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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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风雅-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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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式。梁漱溟追忆儿时趣事时说:他积蓄的一小串铜钱不见了,吵闹不休。父亲在庭前桃树枝上发现,不斥责,让他去看。梁漱溟见树上有父亲写的小纸条:
  “一小儿在桃树下玩耍,偶将一小串钱挂于树枝而忘之,到处向人询问,吵闹不休。次日,其父亲打扫庭院,见钱悬树上,乃指示之。小儿始自知其糊涂云云。”
  梁漱溟到该读四书五经的年龄了,其父不使其读,而令其学习《地球韵言》。青年的梁漱溟拒绝家中提婚要求,想出家当和尚,其父虽不以为然,但也不明示反对……梁漱溟在处事做人上深得其父精髓,十七岁时,梁济赠其两个字“肖吾”。民国以后,父子对时政见解的分歧日益增大,但父亲只表示自己的主见而已,对儿子参加革命活动并不加干涉。梁漱溟年轻时因考虑人生问题不得其解,多次想自杀,而自他父亲自杀后,他倒看重自己的生命,坚信在完成复兴儒学使命之前不能死,不会死。
  梁漱溟一生前后相隔约十年娶过两位夫人。“在父亲的生活里,家庭生活始终不重要,无论是第一个或第二个配偶都不重要。我料想,如果他回顾一生,会对她们俩人觉得歉然。”次子梁培恕如是说。
  其元配夫人黄靖贤是家庭妇女型,经友人介绍于1921年结婚。育两子。由于文化差异,两人感情平淡。1935年黄因难产去世,客观上使梁漱溟“以有爽利的身子,容我全副精力服务于社会”。本不拟续娶,将两个儿子先后寄养于多位亲戚家。十年后因缘际会,与小他六岁的陈树结婚。陈北师大毕业,但个性强烈,脾气暴躁,甚而在公众场合不大讲礼仪,令丈夫尴尬。两人一直在龃龉中过日子。陈晚年患歇斯底里症,1979年逝世。比较起来,梁更怀念发妻,耄耋之年写《纪念先妻黄靖贤》,认为“只有她配做自己的妻子”,回顾以往,倍增愧然。
  对先父梁济的“道德理想和卓立精神”梁漱溟十分推崇,并将其对自己的教育方法,复施予儿子们。他十分尊重、理解、宽容儿子的个性发展。对长子培宽梁漱溟手迹。
  

家事(2)
有“多年父子如兄弟”之谊,次子培恕“患病”(意指思想、情绪、意向多变、浮躁),他让培宽“研究研究恕之受伤或受‘病’在何处,当如何药之”。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梁漱溟为社会大事东奔西走,居无定所。培宽、培恕先后寄于多位亲戚家,十三岁的培宽便为弟弟买布做衣服。1944年梁漱溟再婚时,培恕不愿意接受后母,抄一首写孀妇的诗:“故人恩义重,不忍复双飞。”给父亲看。梁漱溟看后点点头,就算父子交换意见了。从现留存的父子数十通函札资料看,梁漱溟还是不时关怀、培养两个儿子的人品与学业的,不乏儿女情长——大到注意身体健康,用钱不要太苛刻自己以致冻馁,小到纠正信中的错别字。“两人之自传均阅看。宽儿所做虽不甚好,尚清爽简洁,但开头一句无主词,在文法上是不行的,或漏去一‘我’字耶。恕所作太简短,总是因为他对所作之事无兴趣之故;勉强他多写怕也不行的。”“我的原则是:一个人要认清自己的兴趣,确定自己的兴趣。你们兄弟二人要明白我这个意思,喜欢干什么事,我都不阻拦你们的。”(1943年2 月28日)培宽告诉笔者,有一年他的地理考了五十九分,要补考。父亲看到补考通知单随手退还给了他,一句话也没有批评。因为他相信儿子会知道怎么做的。培宽记忆中一生父亲只打过他一次,那是他十岁时,在邹平父亲的办公室里乱翻东西玩。父亲打了他一下手心,也只是象征性的。梁漱溟谆谆告诫、提醒子女“不要贪”,“不仅贪图的事不应做,贪图的念头也不要起”。
  梁漱溟把“不谋衣食,不顾家室,不因家事拖累而奔赴的大事”当作家训,在两个儿子的身上得到了传承。培宽、培恕一生素不喜出头露面,不喜张扬,为人低调。大概正因为如此,两人在历次运动中没有遭到更多的磨难。培宽于1953年初即加入中国共产党。
  但他们父子之间也是有分歧的。
  1977年初出版的《毛泽东选集》第五卷,收入《批判梁漱溟的反动思想》一文,梁漱溟看过后,认为其中毛泽东所说的话,有些似当年不曾在会上听到过,推想这可能是在别的场合讲的,现在将它们编写在一篇文字里了。但梁漱溟还是给中央统战部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说:“由于我狂妄冒犯主席,无可原谅”,“今日只有敬领训斥,好好学习”。对此,梁培宽、梁培恕很不以为然。培恕试图劝阻,无效。培宽时在北大,不知;知道后信已寄出。儿子们认为:根本无须表态,故信无须写。“如果一定要表态,应该承认有冒犯之处的同时,应将过去一再表明并无反对过渡时期总路线之意申述清楚,不可忽略不提。”培宽对笔者说:“父亲只是一味地检讨自己,而对对方却一字不提。这种‘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和‘不计前嫌’是大可斟酌的。人家看成###,而父亲却一心讲道德修养,而只讲自己的修养不足,一味的‘反求诸已’这种以德报怨,有点亏待了自己。”
  他们兄弟二人知道敬重父亲的最佳选择是对他精神的传承。梁漱溟去世后, 梁漱溟在“孔研会”讲话。
  兄弟两人已先后退休,全身心投入整理父亲的遗著,为其父编辑出版八卷本六百多万字的“全集”,以及“自传”、“传”,出版纪念集、书法集等,接待国内外梁漱溟的研究者。目的是通过整理编辑先父的著作,加深对他的了解,把父亲的思想完整地交给社会,供世人研究。他们只继承父亲的遗志,不继承家产。他们将整理出版父亲著作的数万元稿费,只留下买一台电脑(供继续编选著述用)的几千元钱,其余以梁漱溟的名义全部捐给当年梁氏在桂林所办的勉仁中学,即现在的勉仁职业学校。笔者曾代为转赠过一笔稿费。我曾问培恕先生为什么,是不是承老先生不谋衣食、不谋家室的遗训,他笑着说:“不为什么,我们只觉得这样做比较好。”孙子梁钦东向祖父求字,八十八岁的梁漱溟录诸葛亮《诫子书》,令其研读自勉:“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澹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家事(3)
梁氏家风:还斯文于先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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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事(1)
梁漱溟,原名焕鼎,字寿铭。二十岁时他在《民国报》当记者,发表文章常用的笔名是寿民或瘦民。那时他年轻,当外勤记者,上跑总统府、国务院,下访学校团体,政治新闻、市井民生都是笔下文章。当年袁世凯在北京举行临时大总统就职典礼,他作为《民国报》记者亲眼目睹。他晚年回忆说:“袁世凯与我们记者近在咫尺。他矮墩墩的个头,光着秃脑袋(帽子拿在手里),留着短须,已有几根花白,胡须周围和两颊都没有修刮干净,一套军服也是皱巴巴的,与大总统就职的庄重典礼很不相称。”当时的《民国报》总编辑是孙炳文先生,一次兴致所至为梁题写一扇面,不知出于何意,将上款题为“漱溟”。“正中我意”,梁觉得此名很别致,自此始将梁焕鼎正式易为梁漱溟,沿用终生。
  梁漱溟上有一兄长,下有两个妹妹。父亲特喜欢他。少年时的梁漱溟爱静中思维,不喜运动。体质较弱,且有少年斫丧身体之不良习惯(手淫),后觉影响健康,痛加改之。他的生活自理能力也差,六岁时自己不会穿裤子,因背带裤,不会打扣。常晚起。家里人呼他起床,他却说:“妹妹不给我穿裤子呀。”一直为家里人的笑谈。“自幼呆笨,几乎全部小学时期皆不如人。”随着年龄的增长,知识的丰富,他立志培养自己“自学、自进、自强”的精神。
  十四岁时,梁漱溟入顺天中学堂,与张申府、汤用彤同学。当时他与班上的廖福申、王毓芬、姚万里三人最要好。廖少年老成,勉励大家自学。相互间依年龄称大哥、二哥、三哥。某日四个人谈到兴头上,奔赴酒楼上喝酒吃蟹,以示庆贺。廖福申提议以每个人的短处拣出一个字来,以此呼名警示策勉。于是廖给大家起名:王同学懦弱,妇人气重,取名为“懦”;姚同学擅体育,起名为“暴”;他自己很勤奋,却自谦名为“惰”;而给梁漱溟起的是“傲”。梁漱溟觉得很中肯、贴切。梁漱溟当时确实很“傲”,他的作文成绩在班上常名列第一。“我的特点总喜欢做翻案文章,不肯落俗套。”能出奇制胜,有时亦草率失败。一位王姓的国文先生对他此举很反感,批语为:“好恶拂人之性,灾必逮夫身。”而后来的一位范先生却偏偏赏识,以“语不惊人死不休”褒之。
  在顺天中学堂,梁漱溟特别崇拜年级低于自己的郭人麟:“其思想高于我,其精神足以笼罩我。”梁尊称他为“郭师”,课余常去讨教,并将他的谈话整理装订成册,冠名“郭师语录”。学友们讽之“梁贤人遇上郭圣人”。梁漱溟回忆说:“我一向狭隘的功利思想为之打破,对哲学始知尊重。”另一个是同班的插班生革命派甄元熙,鼓励他剪辫子,介绍他入京津同盟会,参加革命活动。
  梁漱溟一生笃信佛学,孜孜思索,探求中国问题、人生问题。正是穷于思索和苦闷,他试图从佛学中找答案。就苦、乐而言,他自觉自己家境尚好,也聪明,父母疼爱,却常常苦闷不乐,而家中的女工,天天做饭、洗衣、干杂活,辛苦得很,却脸上常有笑容,并不觉苦。他苦苦思索,最后悟出“人生的苦乐不在外界(环境),而在自身,即在主观。其根源在自己的欲望,满足则乐,不满足则苦。而这种欲望是无穷尽的。”因此,他就注意观察一些社会现象,如坐轿子与抬轿子的,走路的和坐车的。不再以为坐轿子的就乐,走路的就苦。他悟出:“坐轿子的正为某个难题(欲望)发愁,步行的却悠然自得,并未感到苦。”因此觉得对人生苦乐探求与佛学合拍,他就拼命看佛家书。以至十八岁那年拒绝父母为其订婚,十九岁开始茹素至终生,决意为僧长达九年。
  “无我为大,有本无穷。”这是梁漱溟送友人的一副联语,勉人并自勉。对于生、死,梁漱溟是“任其自然”。
  梁漱溟信奉孔子的“仁者不忧”之说,因此他“乐天知命”。抗战期间,袁鸿寿先生在桂林七星岩宴请他吃素席,饭后在一株小树下聊天,恰敌机在头上盘旋下“蛋”,袁鸿寿大惊失色,要避,“万一‘中头赏’”何以对天下人!“而梁漱溟则镇定自若,聊天如常。”“志不可夺。”1976年唐山大地震时,北京人都逃出户外,梁漱溟却安居不动。在居委会、家属再三劝告下,最后才有几个晚上到寓所后门草地上露宿。
  

趣事(2)
但有时他也“怕”的,怕的不是天,而是人。
  1944年梁漱溟在民盟秘书长任上,介绍千家驹入盟,新盟员每人填写“入盟志愿书”并签名盖章,志愿书填好后,他又叫其当场焚毁,不留蛛丝马迹。究其原因,民盟当时还是“地下组织”。
  梁漱溟面冷,似不苟言笑,但也不乏幽默。1944年在桂林梁漱溟的续弦婚礼上,热闹非凡,仪式无法结束,让大家扫兴也不好,梁站起来说,自己喜欢听京剧《盗御马》,借剧中人台词并做起身告辞状,说“告辞了——” (拖长声),他就借机扬长而去,众人随之退场。
  “文革”中,他以十分幽默而带有不屑的意味向批判者说:“给我贴大字报,自是应有之举;……责斥我驳斥我,全是理所当然。这种驳斥、责斥与其少不如多,与其轻不如重,如果平淡轻松,则不带劲,那倒不好。” 8
  晚年,因年岁已高,苦于络绎不绝的访客,为健康计不得不亲题“告示”,但不像他人拒人千里,而是有礼、有节,亲自书写“敬告来访宾客”的字条。上写: “漱溟今年九十有二,精力就衰,谈话请以一个半小时为限,如有未尽之意,可以改日续谈,敬此陈情,唯希见谅,幸甚。一九八六年三月,梁漱溟敬白。” 9有心人从字纸的颜色和笔迹上判断,那个一个半小时的“半”字,是后来加上去的。真可谓“仁义之人,其言蔼如也”。诚如赵朴初对梁的评说:“观之俨然,即之也温。”
  梁漱溟享高寿,有不少人向其讨教养生之道。他的回答十分有趣:“少吃多动。”他不烟不酒。酒偶尔为之,那是在迫不得已的场合。他风趣地说:“吃饭是应酬自己,喝酒是应酬人家。”他还认为养生还应包括精神上的自我修养。
  

友事(1)
“情贵淡,气贵和。惟淡惟和,乃得其养;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这是梁漱溟的座右铭;“勉仁斋”,是梁漱溟的斋名。
  由此两端,可见梁漱溟的品格与操行之一斑。
  梁漱溟的百年人生,由于他独特的身份和社会地位,结交了一大批中外社会名流和贤达,甚而是其他杂色人士。无论对谁,他都通体透明,表里如一。他说: “在人格上不轻于怀疑人家,在见识上不过于相信自己。”这是他处事做人的原则;尽管“失言失态,这也并不少见”,甚而既“狂”又“狷”,但绝不乏一个“诚”字。
  当年马歇尔、司徒雷登得见梁漱溟形(光头)与神(劳形,为国事奔走),称他为 “中国的甘地”。
  40年代,在重庆、桂林办学期间,他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之宗旨,接纳不少穷困的学生;他明知有些师生是从事民主和学生运动的,也乐于保护。当学生被捕时,他多方奔走、呼吁,亲笔书函甚而挺身交涉,保释被捕的共产党员和进步学生。据当事人回忆,当时的勉仁国专一度成为民主运动的“保护伞”、“避难所”。
  他的平易近人是有口皆碑的。每遇有人相求,只要他认为在理,从不厌烦劳;复信不假他人之手,即在垂暮之年,一时无力作复,他都要在未复的函件上注明 “待复”。对八方的不速之客,无论对方年长年幼,位尊位卑,他都竭诚相迎、让座,客人告辞,送至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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