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一个有军事政变传统的国家非常令人担忧,也很令人为难。在一次事件后,威尔逊说:“我不会把美国军队交给一个不服从本国政府的将军。”
主要的政治家、记者和战士都警告庞加莱,法国正在走向灾难,克雷孟梭使法国没有任何安全感。也许,庞加莱应该辞职以示抗议?或正如福煦等人督促的那样,运用宪法赋予他的权力来接管谈判,这是他的义务吗?庞加莱嘴上批评,但迟迟不采取行动。消息一向灵通的克雷孟梭来到爱丽舍宫,造了很大声势,他指责庞加莱不忠。“你的朋友都反对我,”他喊道,“我受够了。我每天从早到晚谈判,都快累死了。”他提出辞职。庞加莱反驳道:“我一向忠心耿耿,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此外,我还全心全意,甚至可以说孝顺。”克雷孟梭说他撒谎,庞加莱非常生气。“看,你对我傲慢无礼!”不但如此,会谈结束两人握手言和时,庞加莱用政治家的口吻说:“情况严峻,前途灰暗,在这种情况下,官员的团结非常重要。”他立刻把心情倾诉在日记里:“简单地说,这次谈话让我见识了一个健忘、暴力、自负、仗势欺人、轻蔑、极端肤浅、身体及心智俱聋、不会推理、思考及讨论的克雷孟梭。”
只有劳合·乔治在整个危机中都很快乐。他对报业大王乔治·瑞德尔说:“我们取得了很大进展,我们已经解决了除违反战争法以外的几乎所有重大问题。我们将在下周开始起草和约。”他预计和约的最终条款将于两周后的复活节完成。尤其令他高兴的是,他有关赔款问题的要求得到了满足:最终的赔款数目未包括在和约中。
当4月8日威尔逊康复时,春天终于来临,和会的气氛也好了很多。他对格雷森说,他还是感觉有点“恍惚”,但“神智清楚”。然而,他认为留着华盛顿号进行威胁还是有用的。在他缺席期间,即将讨论的协议的基础工作已经基本完成。萨尔问题终于在4月13日解决。专家提出妥协方案:把该地区的煤矿分给法国;国联将接管萨尔地区,并于15年后,当居民可以在独立、法国和德国之间做出选择时,再在委员会监督下举行公民投票表决。1935年,希特勒的新德国(新德意志帝国)备受瞩目,该地区90%的人都希望回归德国。
莱茵兰问题及英美对法国的保证也只用稍长一点的时间就解决了。威尔逊认为自己在为法国提供保证的问题上已经做出足够让步,因此他于4月12日传信给克雷孟梭说,他赞成莱茵兰地区的非军事化,但不同意盟军永久占领。克雷孟梭仔细考虑了一番并于两天后拜访了老朋友豪斯。他说,真可惜,意大利人威胁不在对德和约上签字。当然,他本人准备与同僚合作,接受美国的立场,虽然不合他意,他将让福煦争取法国的要求。作为回报,他只要求威尔逊同意法国暂时占领主要桥头堡周围的三个区域:法国人将于五年后撤出莱茵兰北部的第一个区域(包括科隆周围的桥头堡),十年后撤出中部的第二区域(包括科布伦次周围的桥头堡),15年之后撤出南部的第三个区域(包括美因兹周围的桥头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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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德和约的僵局(4)
4月15日,克雷孟梭手上的湿疹明显恶化,他抱怨有人施了咒语。那天晚上,当豪斯告诉他威尔逊同意法国的临时占领时,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对莫达克说:“我不再担心了,所有关系法国的重大问题都基本解决了。再过十天,我们很可能可以确定和约的主要条款了。今天除了那两个有关英美在德国侵略的情况下援助法国的条约,我还得以占领莱茵兰地区15年,以五年为单位逐步撤军。当然,如果德国不遵守和约,也就无所谓部分撤军、最后撤军了。”作为回报,他向豪斯许诺,所有法国媒体对威尔逊的攻击必须立刻停止。第二天,连一向敌对的报纸都载满了对总统的赞扬。
顺利地解决了议会的反对而返回巴黎的劳合·乔治心烦意乱。多年后他写道:“挑衅事件是外国军队占领其他地区不可避免的后果。协约国军队(其中有些是有色人种)对德国城镇的占领与德国人爱国情绪高涨很有关系,并最终以纳粹的形式表现。”4月22日,他勉强同意莱茵兰条款。
4月25日,克雷孟梭带他们去内阁听福煦等人的批评。让所有人都惊讶的是,庞加莱只要求明确几个问题。克雷孟梭对莫达克说:“他是共和党主要批评者,但是每次向他征求有关三个月来我们一直在处理、而且目前还在处理的无数微妙问题的意见时,得到的回答总是含糊其辞。”内阁一致通过这项密约,5月4日,再次全票赞成整个和约。福煦忿忿地说克雷孟梭是个罪犯。庞加莱考虑辞职,但和往常一样,三思之后又放弃了。
克雷孟梭一直认为他为法国赢得了最好的结果,事实也的确如此。他得到的比盟国最初准备给法国的要多;他保持了英法、美法联盟;通过莱茵兰地区的非军事化和15年的占领加强了法国的安全感;而且占领将一直持续到德国履行完和约其他部分。正如1919年9月他对众议院所说,在讨论批准问题的过程中,“这个条款复杂的和约的价值就是你的价值;你把它弄成什么样它就是什么样……今天你们要表决的还不是开始,仅仅是开始的开始,它所包含的思想将不断成长并且开花结果。你们如今有能力把他们强加给战败的德国。”执行总是个难题。正如克雷孟梭的继任者,包括庞加莱所发现的,如果没有英美支持,法国几乎什么都做不了。到了20世纪20年代,面对德国纳粹的威胁,却再也没有英美支持,而30年代,也没有克雷孟梭的号召。而且德国东部的波兰也不再可靠。
四人会议(1)
1919年,巴黎的春天姗姗来迟,但4月中旬木兰花已经盛开,林阴大道两旁的板栗树也开始发芽。高大英俊、身穿白袍的埃塞俄比亚代表陆续到来。博物馆陆续重新开放,孩子们在公园里快乐地玩耍。国际劳动节那天,全城禁闭,左翼为了一年一度的社会主义者###出动成千上万人游行示威,政府则调集军队进行回应。巴黎市中心到处都是冲突;谣言声称2000名重伤者被送往医院。
和会上,对德和约基本完成,中欧和南欧的许多国界已经划定——至少在纸上;对奥地利、匈牙利、保加利亚和奥斯曼帝国的和约也已经起步。此时,巴黎城内流传一个尖酸的笑话,说他们正在准备“公正而持久的战争”。
和会中心是新成立的四人会议——克雷孟梭、劳合·乔治、奥兰多和威尔逊——他们从3月的最后一周开始开会。但会上没有专家和秘书,只由他们几人解决一些重大问题。劳合·乔治对最高委员会消息泄漏及和谈进度缓慢非常担忧,克雷孟梭表示同意:和会两个月来成效甚微。威尔逊也这么认为,他一向喜欢非正式的小组开会,这样的话,他可以畅所欲言,必要时还可以改变主意。愤世嫉俗者说,四人会议也是将意大利外交部长桑理诺排除在外的方便的借口,他强硬的态度已经得罪了所有人,包括意大利总理。
四巨头一天开两次会,如果有特殊情况,星期天也不例外。会议地点偶尔在克雷孟梭位于战争部的潮湿寒冷的办公室,但大部分时间在威尔逊的书房。偶尔参加的塔迪厄说,威尔逊僵直地坐在扶手椅里,看上去就像一个“批评论文的大学教授”。威尔逊说话慢条斯理,而劳合·乔治双手抱膝,慷慨激昂,时而愤怒,时而幽默,“无视技术性论证,喜欢奇思异想,但富于雄辩和睿智”。克雷孟梭躺在椅子里,带着手套,双手放在两侧。他没有前两者的话多,但一旦开口比威尔逊有激情,比劳合·乔治有逻辑。有时,为了听得更清楚,他坐在炉栏上。奥兰多通常坐在壁炉旁边,面对他们三个。他在其他方面也与另外三人隔离;他只关心意大利的要求,几乎不参与其他讨论。当其他三人用英语快速谈话时,他就听不懂了。一次,一位朋友问起最近召开的会议的情况,他郁闷地回答,威尔逊讲了一个有关黑人的笑话,讲了六遍,他才勉强听懂。
被排除在外的日本人表示抗议。他们被打发到五人会议,英国人称之为第二梯队,与英国、法国、意大利及美国外交部长讨论四巨头留给他们的问题。专业外交官对这两个实体代替最高委员会非常反感。保罗·康邦说,“一文不值的计划,临时准备的想法。”媒体因备受限制而大声抱怨。《费加罗报》的记者说和会就像一个用黑漆包裹的大篷车,上面写着:“在黑夜的隧道中进行的黑人的战争。”《纽约先驱论坛报》登载的一幅漫画上画着威尔逊——“最新摔跤冠军”——把媒体打倒在地。
和会的英国秘书——小心翼翼的汉克担心四人会议缺少记录,“从秘书的角度来看,极不方便。”几周后,四巨头发现四人会议也不利于解决问题。他们不记得做出过什么决定或谁应该负责。4月中旬,汉克回来做记录。还有历史学家兼口译员保罗·康邦,他每天早上向克雷孟梭口述他通过回忆作的秘密会议记录(曼托还复制了一份,并在1940年德国入侵巴黎时丢弃;但它却躲过战乱,保存了下来)。4月底,奥兰多也请了一位意大利秘书。至此,一幅完整却不同寻常的画面就形成了:世界上最主要的政治家三个月内每天会晤,共召开200多次会议。汉克的记录把每个人都说成贤明的公务员,并删掉了其间的交易,而曼托和意大利人阿德罗范迪的记录则涵盖了唐突之词和气话。
四巨头相互之间又吵又嚷,但他们,包括奥兰多,也互相开玩笑,互相怜悯。他们仔细察看地图,有时甚至一起趴在威尔逊的巨幅欧洲地图上看,由于太大,只能铺在地上。劳合·乔治和威尔逊谈论起去教堂;克雷孟梭说他一生从未去过。他们就各自担心的问题交换意见。克雷孟梭对其他人说,他从不会因为别人的指责漫骂而失眠,但当他觉得自己出丑时却睡不着。威尔逊和劳合·乔治都明白他的确切意思。其他人礼貌地听着威尔逊朴素的南方笑话,自己也会讲一些。一天,威尔逊一开始便对克雷孟梭说:“我亲爱的朋友。”克雷孟梭叫道:“你一说‘我亲爱的朋友’,我就有点害怕。”威尔逊回答说:“我别无选择,但如果你乐意,我就说‘我杰出的同僚’。”当四人会议全部结束时,克雷孟梭问劳合·乔治:“你觉得威尔逊怎么样?”劳合·乔治说:“我喜欢他,非常喜欢他,现在比刚开始时好多了。”克雷孟梭说:“我也是。”他们都因权力而孤独,因此能够相互理解。
问题越来越多了。例如,3月的最后一天,四人会议讨论了德国赔款、萨尔煤矿、协约国对莱茵兰地区的占领、海峡隧道、比利时的要求、匈牙利革命、匈牙利和罗马尼亚的武装冲突,以及派遣斯马兹代表团。威尔逊还抽空与海军部长讨论英美之间的海军军备竞赛;劳合·乔治与两个顾问共进早餐讨论波兰形势;克雷孟梭与福煦产生了矛盾,而且还得处理一系列的罢工。媒体对和会一片指责,尤其批评了和会对外界封锁消息而且成效甚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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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会议(2)
四人中,劳合·乔治过得最惬意。他后来常说,在巴黎的六个月是他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他见证了英国顺利地度过战争并参与和平谈判。离开巴黎当天,他对老朋友瑞德尔说:“我觉得我合上了一本再也不会被翻开的书——一本非常有趣的书。这段时光让人焦虑,也让人快乐,我过得很开心。我怀疑是否还有机会再渡这种时光,简直太生动了,一切历历在目。”
相比之下,威尔逊明显老了,而且面部痉挛更严重了。讨论对德和约期间,他病得很厉害,但这次只是轻微中风,是四个月后严重中风的前兆。5月初,媒体秘书贝克说:“我从未见过总统如此疲惫、憔悴。他要费很大劲才能记起上午的会议内容。”威尔逊心力耗尽,一天他说:“我想我有个很好的消息,我将倒地而死。”他变得更加急躁尖利,不理智,而且很容易动怒。他对使用公家汽车大惊小怪,坚持认为他房里的法国员工都是间谍,因为他们操一口流利地道的英语并且突然重新布置了书房。他对医生说:“我不喜欢这些家具的颜色,互相冲突,红绿混杂,一点也不和谐。”四人会议的美国角将是红色的,英国是绿色,而法国可以用花里胡哨的颜色。
4月14日,四人会议邀请德国政府派代表前来巴黎。这个必须由整个和会批准的和约是个奇怪的混合物,既是对战败国的传统条款,又是一幅世界新秩序的蓝图。它谈到战利品——德国将归还1871年从法国夺走的所有国旗和一位非洲统治者的头骨——以及波兰、捷克斯洛伐克等国家的自决。有关德国领土损失以及对挑起战争的国家的惩罚的条款与关于建立世界新秩序的条款并行——如国际劳工组织——如威尔逊坚持的那样,整个讨论从国联盟约开始。由于对德和约是首要问题,威尔逊及其支持者认为它必须包含新外交政策的基本原则和制度。
和会成立了中央起草委员会,负责比较各条款并确保措辞准确一致。贝克的助理顺便拜访法国外交部来看和约。他报道说:“起草委员会非常繁忙,因为他们刚开始负责时收集的材料非常有限,大部分写得都很糟糕,而且前后矛盾。”调停人员不停地修改、增补,直到文件上交付印的最后一刻。即便如此,四人会议发现他们还是忘记提到鸦片走私和卢森堡。劳合·乔治希望增加有关毒气的条款;加拿大外交部长博登要求修改国际劳工组织的相关条款;福煦及其助理怀疑起草委员会放松了有关解除武装的条款,因此坚持要求旁听他们的会议。
4月29日早晨,就像私人舞会的不速之客,比利时代表出现在威尔逊的书房,说他们不能在和约上签字,他们国家的民意一致认为和会对比利时不公。大街上的游行示威者高举标语问道:“英格兰忘记1914年8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