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我就多了个驾鹤西游的亲叔叔,这青王究竟打的是什么算盘?
“不过啊。”青王笑笑地看着修远,再指向西台,“对面的美人可是不少,而且各个聪慧、家世荫厚。定侯若看中了哪位,尽管直说,本王定为你做媒。”
修远深如潭水的凤眸平静无澜,定定地望来:“只要她。”
心底,酥麻,感动,惶恐。
投注而来的目光,是羡慕,是妒忌,是不解,是震惊。
“一年。”修远拿起酒盏,沉静的语气里带着一抹坚决,“我等。”
夜景,阑珊。
恍若,隔世。
天外黑风吹江立
月笼清寒,夜凉如水,桌上的蜡烛爆出了火花。
劈啪。
“好了。”修远放下手指,低低说道。
放下袖子,凝思片刻,垂眼道:“修远……”偷偷地瞥向他,昏黄的灯火下,他沉静的凤眸显得越发深远。举目对视,认真说道:“谢谢你。”
他轻拢修眉:“我说过,不用。”
抿了抿嘴,下定决心,深深地吸了口气:“其实……”好容易鼓足的勇气被一声清亮的呼声打断。
“小姐!”雀儿气喘吁吁地跑进来,霎时愣住,“小姐……”雀儿瞪大单皮眼,挑起半边眉毛,傻乎乎地看着我和他。
“怎么了?”
雀儿突然闪到我身边,警惕地看着修远:“小姐,将军找你。”
修远径直站起,一身锦袍衬得他更加英挺:“明日见。”
不由自主地应声:“好。”
他定定地看了看我,随后潇洒地转身,步伐娴雅稳定。目送着他走出门,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月色中。
起身,直直地向门外走去。回过头,看了看呆住的雀儿,她眼中流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微微皱眉,低声道:“别愣着了,走吧。”
“哦,哦。”她点了点头,眼眸恢复清澈。
西园,长松落落,卉木蒙蒙。风吹过,沙沙清歌。
迈入静室,入目的是高大挺拔的身影。轻轻将门关上,低低叫道:“哥。”
哥哥缓缓地转过身,严肃地看着我:“卿卿,先前可知道夜神医就是定侯?”
摇了摇头:“不知。”
“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前天神医向我提亲,虽然拒绝了他,但是也颇看好此人。当时想着,待主上心想事成,为兄可以放开手脚后,就将你许配给他。可是……”烛火下,哥哥的眼眸呈现出内敛的墨蓝色,“今日一见,原是定侯。那先前的求亲是真心还是假意,是阴谋还是阳谋,我是真不知道了。”我刚要张口解释,哥哥抬起手,继续说道,“卿卿,防人之心不可无,为兄虽然不擅权谋,但毕竟经历过这么多风雨。人心这个东西,我真的是怕了。”他深深地望着我:“这一切也许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是我韩月箫就只有你这么个妹妹。为了你,我甘当小人。”
“哥……”怔怔地看着他。
“卿卿。”哥哥慢慢走来,像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拉了拉我的发辫,深邃的眼中满是伤色:“卿卿,你可怨哥哥?”
拧紧眉头,诧异道:“怨?为何怨?”
他缓缓走来,两手搭着我的肩膀,沉沉说道:“很多,很多。”刀刻般的五官显出点点柔情,“当年哥哥没护住你,而如今又让身不由己,卿卿。”肩膀上的力道加重,瞬间又松开,“你走吧,回到你师傅身边,待这里都安定了,哥哥再接你回来。”
“嗯?!”诧异地抬起头,灼灼而视,“为何?”
“今日你也看到了,王上已经对你青眼相看。”哥哥的眼中凝着满满的担忧,“我果然还是不精于揣测帝王之心,将你带回云都,本是想给你一个安定舒适的生活。没想到,反而将卿卿拉进了泥潭。”他叹了口气,“凭你的一身本事,若离了我,一定更幸福。”他恋恋不舍地放下双手,偏过头去,“卿卿,你走吧。”
急急开口:“走?走了,你怎么办?嫂嫂怎么办?彦儿怎么办?弄墨怎么办?”
“这些,哥哥自会安排。”
声音哽咽,拉住他的衣袖,“哥哥,又可怨我?”
他怔怔地回头,眼中满是疑惑。
泪水一颗一颗地滑落,心底的伤乍裂开。“当年我眼睁睁地看着爹爹,看着娘亲,看着画眉,看着全伯,看着竹韵,一个个、一个个地为了保护我而离去。而我,却什么都做不了,甚至哥哥被俘、被斩,我都只能被动地接受。”看着自己的手,眼前迷蒙,“十年,我听从师傅的安排,留在谷里日日苦练,为的是再也不让自己珍惜的人离去。哥哥,可知重逢的刹那我有多兴奋吗?可是我是多么感恩上苍吗?”紧紧地看着他,“原先心底有个大大的窟窿,而如今被哥哥、嫂嫂、弄墨还有彦儿填的满满的,好舒服。而如今,面对十年前相同的处境,哥哥却要我一人离开。”握紧拳头,泪水奔涌而出,语调颤抖,“我痛了十年了,不想再痛十年!失去的我要用这双手拿回来,就算是逆天,我也要保住你们!”
噼啦!窗外一声雷响,夜幕中闪过一道紫电。
“卿卿。”哥哥按住桌角,手掌隐隐发力,“想做什么就尽管做,哥哥会在后面护着你的。”
“哥……”
“毕竟。”啪地一声,厚厚的桌角断裂开,哥哥低沉说道,“我韩月箫也痛了十年,也同样不想失去。”
烛下,两两相望,泪水涟涟。
窗外,疾风苦雨,一园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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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上,起风了,披件衣服吧。”
青王凌准挥了挥手,身后的内侍恭敬地退后。
“眠州,定侯。”他喃喃自语道,“真是语出惊人,心思缜密。”他背着手,踱到神鲲五国的地图前,得显乖顺地拿起宫灯,为他照明。
凌准虚着眼,点了点西南角的莲州、芒州、苜州、蓉州,略显苍老的手一路上移。而后,用拳头砸了砸西北角的眠州。目光狠戾,恍然地点了点头:“粮、兵、盐、铁、西线,原来如此啊。”
噼啦!寒光撕开夜幕,狂风吹过,扑灭了灯火。
“咳咳!咳咳!”黑暗中,凌准掩着嘴角,一阵撕心裂肺的猛咳。待宫灯再次点燃时,得显惊慌失措地看着青王沾满鲜血的手掌:“来人……”
“得显!”凌准低喝一声,“不要声张。”
“可是,王上。”内侍啪地跪下,语带哭腔,“王上……”
青王两眼紧紧锁住神鲲地图,眉目间充溢着霸气。半晌,他握紧拳头,仰天长啸,似有不服:“天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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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秋雨连风狂,断送春夏满园香。
让雀儿为我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插上紫玉簪,不施粉黛,便向外走去。
“小姐。”身后传来嚅嚅的声音,偏过头看了看她。雀儿眨了眨眼睛,露出纯净的笑容:“昨晚上,我可瞧见了。定侯会武吧,说不定还是半个江湖人,好厉害呢。”她手舞足蹈地比划起来,“咻地一声就不见了呢,小姐,小姐。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呀,是不是白剧里说的那种……”
定侯?虚着眼睛看着叽叽喳喳、没有一刻消停的雀儿,心中生疑:千巧宫宴不准带女侍,雀儿是如何得知修远就是定侯?
“一定是在莲州养病期间,花前月下,定侯便和小姐一见钟情了。”她笑得灿烂,一脸好奇,“是不是?是不是?”
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默默无声。直到将她看的有几分异色,方才问道:“前日里,我犯病的时候,雀儿上哪去了?”
她脸色微白,瞬间跪下:“是雀儿睡的死,没能来伺候。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弯下腰,将她扶起:“只是问一句,不用这样胆战心惊。况且,是我让你去休息的。”笑笑地看着她,淡淡说道,“嫂子那里,我也先帮你解释过了,没事了。”
“谢……”雀儿吸了吸鼻子,大声叫道,“谢小姐,呜……小姐真是个好主子,真是个好主子……”
嗯,好主子。瞥了一脸泪迹,哭得像小花猫似的雀儿,嘴角微扬:但,也不是笨主子啊。
“小姐。”身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女声。
回过身,只见引章立在廊角,微微颔首。
“何事?”
“夫人请您去前院。”
“好。”举步擦过引章,却听她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雀儿,今个你就留在畅月阁。”
“引章姐!”雀儿急急开口。
“夫人说你手巧,已经入秋了,让你为小姐和小少爷织几件翎袍好过冬。待会儿绣娥便会拿了东西过来和你一起忙,记住了,小姐的要殷红银白色,纹样儿要攒心梅花的。小少爷的就用葱绿柳黄色,编个俏皮一点的方胜花形。可记清了?”
“记清了……”
“嗯,那回去吧,小姐这有我伺候。”引章拿出了府内管事的三分威严。
“是……”回过头,只见雀儿委屈地看了我一眼,一步三回首地慢慢离开。
“小姐。”引章恭敬地跟在我身后,“其实是夫人……”
摇了摇手,打断了她的解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用多言,我都明白。有什么事,现在可以说了吧。”
“是。”
迤逦而行,伸出手,接着廊檐上滴下的水滴,凉凉的带着秋的触感。
“今日一早,定侯就递了帖子进来,说是要请小姐到江上一聚。”嘴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只听她继续说道:“将军一早就上朝去了,夫人说,去或是不去都听小姐的。”
弹了弹指尖,笑道:“去,当然去。引章,给我备马。”
“是。”
一个人晃悠到正门,只见嫂子站在影壁前笑笑地摇了摇头:“就知道你待不住。”她挥了挥手,身边的女侍抖出一件藏青色的披风。
“一场秋雨一场凉,妹妹可要注意身子。”嫂嫂拿过披风细细地为我穿戴整齐,“竹肃都跟我说过了,妹妹想做什么千万别拘着她。”眸光融融,“去吧,注意安全。”
“嗯。”点了点头,心中涌起暖流。
绕过影壁,出了大门,只见引章站在一匹芦花马前,右手还牵着一匹银鞍赤骝:“小姐,这是是将军花了大价钱购得的北梁名驹,踏雍。”
踏雍?好名字!摸了摸它光亮的鬃毛,翻身而上。踏雍甩了甩马头,打了一个响喷,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驾!”追风而去,披风飞扬,驰道上的一切皆成光影。
出了青龙门,眼前豁然开阔。浩浩荡荡的赤江,畅阔天地的境界,平原无际,一泻万里。若说酹河染着春花秋月的文人风情,那赤江便有着笑傲楚天的豪迈情怀。不自觉地拉紧缰绳,马蹄轻缓。
“小姐。”引章驾着花马,方才追上,“您看那里!”
顺着她的马鞭,偏头望去。只见一艘十丈楼船遥立在江面,巍峨威武,仿若水上堡垒。而缓缓划过的渔舟与之相比,简直就是稻粒一颗。定睛再看,只见船舷上旌旗迎风招展,上书一个大大的“眠”字。船下,百十个穿着枣红色兵服的汉子拿着长戟、昂首站立。途经的百姓无不围观仰视,希嘘赞叹。
吹开粘在嘴角的发丝,翻身下马。引章牵过踏雍,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待走近了,只听议论声声。
“了不起的大船啊!”“眠州果然材资丰厚。”“可不是,眠州可是在赤江的上游,听说那里的江水比我们这要汹涌十倍啊。”
“听说眠州侯长得可俊了。”女人家也低声议论道。“是啊,刚才好像在船头现身的。远远看去,仙人似的。”“不知道哪个有福的,能嫁给这样的玉面郎君。”
“这位兵爷。”引章走到一名守卫前,从怀里取出一张松青色的帖子,“麻烦您代为通传一声。”
虎背熊腰的侍卫长看了引章一眼,取过帖子细细一瞧。脸色忽变,恭敬地闪身:“少主已经吩咐过了,小姐若来了,不必通传,小的自当引路。”
点了点头,轻声道:“嗯,那麻烦你了。”
跟着他,走上楼船。举目而视,船身高大,共分三层。踏足的第一层好似庐舍,有些低矮。上面的一层两翼飞起,好似一只展翅欲飞的鸿雁,煞是气派。
“小姐,请小心。”侍卫长站在楼梯上,提醒道,“江上风大,请抓紧栏杆。”
点了点头,待站到了第二层上,放眼望去,楚天千里清秋,碧水万里奔流。顿觉心胸寥廓,气吞天地,豪迈之情喷薄而出。
“宝林!”只听一声厉吼,迎着江风走来一个胡子花白的男子。他气冲冲地走过来,瞪了瞪侍卫,再瞪了瞪我,面色不善:“你怎么随便就放人进来了?又不是不知道少主的脾气!”
“可是……”侍卫刚要插话,只听老头大叫道:“可是什么可是!今天一早上,江上就行来了数艘画船了,又是弹琴又是唱曲的,没见着少主脸色越来越冷了吗?你是想冻死你老爹是不是?”他目似利箭,直直射来,“你就是那位上官小姐吧,老夫劝你还是放弃吧,我们家少主不会见你的。”
“上官小姐?”身后的引章诧异地开口,“上官无艳?”
“哼,就知道是你们。”老头挥了挥衣袖,“宝林送客!今日少主还请了客人来,不要坏了少主的雅兴。”
“爹!”高大的汉子终于忍不住大叫,“这位小姐就是少主的客人!”
眼前这人僵住了,仿若化石一般,只剩一把胡须在江风中飞舞。轻轻一笑,曲了曲膝。半晌,老头腮边猛抖,声音微弱:“女……女……女……女子?”
看了看自己,哪里不像女子了?为何如此震惊?
一双老目霎时从寒冬转到了盛夏,他迎着江风,眨了眨眼睛,将隐隐的水色逼回眼眶中。吸了吸鼻子,仰头感叹道:“老天有眼啊,老天有眼啊。开窍了,终于开窍了!”
迷惑地看了看身边的侍卫:这是演的哪出?
侍卫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尴尬出声:“爹,爹!”
“啊!”老头清醒过来,满脸堆笑,亲善无比地说道,“宝林,你下去吧。这位尊贵的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