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夕阳西下,一轮新月挂上树梢。
王勃脸色渐转红润,喃喃呼唤:“水,水……”
守在门外静听的王寿憨儿和僮仆婢女,闻听呼唤,推开书斋门一拥而入,端茶拿水忙成一团。女佣扶起王勃,王寿呼喊:“快拿参汤来”他看着女佣一口口参汤喂入王勃口中。他这才想起什么,转身一看老道不见踪影:“老道长呢?”
王寿忙出室外朝天叩拜,口中喃喃念道:“多谢道长,多谢呀活菩萨。”
随着出外寻找道长的婢仆,也都纷纷跪下朝天叩拜!
京都长安,鸟瞰唐宫,凤阁龙楼壮丽巍峨。朱城御道,古木参差葱茏苍翠。
紫霞宫中,绣幕垂凤翼,雕屏展龙须,鎏金宝鼎御香袅袅。
武则天提朱笔在龙书案上,圈点王勃上刘右相的谏书,赞赏之色流露眉宇间。她喝了声:“真正胆大!”她情不自禁向侍立帏幕下的宫婢吩咐:“传右相刘祥道!”
宫娥悄然退下。武后又继续圈点凛然朗读:“……开拓疆土,百战方雄,甲兵耀天子之威,将帅争战绩之荣。乘胜追击穷寇,烽火千里,尸横遍野。血染黄沙,黎民闻捷报丧胆。庆贺漫皇城,欢声雷动,功臣多封爵之喜;役兵伤亡,钱粮枯渴,哀鸿遍四海,庶民丧天伦之乐!”武后惊震而感叹:“这,这也刺中要害,太血淋淋的了。婉儿,你接着念。”
上官婉儿拿着王勃的奏折,举目阅览先绉了眉头,她轻轻启齿念道:“知利而不知害,岂非移手足之病,成心腹之疾!……”
武后连忙用手式止住:“慢,他敢说皇上好战,竟然是将手脚上的小病小痛,移入心头,变成心腹之患的恶疾重病?哼哼……好个不知死活,胆大的王勃。”
刘祥道已跪于玉阶下,正听见武后的评语,他神色略有不安:“臣刘祥道参见武后娘娘……”
武后侧过身来问话:“这王勃是个什么人?”
“他是礼部尚书王福畤的第五个儿子。”
“这么说他祖父就是我让你去暗访的隋朝那个满腹经纶的老学究文中子王通么?”
刘祥道还未摸着武后心意,含糊地答非所问:“这个福命浅薄的王通,确实已逝世多年。”
武后道:“我是要招来凤凰引百鸟,又没有一定让你,将这个迂腐,不识时务的老顽固招进京来。他这孙子王勃,到有点像他祖父,继承了他那梗直的倔犟脾气。”刘祥道答应:“确是如此”
武后又道:“这个狂生更狂了,偏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他竟在这东征捷报频传声中,吐露万民的哀怨,写这份皇上最反感的厌战谏书。”
刘祥道还在猜测捉摸武后心胸,随话答话:“他呀,是狂妄得冒了天下之大不韪了!”他谨慎地回话,暗暗观颜察色。
武后这才抬了抬手,让刘祥道起身,又直接发问:“王勃这样明目张胆,他指责皇上尚武东征,是图得而不图失,实实是得不偿失;知利而不知害,恰恰是无利有害。你说对吗?
刘祥道应非应,答非答:“娘娘明察。”
武后并不计较:“婉儿,给右相端张凳子。”
上官婉儿端来凳子,刘祥道:“谢娘娘赐坐。”
“坐下说话。”慢慢踱步的武后,步不停头不回地又问:“右相,你说说王勃他斩钉截铁地武断皇上,连年征兵纳税,是将手足上的小病,移成心腹内的大患,这,可有道理?”
刘祥道抬抬身子,还是不正面回答:“娘娘英明,自有明断。”
武后坐了下去,态度明朗起来:“唉,朝中就没有人敢写这样的谏书。”
刘祥道起立躬身对话,迂回作答:“娘娘,就是有人敢写,谁敢呈给皇上。”
武后讪笑着讽刺:“你,就没有王勃这样的胆量。”
“微臣不是已有斗胆,冒了天下之大不韪,面呈给娘娘您了吗?”“刘祥道风趣地以笑对笑。
“你这狡猾无比的老头儿!”责罢哈哈大笑。
“老臣不老,和稚子王勃一样,是个才赤子童心。”刘祥道笑着答话。
“赤子?”武后笑斥:“还红孩儿哟,人红心也红”,武后毫无顾忌地:“你也是颗毫无邪恶的童心。”
“哪就让老臣我和小王勃,娘娘就挑一个来当善才童子拜观音吧!”刘祥道也轻松地凑趣。
“你呀拜我观音,虽有童心,脸皮太老”武后将上官婉儿拉到身边:“上官婉儿才是我收下了的龙女。那个赤子王勃你可曾带进宫来。还是让他住进招贤馆了”她见刘祥道笑着摇头,就接问话打听王勃。毫不掩饰惜才之情。
“王勃虽天真,只是太狂妄了……”
“你怕这直言极谏的狂生吓着了我?”
“这个狂生还在他家乡山西龙门。”
“嗯!”武后收敛了笑容:“我让你这次去巡视关内,我是怎样叮嘱你的?”
“招贤纳士,当学刘备三顾茅庐请诸葛;发现奇才须学萧何不拘一格追韩信。只是王勃他……。”
武后道:“难道王勃也像他那顽固祖父王通,满怀经伦,不将才华济世人,偏图那忠贞虚名去殉暴君。”
“王勃敢于为民请命不畏死。决非痴迂愚忠的等闲之辈。”
“难道他是个沽名钓誉,不肯低就,要求高官厚禄,方肯待价而沽的;尚未自量身价的傲物怪杰。”自持料事如神的武后也迷惑了。
“不不,”刘祥道忙作解释:“这个小狂生年仅十三岁,未曾及冠,还是个天资独具,才智超人的神童,也是个玩心未褪顽童,更是个以童心辨善恶,阅世不深的稚子。”
“稚子,原来是这么个幼稚的娃娃!”
“人小心不小,才高志更高。”
“不不”武后不轻信虚言,进而诘问:“莫非他这厌战的谏言奏折,背后有人捉刀代笔?”
“不不,他是个受名师颜师古熏陶,已知忧国忧民,急于侍君的小大人了。”
武后不为所动,也颇为惋惜:“神童,顽童,总是个幼稚儿童。小娃娃哪堪重用啊。你说是吗,婉儿。”她拉过上官婉儿的手轻轻拍着。
上官婉儿知趣地,像自叹自惜,又像为武后代言:“奴婢上官婉儿,那年也是十三岁,蒙皇后垂爱侍弄笔墨,毫无世事阅历,这么些年也还不知道什么是忧国忧民经天纬地的济世之道。”
武后笑道:“我这身边的龙女,也是个满腹经纶,才智超人的神童,我让她去辅佐你治理朝政,定国安邦,你愿重用她么?”
“不敢不敢!”刘祥道笑道:“上官小姐是皇后娘娘在才华超群,学冠群英的奇才怪杰中,万人挑一的才女,老臣才高八斗,她呀才高一担加八斗,比我高出何只一头。我是矮人晏子开大店,容不得比我高的人才。”
武后被刘祥道逗得哈哈笑道:“那个娃娃王勃,你这晏子敢如何重用?”
“这个神童,虽是顽皮已极,确实少年有为。老臣不是已经派上重用了么?”
武后疑惑地问:“你什么时候,在何时何地重用他?“
刘祥道正色回禀:“他替我代庖捉刀,写下了我想写,还没有写的谏言奏折。”然后幽默恢谐地笑道:“皇后英明,不是已经一目了然了吗?”
“嘿嘿嘿”武后笑骂道:“你这该死的,临死还找个垫背的。”她将手中没喝完的剩茶水,泼了刘祥道一脸。
君臣间毫无顾忌地畅怀大笑。上官婉儿笑着用香罗帕亲自为刘右相拭面。
武后还在追问:“王勃这个奏折,怎么会到你手里的?”
“这呀,也是一椿千古未有的奇事。”刘祥道危言耸听,先造悬念:“十三岁的娃娃为民请命,拦住丞相大轿告皇状,竟让为臣第一个碰见了……。”
“哦……”武后颇感兴趣的:“这个娃娃是怎样拦轿向你告皇状的。给这老儿上一杯香茶。”
上官婉儿捧来香茶,刘祥道起身接杯,又正襟而坐慢慢道来。
“什么,一个十三岁的野崽子,敢拦着宰相官轿告皇状?”
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太子东宫,翠云轩内,红烛高烧,帏幕低垂,太子李弘敞胸露怀,搂着一个歌童,斜靠在锦绣铺垫的雕花长榻上,品尝着另一个娈童哺喂美酒果脯。周围待立着三三两两打扇的、捧巾的、端着金盘玉盏的年青太监。
长榻前横遮着一座轻纱透明的画屏,画的是春郊游览图。透过画屏,清晰可见兵部侍郎裴宏武,正跪在地上回禀。他叔父曾任过太子太傅,现任吏部尚书的裴炎,坐于一侧的太师椅上。
“不敢欺瞒殿下,王勃这个小无赖,确确实实当着州府官员,当着龙门的富豪乡绅,拦住右相的官轿喊冤,呈上了一封状告下官为殿下,在府兵名册外征兵的大状。”
太子李弘极不满意裴宏武的禀报,他恼火地反手推落歌僮手中的金杯,怒冲冲隔着画屏横眉呵斥:“无用的奴才,我不信一个小小顽童,竟会扰得你征不足兵丁,筹不足军粮!”
裴炎坐不住了,欠身向前:“我记得殿下曾经说过,刘祥道巡察关内,也与我侄儿同时赶到龙门,一定居心叵测。果然给殿下言中了。一个娃娃告皇状,他竟一状即准。回到京都,就连连夸赞王勃胆识过人,文笔超群,他为民请命写的一封厌战的奏折,言之有物。这娃娃拦轿告皇状,确有此事,已经是奇事一椿,传闻满京城了。”
李弘武断反驳:“一个没有束发结顶的娃崽,哪能写下有理有据,扭转得了乾坤的谏书。”
“太子殿下……”裴炎还想进言。
“我不要听山海经里的怪话,更不爱听这小王勃的神话!”
这时年龄与李弘稍长几岁,面貌俊俏的通事舍人曹达,潜入屏内禀报:“启奏殿下,奴才亲自去找刘祥道取过那王勃的谏书了。”
“那老不死的胆敢不给?”李弘自信地武断地反问。
“那老儿说,早知道太子殿下也爱看村童有趣的蠢话,他就亲自送来东宫了。”曹达有倾向性,显然是有所变更地回禀。
“谏言奏折你拿回来了?”
“他说,武后娘娘闻听此文奇趣可笑,已差人取进宫中去了!”
李弘推倒了身边的娈童,猛然立起吼道:“你们这群奴才,没有一个顶用的。”
裴炎两面讨好,暗中伤人:“殿下息怒,曹公公忠心耿耿。刘祥道一贯与殿下过不去,这事分明又在仗势欺人!”
裴宏武也来中伤:“那份谏书,一定还在这老奸巨滑的老贼手中。”
“不!”曹达凑近李弘亲昵地表功:“紫霞宫已有人给奴才我送来消息,武皇后果真看了王勃的文章,很有趣,很好笑,连宫外也听得见笑声不断。”
李弘在曹达脸上扭了把,笑道:“狗奴才,你在我母后身边也按下了耳目,倒真是少有的鬼才!”他笑嘻嘻,又轻轻将伏在腿上的曹达,蹬了个仰天倒。
曹达奴颜婢膝又爬向前讨好:“殿下若对王勃这篇文章感兴趣,奴才可以差人偷偷抄一份出来。”
李弘满不在乎:“一页废纸要它何用。”
裴宏武并不甘心:“王勃年龄不大,野心可不小……。”
“他能翻得了天吗!”李弘不容人分辩:“有我在,他成不了大器。”
“殿下所言极是,顽童再神也是小东西。”裴炎又旁敲侧击,装着点醒他侄儿:“宏武啊,你要知道有其父才有其子,不怕儿子装神,你倒是要防他老子捣鬼呀!”
“量那个前怕狼,后怕虎的王福畤,他没有胆量敢翻我的天。”李弘傲慢地表露出颇有城府的气概:“倒是他的师兄刘祥道,和他们文中子王通的徒子徒孙,不能掉以轻心小看了。”
“还是殿下,运筹帏幄操胜卷,我这个只会使刀弄枪的侄子啊,嗨,就是缺少这个心眼!”
“有!”裴宏武更会拍马屁:“我只有一个心眼,就是忠于太子殿下。”
“哈哈哈哈”李弘高兴了:“只要有这一个心眼的,都是我忠臣良将,不要让王勃这小子,败了我的兴,来呀,撤去锦屏!”
内监迅速将画屏撒了,李弘左拥右搂着二个歌僮吩咐:“你俩快去换上我新制的彩衣绣服,表演那套我新编排的彩蝶恋春风,让裴爱卿叔侄陪我饮酒作乐,共度良宵。”
王勃已病体痊愈,倚坐在榻上与憨儿斗蟋蟀玩。王寿引仆妇端来鸡汤。
“有没有找到老道长?奶公公”
王寿从仆妇托盘中端来鸡汤:“还是没有人知道这位道长的下落。”
王勃推开瓦罐:“哪,我自己去寻找。”
王寿拦住:“老爷来信反复叮嘱,要公子在家养病,好好读书,不许出门。你要任性,小人们……。”
“我决不拖累你们。他冲出了书斋。
“小少爷,小少爷……。”王寿追到庭院跪下。
憨儿和仆妇婢女们也都围着跪下:“小少爷不要出去呀!”
王勃无奈何地说:“我不出去,不出去!”他扶起王寿,急燥地喊:“起来,你们大家起来呀!”
书斋内。王勃斜依榻上,在烛光下看书,感到枯燥无味,扔下了书本,在室内踱步。
烛光下,王勃提笔作文,文思不畅,将文稿团成一团,猛砸红烛,击得烛光在他脸上不停地摇曳。他起身走到室外,深院寂静,月光如水,顿感一阵孤独涌上心头。他徘徊月下,秋风拂面,虽有凉意驱不散五内燥热,憨儿拿了件衣衫出来,欲给他披上。王勃扯过衣衫扔在地上,恼火地斥道:“要睡你去睡!走,走,你再不走我就……,”他拳头举在半空停住,又抱拳乞求:“我的憨太爷,你不要像影子一样跟着我了。去去去睡吧,我不会让你爷爷知道的。”他打躬,作揖,做怪像。
憨儿终于被他特有的猫脸逗笑了。
王勃独自漫步在花园中,月映池水静如明镜,他捡起石块愤愤击水中明月,波光粼粼碎月复圆。王勃接连投石,圆月又碎,波光涟漪层层交织……。
王勃又登上那夜观战的假山。幻见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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