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灭的村庄(上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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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灭的村庄(上部)-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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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茂林早已知晓木琴的想法。还是在上次木琴与凤儿到公社开会回来后,木琴就曾单独找他交换了意见,想听他的意见。当时,茂林觉得这事责任重大,顾虑颇多,便没有直接表态,说等他考虑考虑再讲。他见凤儿说完了,又没有谁人挑头儿讲话,木琴也一直拿眼神儿撇他,便无奈地发了言。他的话代表了在场的大部分人的意见,归拢起来就是三条。一是修路是对的,也必须把路好好修整了,不的话,村里产出的东西运不出去,等于白忙乎啦。二是修个什么样的路。要是按照木琴的想法,能修成一条四米宽的大路来,那敢情倒好,但尽着全村的家当,困难重重,难题多多,关于资金、劳力、技术、设备等等。因而,大修不如小修,保证完成任务握有胜算不说,还能对上对下有个好交代。万一大修完不成任务,弄个半拉子工程放下了,再想拾掇起来,可就难上加难了。三是资金怎样筹集。公社能给多少还是未知数,肯定多不了哪儿去,剩余的就得自己想法子,这可不是娃崽儿们滋尿窝儿,想咋滋就咋滋,不好想呢。

  茂林的话刚讲完,振富也急急地表态,基本同意木琴的设想,但也有茂林关于资金筹集的顾虑。他的理由极为简单,就是村人还穷得叮当乱响,今年杏果收入的那点儿小钱全被人们掖藏起来,稀罕得比自己的婆娘娃崽儿还要揪心上紧儿,想向村人借钱,恐怕还不如跟他们借婆娘使用痛快呐。因而,好事要做好,就得考虑周全,别弄到最后落了埋怨,留下骂名,好心得不到好报呢。

  振富的话越发把大多数人的心态表明了,那就是明着支持木琴的主张,实则釜底抽薪,暗里支持了茂林的意见。他的话引来一片嗡嗡地讨论争辩声,一部分人赞同木琴的设想,另一部分人坚定地站到了茂林振富们的一边,狗咬狗地撕咬不清,直到深夜,也没有弄出个明了的结果。

  木琴只得宣布散会。散会前,木琴叫村干部们都到自己所负责的各家各户里去征求意见,看看村人都是怎样的看法。待把村人的意见收集起来后,再做打算。众人一窝蜂儿地散去,只有凤儿陪着木琴坐在屋里发了一阵子呆儿。

  凤儿理解木琴的心思,心急如煎,却又无可奈何。凤儿道,杏花村的男人都太功利哩,做啥事总想着请功摆好儿,一旦有个不好,就赶紧缩头摆清自家,生怕自己沾上了腥气。

  木琴没说话,愣怔了半晌儿说,回家睡去吧,等听听村人的意见再说。

  凤儿没精打采地回到家里,见公婆的屋里亮着煤油灯,知道俩人还没有睡觉。她隔着门轻声问道,娘,还没睡么。屋里立时传出酸杏的声腔儿,说正等她呢,叫她快进屋。

  凤儿推开虚掩着的门,果见公婆和国庆坐在八仙桌旁,金叶已经在床上睡熟了。

  凤儿问,有事呀。

  婆婆回道,还不是你爹,真是当官当上瘾儿了呢,不该自己操心的事瞎操心,不该自己过问的事也跟着瞎凑热闹。这不,搅得一家人睡不成觉,非得等你回来问问会上定的结果。

  酸杏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女人的话,直接问凤儿今晚的会上都是咋定的。

  凤儿便把会上的过程学给公公听,末了问他的想法。

  酸杏说,你今晚上的表态对哩,就是要与木琴紧紧地抱成一团儿。甭看那些个人都是男爷们,做起事来个个怵头耷脑的,走起路来比女人的步子都要小。我细细思量了一整天,总算想明白哩。虽说木琴这次的步子迈大哩,可这迈步的方向没错。虽有风险,做事要是不担风险,还能做成啥事吔。我原先就是顾虑这儿顾虑那儿的,到头来不是没搞成啥大事么。你年轻,得好好跟着木琴学,使劲儿朝前闯。闯出来了,就是一片天地。闯不出来,就得跟我似的窝屈在自家小院里成了半个废人咧。你放心,有多大的劲儿,就使多大的劲儿,别留着力气,我在后面给你撑腰呐,看谁敢小瞧了咱老贺家人。等你的翅膀历练硬哩,以后在村里当家作主也是说不定的呀。

  凤儿没想到今晚公爹会一反常态,说出一大堆支持激励自己的话语,心里大为感动。她当即表态说,爹你放心,咱村里除了你和木琴嫂子,还没有谁能放在我眼里呐。比起山外的那些人,这儿的村人就跟娃崽儿般小心眼儿小做派,不像有大出息的样儿。

  说得国庆大为不满,堵她道,没出息你还嫁过来干啥儿,要是后悔了就再回去么,谁人稀罕哩。

  回到西院,国庆一个劲儿地提醒凤儿,说甭听咱爹的,他是没过够当官的瘾儿,才有意把你也拉扯上,圆他的心思呐。咱可不能跟木琴学,见天儿不管家不顾业地穷忙活,受累不讨好。安安稳稳地过好自己的小日子才是正办呢。咱娘早就盼着抱孙子哩,你的肚皮咋还不鼓起来呀。

  凤儿瞪他道,滚,想生娃崽儿就找别人生去,我哪有闲工夫陪你生娃儿吔。

  国庆不识好歹地上前按住凤儿道,你不给生叫谁生去,今晚儿就把种子给种上,看你的地里能不能钻出芽苗来。说罢,翻身骑到凤儿的肚子上,上头刚要忙活,下头还没到位,就叫凤儿用力挺肚侧身,把他掀翻在床上,还差点儿滚落到床下。

  国庆恨恨地道,你咋这么心狠,还让我今晚儿睡得着觉儿不。

  凤儿笑道,你去找爹娘告状么,就说我见天儿熬你的鹰儿哦,还不让种娃儿种子,看他们咋儿讲噢。说罢,翻身朝向里墙,不再搭理国庆,更不叫国庆近身,而是仔细地想着自己的心事。

  国庆磨蹭了大半天,见无缝可钻,只得闷着气先行睡下了。

大路弯弯(2·1)
关于修路的种种信息渐渐汇总起来,有喜有忧,让木琴像患了感冒得了风寒似的,忽冷忽热。她的心情时而激奋一阵子,又时而愁闷一阵子,引得茂生直担心她是不是脑壳儿出了啥问题。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在吃饭的时辰,木琴吃着吃着,便莫名其妙地端着饭碗举着筷子不动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某处不眨眼皮。茂生用筷子狠狠地戳戳桌面,“嘭嘭”的响声立时惊醒了木琴。她慌乱地回过神儿来,赶紧吃饭,吃着吃着,又开始愣怔发呆儿。

  茂生真的害怕了,觉得木琴与往常简直判若两人,肯定是整日琢磨事体,把脑子累坏了。他跑去找国庆,把木琴的反常举动细细地描述了一遍,紧张地问国庆,崽儿他娘是不是要犯疯病哦。

  国庆看他认真的劲儿,笑得喘不动气来,说哥你甭担惊哦,凤儿也跟嫂子似的,犯了同一个病症,见天儿愣怔出神儿呢。白天还好些,夜里正睡着觉就扑棱一下坐起来,吓死个人呀。

  茂生赶忙附和道,对哩,对哩,就是这样一惊一炸的呢。要不要带她俩去市里找姚大夫给把把脉吔。

  国庆越发嬉笑不止,说不用哦,我就会把这样的脉呢。她俩是叫修路的事体愁癔症了呢,等路修好嘞,癔病也就好了呢。

  茂生当然信不过国庆的本事,对他的话半信半疑。回到家里,他愈发仔细观察着木琴的言行举止变化,要是再加重了,就下定决心带木琴去找姚大夫。他还想到,要是木琴不去,他就把她绑上扛到市里去,还为此偷偷准备好了绑人的麻绳。

  木琴的癔症病不仅传染给了凤儿,茂林振富们也是如此,甚至连酸杏也是坐卧不安。只是相比较起来,各人表现出的程度不同罢了。木琴和凤儿的重些,茂林振富们的轻些,而酸杏则居两者之间。

  县里已经回信了,通过匡算,就杏花村现有资源条件,所需资金大概不会少于四、五万。这还是最保守的粗略估计,具体数字还要在实际勘测后才能定下来。在村人的眼里,四、五万块钱是一个巨大的数额。把这些钱白白扔到路上,简直是不敢想像的事情。

  同时,村民的意见也陆续反馈上来。基本态势是,三分之一的人拥护,三分之一的人反对,剩余的三分之一则意见含糊,模棱两可,等待观望。在家族门户上,宋姓人家一半拥护一半反对,贺姓人家绝大多数人拥护极少数人犹豫观望,李姓人家有一半人等待观望,其余的便拥护和反对基本对半平分。这让木琴愈发为难,定也不是,不定也不是。反应到村班子中,也是三分天下。木琴凤儿们坚持修路,茂林等几个人坚决反对。只有振富一个人保持中立,说修也行,就是千万别弄出事端来;不大修也罢,小打小闹地修整一下,待日后再好好地修,方才稳妥,此为上策。这样的局面,与上次开会时没有什么两样。似乎村人的意见,更加有力地验证和支持了班子成员的意见分歧。

  距离立冬仅剩下几天的时间了。若是再不抓紧把修路的方案确定下来,及早做好修路的前期筹备工作,赶在小雪前把工程铺展开,恐怕今冬的空余时间就要白白浪费了。到那时,就算全村人都热烈拥护修路,也已经错过动工的大好时机了。

  木琴急如火燎眉毛,坐卧不安。她知道,若要绝大多数村人同意,必须把李姓人家的工作做通,而关键的关键就是振富必须想通了才行。只要李姓人家加入进来,那些支持茂林的宋姓人家就会跟风赞同的。如何能让振富拐过这个弯子,是件挺伤脑筋的事。她曾几次找振富做工作,都让振富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说我是支持修路哩,村人不赞同,神仙也没办法,咱总不能硬往人家屁兜里去掏去抢钱吧。

  木琴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要征得公社领导们的同意,由上而下地做工作,想来振富再怎样会算计,也不敢违迕了领导的旨意。于是,她先到公社,找到正为安排布置冬季农业生产而忙得焦头烂额的沈书记,把自己的打算和面临的种种困难汇报了。

  沈书记一听大喜过望,说我正愁着怎样搞个规模大点儿的工程呐,没想到杏花村竟会有这样大胆的设想。就这样搞,还必须一定要搞响儿,搞出些名堂来。

  沈书记所以如此高兴,是因为前些天在县里开会,北山公社被杜县长点了名,嫌冬季农业生产动作慢眼界低规模小,跟娃崽儿滋尿窝似的,东面滋一个水坑塘坝,西面滋一条河叉沟渠,没一件能摆上台面的。会议一散,有人就当面称呼沈书记为滋尿书记,还恶意地邀请他到自己直辖的地面上给滋两下,多弄出一些工程来,气得沈书记直骂娘。回到公社后,沈书记把公社的大小官员骂了个遍,又都赶到各村去重新规划,重新发动冬季生产,说谁要是不搞出个名堂来,就蹲在下面别回来了。

  木琴一听有门儿,忙把资金短缺的难题摆出来,想请公社给想想办法。

  沈书记立时沉下脸来,牙痛似的哼哼道,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我还叫钱愁得吃饭没味儿睡觉不香呐。全公社大小的干部见天儿张着嘴巴等我给喂饭呢,你也来抢饭吃,不是要割我的肉放我的血嘛。不行,绝对不行。活儿必须干好,钱却一分也没有,自己想办法去。说罢,便拉出一副赶叫花子出门的架势,就要起身送客。

  木琴当然知道在老虎嘴里是讨不到一丁点儿便宜的,所谓欲擒故纵,先让他撒急了,再提说村里的事务,省得让他嫌自己拿村里的屁事打扰他,一句“我是当全公社的书记,还是给你当村里的书记哦”,便会把她堵得死死的。见他要硬赶自己出门,木琴赶忙把在村中集资的办法和当前的局面讲了,意思是叫他出面统一村干部们的思想。

  沈书记果然不高兴地说,闹了半天,你是想叫我给你干帮工哦,胆子也太大了些吧。我一个堂堂的公社书记,还要替你处理起家务事了。要是各村都这样来找我,我不得被你们零割碎敲了么,亏你想得出来呢。

  木琴陪笑道,哪敢呀,这集资可是个大事情,不敢强迫的,只能自觉自愿。要是公社没有个态度,老百姓心里没底儿呀。

  沈书记嘟囔道,甭跟我讲说大道理,我的道理比你还硬呐。要是人人都像你,我不得见天儿跟老百姓套近乎通思想哦,那还要你们干啥。这种屁事我不管,就叫老杨去吓唬他们吧。这些尖头怪儿要是个明白人,就让他还顶着米粒大的乌纱帽。想不明白的,就把他们的尖头削平喽,看还敢龇牙咧嘴地弄景儿吧。还有哦,工程得赶快上马,过几天我就专去查看。要是到时还不见动静,我要拿你试问呢。

  木琴连忙称是,说我尽力呢。

大路弯弯(2·2)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

  杨贤德接到沈书记的旨意后不敢怠慢,亲自到了杏花村,现场召集村干部们开了个紧急会,桌子敲得震山响,把茂林振富们训了个七开六透气。村干部们哪见过这样的场面,个个怵头缩脑地呆坐在屋角里,噤若寒蝉。杨贤德当场给每个人分了工,一人负责一部分村人的工作,做不通的,就腾地方让有能力的人来干。杨贤德是组织委员,专门管这些个小神小鬼的,谁会犯傻跟他犯犟哦。于是,这场强逼硬压的会议立时见效,村干部们再不敢有怨言牢骚,立马窜蹦在自己所负责的人家院落间,套近乎拉感情,软缠硬磨地求村人同意修路,还要心甘情愿地把藏掖在旮旮旯旯里的杏果钱摸出来,扔到大路上。

  待绝大多数村人同意集资修路后,木琴叫振富起草了份集资同意书,注明是大队跟个人暂借的钱,写明借钱的利息,等日后由大队连本带息一同偿还,并在每份同意书上加盖了大队公章和个人的手印。这样办理,让村人有了主心骨,不怕大队日后翻脸不认账。剩下的几户坚决不买账的人家,木琴使出强硬手段,谁家不同意就不准其参加集体组织的任何生产活动,包括杏林的管理和杏果的收购等。这些人家不怕集体的其他活动,反正自己摆弄自家的田地,自己吃自家田里长出的粮食,饿不死人,更冻不死人,单怕不帮着自己管理林子和收购杏果,断了日后进钱的财路。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只得勉勉强强地同意了,心里却是老大地不舒服。

  酸枣婆娘在跟酸枣大干了几架后,也是无奈地眼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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