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格异常雄健、神威凛凛的猛虎,通体毛色雪白,黑纹凛鬁,大有王者之气。白背上侧身倨坐一名红袍怪客,面目背向,瞧不甚清,可是虎背熊腰,身形彪健,异于凡夫。
蒙毅挥剑砍伤一虎,探手将酒肆小二从虎口之下曳将出来,送向高处,听到那坐骑白虎的红袍怪客发话,蓦地轻举而起,起落如飞。在山岗壁石上连连借力,有顷即已腾身跃到红袍怪客所据高崖稍下的一处崖头,执剑抱拳朗声说道:“敢问是星教七子之一白虎堂金堂主么?”
红袍怪客仰首大笑,声音震动山岗,蓦地转身,一双虎目圆睁,精光暴长,正是星教七子中的白虎堂主金太白。金太白冷笑几声,向下指着群虎说道:“蒙毅,你和我星教本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如今奈何偏偏要与我星教作对,不但想方设法屡坏我司空阁主的好事,如今又平白无故地打杀本堂豢养的虎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蒙毅一怔,分辩道:“何谓‘平白无故’?金堂主,贵宫属下擅自于睡虎岗这行旅必经之地放虎,纵畜伤人,大悖天常,而且毫无悲天悯人之心,在下实在看不过去,伸手管上一管,伤了金堂主的几头爱虎,实在迫不得已,不过若是金堂主的虎子都老老实实地呆在笼中或是在人烟稀少,足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中放牧,在下则决计不敢轻动金堂主虎子的一根汗毛,再说在下屡坏司空阁主的好事,却又从何说起?他以寒掌重伤了在下的一名朋友,亲下战书约在下前往洛阳一战,在下迫于挚友寒毒侵体,不得不去,这又如何能说是与贵派作对?”
金太白横起浓眉,怒目圆睁喝道:“一派胡言!你屡坏司空阁主大事之事,他老人家胸怀大度,不来跟你小子一般见识,那也就算了!而今你又指责本堂徒属纵虎伤人,为虎作怅,分明是没把我星教放在眼中!”
蒙毅转念一想,或许金太白说他屡坏司空马大计,是指槐谷一事。鬼谷五龙大会槐谷,其事本来甚为严密,不知司空马如何得知,而且突然现身槐谷,更不知有何图谋,他一面亲自对付鬼谷五龙,一面又邀好友“空同五邪”袭击我父,左右发难,不料为我所乘,坏了他的大事,可是白虎堂徒属纵虎伤人,为虎作伥,金太白身为堂主,约束不严,难脱干系,自己行侠仗义,他却如此强辞夺理,不辨是非,不免心中有气,说道:“在下听说当年会稽山天下英雄大会,贵派亦曾与会想必贵教三阁四堂徒属竹都是行侠仗义,忠肝主胆的英雄好汉,不知这违逆天良,甘为虎伥之事他是决不会做的。”
郎星野听蒙毅说他的虎作伥早就心中有气,这时再也捺不住,跳将出来,右手戟指,左手便扯去星袍,口中骂道:“混帐小子,你说谁为虎作伥?来来来来,有种的再同大爷过上几百招……”话未说完,后心一紧,却被燕星怜挥手抓住星袍,轻轻提了回去。
金太白翻身跑下白虎,走到崖边,临崖骂道:“混帐郎星野,你以为就凭你那点的微末功夫也想胜过这小子的手中那柄长剑,真是痴心妄想,不知天高地厚!还不与其退下!”郎星野气得满脸通红,可是终究不敢违逆堂主,悻悻退后。
金太白浓眉微皱,沉声问道:“青翎,怎么我白虎七宿只到你和栖岩奎危两宿,另外五宿呢?”燕星怜道:“回堂主的话,另外五宿宿主除胃昴两宿之外其余均依堂主虎符密令齐集洛阳待命!”
金太白一脸不悦,愠道:“胃昂这两个小丫头太也不知门规法度,还当本堂是他们的堂主么?回来定要重重治罚!”燕星怜偷偷抿嘴一笑,心想胃昴两宿宿主是天正新近拔擢,最得天正宠庇,在白虎堂肆无忌惮不服堂主号令,每次金太白都说重重治罚,可是每次都有天正庇护解围,金太白身为堂主,也无可奈何,心中虽如此想,仍是肃立道:“是!”
第二十五回雄关漫道兮骋流星(18)
金太白转身说。蒙毅不知何时重又落回岗下群虎之中,挥剑驱虎,拯救伤者,一柄长剑舞得青光点点,风声霍霍,密如鱼丽,水泼不尽,群虎骇惧,纷纷后避,没有敢于近身者,俱各嘴牙怒吼,眈眈相向,大有等待蒙毅真气耗尽,挥不动剑时再来一个一涌而上,群虎分食之意。
蒙毅心中明白,如此挥舞下去自己玄阴真气虽有小成,也难免终有耗尽之时,届时自己连同翼护众人则不免成为老虎俎上之肉。蒙毅边退边筹应对之策,猛然看到芒蓬背靠山丘两边土坯矮墙相夹,仅有一面冲朝在外,灵机一动,心中大喜,手中长剑不住挥舞,口中喊道:“快快随我躲进芦蓬里面!”众人见他神勇,泰半托庇蒙毅,纷纷钻到芦蓬下面,也有数名爱耍小聪小明之徒不进芦蓬生怕群虎追来,蒙毅一时抵敌不住,芦蓬人多也狭,躲闪不便,仅向空旷之处走避。登时遭到猛虎围攻,陷入危境。
蒙毅一边挥剑守住芦蓬,一边杀出道路,蹭手过去,左手连抓继挈,片刻之间,数人都被他抛进芦蓬的蒙毅清喝一声,返身跳回篷前,躬身仗剑,时与群虎成了对峙僵持之局,芦蓬下众人虎口余生心胆犹寒,七嘴八舌地议论纷纷,有的呼天号地,有的哇哇哭泣,有的魂不守舍,有的厉声咒骂。
蒙毅突然听到一阵骏马悲嘶之声,举目看时,只见一群猛虎正在痪狂追啮司空马的那匹白马,此马神骏异常,早已摇首摆尾,挣脱缰锁,放开四蹄,翻飞而去。它速度极快,群虎无一能及,俱被远远抛落在后,然而终因势单力薄,群虎四面合围,将它困于垓心,一虎乘势怒吼扑上,径咬白马长颈。
那马昂首长嘶,后蹄飞扬,突地一声便将此虎蹬开丈外,一头撞于石壁之上,头碎脑裂而死,余虎皆嗫嚅,慑于白马威势,一时前爪抓地,后身拱起,纷纷退后,倒也不敢卓越然攻击。
蒙毅看得心中大急,一进偏又分不开身过去相救,白马四周老虎纷纷聚来,愈聚愈多,有的仗势,凌风扑食,都被白马奋蹄蹬飞,可是终于寡不敌众,眼看便要为老虎咬住,蒙毅大喝一声,涌身上前,挺身刺倒两虎,起落如飞,掠至白马身旁,扯住缰绳,翻身跨了上去,俯身又是数剑,挥开数虎。这时芦蓬前面一空,守伺猛虎作势便要扑进。蒙毅失声叫了道:“不!”心下正暗暗叫苦,那匹白马突然人立而起,奋蹄怒腾身超空,转眼之间,跃到芦蓬之下,直是令人匪夷所思!蒙毅挥剑连斫,好不容易守住芦蓬,伸手拍了拍马项道:“朋友!你真厉害。”
金太白凌风立在崖上,目睹虎子非死即伤,心中悲愤,沉声说道:“虎儿关在槛中关得久了,牙钝爪磨,野性皆丧,本堂自接掌堂事养虎之日起,便命本堂徒属择地放虎,以人兽生畜为食,还其本性,保其天真,虎为我镇宫神物,威据毛虫之长,今日你杀我宫虎子,本堂决计饶不得你!”
金太白自幼习武之时,其师便令他朝夕与虎同居,食生肉,饮虎乳,故而他与老虎感情至笃,视如师友伴侣,爱渝性命,其实并非其师性子乘张邪僻。实是星教百虎宫宗武学与老虎有着极大的联系,渊源之深,固非支言片语所能道清,伴虎而居,则更能仔细观察老虎行为习性,从而模仿,练成神功。
蒙毅愕然失色,心道金太白为养三虎,竟尔不异以人为食,大背文常思之不寒而栗说道:“道生天地万物,而人秉天地之灵气,集万物之精华,为天下最贵。金堂主以人饲虎未免太过残忍了!”
金太白嘿然冷笑道:“本堂残忍”蒙毅放眼当今之天下,世人追名逐利,熙熙攘攘,伪善自私,反复无常,有国有家者尽是衣冠禽兽,缨袍豺狼,没有虎狼之形,却怀虎狼之心,阴险刻毒,到处啮人,这和虎狼又有什么区别?举凡天下之下,上自王公将相,下到庶人奴隶,本堂一概以虎视之,人可食虎之肉,寝虎之皮,难道虎独不可食人之肉,寝人之皮邪?这有何不同,又有何残忍?”
蒙毅一时呆住,茫然不知所对,心道:金太白竟然如此愤世疾俗,几至颠狂。芦蓬下本来骚动不安的众人登听金太白这番疾世之论,全都静了下来,一时死寂,落针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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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雄关漫道兮骋流星(19)
金太白哼了一声,伸手拍了拍身边那头白虎额头,白虎变意,走到崖前,据崖昂首怒吼,声震山岗,大有百虎之王的气魄,众人纷纷伸手笼耳,捂得慢了,功力又胝者立时膜破溢血,哇哇大叫,横死当地。
群虎闻到白虎怒啸,纷纷垂头丧气,好如卷甲曳兵而逃的残兵败将,夹着尾巴退入丛林之中,一个不剩燕星怜一把双拳,手按纤腰,仰头一声呼啸,清脆响亮,直刺苍穹,那边丛林之中立时应声四散飞起栖马,呱呱呜呜悲鸣不已,显然林下伏肩伏有人众。又听一阵木槛开启,进槛,闭槛的叮咣啷之声,想是星教白虎堂的徒属在驱虎入槛,响声已毕,林中呼哨继之,宛转不同,大抵是收虎已半的讯号。
燕星怜脸露喜色,转身又冲金太白抱了抱拳,金太白脸色严峻,微微颔首。蒙毅仗剑而立,忖道:“这头畜生好厉害!幸亏我提前捂住了耳朵,不然必要它震伤!”以他此时内力修为,尚且抵受不住这猛虎一吼,其余蓬下众人可想而知,多半非死即傻,成了疯聋之人。
蒙毅横眉怒问:“金堂主,便连这些无辜行人你也不肯放过么?你心肠也太狠毒了罢!你总是抱怨全天下人心肠太坏,太过狠毒,可是你自己呢?你自己又与虎狼有何区别?这般是非不分,暴忝天物,你何以自居侠义道?”
金太白哼了一声,厉声道:“废话少说,今日你休想走过这睡虎岗去!让本堂见识见识你这混小子的功夫罢!”说着双掌一错,身子凌空,跃下高崖,一遇峭壁,即平平推出一掌,以这峭壁换掌的功夫落下岗来。
金太白每一掌击在峭壁上都声势极隆,蒙毅觉得整个山岗都为之撼动,不由心下暗叹:金太白的内功竟尔强如是,不愧是星教七子中的人物。于此呼吸之间,金太白已然欺进面前,一掌挥出,掌挟劫风,实肩移山之力。
蒙毅剑眉一扬,左手圈转,右手径从左手圈中穿出,“呼”地一声也拍出一掌,迎向金太白,金太白自筹力大无穷。自小便有拔山找鼎的本事,而且一对钢掌刚猛无俦。在江湖武林之中罕遇对手,两人双掌一抵,各自运劲相抗,一时竟是不分伯仲,平分秋色。金太白脸上倏然变色。
只见蒙毅体内十二条手足正经与奇经八脉贯通一气,真气充勇,自掌中滚滚而至,实有长江大河,一泻千里,无可遏止之势,心中暗道:“这混小子的内力已与槐谷之时不可同日而语,本堂只怕不是他的对手!”心中虽如此想,可他生性好强,仍是催动星教的上乘内功“天罡功”与蒙毅角拼。
那“天罡功”是星教的镇派神功,威力非同小可,又分“金、木、水、火、土”五门心法,当年会稽岭群雄一战,星教第八代天正盖浑曾以此功力挫天下不少英雄豪杰。金太白的练的是“天罡功”金字门心法。金主刚硬,是以金太白在星教七子之中刚猛第一,蒙毅觉得金太白的力道愈发刚猛,便如堵堵铜墙铁壁急推而至,自己渐渐力不能支,抵敌不住,眼看便要败下阵来,这一失败非但金太白“天罡”掌力加身,便连自己玄阴力道也要被反弹回来,双力合击,自己非得粉身碎骨不同,不禁冷汗沥背,连打冷战,金太白掌力牢牢占住上峰,不由得意,忖道这混小子的内力也不过如此。
郎星野与燕星怜等奎危两宿徒属立在风上观看,郎两岩春两人凝立不动,俨如石像,可是两人四下却罡风烈烈,风行草偃,袍摆翻飞,心知两人正在角逐内力,表面平静,其实却险不可言,不由问道:“不想这混小子的内力竟然这般深厚,能和堂主斗个平手,如今看来,我那封神功哪里是他的对手?”
燕星怜却不以为然道:“堂主的‘天罡功’便是在本派也是刚猛无停,这混小子决计不是堂主的敌手!”郎星野问道:“何以见得?”燕星怜一指蒙毅双腿道:“你瞧这混小子双股颤颤,显然已是支撑不住了!”郎星野定睛一看,果然不错,点头道:“燕妹果真好眼力!这点愚兄可就不及了!”燕星怜展颜微笑逊道:“哪里!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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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雄关漫道兮骋流星(20)
金太白自觉已然稳操胜券,当即提气说道:“蒙毅,本堂劝你还是知难而退,不要东去洛阳送死了!你目下连本堂都胜不了,更不必奢谈战胜我月宗司空坦主了!”蒙毅更是大惊失色,二人角拼内力之时,他须全力以赴,丝毫不敢说话,走了真气,岂料金太白却言语自如,而有掷地有声,内力在自己之上自下待言。
蒙毅满腹绝望,再无斗志,心想修儿命在旦夕,已不久长,自己独活于世,如何对得起鬼谷先生?倒不如让金太白一掌将自己打死得好,谁料恰在这希望或明或暗之时,蒙毅斗地心地澄明,蓦然想起鬼谷先生曾向自己讲演天下阴阳至道武学之理,记得《老子》中曾有一句话道:“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则无往而不利。”又讲五行相生相克之理,烈火化金,刚金断木等等,登时明悉,渐渐撤回力道,将金太白天罡真气引入自己丹田之中,再以南神阴火一丝一丝化掉,令其融入自己真气之中,消于无形。
金太白脸色倏变,只觉自己好如击在棉絮之中,非但无从着力,便连真气也随之销解,不禁大骇,失声喝道:“吸星###!你怎么会…”急忙撤掌倒纵,气喘如牛,余怖未息,心想“吸星###”是我星教失传已久的一门邪功,据说可以吸人真气,化人功力,使人内功尽失,手无缚鸡之力,行同婴儿,端的是邪门已极,不知这混小子从何学来?
蒙毅掌按丹田,收回真气,方才睁眼说道:“什么‘吸星###’?在下不过是用玄阴真气中的南神阴火按照五行相克之理将堂主的内力化去而已,何必这般大惊小怪,莫非贵派有一门与此类似的功夫叫做‘吸星###’?这也难怪指神鬼谷先生曾说天下武学不过白莲红藕绿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