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伏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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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伏归来-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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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慨:这么大的官,太不值得了!
  同年6 月的一天,吴韶成在图书馆翻阅报纸时,一条消息突然让他眼前一黑。消息的标题是“轰动台湾间谍案四要角同被处死”,加框副题是“吴石临刑前从容吟诗”。
  吴韶成:上海那个《字林西报》,豆腐块大小的消息登着。
  陈晓楠:您是随便翻报纸的时候发现的?
  吴韶成:随便翻的。看到以后就觉得五雷轰顶,太突然了这个事情。当时我手足无措,我说怎么办呢?心里一片空白,不知道怎么办。后来我就把这条消息剪下来保存起来,这一存就存了60 年。其实我很想弄清楚具体情况,但报纸上就这么一条消息,没办法弄清。
  得知父亲牺牲的消息后,吴韶成立即前往上海,找到何康了解情况。从何康那里,吴韶成除了证实父亲已经牺牲外,没有得到其他任何消息。而在台湾的母亲家人也从此下落不明。
  吴韶成:他(何康)就交待我毕业参加工作以后,万一组织上有什么事需要审查,我也不要多说这些事,这事牵扯的人太多,台湾还有人呢!
  陈晓楠:牵扯到其他的地下人员?
  吴韶成:对,所以能不说尽量不说。他说万一他们要查,就告诉他们华东局台湾工委有档案可查。

潜伏者归来:真实“余则成”的尘封记忆(9)
陈晓楠:你当时没有跟任何人说起父亲的共产党身份?
  吴韶成:是,一直没说这事,守口如瓶。“*”的时候,因为我父亲的身份问题,我受到各种各样的质疑,被下放到农村劳动了好多年。我那时候才说出来了,但是没人信,一个国民党高官能给共产党办事?不可能。群众各有各的说法,最后结论是说我划不清界限。
  陈晓楠:那你心里太委屈了吧?
  吴韶成:没办法,最后生病了,大出血,结果到医院里把牙齿都拔掉了。
  陈晓楠:那时候多大年纪啊?
  吴韶成:40 多岁,年纪不大,但已经是全口假牙了。现在60 多年过去了,这些问题应该解密了,大家应该已经可以公开说了,毕竟没有什么大秘密了。
  毕业后分配到南京军区卫生部工作的朱晓枫也很快接到了母亲遇难台北的消息。从此,她将名字从陈倬如改为朱晓枫,作为对母亲的纪念( 朱谌之又名朱枫)。1950 年7 月,由时任上海市市长的陈毅签署,上海市
  人民政府批准朱谌之同志为革命烈士。1951 年7 月,上海市人民政府向朱谌之家属颁发了《革命烈士光荣证书》,但此前朱谌之的入党介绍人、新知书店负责人徐雪寒给朱谌之的丈夫朱晓光写了一封信,信中说道:“有关同志认为台湾未解放前公开纪念她是不相宜的。我也这样意见。”
  “*”期间,身为国际书店总经理的朱晓光被打倒、揪斗,抄家者闯进他家将朱谌之的珍贵遗物查抄带走,还说:“有人在台北街头看见朱枫跟国民党军官手挽手地走路,她已成了国民党的特务……”朱晓光还经常被揪到不同地方批斗,随时可能被打死。但是回到家以后,他就跟孩子
  们说,如果哪天他失踪或死亡了,一定要坚信烈士妈妈绝对是真正的烈士。
  朱晓枫因为在台湾少年团待过,也受到“一般性审查”,就在吴韶成被批斗的时候,她被下放到农村医疗队做起了赤脚医生。对于到处张贴的大字报中所提到的她母亲是叛徒的说法,她感到难以接受。
  朱晓枫:我母亲虽然出生在大户人家,但是没有丝毫富家女的习气。她自己生活很简朴,却舍得把钱花在工作上。我记得在上海的时候,地下工作联络点的桌椅沙发都是她自己出钱买下的;抗战工作没有经费了,她一次就捐出好几百块大洋;新知书店没有纸张印刷进步刊物,她把自己存在上海银行的一枚3 克拉的钻戒变卖了。
  一名同样从事地下工作的同志被捕后释放,组织上派母亲护送他上船去香港。他坐的是四等舱,没有床铺也没有座位,海风一吹,冻得瑟瑟发抖。母亲马上跑到卫生间去,脱下自己里面的毛衣,送给他穿上。母亲牺牲40 周年的时候,我还见到了这位同志,40 多年来他一直保存着这件已经磨破了的毛衣。他把它赠送给我留作纪念,成了我手头为数不多的母亲的遗物之一。
  我母亲对待工作对待同志都这样的无私,甘于奉献,最后献出了宝贵的生命,怎么能说她是叛徒呢?我专门给安全部写了信,希望给我妈妈作一个结论,到底我妈妈是怎么牺牲的?要给我妈妈做结论。妈妈都已经死了,还不能够得到一个公正的结论吗?一定要组织上做这个结论。
  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吴韶成和朱晓枫始终为了父母的荣誉而艰苦申诉。1973 年4 月,为表彰吴石将军为祖国统一大业做出的特殊贡献,周恩来力排众议,在毛泽东支持下,由国务院追认吴石为革命烈士。1983 年4 月,针对“*”中有人对朱谌之的污蔑之词,中国共产党中央委员会调查部作出《关于朱枫同志的组织结论》:“朱枫同志在敌人面前表现出一个革命者、共产党人为革命、为人民忠贞不屈的革命精神”,并指出“十年*期间,凡对朱枫同志的一切诬蔑不实之词应该一律推倒,凡因由于对朱枫同志的诬蔑而遭到牵连的亲属,在政治上应恢复他们的名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潜伏者归来:真实“余则成”的尘封记忆(10)
誉和享受应有的政治权利”。1990 年6 月29 日,“朱枫烈士牺牲40 周年纪念座谈会”在京隆重举行,会议转达了邓颖超对朱枫烈士的怀念和对其后人表达的亲切慰问,与会人士纷纷表达对女杰朱谌之的深切缅怀和敬意。
  1984 年春节前夕,59 岁的吴韶成和台湾的小妹最终取得了联系。两人约定好分别启程前往美国旧金山去见他们已经年届80 的母亲,此时一家人三地分隔已经34 年。
  吴韶成:我弟弟走的时候才6 岁,我们再见的时候他已经40 岁了。他到机场接我我都不认识他了。
  陈晓楠:30 多年没有见面了!
  吴韶成:34 年了!千言万语不知从哪儿谈起。我干脆跑过去给我母亲跪下。我母亲80 多岁了,亲自下厨为我们几个做了一桌丰盛的福建家乡菜,她就会做福建菜。34 年以后我再次吃到了妈妈做的菜。
  陈晓楠:太复杂了这个味道!
  吴韶成:就是,甜酸苦辣什么都有。我还专门在桌上给父亲留了一副碗筷,寓意我们一家人团聚。
  陈晓楠:母亲见到你说了些什么?
  吴韶成:她说开始被捕的时候,人家24 小时不停地轮流问她。当时她不知道任何事情,也交代不出任何事情,我父亲什么事都没和她说。
  陈晓楠:在狱里他们见过一次面是吧?
  吴韶成:当时放风的时候见过一面。我父亲就说了一句话:“今天我加菜。”可能那里的伙食很差,想安慰安慰她。
  陈晓楠:也为了让她安心。
  吴韶成: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后再没见面。
  陈晓楠:这是他们两个的最后一面。
  吴韶成:是。过了几天,她把我父亲在狱中写的遗书交给我,里边说:“我素不事资产,生活亦俭朴,手边有钱均已购书与援助戚友。望儿辈体会我一生清廉,应知自立为善人,坚守吾家清廉节俭家风,则吾意足矣。”这是他对我们儿女的交待。
  陈晓楠:遗书有没有提他在地下党的事?
  吴韶成:没有。他就一句话:“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就这
  一句,把所有东西都包括了。
  陈晓楠:你母亲出来之后生活有来源吗?
  吴韶成:生活很困难,当时亲戚朋友都不愿意和他们接触太多,怕受连累。我妹妹当时16 岁,千方百计维持这个家庭,后来也不念书了,很快就嫁人了。
  陈晓楠:在台湾社会大家对这种事是避之不及的。
  吴韶成:直到今天还是如此。我妹妹一直担惊受怕,心理负担挺重,大陆有人来她都不愿意见,就怕在当地又惹出什么事。犹如惊弓之鸟,这几十年来每天都过得心惊胆战的。
  虽然吴石和朱谌之后来得到了*,但是在吴韶成和朱晓枫的心中却始终装着巨大的遗憾和谜团。没有太多人知道他们父母的惨烈牺牲,连他们自己也都无法获知父亲母亲在最后的日子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这两位义无反顾为信仰而牺牲的潜伏者,始终没能回到自己的故乡,连他们的故事也没能回来。在父母牺牲后的半个多世纪里,吴韶成和朱晓枫只能在父亲母亲留下的少数书信与照片里回忆父母的音容笑貌。而更让他们痛苦的是,清明节里想为父母扫墓,连可扫的墓都找不到。
  直到2000 年,一组刑场照片的曝光才把这段尘封已久的历史推到人们面前。也正是这一组照片,让朱晓枫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也想找到母亲在台湾的遗骸。她开始委托照片展览的发起者台湾著名记者徐宗懋帮忙寻找。
  朱晓枫:很多牺牲者的遗骸都有下落了,就我妈妈的遗骸一直没有消息。我想了解一下到底我妈妈有没有遗骸?有没有人给她收尸?我非常希望能够找到她的遗骸,把她运到大陆来,运到家乡来,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让她能够回来。但是最后寻找的结果是得知我妈妈的尸体没有人收尸,而且也没有着落。从感情上来说,人家吴石毕竟枪毙了以后,马上家人就把他收尸了,我妈妈没有人去给她收尸,死无葬身之地。我也能够理解,我姐姐(陈莲芳)他们当时受到牵连被审查了很久,到现在还不敢提这件事,他们当然也不敢去收尸,怕再被连累。我前后找了3 年一直没找到,心也慢慢淡了。我知道这很难,而且中国人有句老话,“青山处处埋忠骨”,找不到就找不到吧。实际上她留给我们的是她的一种精神,其他什么也没有留给我们。我想人们不应该忘记她。
  也是在2000 年,随着两岸关系缓和,吴韶成终于能够从台湾小妹那里将父亲的骨灰运回大陆。他将骨灰安放在北京福田公墓,默默地为父亲守灵。50 年之后,吴石将军终于以这样特殊的方式归来。而年过80 的吴韶成在人生的晚年终于能够和父亲相聚。
  吴韶成:我舍不得我父亲,就把骨灰留在家里。
  陈晓楠:当时把骨灰带回来也是想和父亲以这种方式团聚一下。
  吴韶成:这样到过年过节过生日的时候,我也可以烧烧香,磕个头。我这一辈子没有对我父亲尽到孝心。
  陈晓楠:这是您特别大的遗憾。
  吴韶成:我都不愿意说,想起来就难过……
  □ 陈晓楠
  吴韶成至今还记得,父亲遗愿中对他的嘱托。父亲说自己没有任何财产,唯一可以留下的就是他的那些书,希望在去世之后能够建一座图书馆。但是吴韶成说很多书在“*”当中都被销毁了,
  这个遗愿在他的有生之年恐怕很难达成,这也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吴石的骨灰至今安放在北京福田公墓,而朱谌之的骨灰虽然最终没能回到故土,但1995 年她的家乡宁波镇海县在镇海中学操场的旁边,也是她的故居旁边建了一个小小的纪念馆。吴石、朱谌之就这样终于以各自不同的方式回到了家乡。我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他们的故事,或许在很多人眼中他们是烈士是英雄,但我知道在吴韶成在朱晓枫的心目中,他们始终还是最普通也最不普通的父亲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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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战场:台湾最后被捕的地下交通员(1)
他是潜伏台湾的地下交通员,以商人身份传递情报。生死关头,他隐身墓地,成为最后被捕的地下党员。坚持信仰,他孑然一身,在农场劳动二十余年,独守内心的忠诚与愧疚。
  人物档案
  刘青石,本名刘英昌,1923 年生于台湾基隆,台北工业学校(现为台北科技大学)毕业。
  1940 年因为和同学计划给日本军队投毒,被捕入狱。
  1945 年日本战败后被释放,加入三*义青年团,从事进步活动。
  1947 年加入*台湾地下党,担任地下交通员,直接受*台湾省工作委员会书记蔡孝乾指挥,以商人身份作掩护,多次冒着危险往返于台海之间,传递重要情报。
  1950 年因蔡孝乾叛变,遭到国民党通缉追捕,在墓地中潜伏4 年后于1954 年被捕,成为最后一名被捕的*台湾地下党员。
  1956 年假意答应国民党去大陆做特务,返回大陆向组织说明情况。经过一年审查,被送到北京郊区一个农场劳动长达22 年。
  1979 年到北京第二外国语学校担任日语教师。现独居北京。
  □ 陈晓楠
  1950 年,由于*地下党在台湾最高领导人蔡孝乾的叛变,岛内先后有400 多名共产党员被捕,所有的高层领导都被枪杀。其中包括了国民党中将、位居高位的“国防部”参谋次长吴石,还有*华东局的特派员朱谌之。*地下党在台势力可以说是遭遇了毁灭性的打击。不过出人意料的是,在这起大规模的地下党员被捕被杀案件中,有一个和蔡孝乾关系十分密切的人却侥幸逃脱了。他就是在台湾潜伏时间最长的地下交通员——刘青石。
  1923 年,刘青石出生在台湾一户普通人家。在日本人统治台湾的日子里,尽管从小接受着日式教育,但刘青石却清楚地知道自己与日本人不同。对日本殖民者的仇恨一直埋藏在他的心中,见到中国人被日本人欺负,他都会去帮忙教训日本人。1937 年抗日战争爆发后,刘青石对侵略者的仇恨进一步加深。1940 年,他和几个同学一起谋划着给日军投毒。不料计划败露,17 岁的刘青石和其他几个同伴一起被捕入狱。
  刘青石:我在学校是以打日本人出名的,看见日本人欺负中国人,我就去打,用暴力对付暴力。
  陈晓楠:真的?你那会儿个子很大么?
  刘青石:个子很大,我那时候体格是最好的。有一个日本人听说我经常打日本人,要找我算账。我就跟他定了一个时间决斗。他是柔道两段啊,那是真的厉害。我就凭胆量应战,根本不在乎他什么柔道几段,跟他打的时候,我们两人捆在一起,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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