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的第一次……这场斗殴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钱国庆的顽强和耐力大大出乎对手的预料。最后,双方都耗尽了全部的体能,死狗一般地瘫软在地上。钱国庆躺在地上,看着天空中无数闪烁的星星,心中顿时扬起了从未有过的快意。他没想到,打架竟然能给人带来如此之大的欢娱。他咧开嘴笑了。“妈的逼,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呢?”他着实为自己迟到的醒悟懊悔不已。既然开战了,就总得有个输赢胜负!他脑子里闪现出了一个信念——“妈的逼,一定要将革命进行到底!”
原以为这场精彩的斗殴就此结束了,孩子们正准备陆续散去,没想到钱国庆突然从地上跃起来,像一头疯狂的豹子,再次猛地扑向毫无防备的对手……接着就听见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钱国庆竟是一口咬住了对方的鼻子……
“啊,我认输了……我认输了……快松开呀……妈呀……”大男孩发出惨烈的嚎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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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青春烧 三(5)
众人急忙七手八脚死命地将钱国庆从大男孩的身上拉了起来……
月光下,钱国庆一张煞白的脸和一嘴乌黑的鲜血显得格外恐怖骇人。
孩子们将大男孩送进了工厂医院的急诊室。
……
事后,姨夫、姨母赔给了人家220元的医药费,相当于钱国庆半年的生活费用。那个大男孩从此也有了一个非常直接的绰号——歪鼻,再以后就又被人别有用心地叫成了“歪×”。歪鼻在家休养了近一个月才回到学校上课。每当他跟钱国庆相遇的时候,总是把头耷拉着,尽量回避跟这个差点咬掉了自己鼻子的“亡命徒”对视。
“歪×”后来当上了演员,专演反面人物,很有些艺术造诣。他那副眼斜鼻歪与众不同的精彩面相,成了他塑造反派人物丑恶嘴脸的最大本钱。据说“歪×”一直有个愿望,想演一次正面人物。可惜的是中国没有像雨果这样伟大、开窍的作家,荧屏上也绝对不可能允许出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那种兽面人心的正面形象,这就让“歪×”十分遗憾和懊丧。他也因此认定了中国根本就没有真正有才华的作家和导演。“歪×”对钱国庆当年的兽行没齿不忘,只要是一提到钱国庆,他就恨得咬牙切齿,后悔当初自己没能以牙还牙,也把狗日的耳朵咬下来。作家和钱国庆成了“歪×”一生中的两块心病。当然,他偶尔也会用“塞翁失马”的哲理来安慰自己,毕竟他现在成了家喻户晓的表演艺术家,而且还讨了一个如花似玉、人见人爱的老婆。
打这以后,钱国庆跟班里的男同学开始了日渐密切的交往。跟他最先交好的就是赵志勇和周伟……
打这以后,钱国庆跟班里的男同学开始了日渐密切的交往。跟他最先交往的就是赵志勇和周伟。钱国庆很快就发现,其实这是个非常精彩、新颖,充满了欢乐的世界。赵志勇的母亲是工厂的厂医,家里有很多医学方面的书籍,还有不少男女生殖器官从里到外的各种彩色图画。赵志勇的家成了男孩子们最愿意去玩的地方。也就是在那段时间,钱国庆才真正对女人有了比较科学、系统的认识。当然,除此之外,伙伴们的话题也会涉及到厂里厂外、国内国际、天上地下、古今中外的诸多趣闻轶事。跟他们在一起,钱国庆感觉到了自己知识的贫乏和眼界的狭窄。周伟的父母都是厂里高级工程师,虽说在运动激烈的时候也曾受到过冲击,但基本上没有遭受过大罪。周伟家有很多过去的小人书,《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杨家将》《岳飞》等等,令人眼花缭乱,爱不释手。赵志勇是女人问题的专家,凡是关于女人方面的事情几乎没有他不知道的。什么初潮啦、处女啦、经期啦、受精啦、排卵啦,他说的头头是道,着实令钱国庆耳目一新、眼界大开。钱国庆很快就跟俩人成了最要好的朋友。
第二章 雪入眼 一(1)
这年的寒假,钱国庆不仅看完了周伟家所有的小人书,还从赵志勇家里的那些医书上学到了不少有用没用的知识。他在给胡安川的信中毫不掩饰地赞美自己这段时间的快乐生活。胡安川在回信中也由衷地表扬他,说他的文笔和思想都有了飞跃。寒假期间,钱国庆除了在家看书,就是跟赵志勇、周伟和一群同龄的男孩子满世界疯跑找乐。最让他们开心的就是跑到附近的其他工厂或部队大院里看露天电影,晚上回来的路上顺便钻进农民的菜地里偷些红薯、萝卜之类的农作物充饥。当然也经常会遭到埋伏在地里的农民们的突然袭击。愤怒的农民高举着锄把和镰刀,追得一帮坏小子鸡飞狗跳、四处逃窜。有一次,周伟不幸被抓获,气坏的农民竟将他捆了整整一夜,并在他的嘴里插进了一根粗壮的莴笋。等到第二天被放回来的时候,周伟的嘴一连好几天都拢不严实,根本讲不了话,还不住地往外流着哈喇子。
“这帮狗日的农民,难怪连毛主席都说,严重的问题是在教育这些狗日的农民!”这是周伟的嘴巴恢复了功能以后,说出的第一句话。不久,周伟用钢管和木头自制了一挺利用炮仗作为发射动力的土制火箭筒,用土豆、萝卜、泥巴之类做弹头,见天躲在厂里的围墙后面,报复袭击过往的农民,不分男女老少,疯狂地反攻倒算。火箭筒的外形和构造都非常精致,其设计和制作都体现了周伟的心灵手巧和聪明才智。周伟夸口,要是再做一些改动,完全可以用来抗击当年的八国联军。为此周伟一直想不通,当年中国人怎么会那么笨,这么简单的兵器就愣想不出来,傻呵呵地拿着大刀、长矛去跟人家的洋枪洋炮对打,一死一大片,简直愚蠢到了极点。周伟的报复性伏击一时间闹得厂区周围的农民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农民们情愿绕老远的小道,也不敢从周伟设下的伏击圈范围内经过。终于有一天东窗事发,周伟连人带家伙被一并弄到了厂保卫科。保卫科对其进行了严厉的批评、教育后,又把他交回了学校,让校方严肃处理。当时学校办了一个假期“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学习班的学员全部是学校各年级问题最严重的坏学生。学校利用假期,将这些人集中起来学习毛主席著作,其目的就是为了不让这帮坏小子流窜到社会上胡作非为,祸害乡里。周伟进了学习班,一待就待到了寒假结束。最高领袖早就说过:“办学习班是个好办法,很多问题可以在那里得到解决。”周伟从学习班出来以后,身上的“问题”被解决了不少,确实有了些长进,一开学,学习成绩就有了明显的提高。
很多年以后,周伟成了一名高级钳工。改革开放以后,又去了深圳,据说又有了自己的工厂,跟台湾人合资生产一种名牌自行车。他又自制了一挺跟当年一模一样的火箭筒,摆放在他办公室的书架上,逢人就讲他当年的那段“辉煌历史”,博得大家另眼相看的目光。“了不起、了不起,难怪周总能够有今天的成就!”这是一句最让周伟得意和陶醉的夸奖。
这一年的寒假愉快而短暂。
开学后不久,又有了一件令钱国庆兴奋不已的事情,这就是他终于发现赵志勇跟班里的班长兼团支部书记陈容容经常眉来眼去,俩人的表情、眼神竟和当初自己跟高红梅的那种情形如出一辙。陈容容是后来进厂的工人子女,无论长相还是学习,在班里都算是拔尖的。钱国庆把自己的发现偷偷告诉了周伟。起初周伟并不在意,可经过一段时间细心地观察,就也看出了其中的蹊跷。他对钱国庆说:“看不出来,狗日的赵志勇还这么流氓!”经过商量,俩人决定对赵志勇进行一次“斗私批修”的教育帮谈会。会议地点选定在小河边上。
“怎么突然想起这儿了?”赵志勇奇怪地问道。
周伟让他先坐下,接着说:“赵志勇,今天我们把你带到这儿来,是想跟你很严肃地谈一谈!”经过了学习班洗礼的周伟,经验显然比较丰富。
赵志勇乐了,说:“滚你妈的,少跟我来这一套。我见多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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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入眼 一(2)
“赵志勇,你把态度放端正点好不好?你不要以为你的那些所作所为能够逃得出革命群众雪亮的眼睛。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说吧,最近都有些什么不符合马列主义的错误思想和行为呀?”周伟一本正经,非常老到。
“你们俩有毛病吧?”话是这么说,但赵志勇的语气明显有些发虚。
“我们俩没毛病,好好的,而且上个礼拜还递交了入团申请书。当然你也递交了,但你的动机显然不纯!”周伟不紧不慢地说,“赵志勇同志,你一贯不注重对自己世界观的改造,流氓思想泛滥成灾。我们今天之所以采取这种同志似的谈话方式,是想把你从危险的边缘上拉回到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上来。说吧,自己说出来,比别人揭发出来要好多了。”
赵志勇看看钱国庆,又看看周伟,脸上的表情有些阴沉了。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了这两个家伙的手里。他心虚是肯定的,因为他确实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但他不相信自己所有的秘密都会被他们掌握。比如夜里躺在床上,捧着“文化大革命”前发行的《大众电影》杂志手淫;跑到母亲上班的医院偷窥女病人检查身体等等流氓行为……
“说吧,问题交代了,改正了,还是好同志嘛!”周伟继续开导赵志勇。
“你们让我说什么?”赵志勇做最后的抵赖。
“说说你和陈容容到底是什么关系?”钱国庆实在忍不住了,决定启发他一下。
“和陈容容?没什么呀!”赵志勇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
“呵呵……没什么?”周伟站起来,走到赵志勇的跟前,低着头,冲他说:“好你个赵志勇啊,你以为我们看不出来?”说着,周伟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从作业本上撕下的绿格纸,拍打着:“知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吗?”
赵志勇一头雾水地摇摇头,喃喃地问:“什么呀?”
“哼,这是我和钱国庆这段时间记录的你和陈容容在光天化日之下,眉来眼去、暗送秋波的时间、地点和次数。想赖?没那么容易!哼!”周伟得意地学一句样板戏的台词:“李玉和,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啦——”
赵志勇终于低下了头。无论如何,这比其他事情要轻多了。看几眼怎么了?喜欢又怎么了?毕竟他跟她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关系。陈容容喜欢他,他是知道的,而他对这个漂亮的女班长也颇有好感。
“说说看,冤枉你了吗?”周伟阴阳怪气地问。
“没有。”赵志勇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多长时间了?”钱国庆饶有兴致地问。
“没多久。就看了那么几次,全让你们发现了!”赵志勇无可奈何地回答。
“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周伟显然不满意赵志勇这种避重就轻、挤牙膏式的态度。
“我就看过她几眼,什么也没有。我他妈要骗你们,我就是国民党的后代!”赵志勇这回态度却是非常坚定。
……
这场由周伟和钱国庆精心策划的“斗私批修”的帮教闹剧就这么结束了。
10年后,赵志勇大学毕业,又回到了工厂,他和陈容容也终成眷属。他从一个普通的技术员干到科长、车间主任、副厂长,直至厂长,着实风光了几年。可惜好景不长,到了90年代末期,工厂的经济效益一落千丈,企业濒临破产倒闭,大批工人分流下岗。四十出头的赵志勇愁白了满头的黑发也无济于事,工厂最终还是被兼并了。赵志勇投奔了深圳的周伟,很念旧情的周伟聘他做了自己企业的副总经理。赵志勇迎来了人生的第二个春天。
姨妈被医院确诊患上了绝症——肝癌晚期。从确诊到下病危通知书,仅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姨妈临终前,交代姨父,一定要让钱国庆的父亲给孩子安排一下今后的生活。孩子眼看就要上高中了,高中一毕业,就面临上山下乡。姨妈一再念叨,不能让国庆再走他表姐的那条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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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入眼 一(3)
姨妈的遗体被火化以后,骨灰埋在了离工厂不远的一个叫磨盘山的公墓。这个公墓很大,那里埋葬着许许多多的革命烈士和普通百姓,以及其他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每年清明节,学校都要组织全校师生前往墓地为一位安葬在这里的解放军的独臂将军扫墓。姨妈的墓地离将军的墓地虽说不算太远,但其规模和造型却有着天壤之别。一望无际的坟场,唯有将军巍然挺拔的墓碑庄严屹立着,象征将军生前的丰功伟绩和永远活在人民心中的光辉伟大的形象,而其余所有的坟墓都是那么弱小、安静,小心翼翼地趴在那里明明白白地诉说着死亡。
1974年11月某日,也就是姨妈去世后的第二个月,一辆军用的上海牌小轿车张扬地开进学校,停在了教学楼下。姨夫带着一个英俊潇洒的军人直接进到校长办公室。下课铃刚响,班主任就来到教室,让钱国庆拿上书包跟她去校长办公室。正当钱国庆忐忑不安担心又有什么灾祸降临到自己头上的时候,班主任告诉他:“你别紧张,你爸派人来接你去当兵……”
一切都是突然降临的,钱国庆甚至没来得及向老师和同学们告别。他从校长和军人的谈话中得知,自己将要去的地方是西藏。
姨夫将装有几件稍微像样衣物的提包和50块钱交给了钱国庆。姨夫的眼里充满了凄凉、不舍,而又如释重负的复杂情感。他对钱国庆说:“到了部队要听领导的话。有空给家……家里写信……”说到“家里”的时候,姨夫稍稍嗑巴了一下。
钱国庆知道这个家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了。他本想安慰一下姨夫,但话到嘴边上,又被卡住了。他的思维和情感陷入了杂乱无序的迷惘和混沌之中。眼下他对这个家、对姨夫虽然没有割舍不掉的眷恋,但一想到自己将要离开这片与他朝夕相处了15个春夏秋冬的小小天地,重新开始一种全然陌生的生活,他难免有些伤感和失落。姨夫那张苍老忧伤的脸庞使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