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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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岁月-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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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狗却恨恨地说:“解恨!”
  
  

雨水打湿的春天4
李文化病倒了。
  他躺在床上唉声叹气,不停地咳着。他的痰中带着血。李一蛾给他抓了一副中药。李文化闻到了那股浓郁的药香时,他就叫唤李一蛾。李一蛾进了父亲的卧房,李文化脸色很难看,他说:“一蛾,你怎么又花钱去抓药了?过两天大狗小狗就要入学了,钱都还没有弄够哇。”李一蛾轻声说:“爹,我去找刘永寿,再让他担保一次吧。”
  李文化闭上了双眼,他显得很无奈。
  李文化的声音沙哑:“他这个人靠得住么?”
  李一蛾没有回答李文化这个问题,她出去把药端了进来:“爹,先把药喝了吧。”
  过了两天,入学了。李一蛾把大狗小狗带到了学校的门口。民办教师刘永寿在门口等着他们。刘永寿今天穿着一件新的的卡布中山装,头发梳得很亮,好像抹了二两油。他的脚上穿着一双新布鞋,大狗小狗觉得那布鞋特别眼熟,在那里见过似的。“来了。”刘永寿淡淡地说,他用手轻轻摸了一下头。大狗对小狗轻声说:“你看刘老师的手那么白。”小狗也轻声说:“傻瓜,那是抹多了凡士林的缘故。”大狗笑了,捂着嘴巴。小狗没有笑,他觉得这没有什么好笑的。李一蛾红着脸对刘永寿说:“大狗小狗就交给你了。你先替他们担保下来,等过一段时间,我们弄到钱之后再给你。”刘永寿说:“行吧。”“那我回去了。”李一蛾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刘永寿想说什么,又看大狗小狗在场,也就没说什么。他带着大狗小狗进了学校。他对大狗小狗说:“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报答你们的姐姐李一蛾。”大狗小狗没有吭气。
  说实话,他们不喜欢刘永寿。
  他们还是更喜欢郑文杰。
  刘永寿很少和他们说话,他经常对他们视而不见。刘永寿看到大狗的表情是冷漠的。有时,刘永寿和另外的老师在说笑着,只要大狗小狗一走过来,他的笑容马上就会消失,等大狗小狗走过去之后,他的笑容才会重现。大狗小狗对刘永寿的态度也不冷不热,他们不希望姐姐李一蛾和刘永寿好,他们希望李一蛾能够嫁给郑文杰,他们有一个十分简单的想法,如果姐姐李一蛾嫁给了郑文杰,他们家就不会受人欺侮了。
  刘永寿替大狗小狗担保学费时碰到了麻烦。
  大狗小狗的班主任数学老师郑文秀冷冷地对刘永寿说:“大狗小狗是你什么人,你替他们担保?” 讨厌的郑文革恰好也在一旁,他学着姐姐郑文秀的口气对刘永寿说:“大狗小狗是你什么人,你替他们担保?”郑文秀拍了郑文革的头一下:“滚一边去!”郑文革笑着躲开了。
  刘永寿的脸上挂不住了。
  郑文秀的诘问使他显得很尴尬。他不知道怎么正面回答郑文秀这个简单而又复杂的问题。这的确是个简单而复杂的问题。
  其实刘永寿是个长得挺英俊的青年,特别是那双略带一丝忧郁的大眼睛,往往让小学校里的年青女教师们着迷,他那一头乌黑的带着自然卷的头发更让年青女教师们津津乐道。
  刘永寿的尴尬也是大狗小狗的尴尬。
  郑文秀的目光好像也在询问他们:“刘永寿是你们的什么人,你让他来替你们担保学费?”
  大狗小狗的脸很烫。他们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再也不出来了。
  刘永寿怔在郑文秀面前好大一会儿。刘永寿对大狗小狗淡淡地说:“大狗小狗,走吧。”大狗小狗不知刘永寿要把他们带到哪里去。刘永寿看都没看郑文秀一眼,就带着大狗小狗走了。
  刘永寿把大狗小狗带到了他在小学校里的宿舍里。那是一个只有十二平方米的单间。大狗小狗从来没有进过刘永寿的房间,他们没想到刘永寿老师的房间是那么的整洁。发黄的墙壁上糊满了雪白的纸,特别是刘永寿的那张单人床,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洁白的床单,叠得豆腐块一般的被子,让大狗小狗的眼睛明亮起来。
  更让大狗小狗惊讶的是,刘永寿收拾得整洁的那张旧书桌上面,还放着一盆兰花。大狗小狗突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自己的姐姐李一蛾会和刘永寿好。
  刘永寿对他们说:“随便坐吧。”
  刘永寿的意思是让他们坐在床沿上。他们不敢坐,他们怕自己脏兮兮的裤子会弄脏他的床单。
  刘永寿也没再让他们坐。只见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樟木箱子,那樟木箱子很大,大狗小狗很好奇,他们不知刘永寿的大箱子里装了些什么让他们觉得新奇的东西。刘永寿打开箱子拿出了一个布包之后很快就把箱子合上了,以至于大狗小狗根本就无法看到箱子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大狗小狗盯着那个布包。
  刘永寿一层一层地打开了那个布包。
  大狗小狗的眼睛又亮了起来,他们被那布包里藏着的一大叠钞票灼得眼睛发痛。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钞票。大狗吞咽了一口口水,他想,父亲李文化要是有这么多钱就可以抓药治病了,就不用去干投机倒把的事被市管会的人抓去游斗了。
  刘永寿从那叠都是一元或者五毛钱的钞票中拿出了一半,点了十元钱,递给大狗:“拿去交学费吧。”刘永寿把剩下的钱包好,塞回了箱子。刘永寿把兰花放在窗台上,让阳光照耀着兰花。阳光照在兰花的叶片上,有一种迷人的光泽,让人心尖颤动的迷人光泽。
  大狗小狗没有走,他们实在是想说一些类似感激的话,但他们不知从何说起。他们站在那里,低着头。刘永寿说:“去吧。”那声音柔柔的,有点像李一蛾的声音。小狗想,刘永寿的声音怎么不像郑文杰那样有男人味?
  

雨水打湿的春天5
这个春天刚开学不久,学校就开始搞忆苦思甜的活动,说是为了配合什么批林批孔的运动。
  刘捍东就是在忆苦思甜的活动中大红大紫起来。这个春天过多的雨水让许多樟树镇的男女老少都烂了脚趾缝。大狗的脚趾缝开始烂的时候,奇痒无比,他上课时不停地抓挠着脚趾缝,在听刘捍东忆苦思甜报告的时候,他也不停得抓挠着脚趾缝。他抓挠脚趾缝时,手指上会粘上脚趾缝里渗出的汁水,他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他皱起眉头说:“怎么这么奇怪的味道?”
  小学校本来是要请樟树镇的老贫农李土狗来作忆苦思甜报告的,但老师们开会的时候,郑文秀拿腔拿势地说:“李土狗以前来学校作过多次忆苦思甜报告了。他讲得不生动,老是拿着一件烂棉袄,说他在旧社会受地主富农的欺侮没吃没穿,讲讲还会说起地主的好处,说地主给他施舍过一升米忘了让他还。我看李土狗不行,他作的报告没有深刻的教育意义。”
  老师们都赞同郑文秀老师的意见,他们又找不出比李土狗更合适的人选来作忆苦思甜的报告,他们都很着急。校长最后表态说:“我看人选还是由郑文秀老师定,如果两天之内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选,那就只好请李土狗来了。”郑文秀答应了,她说:“最好是从我们学校的学生中找一个苦大仇深而又能说会道的人出来现身说法,这样就更有意义了。”校长微笑地无比信任地对郑文秀说:“郑文秀老师,那就由你决定吧。”
  开完会,郑文秀春风得意的样子。
  郑文秀得意之后又犯难了,找谁来作忆苦思甜报告呢?
  她苦思冥想了一天一夜,她想到了刘捍东。
  对呀,刘捍东是多好的一个人选呀。
  郑文秀把刘捍东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她笑容可掬,让刘捍东坐,还给他倒了一杯开水。刘捍东受宠若惊。他端着那杯白开水,黑乌乌的脸上挤出了动人的笑容。郑文秀在那个上午和刘捍东进行了一次漫长的谈话。那次漫长谈话的内容没有人知道,也可以说,很少人知道还有过这样的一次谈话。但是,这次漫长的谈话在某种意义上改变的刘捍东的命运,让他的生命中过早地出现了一段轰轰烈烈的时光。
  谈话的结果是,郑文秀没有选错人。郑文秀马不停蹄,马上带着刘捍东去找校长。她要告诉校长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找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了,他就是刘捍东!”
  那段时间,大狗的脚趾缝奇痒无比。他狠命地抓挠使脚趾缝开始了溃烂。大狗在那段时间里特别害怕水,他的脚只要一沾到水就疼痛极了。但那个春天的雨水出奇的多,三天两头落雨,让大狗心中充满了对天空的怨恨。
  下雨时,樟树镇的道路是泥泞的,而樟树镇贫苦人家的孩子习惯了赤脚走在泥泞的路上去上学。
  大狗小狗同样也是打着赤脚去上学。
  大狗脚趾缝的溃烂让他在那个艰难的年代里渴望拥有一双力士鞋。在樟树镇中心小学,能穿力士鞋上学的人毕竟少数,连郑文革都没有。
  小狗对大狗的渴望感到无奈。
  大狗脚趾缝的溃烂让小狗内心感到了疼痛,人们都说,双胞胎的心连在一起。是否他们的心连在一起,善良的蒲卫红不知道,他只清楚大狗因为脚痛皱眉头时,小狗的眉头也会凝结起来,久久舒展不开。
  蒲卫红真想把自己脚上的力士鞋脱给大狗穿。
  他对大狗真诚地说:“大狗,我的鞋给你穿吧。”
  大狗摇了摇头:“那你不就没鞋穿了么?”
  蒲卫红笑笑:“没关系的。”
  大狗执拗地说:“不行,如果你回家,你爸爸发现你的力士鞋没了,他会打你的。”
  蒲卫红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你怎么办?“
  大狗抽了一下鼻子说:“忍呗。“
  蒲卫红想了想:“这样吧,在学校里你穿我的鞋,等放学了,你再把鞋还给我。好么?“
  大狗的表情十分奇怪:“这……”
  “没关系的,我也喜欢打赤脚的。”说着,他就把鞋脱了下来,递给了大狗。大狗有些迟疑。蒲卫红推了大狗一下:“大狗,不要在那里发呆呀,快把鞋子穿上。”大狗还是疑惑:“这样可以吗?”蒲卫红着急了:“怎么会不可以呢,快穿上吧!”大狗这才撕了一张作业本上的纸擦干净脚穿上了那双力士鞋。他穿的时候十分费劲,显然,大狗的脚要比蒲卫红的大,但他还是把脚套进鞋里了。大狗穿上那双力士鞋,马上感到脚趾缝不痛了,他在那里来回走了一圈,很满足的样子。蒲卫红不知道,其实大狗穿上他的力士鞋后,他的脚趾受到压迫,脚趾缝更痛了,只是大狗没有把痛苦表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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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打湿的春天6
这个春天的饥饿从刘捍东作忆苦思甜报告之后开始。刘捍东在一个阴霾的下午,开始了他的忆苦思甜报告。
  小学校里的操场上有一个土台子,那是学校开各种大会小会和文艺演出用的那天下午,这个土台子成了刘捍东一个人的舞台,坐在他旁边的校长简单作了一下开场白就让刘捍东开始讲话了。刘捍东坐在那里就像一个黑瓦罐。大狗小狗不太相信这个黑瓦罐能吐出什么让人吃惊的话来。结果是,包括大狗小狗在内的全体同学都被刘捍东的报告打动了,他们眼泪汪汪地看着台上那个可怜的孤儿,仿佛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因为土台子上坐着的那个黑瓦罐才是最苦难的,最值得同情的人。
  刘捍东绘声绘色地讲了一个故事。
  说的是在那白色恐怖的岁月,在离樟树镇五公里外的修坊村,有一个六口之家,在这家人中的一个男人参加长征之后,四口人被杀死在一个厕所里。其中一个孕妇逃走了。那个孕妇就是刘捍东的奶奶。她生下了刘捍东的父亲之后也难产死了。刘捍东的父亲在一个老贫农收养下长大了,后来他也参加了革命,牺牲在战场上,就留下了孤儿刘捍东。故事十分简单,但刘捍东讲得煽情,在他绘声绘色的讲述中还夹带着他的哭嚎。他把那个简单的故事渲染得淋漓尽致,在那个多雨的春天里赚了许多人的泪水。
  大狗小狗听了刘捍东的报告之后,他们和蒲卫红一起还写过一篇向刘捍东学习的作文。
  有一天,黄春秀把对大狗小狗拉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神秘地对他们说:“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大狗小狗赶紧让黄春秀说。
  黄春秀轻声说:“刘捍东说的话全是瞎编的。”
  大狗小狗睁大了双眼:“这也可以瞎编?”
  黄春秀点了点头:“我妈认识刘捍东的妈。”
  大狗摸了一下鼻子说:“他不是没有妈了么?”
  小狗拉了拉耳朵说:“真奇怪,他为了什么要说假话骗我们大家呢?”
  黄春秀还是轻声说说:“原先在修坊村是发生过他讲的那件事,但那个人家早就死绝了,哪有刘捍东这么一个后代呀。刘捍东的父亲是死了,但也不是什么老革命,他只是在敬老院里做饭的厨师,听我妈说是在一次醉酒后从桥上掉到河里淹死的。后来,他妈改嫁了,他才成了孤儿,敬老院可怜他,才把他收留在敬老院里了。”
  大狗小狗听完黄春秀的话,两个人都默默无语。
  黄春秀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大狗小狗,你们千万别把这件事告诉别人,知道么,这是秘密。”
  小狗眨了眨眼睛说:“告诉蒲卫红行么?”
  黄春秀坚决地说:“不行!”
  大狗看着黄春秀灵动的眼睛说:“那告诉赵波行么?”
  黄春秀说:“更不行。谁也不能告诉。如果你们要把这事告诉别人,我就再也不理你们了。”
  大狗小狗说:“那好吧,谁也不告诉。”
  大狗小狗害怕黄春秀不理他们。
  大狗小狗看到许多同学突然间和刘捍东好了起来,他们心里很不是滋味。特别是郑文革,仿佛一夜之间,他们就成了好朋友。在台上,刘捍东是凄苦的,可在台下,他是兴高采烈的。家里的米渐渐吃光了的大狗小狗实在不明白刘捍东哪来的那么大力气讲话和高兴。大狗小狗每天早上喝着稀溜溜的地瓜稀饭时,就想着中午该吃什么,他们根本就没有心思听刘捍东底气很足的忆苦思甜报告。郑文革有时看大狗小狗因为饥饿趴在课桌上动也不想动的样子,他就会对刘捍东说:“他们俩快变成死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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