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垂下,证明她的生命也已远去!
“香菱!香菱!不管你是否听到!在我心里你依然是那个善良柔弱的女孩,你不曾变过!”
沈晨风流下两行泪,他的内心是凄楚的,他始终相信连香菱是善良的,一如那个为了糖葫芦哭泣的女孩。
不知道悲伤了多久,他才放下连香菱转过头来。
众人看着地上香消玉殒的连香菱,如花美眷、似水年华,竟也这般去了,心下又是一番怅然。
第八十八章 何处是家
沈晨风转过身去,发现耿蓝琪亦是双眼含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耿蓝琪看着他痛苦的神情,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神都回来了,为什么当日藏匿朱允炆时,他会带着连香菱的令牌出现?为什么在天牢之中,他会无故消失?为什么他会抱着连香菱的尸体痛哭出声?还是说他们一直都有联系,他对她从来就没有忘情?自己却为了他连日来的举动而感动!
沈晨风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注视着耿蓝琪,如星般的眸子幽深难辨,半响,才幽幽转过身去,抱起了连香菱,缓步向外走去。
耿蓝琪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刷刷的往下掉,出了一会儿神,才强自摸干眼泪,可一看见耿炳文躺在地上的身子,热泪又不断地往下掉。早已有丫鬟仆人跪在地上,劝说耿蓝琪节哀,耿蓝琪重又擦干眼泪,颤着声音吩咐下人准备殓衣,制定棺木。自己却亲自服侍耿炳文擦拭了身子,从下人手中接过殓衣,仔细为耿炳文穿上。
好在朱棣虽心狠,但终究面子功夫是做好了的。让耿炳文风光大葬。
灵堂前,耿蓝琪重重跪倒在地,默默地烧着纸钱,来宾祭拜都由其他人去大理,她只是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却仍可瞧见晶莹的泪珠滴在她的手上。
耿炳文去了,这个在生前对她极尽宠爱的人,不惜给她一切的人,她抬头环视着四周,深白的蜡烛,硕大的棺木,空空荡荡、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偌大的长兴侯已不再是她的家,在不知不觉中,她早已把自己当成了耿蓝琪,而不是蓝琪儿,可命运的驱使中,她不得不再次回到原点,成为一个无父无母,没有亲人的孤儿。
猛然。她的心头一亮,为何不会周庄呢?那里还有外公,有舅舅,有哥哥。她的脸上忽又慢慢浮起了一丝笑容,淡淡地,带着向往。不一会儿,她的笑容僵在脸上,哪儿也是沈晨风的家,自己又以什么身份回去呢?沈夫人吗?还是蓝琪儿?她缓缓摇摇头,脑子里像有一堆乱麻在不断缠绕,混沌不堪。
她仰头长笑,苍天啊,告诉我,何处是去处?
几日后,耿炳文下葬。出人意料,朱棣还是没有对付她。至于原因她只能苦涩摇头,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敢去想,可那也是不错的,至少他可以陪在父亲身边,不用面对我这个只会伤他心的人。
夜晚,忽然下起了大雨,耿蓝琪站在窗外,看着外面的雨,忽然有些冲动,跑进了雨里,任雨水冲刷着自己,待到浑身湿透,她突然痛苦出声,带着咸味的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流进了嘴里。良久,才意识到头脑昏沉不堪,慢慢走回了房里。
之后便是无尽地发烧,直烧了三天三夜,床边有个人影晃来晃去,耿蓝琪也分不清楚是谁。第五天,烧退了,人清楚些时,她默默地打了个包。在梦中忽然梦见了外公的慈爱,耿蓝琪急于与寻找那唯一的温暖。
走至城门,耿蓝琪停住了脚步,嘴边带着苦涩的浅笑,凝视着前方,还是颀长的青影,一如初见时的儒雅。
竹笙回头淡笑,只是眼中看不到丝毫笑意,他似随意地开口:“要走了么?”
耿蓝琪点点头道:“是,要走了!”
两人相对而立,只是凝视着对她,沉默了片刻。
竹笙道:“还会回来吗?”耿蓝琪笑着摇头:“不知道!”
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又是片刻的沉默。
竹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眼中透着伤痛,忽然伸手为她理好鬓边的碎发,低声问道:“你的来世许了吗?”
耿蓝琪一愣,转过地头又抬起,看着他,半响,叹了口气道:“还没?”
竹笙的眼中露着欣喜,急忙道:“可以许给我吗?”
耿蓝琪心中一恸,话也跟着颤抖,道:“不能!”
竹笙眼中的笑意消退,透着绝望地寒气。耿蓝琪上前拉住了他的手,用小手指勾住了他的小手指,竹笙看着她的动作,不语,但笑容渐渐地回到他的脸上。
耿蓝琪勾住他的手指道:“但我可以首先考虑你,下辈子,等你!”
竹笙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双臂紧紧地坏绕着她,良久,终于慢慢地放开了她,道:“等我!”
耿蓝琪笑着向他点点头,缓步向城外走去,她知道身后一直有道光芒在注视着她离去,脸上的笑容终于再也撑不起来,变成了愁苦,变成了泪如雨下。
此生欠地太多,下辈子要如何去还?该很忙吧!记着这个,又会忘了那个,可是,怎么能忘呢?
沈晨风立在风中,看着草地上的一座孤坟,长叹一声,凄凉之感油然而生,直到黑夜降临他才向着马车走去,吩咐了几声,马车扬长而去,独留孤坟一座,无处话凄凉。
直到多年以后。沈晨雨和陈召南重新站在此处,却也是无限感慨。
“连香菱为什么要死呢?”陈召南望着孤坟有些不解,虽然因为耿蓝琪受到了伤害,他是那样地讨厌连香菱,但是为什么连香菱死后反而觉得她是有些可怜呢?
沈晨雨看着连香菱的墓碑,叹了口气,那上面写着:连香菱之墓,不值之人沈晨风立。
“如果你知道最爱的人已经不再爱你,他以后只会一心一意地对另一个女子,那么,你会有什么样的选择呢?我想,连香菱已经做出了选择,她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再挽回哥哥的心,于是她选择了死亡,把自己的记忆保留在她与哥哥最甜蜜的时光,而不愿在世上看到哥哥与另一个女子恩爱的样子。”
陈召南再次望向连香菱的坟墓,眉心打结,道:“真是这样的吗?”
沈晨雨微微一笑,很肯定的点头:“召南!你知道吗?我到现在才真正了解连香菱,我想哥哥本来是了解的,但是他后来疑惑了,可是现在,他想的应该和我一样!”
“那她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想,她是一个非常执着的人,而且是善良的,她对哥哥的爱近乎于执着,所以,才会用这么激烈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目的……也只是想让哥哥永远地记住她!她的本质很善良,但是遇到和哥哥有关的事,她就会变得不理智,做出很多伤害别人的事,但是终究没有酿成大错,这一切都源于她对爱的执着。”
在爱情的领域里执着其实很可怕,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放下。
第八十九章 微雨江南
外面下着微雨,几不可闻,蓝琪儿要跳下床跑到窗边,轻开窗户,才能看到那无边的丝雨,轻叹一声,吟道:“无边丝雨细如愁!”这才回到床上,斜倚着床,看着窗外的微雨。
只有屋檐上滑下的水滴溅到青石台上时发出的滴答声,断断续续的,似有似无,却又像是有规律的节奏,好似手指滑过琴弦时撩拨出的动听乐曲。
伴着这样的雨声,蓝琪儿一夜好眠,是有多久没有如此熟睡了呢?自从回到京城,就是满腹的抑郁,有时想向着空谷大叫一声,宣泄自己的情绪。那一夜,她浑身湿透地站在陆府门前,任硕大的雨珠打在自己脸上、身上,大门打开的刹那,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蓝琪儿后来在想,不知陆家的人看到她狼狈的样子,是作何感想,她也没感去问。只是醒来后,看到了大夫离去的背影,和随后围拢的一屋子的人,看着他们的焦急神色,蓝琪儿的心里荡过一丝暖流,从来没有过的安稳。
陆元启脸上沟壑遍布,比几年前初见时,又老了许多。握着她的手也是枯瘦如柴了,他的眼中闪过焦急,柔声道:“你醒了,好些了吗?”蓝琪儿闻言点了点头。
陆玦在一旁亟不可待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晨风那小子呢?”蓝琪儿苍白着脸看着他,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紧闭了嘴巴,不发一言。
陆元启回头瞪了陆玦一眼,瞧着蓝琪儿神色,心里想着跟沈晨风一定脱不了干系,但见她眉目之间的凄苦模样,倒和陆君眉走时的神色有八分相像,对女儿的愧疚之心,此时都转化成了对蓝琪儿的怜爱之心,当下柔声道:“好了,不想说就不说了吧。等你想说了再说,外公这儿也是你的家,想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安心养病啊?”
陆君鸿刚送走大夫,吩咐丫鬟去煎药,回头见到蓝琪儿神情,心下也已猜到几分跟沈晨风的关系,见陆玦还想再问,忙拉了拉陆玦的衣服,示意他不要再问下去。陆玦回头不解的看着父亲,终是没有再问。
陆元启的眼中充满怜爱又富有深意,蓝琪儿瞧着瞧着竟觉得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至于为什么没说,到不知道了,自己没有说,他也不好先说出来,不过这样也好,说破了倒不知道怎么相处了。
陆君鸿道:“刚刚大夫说你只是受了些风寒,你身子底子好,倒不碍事,好生休养几天就好了,我已吩咐人去给你煎药了!”
蓝琪儿着急着想起身道谢,又被陆元启按了下去,只得微微欠身道:“多谢干舅舅了!”
陆君鸿笑道:“自家人这么客气干嘛?”
水芊芊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说道:“我命人备了米粥,你醒来时,温度刚好,又香甜可口,极易消化,我命人端了来,你填饱肚子才好吃药。”说着,转身命人把粥端来,亲自捧了粥,坐到床边。早已有丫鬟服侍着蓝琪儿做起。
水芊芊亲自喂她喝粥,蓝琪儿本想拒绝,却觉手上无力,推拒了几次,见水芊芊执意如此,也只好就着她的手喝了粥。
陆玦站在一旁满脸笑意,陆君鸿转身催促丫鬟煎熬,药煎好了马上送来。陆元启看着蓝琪儿吃完了粥,本想看着她吃药,陆君鸿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道:“好了,夜深了,爹你也该休息了,我们走吧,别耽误了琪儿睡觉,待会儿药来了,自有人服侍着喝!”陆元启本来还没有打算离开,听了他的话,沉默了一会儿,向着蓝琪儿道:“你好生休息,我们先走了!要什么都吩咐丫鬟去去做,啊?”
蓝琪儿点了点头,看着众人离去,水芊芊走到门前,回头看着蓝琪儿,欲言又止,对陆玦说道:“相公先回屋吧,我怕丫鬟婆子手脚不利索,看着沈夫人吃了药我再回屋。”陆玦笑着点了点头,自走了。
那晚,水芊芊说了很多话,多是围绕着陆玦和沈晨雨,原来她心里也早就明白,只是一直装作不知,一旦说破,两夫妻也不知该怎么相处。得知沈晨雨可能不再回周庄,她松了一口气。蓝琪儿吃了药,头渐渐昏沉,她后来说了什么,倒是一点儿也听不见了,只最后听见她在身边幽幽地叹了口气。
今日坐在床边看着雨,蓝琪儿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觉得已经不需要再吃那些苦苦的药了。只是身子还懒,贪图地享受着此时的宁静。水芊芊打着一把伞,走到廊下,从丫鬟手里接过瓷盅,从窗户外看到蓝琪儿已经坐了起来,推门而入,笑道:“我以为沈夫人还没醒呢?怎么今日起的这般早,还打开着窗户,生病的人不能吹风的!”
蓝琪儿笑道:“哪那么脆弱呢?风小不碍事的。今天又劳烦你了!”自住进陆府,水芊芊都亲自过来送药,渐渐地两人也熟络了,原来陆玦每日忙于生意,在家时间不多,她每日无非看看书,做做刺绣,蓝琪儿来了,虽在病中,她倒是找到了每日做的事。陆君鸿和陆元启也乐意见到她这样做。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蓝琪儿笑道:“不要每日夫人夫人地叫我了,倒显得不亲热了。”说完,心里竟有些酸涩。
水芊芊将药碗递给蓝琪儿,点头笑道:“好,我和他们一样叫你琪儿可好!”蓝琪儿捏着鼻子,一口气喝完药,笑道:“太苦,今天喝了再也不喝了。”
水芊芊一面吩咐丫鬟收拾药碗,一面道:“好利索了吗?怎么可以不喝药!”蓝琪儿道:“早好了,只是懒得动。今日我就可下床到处走动走动。”水芊芊看了一眼窗外的雨,道:“今日怎么能出去,下着雨呢。仔细病没好,又添了病!”说着,将蓝琪儿的被子压了压,避免风透了进去。
蓝琪儿看着水芊芊的动作,微微一笑,这几日相处之下,觉得水芊芊不仅貌美心慈,而且凡事都很细心,陆玦能娶到她,真是幸事,忽然想起了沈晨雨的毛躁性子,倒是只有陈召南跟着她一起慢慢地磨,不觉笑了出来。
水芊芊看着她的样子,也笑道:“你病了这么些天,倒是第一次见你发自心里的笑,到底在笑些什么呢?能说给我听吗?”蓝琪儿看着她,笑着摇摇头,突觉告诉她也未尝不好,于是道:“我是想起了晨雨的毛躁性子,和召南哥哥的憨厚倒是匹配。他们自有他们的幸福日子,你们也有你们的日子过,嫂子,不要为这些无谓的事烦心了,这些年了,干哥哥的心你一该是看得很清楚了!”
水芊芊看着蓝琪儿,低头想了想,半响,抬起头时,脸上浮起了一丝笑!
第九十章 匆匆一生
今天难得天气好,推开窗户尽是一片的阳光灿烂。蓝琪儿脚步轻快地走出房门,漫步在明媚的花园里,这里还不太熟悉。只匆匆来过两次,这次来又病着,好不容易好了,又是阴雨绵绵,不好畅游一番。
漫步在回廊上,看着水池里荷花开遍,蓝琪儿微微一楞,该是盛夏了吧!远处两个丫鬟说说笑笑地走来,见到蓝琪儿低头看花,一下子禁了声,向着蓝琪儿低头请安,见她微微点头,两人站起身快速走去,远远地传来两人的说话声,蓝琪儿隐约听见“被人休了”“好意思”“懒着……不走”几字。眼中渐渐起了雾气,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水里的花是淡红还是大红色。原本以为自己很坚强,结果几句闲言碎语就可以把自己打败,这里是我的家吗?
蓝琪儿坐在廊上,望着水池发呆,忽而自嘲地一笑,“蓝琪儿,你什么时候这么地脆弱了,就这么容易被打败了吗?”抬起头,从怀里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