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勃苦笑:“嘿嘿,只怕此去是永别,我呀定是凶多吉少了。”
薛华进入庭院:“子安兄,该出发上路了。”
杜微向前道:“薛主簿同去京师,一路要多多关照我子安贤弟啊!”
王勃一步一回首,看了几眼桂花树,毅然走出庭院,空空庭院只有桂花随风落在树下的躺椅上。
当年卢照邻和众青年文人迎接王勃的城郊柏树林畔,只有杜微提酒,和更多的文人雅士来给王勃送行。王勃目睹眼前这景色依旧人事改的情景,人群中没有了卢照邻豪放的身形和笑声。他触景生情,在人群中,柏树下反复幻现出卢照邻的形影笑声。幻觉消逝后更显得寂静。忧郁,伤感的气氛压抑笼罩了整个山林。
王勃饮了杜微等捧上的饯别酒,带着手铐昂然而去,走向当年他来剑门的山道上。
歌声渐起:
饮罢饯行酒,
酒不醉人偏醉心。
踏上返程路,
路途坎坷更艰辛。
如此人生难回首,
难回首难回首啊难回首;
谁不泣离群那泣离群。
江送巴蜀水,
水似回肠鸣不平。
山横塞上云
云若迷雾遮行程
如此江山难入画
难入画,难入画呀难入画;
谁不泣离群那泣离群。
歌声中更叠以下情景:
王勃带着手铐骑在马上,与薛华叔侄并马前进,护送人员前后护着,缓缓走过剑门关,走入丛山峻岭,悬崖栈道。
峡江激流惊涛奔腾,王勃带着刑具和薛华并坐船上,官船随流逐浪而下。
王勃被押着穿越深山老林,山道盤旋,山峦层叠,云雾袅绕,前途茫茫。
莽莽山林,瀑布凌空而下,坠击深潭转入清溪。在溪边,薛仁亲自协助解差替王勃御下刑具平易近人地说道:“此地山青水秀,不似剑门深谷大川蛮荒险恶,王少府可去溪边浞洗浞洗汗水。”他又向解差吩咐:“你们也饮饮马,清凉清凉。”
薛华亲切地招呼:“子安兄,去那卧牛石上洗脚去。”他轻快地步入清溪。
王勃随之而去,立于水中仰望远处瀑布,有感而发吟道:“泉落千丈坠沉潭,瀑布愤怒吼深渊。”
薛华接吟:“转入山溪清沏底,迎向游鱼闹急滩。”
王勃感叹:“唉,飞流残喘觅归路
薛华劝慰:“牧歌似水唱炊烟”
王勃向薛华苦笑吟道:“偏有逆风掀恶浪,”
薛华拍王勃肩头念道:“长安不远在日边。”
王勃叹道:“久旱无雨,赤地千里。日在中天,越近日头,越难长安那!”
薛仁过来:“还是你们年青力壮有兴头,吟诗答对雅兴不减。”
王勃笑道:“在下功名丧失,雄心无有,已戴南冠似楚囚,哪有雅兴吟诗,我是见景生情吐怨气,薛华贤弟正在开导我风物更应该放眼量呢。”
薛华笑了:“子安兄你这一代文豪,就应该豪气冲天,哪能英雄气短?”
薛仁拿了酒瓶过来:“是啊,英雄凭酒能浇愁,快来喝喝酒,驱驱山里的瘴气。”王勃接过酒瓶与薛华对饮。薛仁又凑过来道:“王少府,你在剑川才名四溢,你可知茶楼酒肆对你传说得有声有色,有鼻子有眼的又是些什么?”
薛华阻止道:“凡夫俗子的信口谣传,别玷污了王少府的耳朵。”
薛仁以老卖老:“文人墨客交相称颂王少府,英雄能过美人关,是个见色不迷的柳下惠。”
“不就是传说,我与新城公主有过幽会的,那段题诗相赠的私情吗?”
薛仁故作不信:“王少府是位道德作脊梁的正人君子,哪能有这样丧风败俗的丑闻!”
“不不不!”王勃更正道:“应当说是人鬼情未了的艳闻。无有才子不*,我若不*哪堪称当代才子!”
“你真的与新城公主有过往来?”薛仁急问。
王勃十分真挚地回答:“有有,新城公主若未死于京城,就该活在剑门。无风不起浪,那天夜审并非捕风捉影;驸马的旧案,公主的新案,这场旧案加新案的通天大案,牵连上我的这自甘毁誉的*案,当夜我已有所指,能公堂作证的除了高履行;薛明府啊县太爷,你就该数第一名了。”
薛仁吓得连连否认:“不不,那全是无稽之谈,鬼话,这是鬼话……!”
“不是鬼话,更非神话。”王勃细语轻言:“这是实话,皇上、太子,还有武后娘娘都想听,只怕听不着呢?”
“王少府你,你可不要牵连好人……”薛仁吓坏了:“这……这是不能……”
王勃顶上了:“不能明说,可以暗说;该说不该说,我清楚,你更明白!”
薛华为难地还是说话了:“这是自添麻烦,自己找死啊!”
王勃真诚地对薛华:“贤弟放心,我不愿添麻烦,更不愿自己找死。薛明府,心中无鬼何用怕鬼。我可是堂堂正正的雅士文人。该上路了。请为我带上王法。”
“王法,王法。现在由本官执法。”薛仁讨好的说:“山高皇帝远。王少府落得轻松一时,就轻松一时吧。”
王勃刺探地:“薛大人这一路,你让我时常轻松,恐怕你并不轻松。你呀,没有这么大权可以让我真正轻松,是不是?”
“是啊,”薛仁忙又改口:“不,这是……”
“这是高履行的指示?”
“也不是……反正我们都是奉旨行事?”
“是圣旨还是懿旨?”
“是,与不是,上面传旨都没明示,这是密旨。”
“是密旨,密旨。”薛华暗示:“仁兄就不要打破沙罐问到底了。”
“我究竟是母党,还是子党?哈哈哈……”王勃大笑:“这个谜底我也猜不透啊!”
他们这伙人正要上路,突然一伙蒙面人从深谷,崖上的树端飞跃而来,与押解差役在石上,溪中激烈格斗。蒙面人误将薛华劫持而去,王勃夺刀卫护,尾随追入深谷。
被蒙头盖脑的薛华,被蒙面武士劫到谷中。曹达也蒙面出来迎接,为薛华松绑道:“王少府不用惊慌,我们奉太子殿下旨意,搭救你来了……啊,你不是王勃?你是何人?”
薛华初遭不测,惊魂未定:“我是押送王勃的薛……薛……”
“哦,你是高履行的心腹。我问你可曾追查到先王太宗的丹书遗诏?”
“丹书遗昭?我,我不知道什么丹书遗诏……”
“你若不说,我就……”他举剑被石子击落,曹达痛得大叫:“哎哟……!”
王勃飞跃而来,单身勇斗众蒙面武士。
稍时,又一群武干冲杀过来,双方略略交手,曹达示意率先逃走,其他蒙面人都立即上马,落荒逃走。
后一股武士惊走对手,也不追赶。
薛仁领押差们匆匆赶来。
领头武士插剑入鞘:“我们是奉皇后懿旨,暗中防护朝廷要犯的。
薛仁叔侄和王勃都相视无言,疑惑不解。
合璧宫武后的寝宫内。
宫娥们熄灭凤座上枝枝红烛,盏盏油灯;给金炉中添了丝丝馨香,悄悄放下层层垂幕退出宫外。
武后由几个贴身侍女,脱去凤冠霞帔,身穿坦胸露臂的紧身素服,披着拖地的轻纱合帔。她立于窗前,遥望掩月的浮云,静静沉思。
婉儿轻轻过来关怀地:“娘娘小心着凉,已经三更三点了,请安寝吧!”
武后离开窗口。穿过层层纱幕,走向龙凤合欢床。她依然思绪未断,悟了又悟喃喃自语:“这个不孝的孽子,果然去劫持王勃,他有何意图?”她立于层层掩映的纱幕中,向正关着窗户的婉儿问道:“婉儿,你说他们既要借刀杀人,竟又想劫走王勃,是什么用心?”
婉儿走进纱幕到铜镜台前,为武后摘去钗环,抿嘴一笑:“向天下人摆下耸人听闻的迷魂阵呗!”
“嗯,嗯”,武后对镜推理沉思:“……嗯,醉翁之意他不在酒。”
“项庄舞剑,他,意在沛公!”她拔钗带了根头发。
“哎哟,这下弄痛了我……”
“恕奴婢一时大意!”婉儿停顿下来。
“你这大意不要紧,哀家可不能有一丝大意呀!”武后思绪不断吐出判断:“唔,……嗯,这分明是将扬名四海的王勃,悬于天地之间的迷雾中,让举国上下朝野之士,更加仰首注视,等着评议我对此逆天公案怎样判断,如何大兴文字狱?……”
“北门学士们,不是都异口同声该严加惩处吗?”婉儿有意以问代答,以答作谏言。
“哦,你也将集贤殿书院里的老少学究,称为‘北门学士’了。他们可是哀家筹谋划策的智囊集团哪。”武后以答代问:“你也与他们同一样的决断吗?”
“奴婢哪有那样的智谋,怎敢有所决断,反正娘娘英明,从来实事求是,决断无误。”
武后笑斥:“你这个鬼丫头,明知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就快将哀家必有的这一失,指明了!”
婉儿还是不明指地指明了笑道:“娘娘已有千虑,还要追问这必有的一失。这一失娘娘已知,何必问我这蠢丫头。”
武后宠爱地说:“那日众学士的武断,哀家早已知道你已看清他们是在迎合哀家。”
婉儿这才不作判断地断言:“凡是投其所好的妙语美言。未必是真正的金玉良言。”
“难哪!”武后叹道:“唉!善男信女在佛前念的也不是口心如一的真径。哀家的这群忠诚的心腹谋士,也是看我脸色说话,唯恐我听了谏言不舒心。”
婉儿接着说不动听的谏了:“至于娘娘为民施政如何,奖惩处置得妥不妥当,与他们不关切肤的痛痒,所以……。”她适可而止,不再明言。
武后长叹了一声:“唉——!是啊,王勃可杀,也可赦。王勃区区小吏,小小文人。他的生死事小,无碍大局。可他是当今士人爱戴的文杰。他的生死,总会有不少人要妄加评论是非,这是非不小,很不小啊!”
“难道这仅仅是该杀,不该杀王勃的是非问题?”
“不是是非问题?难道是……”武后心中早有答案,却佯装困惑。
“既是借刀杀人,为何又要途中劫持王勃?”婉儿为武后整理钗环放入描金染匣,边说:“娘娘既入其门,为何不入深究?”
“什么?……”武后突有所触,缓缓站起思忖着推理:“……唔。借刀杀人,是虚;要劫走王勃,是实;这,实实在在不是要灭口,而是要活口!”
婉儿又进入一重纱幕存放头饰,一面思索着说:“这个谜底我猜不透。既要活口,为什么不去剑南劫持王勃?……”
武后床前踱步,隔着纱幕与婉儿共同推理:“那样,就不能加罪名于我……”
“这样……”婉儿并未转身:“这就可能牵连了高履行那一伙人……”她又走入武后同一纱幕中。
“这么说……”武后让婉儿褪下纱绣合帔:“王勃这诗稿确实是高履行,他有意提供给我这不孝之子的。他们是相互有所求。”武后又让婉儿更换了睡袍,为她理了理满头乌黑长发:“是啊,这条老狼更狡猾,他左右逢源,暗送秋波邀宠,他也只能这样才能两刀三面光……”
“可是,高履行他是娘娘的心腹啊?……“婉儿侧面提醒武后防内奸。
武后不以为然的说:“是耳目,是鹰犬;他更是个卖身投靠有利便喊爹的不义之徒。”
“哪,”婉儿为武后松肩做睡前按摩:“这种见利忘义,毫无骨肉亲情的走狗,娘娘为什么还要这样重用他?”
“只要能为哀家所用;是恶狼,是野狗,哪怕是长了毒牙胡乱咬人的疯狗,就暂且养着他。”
“他将诗稿提供给皇太子,是不是又卖身投靠了呢?”
“哈哈哈……”武后笑道:“他嗅觉灵敏,久经磨练,孰轻孰重很明白,他岂肯轻率的背叛哀家。”
“何以见得?”婉儿不肯轻信。”
“他暗暗提供给我那蠢才的诗稿,不是明明堂堂又呈送上来了么?”
婉儿猛有所悟:“他这是一石投二鸟,一是提示娘娘注视皇太子图谋不轨,二是借此转告娘娘,那王勃定知道什么与娘娘不利的机密。
“难道是那丹书遗诏?……”武后脱口而出。
婉儿随语问话:“什么遗诏?”
“这——”武后不想明言:“这个谜底,还是没有解开呀!”武后掩饰地不作正面回答,婉儿乖觉也不再加追问。
武后坐到龙床上,婉儿正为她放下轻纱帏幕,武后突然立起,她撩开层层沙幕,又走到龙书案前拿起诗稿反复细看,不觉摇头道:“王勃他……哀家对他不薄,虽然我没有重视他偏激的道义;没有纵容他孤傲的狂妄……”
婉儿跟到桌案前:“……娘娘恨铁不成钢,也不能由着性子下重锤。”
“他初涉政坛,不能理解哀家施政的艰难苦衷。也不至于这样浅薄,这样露骨,这样明目张胆地污篾哀家!”
婉儿:“他若是这刻薄的无赖,哪是个才子……”
“分明是个蠢才……!”她坐书案前,面对诗稿沉思。
婉儿在保暖器中倒出热茶,放在武后手边。不料被武后气恼一击,将茶水溅泄在诗稿上。婉儿急忙拭擦,突有发现:“娘娘,你来看!”
“哦……!”武后盯着溅湿的诗稿,恍然大悟:“……嗨,奥密原来在这里……!”
长安近郊,观音庵内。
薛仁向薛华吩咐:“华儿,陪着王少府去更衣。”
王勃沐浴已毕,更换了内衣正穿素雅的儒衫。他悄悄问薛华:“我是朝廷要犯吗?”
薛华为他整理衣衫:“是啊!”
王勃迷惑地打量自己穿着:“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明白”他轻声问:“仁兄身怀武艺,为何任人摆布,不乘机逃走?”
王勃坦率回答:“我若逃走,既要连累我为官的父兄,也会连累贤弟。”
薛华懊丧地解说:“嗨,高履行早已料到皇太子定要来劫持你的。”
“为什么?”
“劫你去证实武后秘密幽禁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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