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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三进宫”的网瘾爸爸(2)
绝大多数盟友都没再进过网吧,偶尔在家里上上网,也能自我控制,没再玩游戏。只有两个盟友又跟父母吵过架,与过去的损友又联系过,其中就包括刚才那位从总统套房走出的黑老大。他讲的虽然是过去的事情,但在他从网戒中心回到青岛后,原来的那些狐朋狗友又去找他,他没有守住底线,与他们出去喝过酒。这件事被他的父母揭发出来,他自己也不否认,自愿接受杨永信的处治。
杨永信带来了心理治疗仪,给那两个盟友进行了治疗。那两个盟友在忏悔中接受了杨永信的治疗和点评,并主动向杨永信承诺,如果再不彻底改变,就返回网戒中心继续接受治疗。
改变好的盟友占到90%以上,他们多数是一家三口来向杨永信汇报戒网瘾的成效,工作和学习的成绩,对杨永信千恩万谢,杨永信对他们出院后的表现也感到满意。
然而,杨永信最担心的、也是网瘾最严重的一个盟友没有来,杨永信告别胶南,带领大队人马,直奔这个盟友的家。
网瘾之战,三代人齐上阵
路上,杨永信多次与这个盟友的爸爸老黄联系,老黄说儿子昨天晚上离开家,直到那时还没有回家,不知道去了哪里。杨永信摇摇头,认真向我们摄制组三人介绍了这个盟友的情况。
“他叫黄元伟,山东即墨人,属于青岛市。在盟友中,他是唯一一个爸爸。像顾大军、池力康都是结了婚还没有孩子,他是女儿刚满周岁的时候被送到网戒中心的。我记得他是1976年出生的,70后的一代,30出头了。像他这个年龄还疯狂上网的不多,当了爸爸仍然不能控制网瘾的更少见。
“黄元伟上网的原因是性格软弱,逃避现实。造成他性格软弱的原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是他的父亲。他父亲军人出身,给他设计一条军人化的成长道路,从他几岁的时候就带着儿子跑步,军训,练正步走。他喊累,不想练,他父亲倒是不打他,但采取体罚的办法,罚站,一站几个小时,不让吃饭,不让睡觉。只好屈服。他本来喜欢书法,小学的时候就得过市里的少年书法比赛二等奖,他父亲说耍笔杆子的没出息,他得不到鼓励,干脆不练了,一项非常好的特长荒废了。他父亲想让他参军,可他想上大学。他母亲支持他,考上了大学。为了摆脱他父亲,他故意报考了一个远一点的大学,湖北中医学院。他不想学医,想学美术,搞设计。可他母亲让他学医,不学医他母亲就不支持他上大学。他自己后来说,这是离开虎穴,入了狼窝。这话有点夸张,却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他在念大学以前,完全是按父母的意志生活,没有自己选择的空间。现在独生子女家庭的问题很多,有些孩子是不想长大,不愿承担任何责任,可是黄元伟的情况却是父母不允许他长大,一切事情都得服从父母的。不只是念大学,选专业,即使在他毕业后,找工作,结婚,生孩子,全是这样。
“黄元伟在性格上也有先天性的弱点,意志不坚定,自卑,放纵。按说念到大学后,离开父母,应该有独立精神了,可他却迷上了游戏。他是中国网络游戏的第一代玩家,从95、96年开始,像最早的《 电警 》、《 三国志 》、《 红色警戒 》、《 星际争霸 》这些游戏他都玩过,而且是在大学里玩的。因为玩游戏,4年的大学,他念了6年才勉强拿到毕业证,其中有两三年都是他母亲去陪读的。他说,他可能是中国第一个由母亲陪同完成学业的大学生。母亲因此对他也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力,他母亲是个医生,后来他协助母亲开药店,完全是服从母亲的意志。
“黄元伟不是没尝试过独立,但不行。刚毕业的时候,他父母托人给他在青岛找了一份工作,他却想去北京闯天下。父母给了他几百块钱带在身上,在北京晃了两个多月,只顾着看名胜古迹,找了几家公司,人家都不要他。钱花完了,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还想下馆子,点了昂贵的酒和菜,付不起钱,想溜,被老板扇了几个耳光,扭送到派出所……北京混不下去,像个流浪汉一样回家,却染了个黄黄的头发,他妈差点没认出来,他爸只有一个态度,让他滚出去!
第十三章 “三进宫”的网瘾爸爸(3)
“北京之行,让他更加自卑,在父母面前更加抬不起头来,更没有理由要求独立。青岛的工作机会错过了,应届毕业生的优势没有了,只好参加社会招聘,找了几家公司,面试过几次,一看他垂头丧气的样子,没有一家愿意要他。最后还是他母亲托人,在一家药店给他找了一份工作。而他母亲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以后控制他铺路。她母亲即将退休,打算退休后开一家药店,如果儿子能把这行练好,她就有了帮手,也能看住儿子。那段时间,他父亲还在当地统计局长的位置上,本来有很多社会关系可以提供给他,可是由于对他的失望,很少过问。这让他觉得父亲心里没有他,也是日后父子之间矛盾升级的重要原因。
“黄元伟在药店干了一段时间,工作稳定了,可他觉得没意思,开始进网吧。他母亲发现了,劝不住,托人给介绍了一个女朋友。黄元伟念大学的时候就交过女朋友,是网友,瞎混过一段,后来吹了。工作后,自己也觉得该找个女朋友,成个家,过安分日子了,于是与那个女孩开始交往。女孩在一家医药公司干导购,人长得漂亮,账算得麻利,为人处事都很精明,家在淄博,一人在外闯天下。黄元伟与女孩交往了一段时间,感觉不错,网吧都很少去了,每天下了班就等着女孩,陪女孩逛商店,看电影,很幸福。有一天,女孩说想爸爸、妈妈了,要回家看看。黄元伟觉得突然,心说正谈得好好的,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是不是他什么地方做得不好,得罪了女孩?女孩走的那天,他一个人坐在家里发闷,越想越难受,一气之下,赶到火车站,买上票,冲进了就要开的火车。一节一节车厢地找,终于看见了她,她正看着车窗外发呆呢。他悄悄地走过去,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女孩回头看见他,惊喜地问:‘你怎么在这里?’他说:‘我是孙大圣,会七十二变,变出来的,哈哈!’就这样,他们一起去了女孩的家,见到了女孩的父母。也正是因为他的这次果敢行为感动了女孩,女孩决定把终生托付给他。黄元伟自己后来说,他活了三十多年,只有这次行动像个男人,做了一回自己。刚结婚的时候,黄元伟很珍惜他们的婚姻,可是很快发现,婚姻给家庭带来了新的矛盾,这些矛盾,又把他逼近网吧。
“黄元伟结婚的时候,他们家的药房已经办起来了,家里新盖了房子,两层楼,一层的外跨院就是药房,里跨院是他父母的家,二楼是为他准备的新房。其实他们家在即墨市的另一头还有一处楼房,黄元伟结婚的时候,特别想去那里,跟妻子一起单住,但是父母不同意。据黄元伟说,他二楼的新房完全处在父母的监视之下,有好多面玻璃窗子,隔音很不好,他和新婚的妻子晚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他和妻子都觉得别扭,多次提出要到外面住,可是父母说,药房是以你们的名义办下来的,早晚都会交给你们管理,你们离远了,光靠我们俩,那怎么行。其实,父母就是不想让黄元伟离开他们。黄元伟和妻子成了药店的两个伙计,加上老两口,看起来也不错,可是不到一个月,黄元伟与妻子就受不了了,黄元伟又开始上网,妻子总回娘家。就这样,他们竟然还有了个女儿,真是了不起。
“说来也怪,按常理,有了女儿,他们应该与父母住在一起才对,让父母给他们照顾一下女儿,相反,生了女儿,父母反倒同意他们搬出去住了,也不要求他们两人到药店来上班,也不给他们两个人开工资,每个月只给孙女500块钱的生活费,其他的,一概让黄元伟自己挣。这等于黄元伟和妻子同时失业,一家三口就靠女儿的500块钱活着!
“即使这样,黄元伟和妻子也高高兴兴地搬到另一套房子里住,一家三口,能过上独立的日子,比什么都舒服。黄元伟从父母手里抠出来几百块钱,妻子还有些私房钱,够维持两个月的。黄元伟加紧找工作,让妻子在家里照顾女儿。想的挺美,可是工作没那么好找。找不到,黄元伟心烦,又钻进了网吧。上网需要钱,生活需要钱,更使他手中的钱很快就花光了。回家问父母要,父母说,你们支家自己过了,自己挣吧。看看父母不留神,把卖药的钱抓了一把就走。一回这样,两回这样,自觉没脸,可是网瘾一上来,什么也顾不上。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十三章 “三进宫”的网瘾爸爸(4)
“3个月过去了,女儿一天天长大,张着小嘴嗷嗷待哺,黄元伟拿不回钱来,还天天上网,妻子跟黄元伟吵、闹,骂黄元伟无用,黄元伟却破罐子破摔,臭狗屎一堆,你爱怎么骂怎么骂。趁妻子不注意,把冰箱搬出卖了,还不错,卖80块钱,知道给她们娘儿俩留下40,自己拿走40去上网。接着书也卖了,自行车也卖了,只剩了一台电视机,那是妻子拼上命才护住的,因为护电视机,妻子吃了黄元伟两拳头。
“自家的东西卖得差不多了,黄元伟又来到父母家。父母去进药了,新招了一个门徒,什么事都不懂。黄元伟翻了翻抽屉,还没卖出钱来,看见了电脑,搬起来就走,门徒不让,他说,旧了,我去换台新的。门徒拦不住,黄元伟直接把电脑抱到收购站,5000多块钱的东西,只卖了400,拿着钱就钻进了网吧,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家。
“玩了一天一夜的游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妻子和孩子还睡着,黄元伟刚脱了衣服要睡觉,就听见咚咚两声巨响,不等他去开门,他父亲已经冲进来,也不管儿媳妇穿没穿衣服,大呼小叫地吼起来:‘电脑呢,你个败家子,那不是你的财产,你凭什么拿走?’黄元伟像个红眼的赌徒,从床上跳下来就往外推他父亲,他父亲不走,说这是他的房子,黄元伟就说,这是他的家,你来我往地一推,孩子醒了,妻子又半裸着身体,黄元伟气得对准父亲的脑袋就是一拳,他父亲一蒙,差点晕倒在儿媳妇的床前,黄元伟就势把他推了出去……
“一家人的日子没法过了,一切的矛盾集中到黄元伟的网瘾上。她妻子还是深明大义的,主动向公公和婆婆道歉,并且哀求公公带黄元伟去治病。要说还是父母宽宏大量,他们没有计较黄元伟的恶劣态度,出钱出人出力,把黄元伟送到网戒中心。
“第一次全家人都来了,黄元伟的妻子和女儿也来了。家长们争着抱他们的女儿,女儿叫咪咪,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家长们轮流教她一句话:爸爸,别上网了!孩子刚过一周岁,还不会说,家长们就反复教,教得孩子直翻白眼。黄元伟这个人哪,在他父母面前,在强者面前,一点性格也没有,叫他怎样就怎样。他入院后,表现得非常老实,改变得非常积极,向他父母承认错误,向妻子表决心,抱着孩子哭,似乎很懂感情了,很有责任心了。一个月的时间,他爸爸一看就认为是好了,急着要走。其实我看得很清楚,黄元伟连被动改变期都没过,全在伪装。我不让走,他爸爸就说我想留着他们多收医疗费。没办法,走就走吧,我有话在先,如果网瘾再发作,一定及时送回来。
“回去后,老两口让黄元伟替他们看药店,黄元伟又钻进了网吧。没钱,拿药顶,一盒感冒胶囊上半天网,一瓶丹参滴丸上两个小时。没出一个月,回来了。
“这次黄元伟还是那样子,一点脾气也没有,叫干什么干什么。妻子不来了,老爹老娘轮流陪。治了两个多月,比上次有进步了,黄元伟自己也叫着好了,要回家。其实我看得清楚,他是想妻子了。你想呀,他是一个有家室的人,妻子和孩子不来,他很难待得住。我劝过他妻子几次,让她来陪几天,她妻子很伤心,不愿来。黄元伟坚持要回去,只好放行。回去后没几天,跟妻子打起来了,说他不在家的时候,妻子背叛了他,与原来的男朋友勾勾搭搭,把妻子暴打一顿,妻子抱着孩子回了娘家,他又进了网吧。孩子造孽,爹娘受罪,叫上本家的老少爷们,才把黄元伟又弄回网戒中心。
“三进宫,网戒中心的术语叫‘三偏’。最后一次住院,他爸爸下了狠心,说疗程不足坚决不走。其实他前两次如果坚持下去,现在肯定不是这个样子。4个月的疗程不是随便定的,是根据患者的心理表现制定的。可一些家长,只看表面,见好就收,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自己。黄元伟最后一次好歹住了3个月,刚刚进入固化期,他们就又急火火地回家了。这次不来见我,不是个好兆头。”
铁棍,那根可怕的铁棍!
我们赶到即墨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黄元伟的父亲已经等在他家的巷口。见到杨永信,像见了救星一样,满眼热泪,拥抱住杨永信说:“杨叔,不是我不想带他去,我带不动他,他本来好好的,就是去了一趟淄博,回来就变了,又去上网了,谁劝都不听,恶狠狠的,枕头底下准备了一根铁棍,谁劝他就要砸谁!”
第十三章 “三进宫”的网瘾爸爸(5)
“他现在人呢?”杨永信直奔主题。
“我刚才找了几个网吧,他常去的都在我们家附近,还有一家没去,我带你们去看看,说不定会在。”
果然,黄元伟正在那家网吧,全神贯注,根本没注意到我们一大群人出现在网吧里。当杨永信叫他的时候,他看看从天而降的杨永信,眼睛在一瞬间闪现出凶暴之光,抵抗、逃跑、攻击,都有可能,可一看见杨永信后面跟着那么多人,马上老实了。
几个家长与杨永信一起架着黄元伟的胳膊,像押解犯人一样,把他从网吧带回家。他母亲在,妻子和孩子离开快半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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