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永信明确地告诉双胞胎：“不来这里，你们就得进监狱。在这里治不好，出去仍有可能进监狱。网瘾比毒品还要可恶，就看你们俩的决心了。”
小哥俩大声高呼：“永不走偏，重新做人！”
小妹讨好的微笑和姥姥咸涩的眼泪
网瘾孩子多数是智商很高，情商很低。双胞胎尤其如此。没有人不说他们聪明，可是网络让他们漠视亲情，仇恨父母，尤其仇恨那个猫一样瘦小的妹妹。
乾、坤的妈妈本想通过这个可怜的女孩来激发双胞胎的爱心，可没想到抱养了这个女儿，险些让她失去两个儿子。
双胞胎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小妹，恶狠狠地说：“你是哪来的野孩子？我们上网的钱都让妈妈给你买奶粉了，快滚出我们家！”
妈妈劝道：“她是你们的妹妹，你们要关心她！”
谢乾说：“她是个鬼，我们才没有这样的妹妹，限你3天，把她送走，要不我们就给你掐死！”
妈妈害怕了，担心双胞胎真会动手，把女儿送到姥姥家里藏起来。双胞胎找姥姥要钱，又发现了，愤怒地斥责姥姥：“你们总说没钱给我们上网，却有钱养这小东西，还说是爱我们，鬼才信！”
爸爸住院的时候，小妹的眼睛病得厉害，妈妈带她去北京看眼，双胞胎没人管，更自由了，天天泡在网吧里，玩累了，就把网友带回家，喝酒、抽烟，家里弄得像难民营。妈妈带着小妹回来，一进家门看到这个样子，死的心都有。小妹躲在妈妈身后，掏出从北京带来的果脯，讨好地笑着，递给两个哥哥，双胞胎一把抢过去，大口吃着，却恶毒地叫道：“这个小丫头怎么还不死！”
双胞胎一直认为姥姥最疼他们俩，好吃的留给他们，从不打骂，他们有一段时间在外面租房子上网，还是姥姥给付的房租。可是姥姥这么偏爱捡来的丫头，让他们受不了。又吵又闹，吓得小妹躲在门后边不敢出来。姥姥只好给他们钱，哄他们去上网。
杨永信一直在寻找机会，打开双胞胎的心结。住院3个月的时候，谢乾在一天的日记中，透露了一个信息，他说一连三个晚上都梦见姥姥。治疗的时候，还问过杨永信，能不能请几天假，回家去看看姥姥。杨永信开始为双胞胎酝酿一剂猛药。
一次点评课上，杨永信把双胞胎一家4口请到前台，谢父依然拄着双拐。每次他拄着双拐出现，都让人感到悲壮。杨永信让双胞胎谈谈3个月以来的收获，谢坤说他最大的收获是明白了父母养育他们的艰辛，学会了与父母沟通。谢乾没谈收获，却说他非常想念他的姥姥，三次梦见小时候坐在姥姥腿上玩的情景。而且，一提起姥姥，谢乾就哭了起来，谢坤也跟着哭起来。
杨永信抓住机会，强化戒网瘾的意识：“你们怎么才能见到姥姥呢？”
谢乾流着说：“好好改变，早日恢复，回到姥姥身边。”
谢坤说：“用最好的表现向姥姥证明，戒除网瘾，健康上网！”
杨永信接着说：“好，请你们记住你们的承诺！据我了解，自从你们来到这里，你们的姥姥在家里也非常想念你们，吃不好，睡不好，常常梦见你们，希望早日见到你们，特别想知道，你们在这里，究竟改变得怎么样了。还有，你们一直想杀死的小妹也慢慢懂事了，她很喜欢你们这两个哥哥，想知道这么长时间这两个哥哥干什么去了，是不是又上网去了，是不是又打架了。既然你们想念姥姥，要对姥姥做出承诺，我满足你们的愿望。现在，请出乾、坤的姥姥！”
这是杨永信特意安排的一次情景治疗，与治疗李波时用的是同一个药方。只是比李波的更复杂，更微妙，需要多个环节周密的配合。
杨永信提前一天就让家长委员会把乾、坤的姥姥和小妹接来，住在外面的旅馆里，不让乾、坤知道。杨永信在课堂上点评的时候，姥姥和小妹已等在门外，杨永信一发话，家长委员会把她们送进课堂，突然出现在乾、坤面前。
天真烂漫的小妹还不完全明白这一幕的意义，高高兴兴地跳着进来，从盟友的夹道中往前走，姥姥跟在身后。
姥姥的出现引来课堂上一片掌声，接着就是一片哭声。双胞胎扑倒在姥姥面前，姥姥泪流满面，搂住两个外孙。
小妹站在旁边，陌生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这时，谢乾主动伸出一只胳膊，把她搂进怀里。接着，谢坤的胳膊也搂住她。这是小妹进入这个家庭后第一次享受到这样的待遇，她很惊讶，有些不敢相信。她感到幸福和温暖，眼泪浸湿了她的脸庞。她壮着胆子，给两个哥哥擦眼泪，他们却把她搂得更紧了。
谢乾说：“对不起，小妹，以前哥哥错了，以后哥哥会好好地爱你，爱姥姥，爱所有的人！”
谢坤也说：“哥哥再也不欺负你，哥哥会送你去上学！”
双胞胎的话让姥姥惊讶和感动，也出乎爸爸妈妈的意料，他们想不到双胞胎在对待小妹的态度上会发生这样大的转变。姥姥老泪纵横，把三个孩子搂在怀里，久久不愿松开。
双胞胎的父母终于明白杨永信的苦心，一家五口向他致敬。妈妈觉得无以表达感谢的心情，带领双胞胎，给杨永信跪了下去。
现场的盟友和家长全都流下眼泪，也跟着跪了下去，一个妈妈说道：“孩子们，父母给了你们生命，杨叔拯救了你们的灵魂，让我们一起感谢杨叔！”
孩子们喊出的话更让杨永信始料不及：“杨叔，亲爱的爸爸，我们爱你！”
杨永信泪水长流，鞠躬答谢，把盟友们一个个拉起来，盟友们却紧紧地抱住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我和郭帅又被震慑了。一个星期内，两次拍到全体盟友给杨永信下跪的场面，我觉得匪夷所思。
我很不赞同下跪的礼节。现代文明的进化，也已经摒弃了传统社会的行跪大礼。可是在杨永信这里，似乎只有下跪才能表达那种特殊的感情。
我在后期剪辑的时候，很有节制地使用下跪的画面，但还是遭到一些质疑。也许，只有到现场才能感到这种大礼的必要性。当然，我也希望杨永信能找到替代这种传统礼节的方式，既能满足表达情感的需要，又符合现代文明的特点。
那次点评课上，双胞胎哭得非常厉害，姥姥和小妹的出现，似乎让他们一下子明白了很多很多，那之后，你们表现得非常好，几乎所有的人都觉得他们痊愈了，再巩固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他们的父母总算熬到头了。我默默地祝福他们，并向他们承诺，他们出院的时候，我一定再来，我要拍摄他们出院的场面。
半个月后，我和郭帅回北京做后期，双胞胎故事曲折，情感真实，一切都在好转，就缺双胞胎出院的镜头。我打电话给杨永信，问什么时候可以拍，杨永信却告诉我一个惊人的消息：
“双胞胎出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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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新鲜出炉的80后丈夫和爸爸（1）
“顾大军，恭喜你，这么年轻就要当爸爸了，给孩子起名字没有？”杨永信试着按正常的思维与顾大军沟通。
顾大军却瞪大眼睛，说道：“别跟我提孩子，孩子是他们想要的，是我老婆为了阻止我上网才要生的。我跟我老婆说过几百遍了，叫她去打掉，她就不听。生呗，生下来我也要掐死他（ 她 ）！”
瞧这两个“孕妇”
2007年12月19日上午，临沂第四人民医院的操场上传来阵阵笑声。
身高1米88、体重270斤的顾大军，腹部系着一个40斤重的沙袋，扮成孕妇，在操场上走来走去。
肚子本来就大，再系上沙袋，简直变成了一个大肚子坦克。顾大军笨拙地挪着步子，上身往后仰着，腰艰难地挺着，的确像个步履蹒跚的孕妇。
在顾大军身边，走着一个真正的孕妇，那是他的妻子许丽。许丽怀孕8个月，离预产期不到两个月了，可是她走路还异常利索。
夫妻俩并排走着，两个大肚子鼓出去老远，实在滑稽。来回两趟，顾大军已经气喘吁吁，许丽有些浮肿的脸上微微泛红，看不出疲倦的样子，渐渐地把顾大军甩在身后。顾大军紧追不舍，大汗淋漓，想去拉许丽的手，许丽还在生他的气，不让他拉。旁观的盟友和家长们大笑不止。
一位家长打趣顾大军说：“大军，你一下子体验了两个妈妈的角色呀！”
这不是游戏，而是杨永信大夫创造的一个叫做“变换角色体验戒网瘾”的环节。杨永信的治疗环节一直在发展，针对不同的网络“瘾君子”的特点，要采取不同的方法治疗。创新，成为杨永信每天的任务。两年下来，他的治疗环节已经从最初的40个扩展到60个，每个都有极强的针对性和可操作性，20个后加的环节分别是：
41。 信念培养戒网瘾
42。 感悟人生戒网瘾
43。 读书励志戒网瘾
44。 利弊认知戒网瘾
45。 游戏揭秘戒网瘾
46。 自解心结戒网瘾
47。 共识养成戒网瘾
48。 长效机制戒网瘾
49。 主被动晾晒戒网瘾
50。 变换角色体验戒网瘾
51。 贫困生活体验戒网瘾
52。 净化社会环境戒网瘾
53。 调动家庭成员戒网瘾
54。 蜕变思悟戒网瘾
55。 改变心路戒网瘾
56。 亲子互动戒网瘾
57。 去伪存真戒网瘾
58。 打消侥幸戒网瘾
59。 纠偏信念操戒网瘾
60。 安全着陆戒网瘾
让网络“瘾君子”扮成孕妇，本来是为了让他们体验母亲怀孕的艰难，重建与父母的亲情，可是没想到，为了治疗顾大军的“婚育恐慌症”，这招用上了。
场面很壮观，近百位身着迷彩服的盟友全都系上沙袋，列成两队，绕操场两周，五颜六色的沙袋向前突着，坠着他们的身体，很不舒服，有的盟友两手捧着沙袋，真有点孕妇的样子。方磊、杨奎等男盟友觉得好奇，张少芬、武旭影这些女盟友则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最搞笑的莫过于双胞胎谢乾和谢坤二人，他们双手捧腹，两腿向外撇着，表情很夸张，好像就要临产的样子。
顾大军当过两年兵，是戒网瘾同盟班会的体育委员。他腹部挂着沙袋，喊着口令，带着盟友做两周急走。这样的训练，与部队里完全不同。
妈妈们站在旁边，看孩子们笨拙滑稽的表演，脸上挂着笑容，心里似乎又感到怀孕时的胎动和分娩时的阵痛。
郭帅扛着摄像机，变换着不同的角度拍摄这个庞大的“孕妇”队伍，兴奋异常。近百个红红绿绿的“大肚子”朝一个方向挺着，每个人脸上都表现出不同的情绪，这样的场景，对纪录片摄影师来说，难以遇到。
拍摄顾大军，超出了我的拍摄计划，完全是因为谢乾的一句话。
拍完了双胞胎与姥姥、小妹见面的那次点评课，我和郭帅要再拍一点他们吃饭的镜头，来到他们的病房。双胞胎已经与我们很熟悉了，嘻嘻哈哈地跟郭帅打闹，轮番在镜头前做鬼脸，还自导自演了一幕给姥姥喂饭的戏。
很快完成了，这是我们计划中的最后一组镜头，两集片子，武旭影和双胞胎各一集，素材足够丰富了。郭帅放下摄像机，如释重负的感觉。我也轻松下来，与双胞胎开开玩笑。这时，顾大军走进来，对我和郭帅叫一起：“刘叔好，帅哥好！”
其实我早就注意到这个像NBA著名中锋沙奎尔？奥尼尔一样引人注目的大块头了。他作为体育委员每天带盟友军训，两年的部队生活教会了他军姿，在这里派上了用场。巨大的双手给年龄小的盟友纠正头部动作时，几乎可以把盟友的小脑袋捂住，像捧着一个鸡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六章 新鲜出炉的80后丈夫和爸爸（2）
那时我对顾大军的情况一无所知，只是对他的大块头、大肚子好奇。我拍了拍他的肚子，打趣他说：“小伙子，肚子太大，该减肥了！”
这时谢乾无意说出的一句话，却让我刚刚放松的神经又兴奋紧张起来：“他老婆的肚子才叫大呢，8个月了！”
我头脑中马上闪现出两个大肚子在同一个镜头里的画面，机位放低，仰拍，背景是蓝天和白云！
“真的？”我问顾大军。
“真的。”顾大军很肯定地点头。
“你多大？”我看着顾大军幼稚得像幼儿园的男孩儿一样的表情，觉得不可思议。
“23，实际上只有22。我爸为了让我早结婚，托人给我改了年龄。”顾大军诚实得可爱，“我还没玩够呢，可再有一个多月我就要当爹了，老婆在家，我也不能陪，还得在这里戒网瘾！”
“你老婆来陪过你吗？”我又问。
“来过。今天晚上还要来，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杨叔明天要给我点评，需要我老婆现场配合。”
我有所心动，郭帅有点紧张地看着我。
“与别的盟友相比，你上网有什么特别的吗？”我又问顾大军。
“这么跟你说吧，刘叔，新婚之夜，我能扔下老婆不管去玩网络游戏……”
我没让顾大军再说下去，马上给郭帅递了个眼色，一同来到杨永信的办公室，询问了有关顾大军的治疗状况，马上达成一致：不用摄像机把这样的人物和故事表现出来，我们就是纪录片的罪人！
当顾大军的妻子许丽腆着大肚子出现在操场上的时候，我出镜提出过疑问：“中国自古就流传着妻子送郎上战场的佳话，丈夫保家卫国，献身沙场，是妻子的自豪和骄傲。可是在戒治网瘾的这场战争中，妻子是丈夫侮辱和恫吓的对象，她们还能像过去那样对丈夫不离不弃、无怨无悔吗？”
后期剪辑中，这段话没有用上，但它表达了我和许多人的疑问。
许丽在现场的表现让我打消了这样的疑问，也让我对中国女性更加肃然起敬！
两周走完，有些盟友已经招架不住，身体被沙袋坠得向前倾着，有的干脆坐在地上赖着不动。杨永信发出命令，让他们系鞋带，还不能挤着腹中的胎儿。
顾大军弯下腰来，试了几次，够不着鞋子，只好单膝跪地，倾斜着身子，歪着脑袋，勉强系上鞋带。杨永信在旁边点评道：“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