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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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 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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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解》第二部分(3)
“奥比阿日里今天把水罐打破了,”埃金玛说。
  “是的,她告诉我了,”奥贡喀沃嚼着满嘴的菜说道。
  “爸爸,”奥比阿日里说,“吃饭的时候不应该说话,会把胡椒弄到鼻子里去的。”
  “这话很对。你听到了吗,埃金玛?你比奥比阿日里大,她却比你懂事。”
  奥贡喀沃揭开第二个妻子送来的饭菜,开始吃起来。奥比阿日里拿着第一份碗盆回到她妈妈的屋子去了。然后,恩基乞拿着第三份饭菜进来。恩基乞是奥贡喀沃的第三个妻子的女儿。
  远处,鼓声依然在响。
  6
  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到了广场上。他们站成一个大圆圈,让广场的中心空着。村中的长者和有地位的人坐在他们年轻的儿子或者奴隶给他们拿来的凳子上。奥贡喀沃就是其中的一个。其余的人都站着,只有来得很早的人在有限的几个看台上找到了座位,看台是用磨光的木头架在叉状的柱子上搭成的。
  摔跤的人还没有出场,敲鼓的人在场内独领风骚。他们也有座位,就在看客们形成的大圆圈前面,面向长者。他们的背后是一棵古老的大木棉树,那是棵神圣的树,里面住着等待降生的好孩子的灵魂。在平常的日子里,希望生孩子的妇人常来坐在树荫下面。
  鼓一共有七只,按大小依次安放在一个长木槽里。三个人拿着棍子敲鼓,像发狂似的敲敲这一只鼓又敲敲那一只鼓。他们完全被鼓的精灵迷住了。
  只见那些负责在这种场合维持秩序的青年人,东奔西走,一会儿彼此交头接耳,一会儿同两个摔跤队的队长商量什么;摔跤队这时还在圆圈外边,人群的背后。每隔一阵,就有两个青年人拿着棕榈叶顺着圆圈跑一转,用叶子拍打人群前面的土地,要他们退后一点,不肯后退的人,叶子就打在他们的腿和脚上。
  终于两队摔跤手都跳着舞来到圈子里面,观众大声欢呼,拍着手。鼓声如痴如狂。人们蜂拥向前。维持秩序的青年人四处奔跑,挥舞着棕榈叶。老人们随着击鼓的拍子点着头,想起了他们自己在这醉人的节拍伴奏之下参加摔跤的日子。
  比赛由十五六岁的孩子们开始。每一队之中只有三个这样年龄的孩子。他们并不是真的摔跤手,他们不过上来开个头罢了。在很短的时间内,头两场就结束了。可是第三场却引起了一阵很大的轰动,连那些不常在人前表现出亢奋的长者也激动了。这一场比赛进行得同前两场一样快,或者还要快些。但是这种摔跤以前很少有人看到过。两个孩子刚一靠拢,其中一个就做了一件人们无法形容的事情,他的动作快得像闪电。另一个孩子马上面孔朝天倒在地上。观众们拍手大叫,霎时间连狂热的鼓声都被掩盖了。奥贡喀沃猛地站起来,又很快地坐下。胜利孩子的队中有三个年轻人跑步来到前面,把那孩子抬在肩膀上,跳着舞从欢腾的人群中穿过。大家马上就知道了这孩子是谁。他的名字叫玛杜卡,是奥比埃里卡的儿子。
  正式比赛之前,敲鼓的人停下来休息了一会儿。他们满身汗水,闪闪发亮。他们拿起扇子来扇着,捧起小壶喝水,吃着柯拉果,他们彼此有说有笑,跟站在附近的人们谈笑自若,又变成了普通的人。一刹那刚才还是激动紧张的气氛现在变得轻松了,好像在绷紧的鼓面上泼下了一碗凉水。许多人这时候才第一次把目光射向四周,看看自己身旁站着坐着的人。

《瓦解》第二部分(4)
“唷,我不知道是你,”埃喀维菲对一个从比赛一开始就站在她身旁的妇人说。
  “我不怪你,”那妇人说。“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多的人。听说奥贡喀沃差点儿用枪把你打死,是真的吗?”
  “是真的呀!我亲爱的朋友。我现在也还定不下心来跟你谈这件事呢。”
  “你的守护神没有打瞌睡,我的朋友。我的女儿埃金玛好吗?”
  “这一向她倒很好。也许她这一次决定留下了。”
  “我也这样想。她现在多大了?”
  “差不多十岁了。”
  “我想她会留下来的。这种孩子如果在六岁前不死,多半就会留下来。”
  “但愿如此,”埃喀维菲说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跟埃喀维菲谈话的妇人叫契埃罗。她是丘陵和山洞之神阿格巴拉的女祭司。在日常的生活中,契埃罗是一个寡妇,有两个孩子。她同埃喀维菲是好朋友,两人在市场上合用一个棚子。她尤其喜欢埃喀维菲的独生女儿埃金玛,称她为“我的女儿”。她经常把买来的豆饼分几块给埃喀维菲带回去给埃金玛。凡是在日常生活中见过契埃罗的人,都很难相信她就是那个当阿格巴拉的灵魂附体时能够预卜吉凶的女人。
  敲鼓的人重又拿起棍子,空气颤动着,像一张拉开的弓似的渐渐绷紧了。
  两个摔跤队隔着一片空地面对面排成两行。一个青年从自己队伍越众而出,跳着舞穿过空地来到另一队人面前,用手指出他所选中的对手。然后两人一同跳着舞回到中间空地上,彼此渐渐靠拢。
  每一队各有十二名摔跤手,轮流由一方提出挑战。两名裁判员在摔跤手四周来回走动,当他们认为一对摔跤手势均力敌、不相上下的时候,就不再让他们继续比赛。有五场比赛是这样结束的。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是当一名摔跤手被打倒的时候。人群的喊声响彻云霄,震动四方,甚至邻近的村庄里都听得到。
  最后一场是两队的领队人比赛。他们是从九个村庄最优秀的摔跤手中挑选出来的。人们纷纷猜测今年究竟是谁胜过谁。有人说奥卡富可能胜,有人说他不是伊开祖的对手。去年比赛的时候,尽管裁判员延长比赛的时间,但是他们俩谁也没有打倒谁。他们摔跤的路数相同,彼此都能预料对方的心意。今年也许又会发生同样的情形。
  黄昏逼近时,他们的比赛才开始。鼓声如狂,观众也同样心迷神醉。当两个年轻人跳着舞来到空地中央的时候,人们一齐挤向前去。棕榈叶也无法迫使他们后退。
  伊开祖伸出右手。奥卡富一把抓牢,他俩就靠拢了。这是一场万分紧张的比赛。伊开祖把右脚伸到奥卡富背后,牢牢地站定脚跟,想用灵巧的“埃几”姿势把对方扔到后面去。双方都猜到对手的想法。观众一拥而上,淹没了敲鼓的人,疯狂的节奏不再是一种单独存在的声音,而仿佛成了人们心脏的跳动。
  现在这对摔跤手互相揪住,几乎一动不动。他们手臂上、大腿上和背脊上的肌肉都突突地抽动起来。看来,这又是一场难分胜负的比赛。两个裁判员正预备走到前面来分开他们,这时伊开祖突然一横心,猛地跪下一个膝头,打算把对手从自己的头上扔到背后去。这一着是个可悲的失算。奥卡富就像阿玛底奥拉的闪电似的,霍地抬起右腿,从对方的头上一跨而过。人群像雷鸣一样欢呼起来。奥卡富一下被他的拥护者抬离了地面,高高举在肩膀上,回到自己队伍里。人们唱着赞扬他的歌,年轻的妇女拍着手: 。。

《瓦解》第二部分(5)
谁为我们村子摔跤?
  奥卡富为我们村子摔跤。
  他打倒过一百个人吗?
  他打倒过四百个人。
  他打倒过一百只猫吗?
  他打倒过四百只猫。
  那么,对他说,为我们战斗。
  7
  伊克美弗纳住在奥贡喀沃家里已经三年,乌姆奥菲亚的长者们似乎已经忘记了他。他像雨季中木薯的嫩苗似的,成长得很快,充满着生命力。他已经完全习惯他的新家。对于恩沃依埃,他好像是一个哥哥,而且从一开始就在这个比他年幼的孩子身上燃起了一团新的生命之火。他使恩沃依埃感到自己长大了;他们不再把夜晚消磨在他母亲的茅屋里看她煮饭,而是去奥贡喀沃的正屋里,陪他坐着,或是看他收割棕榈汁做晚上喝的酒。当恩沃依埃的妈妈或爸爸其他的妻子来找他去做困难的男子汉做的家务事,如劈木柴、舂粮食之类的时候,他是再乐意不过了。当弟弟妹妹们奉命来传达这样的请求时,恩沃依埃会假装为难的样子,大声抱怨女人总是那么讨厌。
  奥贡喀沃对于儿子的成长,心里感到很欢喜,他知道这是由于伊克美弗纳的缘故。他要恩沃依埃成为一个坚强的小伙子,能够在他父亲去世、与祖先做伴以后,把这个家庭担当起来。他也要他成为一个富足的人,仓库里有足够的粮食,可以按时供奉祖先。所以当他听到恩沃依埃抱怨女人讨厌的时候,他总是很高兴,因为这就表示他将来一定能够控制家里的女人。一个人不管怎样富足,如果他管不了自己的女人孩子(而且特别是女人),那他就算不上个男子汉。他就会像一首歌里所说的那个男人一样,有十一个老婆,却连糊糊都吃不饱。
  所以奥贡喀沃很鼓励孩子们到他的正屋里来同他坐在一起。他对他们讲述祖先的故事——都是富有男子气概的暴力和流血的故事。恩沃依埃知道男人应当勇敢强悍,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却念念不忘他妈妈常常给他讲的那些故事——毫无疑问,现在她一定仍旧对更小的孩子们讲述这些:诡计多端的乌龟的故事,一头名字叫埃奈克…恩提…奥巴的鸟要和一切动物比摔跤、最后被猫子打败的故事。他记得她常常给他讲古时候地和天争吵的故事,天一连七年不下雨,庄稼都枯死了,死人无法埋葬,因为锄头一落在石头一样硬的地上就折断了。后来,派了苍鹰去向天求情,苍鹰唱了一支歌,诉说人间男女的苦难,想打动天的心肠。每逢他妈妈唱这支歌的时候,恩沃依埃就感到自己仿佛被带到了遥远的天上,听到了大地的使者苍鹰在那里唱歌求情。最后天动了恻隐之心,把雨用可可木薯叶子包着,交给了苍鹰。可是在归途中,苍鹰的长爪子抓破了叶子,于是下起了从来不曾有过的大雨。被雨打湿了的苍鹰不能飞回来传信了,远远看见一堆火光,它就飞到了那里,看见有个人在供奉祭品。苍鹰在火旁烤干了身子,把祭品的内脏吃了。
  这就是恩沃依埃所喜爱的那一类故事。可是现在他懂得这一类故事是讲给无知的女人和孩子听的,他知道父亲要他成为一个堂堂男子汉。所以他假装不再要听女人的故事。这样一来,他看出父亲果然很高兴,不再骂他打他。因此恩沃依埃和伊克美弗纳常常来听奥贡喀沃讲氏族战争的故事,或者讲很多年以前,他怎样追逐一个敌人,打败了他,得到了他的第一颗人头。他们坐在黑暗中,在木柴微弱的光线下,听他讲述这些过去的事,一面等着妇女们把饭菜做好。饭菜做好以后,每人给丈夫送来一钵糊糊和一钵汤。这时才点起一盏油灯,奥贡喀沃先从每个钵子里尝了一口,然后将恩沃依埃和伊克美弗纳的那份食物分给他们。

《瓦解》第二部分(6)
一月又一月,一季又一季,就这样过去了。接着,蝗虫来了。蝗虫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了。据长者们说,蝗虫是每一代出现一次,一连七年每年连续出现,然后要到下一代再来。这期间它们回到遥远的山洞里,有一个矮人的氏族看守着它们。到了下一代,矮人打开洞门,于是蝗虫又来到乌姆奥菲亚。
  蝗虫来的时候,庄稼刚刚收割完毕,正是寒冷的燥风季节,蝗虫把田里的野草都吃光了。
  蝗虫来时,奥贡喀沃和两个孩子正在修理院子的红围墙。这是收获季节以后比较轻松的活儿。他们在墙上盖上厚厚的一层棕榈树枝和叶子,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雨季。奥贡喀沃在墙外面,孩子们在墙里面。墙的上部有些小洞,由墙这一边通到那一边,奥贡喀沃从这些小洞里把绳子递给孩子们,他们把绳子在木桩上绕一道,然后递回给他,这样,墙顶就牢靠了。
  妇女们都到矮树丛里去拾柴,小孩子也都到邻家去找伙伴玩耍了。天空中刮起了燥风,使得人们昏昏欲睡。奥贡喀沃和两个孩子一声不响,静静地干活,只有当他们把一片新棕榈叶盖到墙头上去时,或者当那只在一旁啄食的母鸡翻动干枯的树叶时,这寂静才被打破。
  突然间,一片黑影落到大地上,太阳仿佛躲进了乌云里。奥贡喀沃放下工作,抬头望了一望,正在怀疑在一年的这个季节怎么会下雨。几乎就在这时,四面八方同时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在暑气氤氲中昏昏欲睡的乌姆奥菲亚忽然活跃起来了。
  “蝗虫要下来了,”到处听到人们在欢呼,男男女女和孩子们都丢下了工作,停止了游戏,跑到空地上来观看这罕见的景象。蝗虫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了,只有老年人见过它们。
  起初只下来了一小群蝗虫。这是被派来勘查地面的先头部队。接着,地平线上出现了一团慢慢移动的东西,像一片无边无际的乌云,向着乌姆奥菲亚飘来,不一会儿,就遮没了半个天空。那密密麻麻的一片中,现在出现了许多亮晶晶的小眼睛,像是在阳光中飞舞的灰尘。这真是一种雄伟的景象,充满了力量和美。
  此刻人们到处走来走去,激动地谈论着,都希望蝗虫会在乌姆奥菲亚停下来过夜。虽然蝗虫已经多年没有来乌姆奥菲亚,人们却本能地知道这是最美味的食品。蝗虫终于落了下来。落在每一棵树上,每一片草叶上,落在屋顶上,遮蔽了赤裸裸的大地。粗壮的树枝被它们压断,饥饿的蝗群把整个村庄变成了一片黄褐色。
  很多人带着篮子出来,打算去捕捉蝗虫,可是长者们却劝告人们耐心等到夜晚。长者们的意见是对的。落在矮树丛里过夜的蝗虫,翅膀都被露水打湿了。于是所有的乌姆奥菲亚人,不顾寒冷的燥风,全都跑出来,每个人都装了一袋袋一罐罐的蝗虫。第二天早晨,他们把蝗虫放在瓦锅里烤熟,然后铺在阳光下面,晒得又干又脆。一连很多天,人们用棕榈油拌和着,吃着这种难得的美味。
  奥贡喀沃正坐在他的正屋里,同伊克美弗纳和恩沃依埃愉快地嚼着蝗虫,大口喝着棕榈酒,这时,奥格布煌菲?埃赛乌杜忽然走了进来。埃赛乌杜是乌姆奥菲亚这一带最年老的人。他在壮年时期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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