戚,正温柔地凝视着他,嫣然一笑,唇角梢眉满是绵绵情意。
烈烟石在一旁瞧见,轻轻蹙起眉尖,说不出的烦厌。前方忽然传来“哑哑”怪叫,转头望去,一片黑蒙蒙之物如轻烟卷舞,急速逼近。
辛萼如一凛,道:“是孔鸟!快隐身藏好。”
四人迅速鼓舞真气,隐匿身形,骑鸟急速而下。黑烟滚滚,哑哑刺耳,从上方飘然飞过,相隔极近,才看清那乌烟赫然是数以万计、微小如孔的“黑鸟”组成。
晏紫苏见多识广,认得这种怪鸟乃桂林。八树的菌人所桊养的奇禽,虽然小如针眼,却凶狂无比,一旦集结进攻,即便是猛犸、狂龙也瞬间被刺扎毒死。此鸟最为奇特之处,还在于可以集合变化,将途中所见以众鸟阵形惟妙惟肖地勾画出来,可谓南荒最为难防的侦兵。
如此又往前飞行了一阵,哑哑之声不绝,黑烟缭绕,竟迎面交错了四批孔鸟。晏紫苏心下凛然,隐觉不妙,难道烈碧光晟早已算准炎帝要谴人前往苍梧山,是以一路布防?所幸再往前飞,不曾再有异状。将近流沙河时鸟啼兽吼之声越来越响,赤水河西畔和流沙东岸的群山间,大雾弥漫,翻腾出青碧蓝紫……重重瘴气,在阳光下闪耀着万千彩色光环。
飞得再近些,隐隐可听见隆隆之声,与当日赤炎火山爆发的洪响颇为相似,凝神远眺,可见几道黑烟在雾气碧瘴中滚滚盘旋,当是九嶷山喷吐出的烟气无疑。
太阳鸟嗅着那硫磺火焰之味,饥肠辘辘,精神大振,尖啸着闪电俯冲。辛雩如凝神俯瞰片刻,朝东指道:“就是那了,三株树!”
赤水河边,流沙绵延处,一株扫帚似的银色巨树傲然矗立,又仿佛巨大的彗星冲落此处,远远望去,满树银光璀璨,迎风鼓舞,映衬着连绵黄沙,滚滚红河,更觉壮丽。
四人骑鸟冲下,树叶如珍珠,串串相连,炫光刺目闪耀,蚩尤苗刀电舞,叮当脆响,讲十余截树枝铿然斩断,按照辛雩如所示,以青木真火烧如明炬,分发众人。
火光高蹿,熊熊闪耀,四人骑鸟盘旋,将晏紫苏的辟毒珠各自含入口中,继续朝前方那茫茫大雾冲去。
越过那丘陵山头,前方白茫茫,青幽幽一片混沌。狂风刮来,雾气纷扬,恶臭扑鼻,那灼灼红日突然暗淡,四周鲜明清晰的山河景物也陡如被重纱所遮,蒙蒙珑珑,瞧不真切。
四人虽含了辟毒珠,被那瘴气一熏,仍有些头晕目眩,烦闷欲呕。在这浓雾之中,日影全无,已辨不清方向。辛雩如擎着慧珠炬,四下眺望了片刻,骑鸟朝左飞去,蚩尤等人屏息凝神,紧随其后。
风狂雾卷,蚩尤的身影在前方若隐若现,烈烟石心中怦怦大跳,觉得这情景似曾相识,但却不敢多想,急忙闭眼深吸了一后=口气,收敛心神。
白雾中隐隐闪耀着一重红光,硫磺味儿越来越浓,隆隆之声震耳欲聋,想是业已就近某座火山。
太阳乌欢声尖啼,振翅高飞。又过了片刻,热风扑面,汗流浃背,四人一可依稀瞧见那道雄伟高峭的山脊,黑红色的岩石嶙峋突兀,如犬牙交错,雾气稍一弥漫靠近,登时“咝咝”作响,白汽蒸腾,山石酷热已极。
“轰!”上方红光爆吐,如赤虹冲天,黑烟滚滚奔腾,沿着山脊冲泻而下,夹杂着无数倒通红流丽的火线,朝外抛扬炸舞,犹如烟花怒放,照得四周陡然一亮。
蚩尤大凛,下意识地反手将身后的晏紫苏紧紧抱住,碧光鼓舞,生怕划落的火山弹与火山灰将她击伤。
晏紫苏“哧”地一笑,双臂从背后环抱着他,低声道:“傻瓜,这可不是赤炎火山。”心中却是甜蜜无比。眼角瞥处,瞧见烈烟石蹙着眉尖,冷冷地凝视着自己,四目相撞,又立时别转开去。
晏紫苏心中一动,又想起先前蚩尤横抱着她时,其脸上那悲喜迷惘的神情,暗想:“难道这小丫头又记起从前之事了么?若非如此,她又何必眼巴巴地跟着呆子跑到这南荒凶险之地?瞧我之时,眼神又何以总是这般凶狠古怪?”越想越是狐疑。
她虽知蚩尤对这冷冰冰的火族郡主并无男女之情,但这女人当日既舍得为了他命也不要,投身火山熔岩,一旦记起以往之事,指不定又要做出什么疯狂之举。而偏偏这呆子又是重情讲义,知恩图报之人,难保不被其痴情所动。
晏紫苏原本就是自私偏狭的性子,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好不容易才破除万难,与蚩尤走到一处,岂能容得旁人搅局?斜睨看八郡主,心中飞转过万千念头,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四人藏在山崖凹处,烟云夹着石流,瀑布似的滚滚冲落,炙烫无比。但与当日赤炎火山的爆发相比,九嶷火山声势终究远为不如,轰鸣了片刻,红光渐转暗淡,漫天飞舞的艳红弧线也逐渐转少,只剩下火山灰依旧在蒙蒙洒落。
辛雩如仰头望天,默算片刻,摇头道:“不是这座。苍梧山每日喷薄三十六次,每次至少当喷薄一刻。”从袖中取出一个丝包,朝着旁侧山岩上抛去。
“嘭!”被热风一卷,丝包陡然着火爆裂,万千翠绿粉末纷扬飘落,悠悠荡荡地附着在赤红的岩石上,绿芽吐绽,疾速翻叠蔓延,霎时间半片山崖便如被碧色浸染,腐臭扑鼻。
“鬼火草!”晏紫苏大奇,想不到辛雩如竟有这罕见珍草。
这种苔藓是南海赤龙岛特有的奇草,生长在炽热的山石上,可以在瞬息间开花传粉,繁衍极快,茎叶幽碧闪光,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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