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这鲤鱼怕受煎熬。看来也只能将你外放到边野蛮荒去清炖;让你像那斗败的鸡,落进了汤锅,也许你才能知道,官宦都是皇家的池中物,被清蒸,受煎熬,其威(味)一样,鲜矣!”
“怎么,婉儿,你也在品这只落汤鸡?”太平公主来了,大咧咧地又开玩笑。
婉儿笑道:“对这只不敢争斗的叫鸡公,我没那品尝的味口。”
太平公主瞅着王勃:“瞧瞧你,既不像跃龙门的鲤,又不是斗败了鸡,人高马大傻赫赫戳在那里,活脱脱像头大笨熊,哪里看得出一点机灵劲。”
婉儿吩咐着:“若不是公主一再挺身出面将你扯下奈何桥,你早就成了死无葬身之地的屈死鬼了。还不快快谢恩。”
王勃欲行大礼:“微臣多谢……。”
太平公主连忙阻拦:“得得得,你不要找错了庙门,拜错了菩萨烧错了香,我可是……”
“你可是显了威风逞了能!”亭阁上一个身影讽刺地笑道:“你不过送了个上不了台面的顺风人情,用不着在那里丑表功了!”
太平公主自满地抱怨:“母后,是婉儿来找我……”
“你就拿着鸡毛当令箭,假传圣旨了!”武后又堵住太平公主言明真象。
王勃已悟实情,边说边跪下道:“多谢皇后娘娘和公主的救命之恩。”
武后在阁上露出身影,在宫娥的提灯照耀下笑道:“这并非对你施恩,听说你三岁丧母,全仗你那只知礼教,缺乏人情的祖父王通的训育,将你这机灵鬼,惯成了个不怕死,敢于抗上胸怀斗胆的鲁莽之士。”
王勃难料武后意图,谦逊地:“微臣年青无知,还望皇后娘娘严加训斥。”
武后坦诚地说:“你那孤傲狂妄的言行,岂只该严加指责,按王法早该将你斩首示众了。”
太平公主笑道:“这匹不听调教的苯骆驼,一锤砸死他算了!”
“唉!”武后长长叹了口气:“他这少有母爱的孩子,不能让我那放纵任性的弘儿误伤了他的性命。说到底,还是哀家爱才心切,看走了眼。若真将你当成了马谡去守街亭,我也要唱空城计了。”
公主急躁地问:“他又不是无知的顽童,母后不能总护着这个爱招惹是非的闯祸精!”
“王勃。”武后高高在上解说道:“不是哀家不重用你,你这块生铁还未炼成钢。歪脖子树再硬,若不长挺直了,连四梁八柱也当不上。你还是远离京师,再到深山老林中去经经风雨吧!护送他出宫!”内侍护送王勃离去。
王福畤府门外。
王福畤坐轿匆匆归来,急冲冲下轿,差一点给轿扛绊倒,他被轿夫扶住也不计较就进入府去,经过回廊,穿过曲径,在月洞门口,迎面遇见王勃,憨儿挑着书箱宝剑随在身后,随后还有两名武后特派的护卫武士。
“勃儿!”王福畤拦在月洞门口:“你这就走了?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
一直郁闷不答的王勃,挺立不语。
王福畤忧伤地说:“前两天,我送走了你贬谪外省的两个兄长全家人,……唉,昨天得知消息你的三哥四哥,也被降职贬为了县令县丞。他们全都不愿见我,不给我透露他们不幸的消息……我……”
王勃心中有愧不知何言表达:“……父亲……”他上前扶住须发苍白的老父:“…我…”
王福畤老泪纵横,用枯稿的手压在王勃的手上伤心地说:“……你,你也不要我这老父亲了。”
王勃喃喃而语:“祖父说过,朝堂乃是非地,皇室是生死场,宦海是无底的陷人深渊,我根本没有志愿来京师争权夺利,谋求升官发财!都是这世道……”
“世道纷乱,纲常败坏,道德沦丧这都是人心不古啊!人在世上过,避也避不了,只能安之若素,于心无愧,就是报国贤臣了。”
“报国贤臣。”王勃又发了他顽而不化的痼疾,嘲讽地说:“是啊,父亲是个无愧于心的报国贤臣。全心全意效忠君王,日夜操劳忙于东征祝捷,这份圆满的功德,虽入不了青史,也已镌刻上了碑石。……儿是个不明事实,难断是非,恶言犯上的罪臣,再也不愿拖累父兄们了!”
“你……”王福畤明知其故难以解释:“我……。”
“有道是泾渭分明,不敢同流合污!”王勃说罢施礼向前走去。
“站住!你这孽子啊!”王福畤怒火升起又抑制住,保持着长者尊严,深沉地说:“嗨,时至今日,你侥幸翻船没灭顶,多亏了皇后英*眼独具。难道你还不知宦海险恶多暗礁么?”
“儿确实领会了伴君如伴虎的真言。”
“你父兄们实在是食了君禄,就要报效朝廷,如今是盼得平安便是福啊!”
“你们不贪图升官发财?”
“官场中的富贵荣华是过眼云烟。”
“难道你们仅只是为了光宗耀祖,图个虚名。”
“既为人臣,就得忠君报国,造福于民。”
“强抓兵徭,广增赋税,连年东征逞威武,造成民不聊生怨声载道,这是为民造的什么福?”
“你你,”王福畤又被王勃堵得无理可喻:“你又是那些陈词滥调,令人厌烦!”
“你们一再替东征邻邦涂脂抹粉,这样乐此不疲的歌功颂德,你感到新鲜?”
王福畤无奈地:“为父岂能不察觉,那些频频传来的捷报,大多是报喜不报忧!”
王勃真正不解地说:“你们究竟是清廉无污的忠臣,还是别有阴谋的奸佞?”
王福畤不得不吐苦衷:“皇上不惜一切,要为皇太子殿下树建功勋,皇后又不肯直接出面制止,她处事件件英明果断,就在这出兵东征的战略上,她甚至知道战报虚假,竟装聋作哑,让高宗父子去耀武扬威。……”
王勃感叹:“唉,他们分明是牺牲双方将士性命,用两国百姓的苦难,作他们母党子党明争暗斗的赌注啊!”
王福畤无力地坐在假山石上:“爹也是王命难违,左右不是,听人差遣任人褒贬啊!……”
“父亲!”王勃扶父亲坐稳,又直言不讳:“象这样不顾百姓争战中的苦难,你们能心安理得,为昏君父子纹过饰非。这可以称为尽忠报国吗?”
“若不这样,李氏大唐的江山就要落于内宫外戚之手了。”
“你是说武后要学吕后,你怕武后阴谋篡位?”
王福畤以手制止王勃说下去,左右打量,见护送王勃的武士和憨儿远远地聊天,他才放心地吐露心胸:“唉,相比之下,武后娘娘虽然利用酷吏除奸佞,为保权威排除异己杀皇亲。但在治国安邦上,确是为百姓也施了不少仁政。”
王勃确实想了解武后:“你是说武后英明仁德……?”
“不不……”王福畤又难以肯定事实:“她,她心狠手辣,终究是颠倒阴阳,乱了朝纲,引起了皇室内讧,朝野纷乱!”
王勃追问:“当前一切劫难,武后她是罪魁祸首?”
“不不,一切都是天命。为父顺天理,凭良心,为了保正统,我怎能有损吾王的威风!”
王勃料定父亲思想,只得恢谐地淡淡一笑:“后懿德,王威风,帝党后党各邀功。他们结党营私,谋夺王权,苦就苦了天下的黎民百姓。”
“唉,我滴水救不了久旱禾苗!”王福畤悲观。
“嗨,砥柱石也挡不了浊浪洪流!”王勃承认事实。
王福畤感叹颇深:“父亲我明知陷入了泥潭,实在无力自拔。”
王勃肤浅地自嘲:“孩儿被贬西蜀,这倒是脱离了苦海!”
王福畤提醒王勃:“天下虽大,皆是王土!”
王勃心灰意懒:“唯愿天高皇帝远,眼不见为静,我能独善自身。”
王福畤预感不测:“你我已是在劫难逃。唯愿别再诛连你兄长们的全家。”
王勃又认死理了:“父亲,你和我兄长们早已深知唐室内患,就该像祖父识时务隐居穷乡,安于桑农。”
“都怨我不遵祖训,只想着读书就该学而优则仕,竟图了这么个光宗耀祖的虚名啊!”
“而今已知无力回天,就该急流勇退!”
“如今认命为时已晚。”王福畤拉着王勃哀鸣:“我们都是急流中的险舟,要调头,难哪!”
紫霞宫内,几个朝臣奏明外省灾情,武后果断吩咐:“……山东、山西、河南、河北等省,凡夏旱接秋旱,田禾颗粒无收,灾情严重的地方,各省各县的官仓,都替哀家开仓放粮赈灾,若有办事不力,发生饿死灾民,因灾民变的,撤职查办,严惩不贷。你们火速去办!”
几位朝臣立刻告退,匆匆离去。先后又有两个太监送来两叠奏折,婉儿接过放在龙书案上,并取了两大叠已批示过的奏章,交给那两个太监分发给宫外各部等候的官吏。
武后走回龙书案欲批奏折,肩臂一阵酸痛。婉儿看出武后的疲乏,放下手中整理的章本,忙给武推拿捶背。武后懒散地说:“我从十四岁入宫,太宗宠幸封为才人,一直在先王身边,就像你这样侍候他处置朝政,批示奏章。有时先王太宗十分疲劳,就让我代他审阅批示,我将太宗的笔迹学得微妙微效,连他也分不出真假。”
婉儿笑道:“娘娘心灵手巧,智慧超人,比天上的文曲星还多几个心窍,我早就听老年的宫女太监说,当年太宗常夸你是天上灵珑星下凡呢!”
武后笑道:“别听他们嚼舌根子。开头太宗让我舞文弄墨,是陪他寻寻开心,消遣消遣。后来他将些不紧要的章本都推给了我处置,我就无形成了他的左右手了。”
“不是左右手,是左相兼右相,一把总拿!”
武后开心的笑道:“先王太宗只是有时劳累偷偷懒,当今皇上他呀,体弱多病是借口,他病入膏肓的是懒虫入了骨。大事不管,小事不问,恨不得一年到头在后宫寻欢作乐,让哀家变成孤家寡人,天天五更上朝,一个人去操劳天下大事,累死我!”
婉儿有意奉承地调笑:“娘娘你就撤掉那个遮不住面孔,挡不住眼睛的珠帘,当上天子坐龙庭。我看哪,您有龙筋龙骨灵珑的心,不光累不着;您比那玉皇大帝还精神!”
“阿弥陀佛!”武后大笑道:“死丫头,你也不怕天打五雷轰。自从开天辟地,哪有女人当皇帝的。”
“有!”婉儿玩笑肯定地说:“娘娘就能当个女皇帝!”
“住口!”武后笑道:“你也像太平说话,信口雌黄,让人听见,会说你们别有野心呢!”
武后伸了个懒腰,婉儿痛惜地说:“眼下已经没急着办的奏折了,您就多歇会儿吧。”
“我啊不做皇帝梦。我没有当皇帝那逍遥自在的福,偏偏有个替皇帝操劳受罪的命。”
“受罪……”婉儿不解地疑问:“谁给你罪受了!”
“背后咒骂我颠倒乾坤,扰乱阴阳,牝鸡伺晨的人还少吗?”
“他们才是些别有用心的人呢!”婉儿同情了。
武后牢骚地感叹:“我处处为黎民百姓着想,不敢稍有懈怠,唯恐有所闪失,极少有人夸赞哀家我施行的德政;明明是皇上纵容弘儿去东征耀武扬威抓兵权。这劳民丧财怨声载道的罪过都推在我的身上,我是有口难辩哪!”
婉儿更加同情:“娘娘明知东征非义战,支持那些小邦自相残杀,是伤天害理。娘娘就该旗帜鲜明出面制止这不义的战争。”
“我制止得还少吗?”武后委屈地申辩:“皇上王权在手,他的口谕也是圣旨。若抗旨不遵,我被贬谪事小,这王权旁落于奸党之手,因小失大,国政大乱,受难遭劫的将是普天下的苍生。”
婉儿自责地:“瞧,我是燕雀焉知鸿鹄志。本想让娘娘开心,反到引起了娘娘的忧烦。”
“若无远虑,必有近忧,为了江山社稷,我哪能听见狗吠,就停步不走阳关道了。”
“哦,娘娘,奴婢差点忘了禀报,西蜀剑川的高履行至今没有送来有关金城公主的信息。”
武后深深叹息:“金城公主原本是我最器重有骨气的好女子,可惜她听信长孙无忌的话与我离心离往……唉!,但愿她不是薄命的红颜。”
婉儿又说:“那个胆小鬼杜微,贬谪剑阁时,娘娘提醒他注意那个两面派高履行的一番话,不知他有没有领会。至今他也没有个回音。”
“他是个谨小慎微的老实人,本不是个当耳目眼线的料,我将他远远贬到西蜀去,就是为了保全他个小命,没指望他提供什么奸佞的信息,他能不被高履行那条变色龙腐蚀了,就算他自爱自惜了。”武后表明她的意图:“没有想到如今又要将王勃这有胆识的小子,也塞到剑阁那个角落里去。”
婉儿想问明真相:“娘娘,王勃更不是个当耳目眼线的材料啊!”
武后笑了笑:“我还没有笨到人鬼也分不清。”
婉儿又问:“娘娘也是为了保全王勃的性命?”
“有那么点意思。”武后更透了点心胸:“让他去和高履行硬碰硬,听听是个什么响声。”
婉儿提醒道:“他虽是块染不黑的羊脂玉,只怕在那边远地方照看不到,可能将他碰裂了,甚至可能碰碎了。”
武摇了摇头微微一笑:“王勃这小子,我不会看走了眼,他不是白玉石,他是块染不黑,砸不烂,死硬的金刚石!”说罢她提笔又批奏章。
太平公主内室,侍女们正给她梳妆插头饰,公主面对大铜镜顾影自怜,一个太监前来禀告:“公主,那个漂亮小子候在门外了。”
公主对着镜子吩咐:“唤他进来吧!”
太监退出在门外召唤:“公主召见吴学士。”
吴子璋谨慎又不失潇洒地进入公主寝宫。跪下叩见;“罪臣吴子璋叩见太平公主。”
公主对着镜子盯视吴子璋:“抬起头来吧!”吴子璋抬头在镜中与公主四目相视:“吴大学士多时不见,更有神彩了嘛!”公主转过身来正视问道:“好端端,怎么成了个罪臣,到我这儿来请罪呀?”
吴子璋见公主并不反感,试探地:“罪臣误上了贼船,望求公主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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