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处落下泪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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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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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什么都强!要说‘定情物’,我们拿彼此的心定了情,不是最好的吗?”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不理解小凡的做法。
  快嘴儿婶子说:“这读过书的人哟咱就是看不懂,将来一过日子,你就知道这柴米油盐都不是大风吹来的!不趁着结婚要下个家底儿,将来有你的苦头吃!”
  小凡低头不说话了,摆弄着手里的一双新皮鞋。这双红皮鞋也是小凡自己买的,妈妈说上车的衣服鞋子必须是婆家的,这是规矩,可是小凡不好意思张口跟苏家要,她想:自己有工资,干嘛非要人家买?小凡不想在婚事上惹得人家不高兴。前几天,因为小凡到省城买家具的时候顺便买了一张床回来,叔叔大伯们不答应了,说什么不给买房也就作罢,床这个东西就是婆家的炕,哪有娘家出钱买的道理。他们打发小凡去苏家要了这份钱来,只当是他们家买的。小凡为难了好多天,就是开不了口,最后和同事借了几百元交给妈妈,骗他们说是苏家给的。小凡想不到:婚姻这个东西会牵扯到那么多本不属于它的现实内容,婚姻还没开始呢,小凡就尝到了太多的烦恼。
  还是陈月秀把话接过来解了小凡的围:“嗐,孩子自己不愿意的事咱当爹妈的不能强求!你们大哥在这方面最通情达理了,他说咱咋能自己要这要那的?男家给多少就是多少,少不得还要押回去一些,咱自己的条件好就多给闺女添置些,不能让人家城里人说咱小气,说咱太重钱财,看不起咱!”
  女人们听了,唏嘘一番,都说还是老队长看得远,一切都是为了儿女嘛。
  可快嘴儿婶子冷不丁又蹦出一句:“啥,像咱小凡这样的,城里女娃又有几个?他敢看不起!小凡,要是你那新女婿给咱气受,你回娘家来,看你婶子们怎么收拾他!”
  “得啦,得啦,”大家七嘴八舌地笑骂她,“你别在这自作多情啦,你那擀面杖、切菜刀的功夫还是留着对付我大哥吧,你没看出小凡一心向着那个苏啥远吗?人家小两口肯定是好还好不过来呢,用得着你急?”大家又是一阵开怀大笑。
  第二天,天还没亮,迎亲的车就到了。村前村后的鞭炮声响成一片。迎亲的喜娘来催小凡赶紧梳妆,别误了时辰。小凡坐在镜子前仔细地化了妆。虽然几乎一夜没睡,可是因为穿着一身鲜亮的红衣红裙,看上去,小凡的面色依然红润。这一晚上小凡想得太多了,和苏致远的一幕一幕像无声的黑白电影在眼前闪过。在新生活即将开始的前一夜,小凡试图找到内心的激动和甜蜜,要知道这份姻缘来得太不容易了,风风雨雨,生生死死,这一天是小凡多年前就千遍万遍幻想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可是,小凡的心里却是满涨的酸楚,苦涩的滋味让她呛出一脸的眼泪……一个阴影总在眼前晃动,小凡不知道未来的日子能不能彻底抹掉它……家里的老式座钟在黑暗里嗒嗒地响着,巨大的回声提醒着小凡时间的流逝。窗子上映出的半弯冷月,无声地注视着大睁着两眼的小凡。这时候小凡才明白:自己还太年轻了,结婚是如此仓促,她还没有承受婚姻的能力,她还没有进入一种现实生活的准备。二十三岁的江小凡在结婚的前一夜忽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她知道苏致远需要她,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她,她只有穿起嫁衣……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七章(10)
化过妆的小凡光彩照人地站在众人面前,起大早赶着来送亲的人们都惊慕得瞪大了眼睛,连喜娘都说:“我那兄弟真是有眼力,我接过多少新娘子,没见过这么漂亮这么端庄的,活活气煞电影里的人儿……”
  小强走过来,背对着炕上的姐姐弯下腰。海边的风俗要新娘的兄弟背着姐姐上车,新娘的鞋子是不能再踩娘家的地的,直到新婚三天回门,姑娘才能重新踏上小村这块土地,那时候便完完全全是人家的人了。
  小凡坐在迎亲的车上,对着车外的父母挥动着手。她忽然感到爸爸妈妈好像一夜之间都老了,他们眼角的皱纹在她眼里一点点放大……车子开动的一瞬,小凡的眼泪“哗”地一下涌出来。车子向前走,小凡看见妈妈追了几步,几个婶子拉住了她。小凡看见妈妈捂住嘴扭过脸去。啊,可怜的妈妈……江一洲站在送亲的队伍前面,手臂一下一下轻轻摇着,下垂的嘴角好像掩住的不是欢乐。小凡哭出声来,任凭喜娘在旁边劝:“咱可不能哭啊,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从前都兴哭嫁,那是女人知道自己到了婆家再翻不过身来,可现在的媳妇谁家不当成宝贝!”
  小凡的眼泪止不住,亲人们远了,远了,终于小得看不见了,小凡隔着车窗看着外面渐渐亮起来的天:一层薄薄的青色雾气就要散尽,那轮廓越来越清晰的是水光波动的河道、白花花的盐田,还有远处水面上的驳船、更远的芦花摇荡的苇塘、野蒿遍地的荒草坨子……那一刻,她清晰地看见了在河沟里捉鱼捉小蟹的小凡,看见了骑在父亲肩头触摸大船的小凡,看见了苇塘边拖动白鹅的小凡,看见了漫天大雪中独自奔逃的小凡,看见倒下去的“龙头榆”下一脸茫然的小凡……小凡伸出手去,面前是凉凉的滑滑的玻璃……小凡的眼泪流着,她想告诉喜娘:这个生我养我的村庄,藏下了多少隐秘和创痛,我的心哪,你怎么会理解……
  

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八章(1)
1
  婚姻生活开始了。
  苏致远一面沉浸在新婚的喜悦里,另一面,却为工作时时感到恼火。他一毕业就分在了机关,开始的时候并不适应那里的环境,他的才气和书生气使他屡屡受挫。大家都在辛辛苦苦、循规蹈矩,都想早日晋升、出人头地,你一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不老老实实地在后面排着,你有何资历,有何背景?苏致远渐渐读懂了人们眼光中的内容。他每每感慨世上没有伯乐的神话,只有怀才不遇。新婚妻子的安慰成了他治疗跌打损伤的一剂良药。
  下班回来,小凡拧一把热毛巾递给苏致远,心平气和地说:“生气是最愚蠢的,对什么都于事无补,伤的可是自己!你得先学会做人,学会快乐地工作,不要去想结果!你还要学会对我负责呢,因为,你已经不是一个人啦!”
  苏致远拥紧自己的小新娘,陶醉在她茉莉花般的体香里。他喃喃地说:“有家真好……小凡,可是我,我差点就失去了它……我真混哪……”
  小凡捂住他的嘴,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她点点他的鼻子:“说好了的,过去的事谁也不能再提!既然重新开始了,我们得先学会忘记,是不是?”
  苏致远摸着小凡的头发:“你说得真好,就像在写一首诗。”
  小凡望望苏致远的眼睛:“你不是说过,爱情本身就是诗,一个人爱另一个人有多深,她就会给他多好的赞美!你说这是衡量爱情的尺度!”
  苏致远避开小凡的眼光:“想不到我说过的话你记得这样好。”
  “你忘啦,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记性好!不过,有人说,最大的优点也可能是最大的缺点,什么样的事情都记住了,有些会不知什么时候跳出来,像鞭子一样……”
  苏致远叹了口气,无声地抱住小凡。突然,他扳过小凡的脸问:“小凡,你告诉我,你真的原谅了我吗?我把你伤得太深了……”
  小凡轻轻笑一笑:“你怎么又来了?这个问题问了一万遍了吧?不原谅你,我怎么会嫁给你呢?我有病啊?”
  “对,你是有病,我知道!”
  小凡笑:“那你说我有什么病?”
  苏致远一脸的郑重,说:“你有‘爱之病’!你放着那么多追求你的好男人不嫁,偏偏跟了我,我知道你是怕我破罐子破摔,毁了自己!”
  小凡摩挲着苏致远硬硬的胡茬:“算你有良心!我就是觉得不可能有人比我对你更好,把你交给谁,我都不放心!你就像是我的一个亲人……没有你,我眼前是黑的,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苏致远学着小凡的语气说:“那你就申请个专利吧!”
  小凡一时没明白:“什么专利?”
  “苏致远一生的使用权啊!你要写上:霸占苏致远一辈子!”
  “谁想霸占你啦?说得那么难听!你们男人的心哪,谁也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飞了,想拴也拴不住!”
  “我是心甘情愿被你霸占嘛,不用你拴!你来听,只要这颗心还在跳,它爱的就是小凡!”苏致远说着,抓起小凡的手贴到胸口上。可是他觉出小凡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手一缩。他捕捉到了她脸上一闪而过的阴影。
  “怎么了,小凡?”苏致远小心翼翼地问。
  小凡躲闪着他的眼光,淡淡地说:“没什么,我只是想起刚恋爱的时候你也这么说过。”小凡紧紧地搂住了苏致远的腰。
  小凡不想让苏致远知道她内心的痛楚与煎熬。整整一个蜜月,几乎每个晚上苏致远都会要她,小凡闭紧了眼睛,不敢去看他赤裸的身体。他拥抱着她,撞击着她,小凡的脑子里就会想起另一个女人也曾经在这个身体下幸福地颤栗……小凡拼命咬住自己的嘴唇。苏致远问她:“好吗?”她点点头。苏致远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叫出声来?我喜欢听……”小凡就把压在胸膛里的声音释放出一点。有时候苏致远的柔情蜜意的确使小凡的身体感到了快乐,可是突然之间,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就会在耳边叫起来……那个女人向小凡描述过的种种寻欢作乐的细节,竟然像钉子一样砸进了小凡的记忆里,拔也拔不出来……有一段时间小凡感到了自己的不可救药,她常常在苏致远沉沉地睡去之后,从他的臂弯里悄悄爬出来,一个人躲在另一个被窝里坐到半夜,任凭眼泪顺着眼角流进嘴里……恍惚中,她看见一个影子就蹲在墙角,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一个人的时候,小凡就闭上眼睛,一遍遍地听《 爱情故事 》《 昨日重来 》—— 那是初恋的时候她和苏致远最喜欢听的,那舒缓、忧伤、优美到极致的乐曲像海浪轻轻拍打着小凡疲惫的神经,进入她的每一个毛孔。这时候的小凡真的希望乐曲永远演奏下去,而她永不醒来。
  这样的情形一直持续到小凡发现自己怀了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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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处落下泪雨 第八章(2)
一个神奇的小生命在肚子里蠕动,小凡顾不上忧伤了。她好像突然从一个梦里醒来,睁眼看见窗外已经满地的阳光。要做母亲的喜悦扫荡了屋子里的一切阴霾。小凡全力以赴地对付着一天比一天严重的呕吐,对付着缺乏营养和贫血的身体,她还要听胎教音乐,看有关胎儿和婴儿养护的书,她要想办法让自己快乐起来 —— 为了那个终于可以有权利来到这个世界的小生命!小凡对苏致远说:“我知道,她是个女儿,一个漂亮的女孩!我希望她比我幸福!我要尽可能多地让她快乐!”
  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是在一个春天的早晨。在此之前小凡在产房里挣扎了一天一夜,已经筋疲力尽。开始的时候,值班医生建议剖腹产,这样产妇可以减少痛苦。小凡不同意,坚持自己生。她对医生说:“我知道自然生产的孩子更健康聪明,只要我不出危险,你就让我自己生吧!想做妈妈,哪有那么容易的?疼就疼吧,我能忍!”
  医生说:“真有你的!别的女人一开始阵痛就要求剖腹产了,都怕疼,还怕因为生孩子身材变了形,没有几个像你这样的!你就是骨盆小了点,自己生应该没有太大问题。那你实在疼极了,就叫两声,这样也会减少疼痛,我们都听惯了,不在乎。”
  可是小凡硬是撑着,一声都没有哼。为了让骨缝开得快一些,小凡让苏致远扶着自己,来来回回地在地板上走,疼得实在走不动了就捂着肚子跪一会儿。苏致远的手已经被她攥得青一块紫一块。后来苏致远实在不忍心再看小凡痛苦的样子,跑到过道里闷头抽烟。过一会儿,他又跑到外面的商店买了一堆巧克力回来,剥开了往小凡嘴里塞,一边说:“你吃一点,这东西含热量最高,你有了力气也好快点把孩子生出来!”小凡疼得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点点头。可是她吃不下,肚子里像有一部散播剧痛的机器,一阵紧一阵没有丝毫停歇的疼痛密密麻麻地侵占着她的全身。她的手脚有些痉挛了,感觉头上的天花板在轻轻旋转。小凡忽然拉住苏致远的手说一句:“如果我不行了,你就让医生保孩子!记住啊,千万!”苏致远一怔,把手里的巧克力丢到一边,生气地望着小凡:“你胡想什么!医生都说你自己能生的!再说,医学这么发达,你担心什么?”说着,苏致远握住小凡满是汗水的手:“你放心,万一有什么,我要的也是你!你比什么都重要,有了你才能有一切……”眼泪突然涌满了眼眶,小凡使劲地抹了一把,强笑着说:“真没出息,居然疼哭了……”
  小凡在那个春天的早晨终于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女孩。孩子刚出来的时候一声不哭,小脸憋得铁青。一个没有经验的实习护士慌了手脚,嚷着:“这可怎么办呀,孩子不会呼吸,是不是需要急救?”还躺在产床上大口喘息的小凡一听,“呼”地坐了起来,身子底下的血汪了一大片。
  医生责备地看了小护士一眼,把孩子倒提起来,对着后背使劲拍了两下。孩子嘴里的脏东西吐出来了,“哇”地一声哭得脆响。在孩子的哭声里小凡的眼泪不知怎么“哗”地一下流出来,再也止不住。
  医生安慰小凡:“生孩子的时候都没有疼哭,怎么孩子生完了反倒哭起来了?没什么,这小孩子生下来一定得让他哭出来,这样才健康。人啊,就是这么奇怪,来的时候自己要哭,去的时候别人要哭,中间还不知道要流多少名目的眼泪。我接生了一辈子了,也没想明白这个理儿。”
  小凡感激地望着这位头发有些花白的老医生。她又在产床上躺了下去,感觉整个身体像是突然之间空了,只有密密麻麻的疼还在。医生护士们忙着清理,小凡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兀自沉入了一片无声无息的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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