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刑场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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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刑场1927- 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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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俞志铭定期为他送去。所以这段时间与张雁林保持单线联系的人正是俞志铭。这三个月以来他们见过多次,其中有一天因为错过了宵禁时间俞志铭还曾留宿,如果张雁林想把这事告诉他完全有机会,可是那晚张雁林依然只字未提。既然俞志铭都不知道此事,那么张雁林也不可能对其他人提起。
  只是,卫楚恒想和张雁林会面的要求是不能答应的,那严重违反地下工作原则,俞志铭不能这样干。
  卫楚恒听着听着慢慢放下了一半儿心。虽然没法子见到张雁林,但事情没有泄密,证明张雁林也不是傻到了家。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坐下来,将手里拎着的大包小包放到桌上。这本来是打算送给张雁林的见面礼,现在见不到对方了,只好便宜俞志铭了。纸包里装着的全是南京美食,是刚才卫楚恒转悠了大半个南京城才搜罗来的,如果就此让俞志铭笑纳,还不如当场消化,于是拍开酒罐子的泥封,笑道:“成天被人追着的日子不好过吧,来,尝尝徐麻子的鱼皮花生,还有曾胡子的盐水鸭。”
  俞志铭坐下来调侃道:“找不到人家,于是就把东西据为己有,太不义气了吧。”
  “你讲义气你不吃。”卫楚恒在四面八方地找盛酒的碗。
  “讲义气跟吃东西有什么关系。”俞志铭已经撕下盐水鸭的一只腿开始啃,啃得嘴边全是油腻。卫楚恒也找来两只碗倒满了酒,俞志铭闻出来那是醇正的竹叶青。这种酒他当大少爷的时候常喝,自从当逃犯就与之绝了缘,现在蓦然闻到,真是恍若隔世。
  于是他敲着桌子吟:此酒只该天上有,人间哪能几回尝。
  然后端起碗来朝卫楚恒的碗边象征性的一碰,一饮而尽。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十章(4)
卫楚恒却只用筷尖挑着鱼皮花生一颗一颗地吃,酒也浅斟慢饮,等他一碗酒见底,俞志铭已经喝下去六七碗。
  俞志铭的脸已经通红通红了,可是他又在倒酒。
  酒从土陶坛子里仿佛小瀑布般地倒出来,映着因电压不稳而忽明忽暗的电灯灯光,晃动着卫楚恒的眼睛,也使俞志铭的影子忽明忽暗。这是第二碗酒,以卫楚恒的酒量,这种酒十碗八碗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今天,他却有些莫名其妙的迷醉……俞志铭已经喝下去了七八碗。
  “过几天我得走一阵子,你就不要来这儿了。回来我再设法通知你。对了,有件事想托你办,你能不能设法送我父亲回汉口?”
  “好,俞伯父的事我来处理,张兄那边的事我可就全交给你了。你怎么也得把话传到,让他千万对谁都别说,这比什么都要紧。”
  “瞧你紧张的!”俞志铭一仰脖子,又干了一碗,“你以为这世上只有楚楚够朋友,别人全都卖友求荣?不过说起来也挺稀奇的,你为了楚楚,居然称呼雁林叫做‘张兄’,要知连我这个老朋友在你嘴里也是‘小俞小俞’的!小心,关心则乱。这时候我们可不能自乱阵脚。”
  乱?这会儿当真是什么全乱作一团。卫楚恒心里一阵苦笑,苦笑着喝下去一碗。要不是这个国民政府乱七八糟去反什么共,他和俞志铭这会儿一定在秦淮花舟间谈天说地不知道多潇洒。现在弄得象两个贼似的,会个面也得鬼鬼祟祟四面八方看清楚有没人跟着,怎么搞成这样真是天晓得。而俞志铭也真是,既然政府都*了,你还混在里面干什么,莫非真得等刀子架在脖子上才知道死字怎么写。虽然卫楚恒也不怎么看得惯“*”的行为,但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必要非得玩这种鸡蛋碰石头的游戏吧。
  当然了,俞志铭的话里还有另一个词也颇成问题。我们,这年头谁跟谁能算是“我们”。这段时间国民政府隔三岔五的公*决人,管它入共的通共的总之逮着就是大麻烦。四叔卫绍光昨晚说得很清楚,若是证据真的确凿,那可是神仙都救不了,俞少爷要逞英雄请不要把卫少爷也拉上行不行。卫楚恒想到这里一肚子都是苦水,却不知向谁去倒。怎么说俞志铭也是好朋友,好不容易见回面,总不能老摆上一副苦瓜脸滔滔不绝地诉苦吧。于是他只能喝酒,不停地喝酒——既然苦水无法倒出去,那就让美酒倒进来。
  “你说‘我们’,”也不能苦着脸,卫楚恒只好笑着说,“不怕得罪你,这话我不敢听进去。因为我不想掉脑袋。什么革命*,一场黄梁大梦罢了。不管你爱不爱听我都得提醒你,无论喝了多少酒,也到了该醒醒的时候了。”
  “你没喝多少哪,怎么就醉成这样。哈哈,少了我陪着,水平下降这样快?”俞志铭半醉的眼里红红的全是血丝。“喝酒的水平下降不要紧,要紧是做人的水平不能下降。看来你对眼下这政府还抱着幻想,还想着当个顺民成天躲在屋子里睡大觉。楚恒,你知不知道这就是做人水平下降的标志,你才是到了该醒醒的时候了……”
  “我水平……下降?”卫楚恒气得指住俞志铭的鼻子,“要不然我再去买两坛?”
  “买就买难道我怕你……”
  ……午夜的时候卫楚恒摇摇欲坠地从鸡毛巷走出来,突然闻着嘴里喷出的浓烈酒气胃里突然一阵翻涌,他身子倒向一边的同时手掌撑着旁边的墙壁吐了个搜肠刮肚——苦水与美酒终于一块儿倒了出来。然后他回家,回家去睡觉——现在必须马上回去睡觉,因为,明天有事。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十章(5)

  卫楚恒一觉睡醒已是次日下午,稍加梳洗之后已然临近黄昏,夕阳映照着翠花园的芭蕉叶片泛着油绿色的光芒,层叠随风起伏宛如波涛翻滚。正值晚餐时分,卫珧光和周一峰都不在,只有胡曼楠一个人在客厅。
  “你是说俞老呀。”胡曼楠微微地笑了笑跟着又皱起了眉头,“他这几天服了药,病势总算是好许多了……他这会儿正在房里呆着呢,玉嫂,玉嫂!替我上楼去叫一下俞老。”
  俞志铭的父亲多年来与卫震一直是生意场上的伙伴,本也是个精明能干的人,但这一回儿子出事他整个人一下子全垮了。卫楚恒望着他颤抖着身躯从楼上被女佣扶下来的模样也颇动了些恻隐之心,心里在埋怨着俞志铭一点也不体谅老父亲。只不过这是非常时候,“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周一峰和胡曼楠都不是善男信女,形势逼得人无法善良。他在来路上已经想好调离俞父的说辞,当然那也不过是些经他多方寻找俞志铭依旧沓无音讯,多半这时候并不在南京,顺便劝他还是回去好好养息身体云云。当然这话同时也说给周一峰听,证明卫楚恒对周叔叔的嘱托还是尽了心出了力。卫楚恒没料到周一峰不在,而俞父听着这些话竟然依旧保持那副木讷沉默的表情,倒是胡曼楠开言了。
  “楚恒呀,”她亲手替卫楚恒添茶加水,“其实志铭的事一峰早跟我说了。他查得很清楚,志铭在共产党那边不过是个小卒子,没官没品没职没位的,是个被人使唤的角色。……瞧,这话我咋说成这样呢?我是说,咱们志铭是燕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这文凭这才干不管到哪儿也该算是首屈一指吧,但这共产党就怎么把他当跑龙套的使唤呢?那大材小用了是吧。这共产党不知人不善用,志铭在那边是没什么出息的,且不说万一给……瞧这话我又给说得不入耳了。我是说,其实他落到你周叔叔手里那倒没什么,怎么说大家都是世交嘛。怕就怕落到那帮不知道咱们关系的人手里公事公办,到时候要想办法可就难了。楚恒呀,曼姨这话全是为志铭着想,你周叔叔为志铭的事也正多方奔走着,他求了好些人情才没叫志铭上通缉令。还有你周叔叔说了好多回,志铭如果能主动回来,他立刻就安排他进政府里工作,职位级别全都准保他满意。”
  “那可就多谢周叔叔了。”卫楚恒泰然自若地将胡曼楠亲手沏下的龙井喝下去,他这人就有这本事,说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我若是见着志铭,这话我一定带到,他要不回来我就绑着他回来。只可惜我是真没见着他呀。”
  “我知道、我知道。”胡曼楠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见着志铭,除这些话之外还请带另一些话给他。南京的医疗条件怎么也比汉口好,还不说咱们在各大医院的关系……我这儿人手也够,再加上这园子的环境空气,对老俞的病都是百利而无一害。所以你周叔叔说了,怎么也得留老俞在这儿多住些日子,等病痊愈妥当才回去。”
  说完,她用一双妙目亮闪闪地盯着卫楚恒的脸。
  只可惜她从卫楚恒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卫楚恒听闻这话只是淡淡笑了笑道:“那可真好。回汉口路途遥远,我正担心着路上有个风寒雨冻的变故不好办呢,听曼姨这话我可全放心了。其实曼姨对志铭这样关心,怎么不亲自去找找他,倒叫我来跑这腿。您看,我找遍整个金陵也没他踪影,若换曼姨您出马,我想一定马到功成。”

第十章(6)
说完这话他向胡曼楠告辞,临出门的时候回头远远看了看俞父,只见俞父一脸茫然地坐在客厅沙发上迟钝地喝着佣人递过去的茶水,胡曼楠坐在沙发上陪着他。
  这算什么,逮不着儿子就把老子软禁起来当人质,真亏得周一峰想得出来做得到。卫楚恒走在回去的路上肚子里全是冷笑,他冷笑着用眼角的余光看着身后,从翠花园出来之后没走出多远,他身后就多出来这两位亦步亦趋老老实实跟着他的仁兄,心想着曼姨你怎么对我也来这招。唉如果你想玩,那就陪你玩玩吧。
  只是送俞父回汉口这件事有点难度,还得另想办法。
  卫楚恒带着两名跟踪者转了一圈大街之后来到南京警备司令部大门前,这时候天已黑尽。他对守在门口的士兵说要找一位名叫陆翊的人,一名卫兵进去通报另一名卫兵则高度警惕地瞪视着卫楚恒,卫楚恒则点了支美国进口的香烟自顾自吞云吐雾,香烟燃到剩余一小半的时候他看见陆翊从里面快步走出来。
  “你家伙当官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一见陆翊,他一拳头轻轻打了过去。
  其实要不是那天见到陆翊混在人群中追捕曲枫,卫楚恒也不知道上海的陆少爷当了公务员。其实陆少爷也不是什么真正的少爷,他是卫家上海公馆管家的独生子,与俞志铭如出一辙,当年也是热血青年。那年他去日本,俞志铭去北平,陆翊则瞒着家人去了广州,报考黄埔军校。不过陆翊没想到的是军校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一分钟的浪漫之后就是漫长的困苦,最终没能忍下来,中途开了小差。要不是老陆头在卫楚原面前求情,卫楚原赖不过情面给卫绍光写了信,陆翊要脱身只怕还没那么容易。
  后来他就在卫总经理身边做了一名小职员,日子过得倒也风平浪静。但这一切在国民军进入上海之后就完全转变了,他没想到一块哪怕是肄业的黄埔招牌也很管用,居然有人自动找上门来——陆翊就是这样来了南京,并且进入南京警备司令部工作。
  对卫少爷的责怪,陆翊表示实在抱歉,不是他最近身份变了不理会旧友了,而实在是最近公务太多时间太紧。陆翊在警备区特务处实习两个月之后就调去了秘书处做文职,因为黄埔这块金字招牌,何汉琛对他挺器重。他继承着他那位管家父亲的优良传统成天埋头苦干,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写报告书,就连卫小姐把警备区闹得天翻地覆这种众所周知的事他也没留心多问。现在东家少爷突然跑来找他出去玩,他也有点犹豫,因为今天下面呈上来的一大堆报告都需要整理归档。
  卫楚恒才不理这些推搪的理由,不由分说,拉起他就走。
  如果不去,那就断交。
  陆翊无可奈何,只好任由卫楚恒拉着,一直拉到秦淮河畔。
  纵然外面腥风血雨,秦淮河畔依旧姹紫嫣红,柔风细月。
  “卫少爷来啦……”真是新时代,柳妈妈的打扮也十分“新时代”。卫楚恒吃惊地发现她今天烫起了大波浪发型,一袭闪亮的缎质旗袍紧裹着她那滚圆的身姿,她远远走来的样子活生生仿佛一条金光灿烂的蟒蛇……这条金光灿烂的蟒蛇正朝他蠕动着游来。这想象令他有点恶心,他一恶心就上前重重揽住柳妈妈那粗粗的腰枝然后把嘴凑上去在她面颊上重重一吻。
  “啊哟卫少怎么跟你柳妈妈也开这玩笑……”柳妈妈用手掩住嘴吃吃笑着同时眼珠在陆翊脸上一转,“这位是——”

第十章(7)
卫楚恒松开她,故意脸色一沉:“陆少爷你都不认得?”
  “啊哟您就是陆少啊,卫少常提起您的,怎么今天才来……”柳妈妈在一眨眼的瞬间就转了进攻的方向,对陆翊表现出非常的熟络,同时回头高声招呼:“如玉如花如梦……”
  卫楚恒与陆翊在柳妈妈的花舟上玩到凌晨三点才下船,他与陆翊满身酒气东倒西歪地走下船时,眼角瞥见那两个倒霉的跟踪者正可怜地揣着双手躲在一处墙角缩作一团。没事,还早着呢,今天不过是开始,明天该去百乐门了。
  卫楚恒怀着一肚子诡笑对一周的玩乐计划作好了安排。
  俞志铭思前想后足足一个礼拜,最后还是决定在前往上海之前与张雁林见一面。
  那天他和卫楚恒拼酒到最后,两个人都醉倒了。第二天清晨起床后头痛得不行,于是躺在床上一直休息到了晚上。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寻不着事干,望着帐顶开始胡思乱想。他想的倒不是卫楚恒的话,反正那小子胆小如鼠,干什么事都安全第一,从他嘴里不可能说出什么金玉良言。他整整一天想的都是卫楚楚——卫楚楚在至少十个人的枪口下救出张雁林的经过。他也是习过武的人,深知将一个完全不会武术的人用杆子撑上墙去那得冒多大的险,万一出了差错那就结局就是一抓两个现行。且不说抓进去会怎么样,就算当时也危险万分。如果那帮人反应快一点早一步开枪,现在就不是抓进去如何营救的事,而是替两人办后事的问题了。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卫楚楚怎么会救张雁林,俞志铭依然清楚记得那天他们在秦淮河畔的剧烈争论,卫小姐拂袖而去的场景。张雁林不是严重地得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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