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怨他没有那么大福份,担不起沉重,即使猜疑议论,那也管不得了,我想先生更有办法让楚国的百姓信服。”
“事关重大,将军应三思而行。杀襄强,将军在楚地的威望可就一败涂地。朝贺张楚王,将军的忠心恐怕不得好报,张楚王不容,生死弟兄也不会说好话,最终因将军的愚忠而抱憾终身。即使张楚王宽怀大度,将军无性命之忧,代价是将军将丧失一切权力,甚至是自由,这种荒唐的决择,无疑是自绝后路啊!”
“一步走错,必成千古遗恨。”葛婴模棱两可的感叹,一时使黄善语塞。必定是他献策拥立楚王,令葛婴追悔莫及。现在葛婴要杀楚王襄强,以表对张楚王的忠心,甚至做出朝贺的愚蠢决定,似乎还有一丝对他的怨意,黄善感到绝望和伤心。
“将军执意如此,我无话可说,只好拜别将军,归隐山林。我真的不愿看到将军悲惨的下场,也不愿意受到株连而白送性命。”黄善无法劝说执迷不悟的葛婴,也断定去陈县朝贺,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故弃情断义。
“先生不要堵气。我杀襄强,确实是无奈之举,只要我不背叛张楚,就必须这么做。因为一个男子汉立下血誓,无论生死,必须付之诺言。再者,我杀襄强,以示忠心,此去朝贺张楚王,更表明我心怀坦荡,何况我们拥立楚王,曾得到张楚王的应允,张楚王决非是心胸狭窄、视听不明的人,即便为此怪罪于我,也不过是夺我兵权或代罪立功,我无怨无悔。”
“将军差矣。正因为张楚王新立,必树虎威。眼下在外将领,大都像将军一样拥兵自重,令张楚王忧心重重,将军自投罗网,正中张楚王下怀,舍一将而树王者之威,欲谋不得,正好借题发挥,必罗织将军叛逆罪名,用将军的人头威慑各路将领,这种借力助威的手段,很是高明。因此,张楚王不会念及歃血盟约的弟兄,也不会怜悯恨之入骨的叛逆,而错过千载难逢的立威机会,将军为什么还心存侥幸,怀有如此幼稚的幻想呢?”
“事已至此,我别无选择。”
“看来我真的不能侍奉将军了。黄善这一走,不知还能否见到将军?我衷心感谢将军知遇之恩,但也怨恨将军糊涂之举。记住黄善的话,将军一去,楚地的百姓不会再歌颂将军的恩德,当然你也不会看到楚地百姓的恩怨了。”
“先生,人各有志,不可强求。葛婴此去陈县,前途未卜,命运多劫,只好乞求苍天有眼了。如果我此行平安回来,还望先生复来助我一臂之力。”
“将军,好马是不会吃回头草的。”黄善一语双关。
黄善的别离,葛婴十分伤心。黄善知人善用,他曾说自己是一匹千里马,可是这马还没撒开蹄,就已经栽了跟头,甚至是伤痕累累。现在,他最信赖的人也要离开,这种打击无疑如雪上加霜,他痛苦的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黄善前来辞别,葛婴送了一程又一程,二人纵有千言万语,却默默无言,最后二人含泪告别。
黄善绝尘而去,葛婴纵马回到将军府,秘密诛杀襄强,然后备了厚礼,星夜兼程,赶赴陈县。
葛婴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十几名侍卫护送下来到陈县城下,驻马抬头,望见陈县高高城墙,思绪万千。只有一步之遥,是踏进天堂,还是地狱,生死攸关,不得而知。黄善归隐山林,无疑给他当头一棒,黄善临别所言,无时不在撞击自己的心扉,他知道,自己的行程如履薄冰,只要走进城门,后悔都来不及了。葛婴稳定了一下矛盾的心绪,抱定坚定的信念,不忘袒臂血盟,义无反顾的向陈县的大门走来。
葛婴和侍从们下马,接受城门守备的盘查。这时候,城防官田臧率兵走过来,和葛婴寒暄。突然田臧变色,一声号令:“都给我拿下。”葛婴的侍从们,立刻摆出架式准备搏杀,葛婴心里早有准备,但是没想到张楚王竟然在这里下手,他马上意识到黄善之言,后悔莫及。葛婴不紧不慢地说道:“田都尉,你也太不够意思,我葛婴必定是为张楚国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更是袒臂盟血的弟兄,用这种礼节迎接葛婴,是不是太不近兄弟之情了。”
“葛将军,不是老兄无情,官身不得自由啊!按理说,葛将军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回来,老兄当为葛将军接风洗尘才是,可老兄是奉旨行事,还望葛将军体谅老兄的苦衷啊!”
“不必解释,我心如镜。大王如此雅量,如此绝情,葛婴真是瞎了狗眼了。”
“葛将军,自己走错了路,不能怨天怨地,磕倒了爬起来,不能怨人推倒的,怨天忧人,是懦夫所为,男子汉大丈夫敢做敢当,脑袋掉了不就是碗大个疤瘌。”
“田都尉所言极是。葛婴只所以敢回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可是,我必定是来参加大王加冕庆典的,即使葛婴有不可饶恕的滔天罪行,总得让我朝贺后,再作了结吧。没想到大王如此绝情,连见一面都不能,枉费葛婴千里之行,看来我这是木匠做枷——自作自受。”
“葛将军是聪明人,既然大王给你这样的礼遇,足以看出大王根本不想看到你。”
“葛婴千里迢迢回来,连这么小小要求都被剥夺,证明大王恨我入骨。可是葛婴做事,向来光明磊落。这次冒死回来,就是向大王表示忠心,向生死弟兄们表明葛婴没有忘记大泽乡的誓言,决非如小人们的谗言,叛贼忤逆,尽管落到如此下场,我无怨,但有悔。”
“葛将军,你跟我说这些根本无用,我现在是缉拿你押入大牢。不过,到了老兄管辖的地方,决不会让葛将军受一点苦。葛将军,天色也不早了,你看是抵抗呢?还是……”
“田都尉你应该明白,葛婴如果拥兵自重,想当楚王,叛逆谋反,决不会回来,你说呢?”葛婴放弃反抗。
“葛将军,老兄奉旨行事,望将军海涵。”必定是生死弟兄,田臧感到为难,但王命难违,只好把葛婴押入大牢。
葛婴入狱,将军陈胜没有忘记这位大泽起义的生死弟兄,他在侍卫护送,由太监王选在前指引,戎装笔挺,走进大牢。要说这也是破例,格外的施恩,若是一般人,岂能得到如此礼遇。
葛婴重枷在身,虽然才进来两天时间,可对他来说,如隔三秋。他每天都在追悔莫及的煎熬中度过,悔的肠子都青了,精神到了崩溃的边缘,尤其想起黄善的肺腹之言,更是心如刀绞,可天下从来没有卖后悔药的,唯一的希望是面见陈胜。当陈胜站在自己的面前,葛婴纵有满腹的冤枉,却无从说起,只有悔恨的目光,注视着神情默然的王者。
陈胜看见葛婴默默无语,自己纵有很多话也无法开口,陈胜的侍从拿来桌椅,摆上酒菜,陈胜只是淡淡的说:“葛将军请坐。”
“大王请上座。”葛婴看见这阵式,如梦方醒,纵有千言万语也难以倾诉,恐怕一切陈言,都是徒劳无益,反而心情轻松,沉着应坐。
“葛将军,大王的称呼未免早了点。”
“大王已名正言顺,何故自谦。”
“葛将军,我们分手月余,将军就闯出了一片新天地,果然是我张楚名将风范,可是将军所作所为,太令我震惊。不过,令我感动的是,将军能弃暗投明,重归张楚,证明将军没有忘记歃血盟誓,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哥。我这么说,也许将军会问,我为何无情,置将军身陷牢狱?可能为此愤恨不平,甚至悔恨莫及,实在是迫不得已,虽然你我交情甚厚,必定我主事张楚,不能因私废公,即使对我们这些生死弟兄,也不能循情枉法,希望你能理解。”
“大王,不知葛婴所犯何法?”
“私立楚王,该当何罪?”
“葛婴立楚王,是为了赢得楚地百姓的拥护,更快的攻下楚国各地,为张楚打下一片天地。尽管我一时糊涂,先斩后奏,可必定征得大王的恩准,大王难道还要秋后算帐吗?”
“我若不好言安慰,葛将军必公然反叛,为了张楚国大业,为了不让你在岐途上越走越远,我才不得已而为之。说句心里话,从大泽乡起义,我始终待你不簿,视为亲兄弟一般,把几万大军交给你,信任程度你心知肚明,可是你却置歃血盟誓于不顾,心怀异志,私立楚王,这难道不是背叛张楚,不忠于国,不念生死弟兄之情,失信于义,你有何话可说?”
“大王,葛婴决无叛国之心,更无失义之错,拥立楚王,如同大王借项燕、扶苏之名,为的是取得楚地百姓之心。当葛婴得知大王立国封王,立刻杀襄强而前来朝贺,葛婴赤胆忠心,天日可鉴。”
“私立楚王,就是背信弃义。”
“葛婴若有拥立楚王,背叛张楚之念,还会回来参加张楚国的大典吗?”
“葛将军心如明月,可我不能因私废公来袒护你。张楚刚立,百废待兴,若不依法治国,赏罚严明,何以服众。如果各路将领都和你一样,拥兵自重,各行其是,即便张楚立国,也会四分五裂。为了张楚国,为了号令统一,你应该理解我的苦衷。”陈胜明知葛婴冤枉,可是为了张楚国,为了称王的需要,他必须痛下决心。
“大王的为人,果然被一人言中。我有一位谋士,曾经对我说,大王心胸狭窄,沽名钓誉,劝我不要来陈县朝贺,果然如此。大王明知葛婴忠心耿耿,可是为了树立大王的威名,竟然想借葛婴的人头,震慑那些在外将领,恰恰适得其反,连一个知错必改,忠心报国的生死弟兄都不放过,天下还有谁信服大王,投靠大王?”
“葛将军,你应该明白,是你背叛在先,而我断义在后。尽管我们是生死弟兄,但国法不能循私,至于我是否心胸狭窄,沽名钓誉,是否想借生死弟兄的人头,染红王冠,天下自有公论。”
“大王,当我走进这个大牢,已意识到大王不肯放过我了,我悔不该太信任大王。”
“这么说,葛将军怨我无情无义,后悔不该来陈县,而是拥兵自重,将来好做楚王。可你更应该清楚,背叛张楚,天下英雄必讨之。即便你能立足于楚地,可是楚人不会拥戴一个背信弃义的人。”
“大王所言,葛婴闻之心如刀绞。我决不怨天忧人,更知道世上没有后悔药,可我恨自己有眼无珠,悔的是枉有忠心。”
“葛将军,不要提伤心的事啦,我们还是叙叙私交吧!”
“这是叙旧的地方吗?你贵为张楚大王,我是阶下囚徒,秉公而论,何谈私交?现在我只想知道,大王如何拿我开刀?”
“如何开刀?问的好,你心里明白,我心里清楚,何必再费口舌。尽管你不愿提生死弟兄的交情,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事已至此,我就是把心掏出来,也不能化解你的怨恨,看来你只能抱恨终生了。不过你放心,你的家室我会尽力照顾的,特别是贤侄,我会培养成像你一样能征善战的大将,为国建功立业,为家光宗耀祖。”
“有大王这句话,葛婴感激不尽了。虽然我非叛逆,却有叛逆之嫌,罪在当诛,死不足惜。可私立楚王,是我一人所为,与我的部下毫无瓜葛,请大王手下留情,不要杀伐太重。还有我的侍从,都是张楚的好兄弟,大王不要因为他们跟随我而斩草除根。如果大王觉得他们留在张楚大军不好,那就让他们解甲归田吧。不知大王能答应葛婴走时的牵挂。”
“国有国法,张楚国一切都按律行事。”
“看来葛婴真的含恨而去了。”葛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葛婴的漠然感叹,让陈胜十分尴尬,本想痛痛快快和葛婴喝几杯酒,不得不草草收场。
陈胜从大牢回到王宫,不知是受到葛婴一番话的刺激,还是这些天为立国封王的事高兴的过份,他感到身心疲惫,不得不谢绝臣子的朝见和祝贺,躲在王宫逍遥自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和王妃卿卿我我,总也抹不掉葛婴的事,闷的心里发慌,实在难熬,独自来到养心殿,把王选叫到身边,说说心里话。
“我自大泽乡举旗,只为天下苍生诛灭暴秦,现在张楚国即将建立,满朝上下,群臣激昂,确实让人高兴啊!可每当想到暴秦未灭,大业未成,竟然立国封王,虽然是不得已而为之,也觉得惭愧,更感到忧心重重。”
“大王忧国忧民,老奴万分敬仰。只因张楚国即立,大王必然要竭尽全力呕心沥血,内要思立国之策,外要思西进之谋,千头万绪,都得大王决断,犹如千斤重担压在大王的肩上,老奴心疼啊!大王一定听老奴一句话,保重龙体。”
“王选,你曾跟随楚怀王多年,王宫里的事懂得很多,你经常给我提个醒,这王宫的规矩,我可是擀面杖吹火——一窍不通啊。”
“王宫的规矩,就是王权至高无上,神圣不可侵犯,什么事都得大王发号施令,上可驾驭群臣,下可威服百姓。”
驾驭群臣,这才是陈胜忧心重重的根源所在。自从蕲县分兵攻城略地,打到陈县就已觉察到各路将领,像一匹匹脱缰的野马,我行我素,很难拢住。他以为最可信的心腹葛婴,翅膀刚硬,就见异思迁,私立楚王,其他外将,怎能让他放心。如果人人都效仿葛婴,即使张楚国建立起来,连自己的部下都约束不了,也会四分五裂,名存实亡。因此,他明知葛婴没有背叛自己,也知道张楚国正是用人之际,像葛婴这样能征善战的将领屈指可数,仍然做出借葛婴之头,威慑外将的决定,是经过激烈的心里斗争,甚至痛心疾首。王选的话,切中他的心病,如何驾驭?也是他竭心积虑的事,他问道:“王选,你所说的驾驭群臣,这是自古帝王的权术,知人善用,赏罚严明,应该不失为上策吧?”
“大王圣明,为了张楚国大业,为了树立张楚王的威信,不得不舍弃一将,擎起张楚国律法,树立张楚王雄威啊!大王深得治国之道,老奴佩服。”
“你不必尽说好话,你说葛婴该不该杀呀?为什么非得杀他?”
“葛婴背叛大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