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请别为我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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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藏,请别为我哭泣-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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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个春夏秋冬的小小天地,重新开始一种全然陌生的生活,他难免有些伤感和失落。姨夫那张苍老忧伤的脸庞使他又想起去世的表姐和姨妈,他的鼻子有些发酸了。姨夫拍着他的肩膀,沉缓地说:“国庆呀,到部队以后,别忘给你爸爸写封信。不管怎么说,他终归还是你父亲呀——”
  钱国庆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他甚至连父亲的通信地址都不知道。
  在车上,一个自称姓叶的军人告诉钱国庆,今晚先送他去他父亲的一个老战友家住一宿,明天一大早坐飞机进藏。再后来,钱国庆知道了姓叶的解放军是父亲手下的一个参谋。
  “国庆,想当兵吗?”叶参谋问。
  “当然想!”钱国庆回答。
  “不怕苦?”
  “不怕!”
  “好样儿的!首长指示,你不用参加新兵在内地的集训了,直接把你分配到连队。你们连队是野战部队的侦察连,也是我们军区的标兵连。很光荣呀。以前坐过飞机吗?”叶参谋乐呵呵地问。
  “没有!”钱国庆很快就对这位军人有了好感。
  父亲的老战友姓于,钱国庆称之为于叔叔。据叶参谋介绍,于叔叔是父亲长征时期的老战友,现任军区警备司令部的副司令员。当晚钱国庆就在于叔叔家换上了一身非常得体的军装,领章、帽徽一应俱全。在叶参谋的帮助和指点下,钱国庆将一大堆属于他的军需被装整理、打包,收拾得井井有条。叶参谋告诉他,本来这都是应该在新兵连接受训练的项目。通常情况下,新兵都要经过为期三个月的基本训练才能分配到连队,但因有首长的特殊指示,他直接就成了一名“合格”的新兵。
  这一夜,钱国庆失眠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穿上了军装的自己竟是如此的英武神气。从现在开始,他就是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了。尽管他对自己未来的前程一无所知,但一种巨大强烈的神圣感令他对前途充满了信心和向往。就在这一夜,他突然觉得自己长大了。昨天的一切对他来说已经成了遥远的历史。过不了多久,他将身背钢枪、披星戴月为祖国和人民站岗放哨,也许还会奔赴战场,在炮火连天的硝烟中打击敌人,甚至流血负伤,成为万众敬仰的英雄……钱国庆的耳边响起了电影《英雄儿女》的主题歌:风烟滚滚唱英雄,四面青山侧耳听,侧耳听,晴天响雷敲金鼓……人民战士驱虎豹,舍生忘死保和平……被窝里的他激动得浑身发热、躁动异常。
  

第二章 雪入眼 一(4)
天蒙蒙亮了,于叔叔的警卫员进屋叫他起床。他以最快的速度起床、穿衣、洗漱完毕。当他来到客厅的时候,于叔叔向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行,好小子!”于叔叔走到他的跟前,替他系好了风纪扣,神情庄重地对他说,“孩子,要努力呀,争取早日成为一名真正合格的革命军人!”
  “请于叔叔放心,我一定不辜负您的希望!”话一出口,连钱国庆自己都觉得很奇怪,自己怎么突然变得如此成熟、懂事了呢?
  “是党和人民,还有你父亲对你的希望!”于叔叔严肃认真地纠正了他的话。
  “我懂了!”钱国庆立即回答,但语气显然没有了刚才的激昂。
  很多年以后,于叔叔因涉嫌一起数万元的经济问题,被军事法庭判了5年徒刑,一年后患了肺癌,保外就医后不久就病死在家里了。于叔叔的不幸让他难过、困惑了很久:一个老红军、老共产党员、老军人最后怎么会落到这么一个悲惨的境地?
  于叔叔的专车把钱国庆送到了军用机场。叶参谋和其他一些军人早已在候机室等候了。于叔叔的警卫员把钱国庆带到了叶参谋等人的跟前。
  “哟,我们未来的侦察兵!”叶参谋乐呵呵地拍着钱国庆的肩膀,说,“怎么样,昨晚上休息得好吗?”
  钱国庆有些腼腆地笑了。
  上了飞机以后,他才知道,这架飞机的型号是苏制“伊尔…18”,这是一架比他父亲的官阶还要高几个级别的某位国家领导人的专机。眼前所有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那么的新奇、神秘,令他激动不已。叶参谋不失时机地给他介绍了他进藏以后的日程安排:他们的飞机将在3个小时以后降落在拉萨贡嘎机场,然后送他去军区大院见父亲。3天以后,再将他送到离拉萨1000多公里以外的连队,正式开始他的军旅生涯。叶参谋提醒他,连队的生活很艰苦,一定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首长,也就是钱国庆的父亲——钱副司令专门指示,要将他送到最艰苦的连队接受锻炼。当叶参谋问及他是否见过继母和他那位已经10岁的同父异母的妹妹时,钱国庆摇摇头,没有说话,他的情绪一下子变得低落了。
  “国庆呀,”叶参谋谨慎小心地解释说,“是这样,我跟首长,就是你父亲,在一起工作很多年了,你们家的事我大概知道一些。这些年,首长因为工作太忙,对你照顾不够,希望你能理解首长。我们有很多老一辈的无产阶级革命家,为了革命事业,都有过与亲人离散的不幸经历。我看得出来,你是一个通情达理的年轻人,现在又成了一名革命战士,在对待这个问题上,你应该要有一个正确的态度。你父亲这些年来,把自己的心血都献给了党和国家、人民的事业。国庆,有这样的一位父亲,你没有理由不为他感到自豪和骄傲,你说呢?”
  钱国庆点点头,他能说什么呢?此时此刻,他又想起“歪鼻”们冲他嚷过的那段顺口溜:假装高干,喝的稀饭;没爹没娘,球没名堂!他现在连父亲的模样都记不得了,毫无疑问,父亲也一定不认识他这个儿子。一想到这些,昨天夜里的那股激情霎时踪影全无了。他想起了表姐那曾经渴望参军的眼神、姨妈临终前的嘱咐,以及这些年来自己从未体验过父母亲情的孤独和空虚,他的鼻子又开始发酸了。他极力克制自己,不让这种情绪进一步发展下去,他努力把自己的思维引向别的任何能够调整自己情绪的记忆或往事。他想起了那本《###》,对了,那女的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曼娜……还有那本他没有看完的《少年维特之烦恼》。记得有一次听周伟说,那个叫维特的外国傻瓜少年其实就是害了单相思的神经病,最后用枪把自己给打死了。这就又给钱国庆带来了一个困惑了很多年的不解之谜——高红梅为什么要让他看这种书呢?
  “国庆,你在想什么?”叶参谋递给他一杯温温的茶水。
  “我……我没想什么。西藏冷吗?”他随口冒出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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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雪入眼 一(5)
“也分季节。你们连队的驻地海拔比较高,一年中有一半的时间都有积雪。实话告诉你吧,我就是从那个连队出来的。说来也挺有意思,那时候你父亲还是我们师的师长。有一次,你父亲下我们连队视察战备工作,当时正好是我站岗。我们连事先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你父亲的车停在我的跟前,他从车上下来,问我们连长在不在。我当兵还不到一年,连我们团长都没见过,更不用说师长了。我看得出来他是个官儿,可有多大,管什么的,我却一无所知。我只好按照哨兵的职责询问他是干什么的、从哪儿来、什么职务、找连长有什么事儿?唆唆问了一大堆。首长当时很生气,陪他一起来的只有一个司机和一个警卫员。警卫员告诉我这是咱们师长。我有些半信半疑,可我又一想,不对吧,师长那么大的官儿怎么没有团长、营长陪着呀,再说我们也没有接到上级的通知呀?正好赶上我们团刚换了口令,我一问口令,他们的回答又是错的。这下子我有些紧张了。于是我自作聪明用话机给值班排长发了‘紧急警报’的暗号……结果还没等你父亲和警卫员反应过来,就被我们缴了械。等误会解除了,我也吓傻了。连长、排长、班长轮流把我骂了一个臭够。你父亲走后的第二个月,师部的调令就来了。没多久,我就被部队保送上了大学。毕业后,又回到了首长身边。”叶参谋说到这里,喝了一口茶,脸上有很灿烂的微笑。
  听完叶参谋的故事,钱国庆对父亲开始有了那么一点儿感觉。他想起了曾经学过的一篇课文,讲的就是关于伟大的革命导师——列宁和一个普通哨兵的故事。这个故事跟叶参谋的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处。
  随着飞机的下降,钱国庆感觉到耳朵里面像是游泳时被灌进了河水,嗡嗡乱响,既而又有一阵疼痛。叶参谋说这是飞机下降时的正常反应,不必担心。
  当钱国庆扛着自己的被装走下飞机舷梯的那一瞬间,他第一次有了对缺氧的体验,脑袋有些发沉,一口气还没吸完,就又想着要换另一口气,双腿像是被缠上了绷带,活动也没有平时那么利索了。初冬的西藏已是一片冰雪交融的世界了,气温比成都低了很多。这里的天很大、很蓝,湛蓝洁净的天空与远方雪白的山巅连成一体,偶然可见的浮云在天空中翩翩飘荡。
  汽车沿着紧贴峭壁、比邻大河的土路疾驶,车后扬起的尘土像一条不知疲惫的黄色长龙,紧紧地追逐着车身。望着窗外一片荒凉陌生的景象,钱国庆心里充满了对这块神秘土地的畏惧和对自己未来的彷徨。
  经过将近两个小时的颠簸,汽车驶进了军区大院的首长小院。
  车刚一停稳,坐在前排副驾座的叶参谋就急忙打开车门跳了下去,径直小跑到一个站在不远处的首长跟前,立正、敬礼、报告……
  透过车窗,钱国庆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首长就是自己的父亲。他的心跳变得急速、剧烈了。这就是自己的父亲,一个他一生中只见过两次的生身父亲。一次是在出生的那一天,那是后来姨妈告诉他的;另一次就是在他刚刚懂事的那一年。
  报告完毕的叶参谋又跑了回来,领着钱国庆来到了首长跟前。
  “首长,他就是钱国庆。”叶参谋给首长介绍道。
  钱副司令微微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说:“长这么大了!”
  “国庆,赶紧叫爸爸呀!”叶参谋在身后轻轻地拍了一下钱国庆的屁股。
  好半天,钱国庆才极不自然地从喉咙深处含糊地咕哝出一个字:“爸!”他的眼光迅速从父亲的脸上移开了。
  “好啦、好啦,都进屋吧。”钱副司令似乎有些失望地招呼儿子和叶参谋等人。
  钱副司令的家很大,也很气派,分上下两层。一层基本上由会客厅、餐厅、厨房,以及秘书和警卫人员的卧室组成;二层才是首长和家人的住所。
  大概是由于缺氧,钱国庆这会儿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当他在离父亲不远的沙发上坐下时,他再一次偷偷瞟了一眼父亲,他发现父亲的表情十分凝重,像是电影里的那些打了败仗等待处置的国军将领。客厅的气氛尴尬、沉闷,一点没有父子团聚的喜气。
  

第二章 雪入眼 一(6)
“首长,”叶参谋说,“国庆在学校表现很好,校长和班主任老师对他的评价很不错……”
  “上几年学了?”钱副司令打断了叶参谋的话,问。
  钱国庆抬头,见父亲正看着他。他咽了一口吐沫,回答:“初中三年级。”
  “你姨夫身体还好吗?”钱副司令又问。
  “挺好的!”钱国庆涩涩地回答。
  “你那个姨夫呀,生就一股子犟牛脾气。他对我有意见,这么些年就愣是一封信也不给我写。他有什么意见可以跟我提嘛。本来你应该多读几年书,可他倒好,几年不给我写一封信,一写信就非要把你送来当兵。唉,他这个人呀,没法说!”钱副司令这番话既是说给钱国庆,也是说给叶参谋和其他人听的。
  钱国庆的心情顿时变得非常沉重了。父亲的这几句话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表姐死了,姨妈病故了,姨夫现在是孤单一人,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可父亲还在不通情理地责备他。这十几年来,姨夫虽说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但他对自己却是尽到了一个做父亲的责任。面对这个“首长父亲”,钱国庆的心情一开始是复杂而又茫然的,可父亲刚才的一席话,让他又多了一层深深的失望。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一个毫无同情心的父亲。姨夫一家不幸的遭遇,竟没有换来父亲一句人之常情的问候。
  “首长,”叶参谋站了起来,恭敬地请示道,“国庆第一次进藏,可能身体还不太适应,您看是不是让他先休息一下?”
  父亲点点头,随即站了起来,说:“那你们安排一下吧。我下午还有一个会。晚饭你也过来吧,就在家里凑合凑合。待会儿你苏阿姨下班回来的时候,你让她给我打个电话。就这样,你给安排一下吧。”说完,父亲接过警卫员递给他的帽子,迈着有力的步伐,走出了客厅。
  父亲前脚刚走,其他人也陆续离去了,客厅里只剩下了钱国庆和叶参谋。
  “国庆呀,”叶参谋来到他跟前,语重心长地说,“首长这些年来一直惦记着你。你想想,哪有爹不疼儿子的?你别看首长平时那么严肃、厉害,其实他的心肠最软了。你们父子好不容易见面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呀。听话,晚上首长开会回来,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你可得高兴一点儿。一会儿见到苏阿姨和你妹妹的时候,要有礼貌。听见了吗?”
  “叶参谋,我……我想早点下连队。”钱国庆喃喃地说。
  叶参谋点点头,说:“国庆,我理解你的心情,但你现在已经是一名军人了。你要记住,军人就要一切行动听指挥。钱副司令现在既是你的父亲,又是你的首长。我的话你明白吗?”
  

第二章 雪入眼 二(1)
这是一顿典型的首长家庭宴会。食物很丰富,味道也很讲究。这是首长小灶的厨师和钱国庆的继母——苏阿姨共同劳动的结果。参加宴会的有钱副司令、叶参谋、苏阿姨,还有钱国庆和钱萨萨。钱萨萨今年10岁,在西藏“八一”学校上学。钱萨萨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充满了好奇和疑虑。她以前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哥哥,今天放学回来才听妈妈说她哥哥上家来了。饭桌上,钱萨萨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总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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