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半个时辰,天上鸟群已减少大半,海上烈火熊熊,那些冰蛛丝网也被烧得七零八落,众船将领各自指挥水手,将船舰悄然划到更安全处。
这时海面突然急剧地起伏起来,越来越快,越来越猛烈,船舰跌右。摇荡欲倾,晃得群雄头晕目眩,烦闷欲岖。六侯爷心下大凛,伏在舱板凝神聆听,隐隐昕见闷雷似的滚滚展动,从海底极深处传来
话音未落,“轰!”大浪喷涌‘一道人影冲天掠起,青衣鼓舞,怀中抱了个红衣女子,正是科汗淮与龙神。
见二人无恙,群雄无不大喜,正欲高声呼喊,又昕一声奇异的震天狂吼,群鸟惊飞,不远处海波如沸,巨浪高掀,十几艘战舰竟被高高地抛了起来。
所幸船上将士大多己藏入底舱,虽然随着船身在舱内翻滚乱撞,头破血流,却并无大碍。只有几个留守桅杆的侦兵惊呼惨叫,手舞足蹈地急坠而落。
海面上涡旋
倒喷,大浪朝外层层围涌,中央急剧隆起一个碧绿光滑的巨物,宛如岛屿高凸,那雷鸣似的狂吼声便是由其发出。
科汗淮喝道“大家让开!”凌空疾冲而下,断浪刀飞旋怒舞,蓦地重又冲天跃起,浪涛喷涌,碧光炸舞,冲起一道十余丈高的猩红血柱。
那怪物陡然高拱,昂头破浪冲起,露出一张巨大的人形怪脸,凶怖狰狞,八只数千丈长的巨足破空乱舞,怒吼着朝他扫去,空中鸟群被其劈中,顿时轰然连爆,火光如霞。
“北海冰蛛!”群雄大骇,想不到天下竟有如此巨大的蜘蛛!相形之下,先前所见的几只巨蛛竟无足道哉了。
科汗淮怀抱龙神,高冲低伏,时而冲人海中,时而破空飞掠,断浪气旋斩如青龙出入,夭矫飞舞。那碧绿的北海冰蛛被其接连重创,鲜血狂喷,暴怒难遏,咆哮声如惊雷滚滚,八足飞扬,兴风作浪,想要将他吐丝缠住,却每每被他飘摇逃脱。
四周狂涛怒涌,突然又浮升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岛屿”,巨足曲舞,高高拱出海面,赫然全是冰蛛。怪吼震云,银丝冲天怒舞,四面八方地朝科汗淮二人兜去。霎时间,空中白蒙蒙一片,如云腾雾绕,什么也看不分明了,偶尔亮起一道刺目的碧光,纵横如电。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忽听六侯爷纵声大喝“还不放火箭!”这才陡然一晨,回过神来,当下呐喊怒吼,弯弓射箭,万千风火矢火焰狂舞,呼啸破空,密集地攒射在巨蛛身上。
这些冰蛛虽然皮肉竖厚如钢铁,却极畏火,被火箭射中,火焰高蹄,纷纷怪吼蜷缩,徐徐朝海下沉去。
遍海红光,灼灼醒目,漫天鸟群盘旋缭绕,尖啸俯冲,前仆后继地朝巨蛛冲去“,轰隆”连声,火浪狂爆,这些冰蛛不啻于被无数个炮弹接连击中,登时血肉横飞,烈焰席卷,不等完全沉人海中,便已被炸得奄奄一息,难以动弹。
群雄大喜,纵声欢呼,火矢接连不绝。
那北海蛛母浑身火焰,凄厉狂吼,蓦地立起八足,高高拱出海面,大踏步地朝东飞逃。
科汗淮喝道“孽畜,哪里走!”抄手抓住一只飞鸟的脖梗儿,将火弹从其腹内小心翼翼地挤了出来,踏浪飞掠,冲人蛛母巨腹之底。蓦地对准它的丝孔怒掷而去。
“轰!”火弹没人其腹,红光喷吐,陡然爆炸开来,那蛛母嘶声悲吼,民大如山的身躯软绵绵地掷塌而下,重重地砸落在海面上,击撞起滔天巨浪。
它被断浪气旋斩接连劈中之二十余刀,早已重创难支,再被这雷火连番猛击。终于一命鸣呼。
惊涛如沸,巨蛛轰然崩塌,科汗淮抱着龙神从其腹底疾冲而出,飘然跃上旗舰,心中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双腿蓦地,一软,重重坐倒在地。腿上鲜血淋漓,到处都是被那极光蛛丝灼伤的细洞,每一次细微的牵扯。都疼得椎心刮骨。
炮火轰鸣,天海尽赤。天吴昂立石塔之上,紫黑长袍猎猎鼓舞,直欲乘风飞起,凝视着虽尤,瞠孔渐渐收缩,也不知是愤怒、恐惧,还是讥诮。
过了许久,才徐徐摇了摇头,目光灼灼,一字字地道“天吴今日在此相候,不是邀战,而是请和。再过六天,便是五帝会盟之日。神帝化羽,天下大乱,百姓水深火热,无一宁臼,各族之间与其兵戎相争,斗得你死我活,不如以剑会盟,推选大荒天子,和平共治。”
顿了顿,淡淡道“你我虽势不两立,又何必因私损公,平白牺牲双方将士的性命?何不趁此良机,在五帝会盟时决一生死?只要你能在天帝山上打败我,屡楼城完璧奉还,项上头颅随时候取……”
左手掌心摊开,露出一颗紫金丹丸,异香扑鼻,道“除此之外’我还愿将本真丹尽数奉上,当作送给阁下与晏国主的大婚贺礼。”
晏紫苏娇躯一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颗丹丸,心中怦怦狂跳,双颊如烧,连呼吸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是她自小以来梦寐以求的神药,只要一颗,她就能恢复人身,从此拥有不死的灵魂和来世!虽尤眉毛一扬,哈哈笑道“如果我败了呢?”
天吴目中精光闪耀,淡泼道:“我要你交出三天子心法,永世为奴。”
船身剧荡,大浪如倾,众人欢呼不绝,纷纷从底舱奔出。
科汗淮视若不见,只顾紧紧抱着龙神,将真气绵绵输入,低声叫道“语真!话真!”见她双日紧闭,脉息全无,心中森冷空淌。底是从未有过的恐惧和难过。
突然之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缤纷凌乱的画面,无缘无由想起了和她的初次相识,想起那时晚霞满天,她坐在船尾,红衣如火,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夕阳朝在她的脸上,眼波中似乎也燃烧着两团火焰。
那时她是那么美丽啊,美得那么炽烈而狂野,像晚霞,像怒海,像焚灭一切的烈火,而他却为什么一直未曾察觉?
他紧紧地握着她冰怜的手,心乱如麻,又想起了初次握着她手的情景。
那一夜,他中了海王盾甲蝎的剧毒,为了将自己留在龙宫,她故意在解药中掺了毒药,他明明看出了她的狡计,却为什么不加点破?
当她握着他的手,众目睽睽地并肩走过宫殿,他又为什么不轻轻地甩脱?
那温软滑腻、柔若无骨的手,和她刚烈泼辣的性格又
是多么不同啊,像春风,像沼泽,像芬芳照暖的秋日,让他一点一点地沉陷而不自知……
他心中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从前那些琐碎而平凡的片段,那些久远而模糊的往事,全都像春江怒潮似的席卷心头,将他淹溺得透不过气。
“陛下!陛下!”“姑姑!”旁边的人越围越多,声浪汹汹,一时分不清他们是谁,又在呼唤着谁。然而对于自己,她又究竟是谁呢?是曾经的敌人,很久的朋友,还是永远也分不清界限的红颜知己?
夜风日子啸,她的手越来越冰冷,漫天飞鸟盘旋,依旧络绎不绝地冲落海面,激撞起赤艳的火光。
他忽然想起了某年某月,春日黄昏。他和她并坐在东海的礁石上,看着一只海鸟环绕着另一只海鸟的尸体飞翔,啼鸣得那么悲怆,她转过头,婿然一笑,说,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他那时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底里却在想着昆仑山上的那个姑娘。
而此刻,想到这些,他却像被什么紧紧掐住了咽喉,胸膺若堵,热泪涌眩,多么想能回到那年那月的那个黄昏,对她说,是的,我会一直想起你,到老到死,永志不忘。
第四卷 天元 第十八章 蜃楼海誓
“轰!轰!轰!”
炮火轰鸣。从环立的岛礁兀石上缤纷冲起,如赤龙纵横破空,接连猛撞入港口的水族船舰中,大浪倾摇,火光怒舞,倾刻间便有六七艘巨舰被轰断舵足。甲板纷飞,帆旗熊熊,水族将士们惨叫着抛飞而起,络绎不绝地摔人汹汹!怒海,乱作一团。
众将士已将数十门铁木炮牢牢地向定在礁石上,各就各位,各司其职。有的搬运炮弹火药,有的调整准星,有的点燃火引,有的则弯弓持刀,守护在火炮两侧。经过这兰个月的连番血战,九黎各族早已磨合成了纪律严明、攻守默契的元敌之师。雷霆营更已将近百尊火炮操练得随心所欲、炉火纯青,威力之猛,就连赤帝军的神炮军亦难匹敌。
蚩尤对这片海域熟悉己极,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说出每一块礁石、每一片暗流的方位,在其指挥下,如此近距离地狂轰猛炸,可谓摧枯拉朽,弹无虚发。炮火击中海面上悬浮的油桶,火光登时冲天暴舞,天海一片通红。
港口中的众战船靠得甚近,被狂风呼卷,火势原就蔓延极快,再加上这不断碎炸、泼洒的数千只油桶,整个海而更像沸腾了一般,火焰如赤潮狂浪般滔天席卷,周围的船舰纷纷着火,惨叫不绝。
岛库石壁上的水妖似是发觉了环礁内的苗军,号角长吹,轰隆狂震,七八道炮火怒撞而下,礁石迸裂,小舟横飞,十几名将士登时被炸得血肉横舞,惊涛染得血红一片。
群雄抬高炮身,猛烈还击,但毕竟高度悬殊,炮火冲到百丈来高便巳势竭,只能接连轰撞在半山崖壁上,乱石崩塌,簇簇滚落。
蚩尤喝道“加农,你来指挥雷霆营,我来对付这些水妖舰队。”解印十日鸟,和晏紫苏翻身跃上,驮乘着数十名鹰族勇士朝崖顶冲去。炮火怒舞,热浪扑面,太阳乌欢鸣着交错飞舞,争相吞食火闭,霎时间便冲到了石堡上方,巨翼横扫,狂飘怒卷,炮台上的众水妖登时惨叫着掀飞而起,撞落城楼,直坠岸底。
几个水族将领颇为勇悍,踉跄翻跌,左手死死地扒住城垛,稳住身形,蓦地怒吼高跃,拔刀冲来,只可惜还不等虽尤动手,乱箭琳琳密舞,已被众鹰族勇士射成了刺猎,生生贯钉在地。
石堡依着山势而建,巍峨险峻,站在炮楼上,狂风鼓舞,几乎连眼都睁不开。东面崖F狂涛叠诵,雪沫纷扬,可以清晰地俯瞰海港内的数百船舰。西面则连着山坡,直通岛内的城楼,火光漫漫,数以千计的水妖正高举火炬,沿着山坡栈道,朝石堡上冲来。晏紫苏道“掉转炮口,炸断栈道。”
鹰族将士哄然应诺,纷纷将炮台上的火炮抬到西侧城楼,对着山坡一阵猛轰,炮火纷飞,人潮如炸,惨叫声不绝于耳。楼道登时被炸断开来,山坡拥塌,土石滑坡,无数水妖翻身滚落。
对面城楼上号角四起,纷纷叫道“蛮贼杀进来啦!”霎时间飞骑冲天交错,黑压压地拥了过来,火矢如雨“,哧哧”地射入城石墙垛,两名鹰族勇士避之不及,登时中箭着火,翻身摔落。
余下的鹰族群雄大怒,蓦地抬高炮口,凌空怒放,冲在最前的数十名水族飞骑应声飞炸,残肢断体血淋淋地四下抛舞,撞落在城楼上。后方的飞骑正欲俯冲,被众太阳乌横翼狂扫,登时轰然着火,纷纷惨叫摔落。
蚩尤与晏紫苏相视而笑,颇感快意。有十日乌和这群剿悍将士镇守,炮楼自是固若金汤。只要再坚守小半时辰,港口内停泊的船舰必将被铁木炮炸沉、焚毁大半,没了这些舰队,朝阳谷水妖再凶狂,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无壳的龟。
念头未已,海港内号角激越,一艘巨舰火焰熊熊,率先冲离而出,接着又是两艘较小的船舰齐头并驶,冲出火海,而后是第四艘、第五艘…短短半盏热茶的时间,便有九艘战舰成功驶离港口,转向朝苗军潜水船所在的环礁冲去。
风帆猎猎,来势极快,当先那巨舰红光吞吐,炮火轰鸣,击撞在环礁四周,惊涛四涌,顿时将苗军的火力压了下去。两人心中大凛,港口内众舰撞沉焚毁,为了逃生,原当争相拥堵才是,这等生死关头,竟然还能如此井然有序,其纪律之严明实在让人敬畏,难怪数百年来,水族舰队能横行四海,天下无敌。
晏紫苏秋波四扫,忽地眯起妙目,冷笑道“在那儿!”顺着她指尖望去,只见南面岛崖上,赫然立着一座石塔,塔顶上灯火闪烁,摇曳变幻,显是指挥船舰出人港口的灯塔。
蚩尤心道“欲乱其行,先盲其目。只要毁了那灯塔,水妖舰队便无所依傍,溃乱难免。”精神大振,和她一齐骑乘太阳乌,朝那灯光闪烁处急飞而去。
天色越暗,狂风怒舞,号角、战鼓、海浪、呐喊……交相并奏,震耳欲聋。
站在船头,大浪汹涌,遥遥看着海港内的冲天火光,龙族众将更是热血澎湃,欢呼如沸,恨不能让风帆鼓动得更快一些,尽早杀到岛上,荡灭水妖。
龙神咯咯笑道“都说北海水师天下无敌,想不到此番无需交战,就已经被我乖儿子造的铁术神炮烧成焦炭啦。”当日东海一战,被水妖炮舰围袭,青龙舰队几乎全军覆没,此刻以牙还牙,雪耻洗恨,自是畅快无已。
科汗淮心中却隐隐觉得似有不妥,摇了摇头,沉吟
吟道“天吴隐忍狡诈,果决狠辣,智计犹在烛龙之上,此次既然尽遣精锐,生死以战,又怎会如此不堪一击?只怕还有后着
话音未落,船身微微一震,速度陡然减缓,众人收势不住,纷纷朝前踉跄跌冲,靠在船舷的十余名将士被后面拥来的人潮推撞,顿时惊叫着翻身摔落,人影缤纷,浪花喷涌。龙神一凛,道”出什么事了?“班照奇道”赔下,舵槽不知被什么缠住了,怎么也转不动。“几在同时,底舱内惊哗四起,又奔出数名将领,俯身拜倒道”禀睦下,长、短桨似乎全被海草缠住了,进退不得……“
龙神怒道”胡说八道!这里又非浅海岸边,什么海草会长得如此之高?“秋波四扫,周围船舰亦纷纷停顿,任那风帆猎猎鼓卷,却始终不,如能前移半寸。
风声呼啸,波涛汹涌,科汗淮凝神细看,这才发觉那翻腾跌者的海面上闪耀着一丝丝极淡的白光,纵横交错,形如巨大蛛网,绵延出四五里远,心中陡然一沉,低声道”北海冰蛛!“
一百六十多年前,北海出现一只极为罕见的巨型毒蛛,生于冰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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