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柱四壁上共刻画了七百六十八组图案,他尝试了各种排序方式,纵横交错也罢,东南西北也好,顺接在一起,都瞧不出半点关联,若是按照这诸种顺序运气修行,必定经脉错乱,走火入魔。
难道这些图当真只是太古囚犯的涂鸦之作吗?
光影移动,落日西沉,百思不得其解。他心下越来越沮丧烦躁,头疼欲裂,骛地纵声狂吼,一跃而起。
烈烟石吃了一惊,亦随之站起身来。
两人的影子投影在东壁上,恰好姿势相反与壁上的某组图案极其相似。蚩尤心中徒然大震,失声道:“是了!影子!影子随光而行,这些图形自然也是随光排列!”醍醐灌顶,狂喜欲爆,骛地连翻了几个筋斗,捶胸哈哈大笑。
烈烟石这才知道他苦苦思忖的竟是石柱、四壁上的人图。蚩尤纵声大笑道:“他***紫菜鱼皮,我可真是蠢笨不可及,枉在在这洞里坐了一日一夜,直如睁眼瞎子,若是乌贼在此,只怕早就看出此中奥妙啦!”
他终窥门径,喜悦难禁,一把抓住烈烟石的手臂,拉扯上前,指着那阳光笔直投照的男女组图,道:“八郡主,你瞧见没有?这四壁、石柱上的人图,不是从右到左排列,也不是自上而下顺接,而是依照投入洞内的日月光柱的移动线路所刻!”
烈烟石被他紧紧抓住手臂,耳根如烧,正想奋力挣脱,听到他这句话,心中徒然一凛,抬头凝神扫望。
蚩尤兴奋异常,滔滔不绝的道:“你瞧这些男图中所标的穴道都是隐隐凸起,而女图所刻的穴位,却是微微下凹,自是代表阴阳两气。我观察了许久,白日里,太阳光柱所投方位,更偏向男图;而到了夜间,月光所映的位置则偏转女图。这又说明什么?自是说明昼夜之时,阴阳两气修炼的侧重不同!”
烈烟石心中怦怦大跳,颇以为然。
又听蚩尤说道:“现在酉时将尽,昼夜更迭,而这一个时辰之内,光柱从彼图移到此图,将其中的圆点贯连一起,恰巧是奇经八脉中的‘冲脉’!你再瞧瞧所有图内,男女身上所捆缚的这道铜链,不正巧与‘冲脉’循行的路线完全吻合么?蓁的七条锁链,不恰好又和剩余的七脉一一对应?”说到最后一句时,激动难已,声音都不由得颤抖起来。
烈烟石心中一震,这才发觉身上捆缚的铜链果然与八脉相对,又惊又奇。
蚩尤精神大振,越说思路越是清晰明了,笑道:“八郡主,你想想,日月一年四季虽然都是东升西沉,但具体的循行路线却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譬如夏天,太阳从东北方升起,西北方落下。阳光投映在这四壁与石柱上的方位,又岂会一成不变?”
蚩尤与拓拔野耳濡目染,对于“潮汐流”中“气随意走”、随意改变经脉的道理亦早有感悟,前几日又听他说了那“宇宙极光”的独特创见,隐隐若有所得;此刻想明这洞壁人图的奥秘,霎时间豁然开朗,融会贯通。
环顾四壁,心潮汹涌,一字字地道:“人体犹如这山洞,而这八道日月光柱便像是奇经八脉。试想囚在洞中之人,若按照这日月光线移转的线路运行真气,调整奇经八脉,又会如何?”
烈烟石呼吸若堵,怔怔不语。她从小到大修行的各种神功法诀,都说奇经八脉乃修行根本,不可动摇,从来只有气随脉走的道理,又何曾听说脉随气变?一时间,仿佛突然瞧见了一个前所未见的奇妙世界,震撼难言。
过了半晌,才长嘘一口气,低声道:“你……你是说这些图案……是从前困禁此处的囚犯故意刻画出的气脉修行图?”
怔怔地想了片刻,又蹙眉道:“只是……只是天下又怎会有如此巧事?那囚犯恰巧也是男女二人,恰巧也被八道铜链沿着奇经八脉捆缚全身?而这囚洞又恰巧分为八个洞口,敞口所投入的八道光线又恰巧与人体的奇经八脉契合……就连镇守敞口的树妖也恰巧是八个长了两个脑袋的怪人?”
蚩尤被她这般一问,顿时愣住。
她说得不错,天下又哪有这么多巧合,让那太古罪囚想通了这旷古绝今、天人合一的气脉修行大法,他们又为何不越狱离开,而将心法图谱刻写在这四壁、石柱之上?
倘若他们修成了这等神功,尚且不能打败那二八神人,逃离此地,自己纵然费上数年光阴,悟明了,练成了,又有何用?
思忖间,忽听“嗷呜”一声如雷咆哮,震得脑中哗然作响,只听烈烟石失声叫道:“小心!”蚩尤一凛,不等抬头望去,狂风怒卷,一只遍体金毛的巨兽从上方朝他疾扑而下!
第三卷《蜃楼志》 第十五章 阴阳妙法(上)
势如雷霆,咫尺瞬息,想要闪避已然来不及。
电光火石间,烈烟石闪电似的疾冲而出,抱住蚩尤朝右翻滚,挥章横扫,掌心赤光还不及吐出,那凶兽的巨爪已雷霆似的横扫在她的肩头。
“嘭!”烈烟石眼前一黑,凌空飞旋跌出,鲜血狂喷,被那铜索拉拽,登时重重撞落在地,声上书页迸碎飞舞,五脏六腑似被震裂开来了。
耳边怒吼轰震,年凶兽转身朝连狂彪似的扑倒,蚩尤大凛,翻身抱住烈烟石,堪堪从其爪下避过,大喝着旋身飞起一脚,真气爆涌,正好扫中兽腿,妖兽嘶声痛吼,轰然横撞在中央石柱上,土是蒙蒙,天摇地动。
蚩尤脚尖却仿佛撞到了玄冰铁石上,痛得趾骨如折,泪水直涌,心中惊怒并迸。
他生平也不知斗过多少恶兽,但自从到了汤谷之后,便再无任何凶兽能生挨他一击,而反将他震伤!
落日余晖斜斜地照在那妖兽身上,金光耀眼,碧眼灼灼,呼呼地喘着粗气,恶狠很地瞪视着两人,毛长如牦牛,四爪如虎,身形大如小象,赫然是一只极为罕见的独角巨兕。
蚩尤心中一沉,大荒有谚:“宁拼万狮,莫惹一兕”。万兽之中,犀兕至为凶猛,一旦发起狂来,即使猛犸也抵挡不住。以这只巨兕的速度,力量来看,竟比之双双兽还要凶狂数倍。
连番闪避迅如疾电,须臾之间,两人已各救了对方一次。烈烟石惊魂甫定,眼见上方人影闪动,那八个连体人正立在洞口,指着巨兕“叽里哇啦”地大声说话,突然想起自己周身赤裸,被蚩尤抱在怀中,羞不可抑,急忙争脱而出,将遍地树叶穿梭织衣,重穿于身。
蚩尤虽听不懂二八神人话语,但瞧其神态比划,似是要让他们与这巨兕比斗一番,心下大怒,哈哈狂笑到:“他***紫菜鱼皮,当我们是斗奴么?”手中钢链一振,真起凝集,杀机陡增。
其时大荒五族贵侯,常常将战俘囚为“斗奴”,关禁在铁笼中,不时放入饥饿狂暴的凶兽,看着他们彼此搏斗,以为娱乐。
乔羽对此极为厌狠,在木族中时,便曾三番五次上书青帝,请求废除“斗奴”之制,却屡遭木族长老会批驳,斥为勾结敌虏,意欲不轨。蚩尤受其父影响,对此深恶痛绝,想不到造化弄人,今日自己竟成了这树妖的斗奴玩物。
独角巨兕与二人对峙了片刻,碧眼怒火欲喷,突然狂吼猛冲,交角如长刀旋转,狂飙似的朝着蚩尤疾撞而来。
蚩尤大喝斜冲,避光奔涌。“奔雷刀”轰然破臂而出,不偏不倚地劈扫在那巨兽的头颅上,“嘭”气浪四鼓,震得他右臂酥麻,呼吸不畅;那独角兕却痛吼扭头,长角一转,疾电似的朝他腹中刺来!
烈烟石秀眉一蹙,叱道:“火凤回翔!”掌心紫光怒舞,陡然化作烈火凤凰,尖啸着回旋猛撞在巨兕腹部。
轰隆狂震,火凤炸散,整个山洞晃漾开层层叠叠的金光红浪,她喉中一甜如被巨涛推卷。反向踉跄飞跌,那独角巨兕却只稍一凝顿,又继续咆哮着朝蚩尤头顶冲落。
蚩尤惊怒更甚,这巨兕究竟是何方妖物?连挨自己一掌,当腹又中了烈烟石的火凤诀,竟仍浑然无事!他好胜心大起。喝道:“孽畜,我倒要瞧瞧你皮有多厚!”俯身低冲,擦着其前爪冲人腹下,双掌光雷进爆,接连九记“破竹裂地诀”,轰然猛击在它胸腹处。
“扑扑”闷响,碧光炸射,那独角巨兕吃痛怒吼,当空翻转撞飞,肚腹金毛上沾了一抹鲜血,狂性更发,不等落地,竟又咆哮着踏空猛冲而至。尖角陡然划中蚩尤大腿,险些将他钉穿在石柱上。
气浪鼓卷,眼花缭乱,蚩尤越斗越是骇然,这巨兕皮甲坚厚逾铁。力可开山,速度更疾如闪电,其凶猛狂暴,比之拓拔野笛中的珊瑚独角兽亦不遑多让。
若换了平时,苗刀在手,再加上烈烟石一旁相助,当可将其制服。但此刻两人赤手空拳。又被八道铜索缠缚,双臂施展不开,腾挪闪避也仅限于两丈范围之内;加之连日来为切断铜链,真气耗损,饥乏交困,实力大打折扣,被它这般顶撞扑冲,不由得险象环生,片刻之间。便已各受
了六七处伤。鲜血淋漓。
那八个双头树妖在洞口探头探脑地观望,“叽里哇啦”声不绝于耳,也不知是惊呼,还是叫好,听得蚩尤更加怒火中烧,暗想:“他***紫菜鱼皮,你当将我锁住,夺走苗刀,便奈何不了这孽畜么?今日不将它大卸八块、抽筋刮骨,誓不为人!”
他一边高冲低伏,绕着石柱回旋闪避,一边凝神查探那妖兽。巨兕皮甲坚实,无隙可乘,即便击中要害,也难伤其脏腑,要想将其降伏,唯有……眼睛一亮,登时有了主意。
当下精神大振。翻身飞旋。从那兕兽腹下冲过,铜索飞旋。闪电似的将其右后腿缠住。朝外一拽。独角兕巨躯倾晃,登时踉跄摔倒。
蚩尤双掌飞舞,碧光轰然鼓爆,齐齐猛击在其侧肋上。巨兽悲鸣怪吼。翻转冲起。他趁势穿插回旋,锁链纷摇乱舞。将它四腿紧紧缠住,朝下一收,“砰”地重重拉落在地。
这八道铜索乃太古混金所制。坚不可摧。独角巨兕纵然力大无穷,一时也挣脱不开,怒吼着正待起身,蚩尤立即挥舞铜链。将其上颚徒然勾住,朝后奋力拉去。喝道:八郡主主,攻它咽喉!”
烈烟石翩然疾冲,掌中紫光破空怒舞,化作一支长矛,狂飙似的刺入巨兽口喉之中。
“轰!”血光喷舞,溅得顶壁一片猩红,烈烟石被那气浪震得翻身飞退;那巨兕悲鸣狂吼,陡然将蚩尤横甩而出,巨躯翻转,踉跄站起身来。
蚩尤喝道:“捆住他,莫让它震开!”顺势回转俯冲,从它腹下穿过;烈烟石心领神会,逆向穿插,铜索回旋。转瞬间,两人八索将巨兕捆得结结实实,分别朝左右冲出。
铜索陡然一紧,巨兕四腿收合,重又重重瘫倒在地,尘土飞扬,再也挣扎不得。它周身铁甲覆盖,口腔、咽喉却是柔软无比,烈烟石适才那一记紫火神兵,早已洞穿了其五脏六腑,悲鸣连声,巨腹急剧起伏,鲜血从口内汩汩流出。
那八个树妖齐声长啸,震耳轰鸣,似是看得心满意足,转身消失在暮色之中。
两人却不敢大意,一左一右,奋力拉紧铜链,过了片刻,见那兕兽悲鸣渐小,小山似的巨躯终于再不动弹,这才松了一口气,正欲起身,忽听一阵“咕咕”响动,登时又是一凛,凝神查探,方觉竟是来自蚩尤肚中。
两人对望一眼,忍不住一起笑将起来。经此携手合战,生死相倚,彼此间仿佛也亲密、熟稔了许多,两日来的尴尬亦随之烟消云散。
烈烟石莞尔道:“这八个树妖知道我们几日未曾用膳,特意送来了这么丰盛的晚餐,也真为难了他们啦。”
暮色里,见她笑颜初绽,如冰雪消融,说不出的明艳清丽,蚩尤心中莫名一跳,哈哈笑道:“主人如此盛情,却之不恭。只是这皮糙肉厚之物,吃起来滋味如何?”
当下合力将那独角兕从巨口处撕裂开来,剥皮抽骨,费了不少气力,才将可食之肉一一切割取出,生火烧烤。过不多时,喷香扑鼻。自从昨日清晨吃了些许鹿肉,两人便再无进食,两日来饥乏交困,闻见香味,都顾不上姿态雅观与否,急不可待地撕扯嚼咬起来,瞧见对方狼吞虎咽之状,不禁相视而笑。
受困山洞以来,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快意,就连这粗糙酸咸的兕肉,两人倒也不去想如何逃离此地的诸种烦恼了。
巨兕鲜血温热,汩汩冒出,蚩尤俯身吞饮,精神大振,笑道:“仙露神汤,不如兽血。八郡主,你也来尝尝?”
烈烟石微微一愕,摇头嫣然,但越吃喉中越是干渴,四周又无泉水、山溪,踌躇片刻,终于也屏息低头,小心翼翼地吸吮了几口。入口腥甜,胃腹顿暖,虽不好喝,却颇解渴。
见她蹙眉吸饮,状甚勉强,蚩尤忍不住哈哈大笑,又想起少年时常为之事,当下伸手将兕售肝脏掏出,剖剥翻转,果然发现一颗龙眼大的灵珠,笑道:“兽血乃灵兽之精华,而这肝珠又是兽血之精华,吃上这一颗珠子,可抵国整只巨兕。”递与烈烟石,见她摇头不吃,便自已囫囵吞下。
饱食一顿,又喝了不少凹兽热血,两人真元恢复了不少,当下倚着石柱,盘坐调气歇息。,
烈烟石这几日睡得极少,疲倦已极,此时与他并肩而坐,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想着今日发生之事,心情安宁喜悦,大为放松,闭目养神了片刻,困意便层层叠叠地翻涌上来,沉沉附入梦乡之中。
明月初升,斜照在西壁与石柱上,蚩尤看着那月光中清晰的人图,想着其中蕴含着的玄妙心法,思潮汹涌,难以成眠。当下索性按图所示,盘腿屈指,凝神炼气修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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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中,烈烟石信佛又回到了赤炎城王宫那悠长的曲廊。水光潋滟,荷色翻浪,阳光在檐角,枝中间闪烁金光,
蝴蝶翻飞,蜻蜓点舞。她穿过蔷薇花架的院门,蝉声密集如雨,幽碧阴凉的竹林里,那淡紫薄衫的美丽女子徐徐抬起头,凝视着她,微笑着说:“你的姻缘属于第一个带给你眼泪的男子。”
她的心怦怦大跳,说不清是欢喜,还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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