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难道他们一点分寸和良知都没有了吗?”
和会开始时,南斯拉夫已经基本得到奥匈帝国内部它想要的领土——波斯尼亚-黑塞哥维那,原奥地利卡尼奥拉省的斯洛文尼亚中心区域,达尔马提亚大部分区域,当然还包括克罗地亚王国——但它还想要更多。该代表团索要克罗地亚与奥地利、匈牙利交界处的被称为迈贾穆列和布雷克穆列的两小块领土以及更东部的巴兰尼亚和巴奇卡。匈牙利在巴黎几乎没有朋友,不光是个战败国,而且似乎即将爆发革命。需要解决的主要问题是南斯拉夫究竟应该合理地得到多少。迈贾穆列和布雷克穆列基本上是克罗地亚人和斯洛文尼亚人(虽然匈牙利人不这么认为),经过一番讨论之后,最终移交南斯拉夫。然而,巴兰尼亚和巴奇卡的命运却因罗马尼亚与南斯拉夫在东部邻土巴纳特问题上的纠纷而缠结不清,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解决。
对南斯拉夫来说,面临的不仅仅是索求。对巴尔干地区各国来说,奥匈帝国覆灭与战前奥斯曼帝国垮台一样令人兴奋。每个国家都想着最大限度地获得更多领土;要求本国自主却不让其邻国自主。1918年10月,在奥匈帝国求和然后在历史舞台上消失那段混乱的岁月中,巴尔干各国政府已经派驻军队开始霸占财产。新机构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涌现;工人委员会、士兵委员会、克罗地亚委员会、马其顿人、希腊人。谁都不知道这些机构的幕后策划者,但他们似乎层出不穷,而且永不知足。
希腊希望得到土耳其的欧洲部分;保加利亚也有此想法。希腊和南斯拉夫都对阿尔巴尼亚的一部分蓄谋已久;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为黑海西岸的多布罗加的所有权相争不下;塞尔维亚、希腊和保加利亚都希望得到更多马其顿领土。虽然表面上也有维护文明、争取正义与荣誉的冠冕堂皇之词,但暗地里却是权力政治的角逐与算计。1919年,国界尚未完全确定,似乎所有问题都有商量的余地,在这种情况下,谁都会尽力攫取最大利益。巴尔干政治家声称他们崇拜威尔逊;他们讨论自决、正义、国际合作,并宣称代表人民请愿以支持他们对领土的瓜分。他们还展示了重新划定的地图。一位美国专家写道:“必须借助一本巨著才能分析清楚战争与和会催生的各种伪造地图……而这在巴尔干达到了顶峰。”
调停人在判决所有这些要求时基本上无原则可依。威尔逊在十四点原则中涉及到巴尔干人,间接地,他指出奥匈帝国各民族可以“自由选择自治”,另外,更直接的是,他说罗马尼亚、塞尔维亚及黑山应当重新自主。他还许诺塞尔维亚应该拥有制海权,但没有明确具体怎么做;巴尔干各国应该在大国的关照下根据“传统的效忠与民族原则”互为友邦。最后一点究竟是什么意思很不明确,但它暗示了对巴尔干近代历史及民族混杂状况的忽视。
另外,人们觉得忠诚的盟友应该有所回报。塞尔维亚应该为其遭遇和苦难得到补偿,如亚得里亚海港口或至少有使用爱琴海的权利。希腊和罗马尼亚应该要求兑现战争中给出的承诺;而保加利亚和土耳其则必须为错误的决定付出代价,至于他们能付出什么就是另一码事了。很明显,奥斯曼帝国注定灭亡,它在巴尔干地区的领土已经所剩无几。保加利亚不但遭受重创而且已经在1913年的一场战役中丧失了大片领土。
南斯拉夫(6)
像对待大部分中欧问题一样,英国人对巴尔干地区漠不关心,只要能保全英国利益,无论是商业还是海军,就万事大吉了。他们希望各国强大、稳定,这样就能防止德国或俄国东山再起。虽然“英勇的小国塞尔维亚”以及黑山、阿尔巴尼亚都不乏虔诚的崇拜者,但英国政府却不准备在他们身上花费人力和金钱。不同的是,法国一如既往以寻求保护、防止德国进攻为原则,它希望扩张后的塞尔维亚和罗马尼亚以及北部的捷克和波兰能够牵制德国,使其不敢再对法国轻举妄动。而且,如果强大的塞尔维亚能够让意大利安分守己就更好了。如果说法国对巴尔干地区有什么情结,那就是罗马尼亚,其人民可以称得上拉丁同胞。
意大利人很清楚自己的要求。特殊的地理位置使他们不得不严肃对待巴尔干地区。虽然他们很高兴看到其宿敌奥匈帝国灭亡,自由主义者也对争取自由的小国充满同情,但意大利民族主义者却不希望任何国家主宰巴尔干地区,无论是布尔什维克俄国还是新的南斯拉夫。他们使意大利政策越来越倾向于好战和扩张。由于害怕出现一个强大的南斯拉夫,意大利准备支持其邻国罗马尼亚、奥地利及保加利亚的要求。在巴黎,桑理诺一再坚持意大利与南斯拉夫的要求只能由最高委员会讨论。他担心专家们只会关心边界的公平而不在乎意大利在战争期间得到的承诺。那就牵涉到意大利与其盟国之间更大的纠纷,整个和会差点因此被毁。
和在别的地方一样,美国人自认为在巴尔干地区扮演着诚实的经纪人角色,穿过旧外交的茂密丛林,实行新的自主标准。不幸的是,巴尔干地区的人口真相很难搞清,按照民族进行自我定义的做法很难让他们接受。那里的大部分居民依然按照地区或宗族,或如在土耳其统治时那样根据宗教进行划分。就像暴风雨后海滩上的一个个小水坑,巴尔干地区也有许多独立的有机体。要把它们按照民族类别理顺的确是个挑战。塞尔维亚人和克罗地亚人仅因为语言基本相同就属于同一个民族?还是因为前者信奉东正教,使用古斯拉夫语经书,而后者信仰天主教,使用拉丁《圣经》就属于不同民族?马其顿人到底应该按历史划归为希腊人,还是应该按照语言划归为斯拉夫人?
更糟的是,语言、道德行为准则或宗教都不能提供明确的界线。在民族如此复杂的地方怎么能划得清楚?怎么能把互相惧怕的人放在一起?巴尔干地区的人口地图非常漂亮,五颜六色的点彩,偶尔夹杂着粗大的色块。但现实却并不那么美丽,到1919年,猜疑和仇恨愈演愈烈。
在巴尔干地区划定的界线使一些少数民族闷闷不乐,也产生了互相仇视的邻邦。南斯拉夫位于该地区中部,虽然是自行成立,但调停人予以承认,而且通过一系列会议讨论划定其国界。结果,新国界几乎是原塞尔维亚的四倍,但敌人却更多了。它合并了奥地利的黑山、斯洛文尼亚及波斯尼亚,匈牙利的克罗地亚及巴纳特部分地区,还有阿尔巴尼亚及保加利亚的部分地区。如同在和会上经常讨论的一样,涉及的问题不仅是土地及其人民的命运,还包括未来欧洲和平所依赖的联盟。拥有统一战线的意大利及罗马尼亚都觉得他们吃亏了。
战败的奥地利、匈牙利及保加利亚为其领土及人民的损失而哀伤。只有南部的希腊是他们的友邦。在南斯拉夫内部,人民除了语言几乎没有共同点,对新国家的意义也从未达成过一致看法。二战中,南斯拉夫为其所得付出了惨重代价。在德国的大力帮助下,其邻国夺回了它在和会中赢得的领土,其人民也开始彼此攻击,互相残杀。虽然共产主义领导人铁托再次使其恢复统一,但在巴黎和会承认其合法存在七十年后,南斯拉夫开始解体。其邻邦一如1919年以来一样,静静地在一旁不安地观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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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尼亚(1)
和会正式开始前几天,谣言传到罗马尼亚,称小国中只有比利时和塞尔维亚被邀请参加。罗马尼亚首相扬·布拉蒂亚努盛怒之下,召集所有协约国大使抱怨说:“罗马尼亚被当成一个需要怜悯的可怜虫,而不是拥有正当权利的盟国。”他指示大使转告各自政府,罗马尼亚一直是忠实的盟友(可疑的表述);他影射塞尔维亚要不是遭受进攻肯定不会参战;他还提到与祖国失去联系的人们(他的政敌,有的流亡到巴黎);他警告说,如果协约国一招不慎,将会失去在罗马尼亚的所有影响;他还威胁撤军(从哪里撤军并不清楚)。协约国大使把这些奇怪的论调传达给各国政府,并加上自己的警告:不可疏远罗马尼亚,因为它可以作为反抗俄国及其布尔什维克主义的缓冲器。然而由于大国本来就认为罗马尼亚应该参加,所有举措及警告就显得毫无必要。
罗马尼亚人自认为地位重要而且对和会怀有很高期望。早在1月8日,英国代表团的哈罗德·尼科尔森与两名罗马尼亚代表举行简短会谈:“他们说他们‘羞愧难当,不讲内政问题’。然而在外交问题上,他们毫无廉耻,竟然要求匈牙利大部分领土。”罗马尼亚还想要已经占领的俄国的比萨拉比亚以及北部奥地利的布科维纳。要求的确过分却不难实现,因为俄国军队无力阻止他们,匈牙利及奥地利也势力大减。罗马尼亚进军占领了匈牙利的特兰西瓦尼亚以及布科维纳,使和会的最终决议悬而未决。一切都必须等奥地利与匈牙利条约草签后解决。
在巴尔干地区,罗马尼亚索要匈牙利的巴纳特时面临更大困难,因为南斯拉夫也要求占有这部分领土。这块僻静的牧区从特兰西瓦尼亚境内的阿尔卑斯山山麓向西一直延伸到匈牙利平原南端,1919年曾引起不少争议。这是一块富庶之地:占地1万1千平方英里,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勤劳的农民在这里生产出大量粮食;成群的长毛牛在草场放牧;肥硕的家禽、家畜在农场四处觅食。巴纳特基本上没有工业可言,也没有人口超过10万的城镇,伟大的历史遗迹更是少见。因此,与其说它壮丽,不如说它风景如画。
1919年1月31日,罗马尼亚及南斯拉夫代表出席最高委员会。一周以前,中国人、捷克人以及波兰人分别陈述了各自的情况,这个先例使劳合·乔治大为担忧,而且绝不止他一个人。在此之前的一天,他询问日程安排是否应该更加紧凑严格。“他认为有关捷克斯洛伐克和波兰的讨论是完全错误的。他没有用‘浪费时间’,因为那样太过挑衅,他已经看见威尔逊总统眼里的怒火!同时他认为那不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如果他们着手处理领土问题,就应该坚持下去并做出一些决定。在一次没有结果的讨论之后,委员会最终接受鲍尔弗的意见:不妨先听听罗马尼亚及塞尔维亚的想法,因为那样可以使他们更高兴。就像鲍尔弗的其他建议一样,这个提议同样华而不实。
那个阴冷的午后,夜幕逐渐降临,布拉蒂亚努向大会陈述罗马尼亚的情况。他的演说内容丰富,表达有力,言辞优美精炼,并且自认为自己很重要。他曾在巴黎的高等学院接受教育而且从不让任何人忘记这一点。他喜欢别人看见他拿本法国诗歌躺在沙发上欣赏。曾在和会一次午宴上见过他的尼科尔森对他印象一般:布拉蒂亚努是个长胡子的女人、高超的骗子、布加勒斯特的知识分子,很不讨人喜欢。他英俊潇洒,经常把头偏向两边,在镜子中捕捉自己的侧身像。他还乐于讲一些造作的文字笑话,以为是地道的巴黎风格。女人们非常喜欢他,有人说:他有“瞪羚的眼睛,老虎的下颚”。风情万种的罗马尼亚女王玛丽亚回想起一个月圆之夜,满月使他“多愁善感”。她不太客气地对威尔逊说他是一个“无聊、讨厌、乏味的人”。
尼科尔森说他“装腔作势”地打开公文包,然后贪婪地索要整个巴纳特。“很明显,他确信自己是在场所有人中最伟大的政治家。脸上不时浮现嘲讽和自觉的微笑,偏着头呈侧身姿势,他给人的印象糟透了。”他先用合法的理由论证:为了诱使罗马尼亚参战,1916年,协约国与罗马尼亚签订了《布加勒斯特条约》,其中有秘密条款许诺把巴纳特分给罗马尼亚。然后他又借助威尔逊提出的原则为自己撑腰:罗马尼亚人应该属于同一个国家。高谈阔论中,他提到民族学、历史、地理以及罗马尼亚战时做出的牺牲。他还暗示塞尔维亚人曾经倾向于奥匈帝国(塞尔维亚人也将以此指控罗马尼亚人)。
维斯尼奇和特伦比奇对此做出回应。他们指出塞尔维亚只要巴纳特的西部地区。虽然他们没有秘密条约,但却可以用罗马尼亚人所用的论据。维斯尼奇说:“中世纪以来,塞尔维亚所要求的那部分巴纳特领土一直与塞尔维亚人紧密相连。”从历史上来看,他接着说,“正如法国岛属于法国,托斯卡纳区属于意大利,同理,巴纳特属于塞尔维亚。”是它孕育了塞尔维亚复兴以及后来的塞尔维亚民族主义。当塞尔维亚皇室被流放时,他们自然而然地会去那里避难(针对这一点,布拉蒂亚努很在理地回击道,反复无常的塞尔维亚偶尔会把其统治者驱逐至罗马尼亚,但这不能作为索要罗马尼亚的理由)。
在讨论中,威尔逊惊讶地发现,巴尔干国家的代表“各执其辞,莫衷一是,总有些东西不太明确”。他说美国随时准备在事实的基础上批准解决方案。半睡半醒的鲍尔弗插进一个非常简单的问题:“有关于巴纳特民族混合情况的数据吗?”南斯拉夫人回答说,有,他们索要的西部地区绝大多数是塞尔维亚人,而且巴纳特地区的所有修道院都是塞族人。当然,那里也有大量德国人和匈牙利人,但他们宁愿属于塞尔维亚而不愿成为罗马尼亚的一部分。不,布拉蒂亚努反对说,如果把巴纳特看作一个整体(由于政治及历史原因,这是惟一的选择),罗马尼亚人就占多数;修道院既不在这儿,也不在那儿,因为众所周知,塞尔维亚人和所有斯拉夫人一样虔诚信教;至于德国人和匈牙利人,塞尔维亚人管理不好这么大的少数民族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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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马尼亚(2)
2月1日,布拉蒂亚努列出了罗马尼亚所有要求的清单:巴纳特、特兰西瓦尼亚、俄国边境的比萨拉比亚以及北部的布科维纳,他声称这些地方无论从历史上还是民族上讲都属于罗马尼亚。协约国对此表示默许,他们不想把比萨拉比亚移交给布尔什维克俄国,也不想把布科维纳移交给貌似布尔什维克的匈牙利。特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