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此,杨永信导演了一出闹剧。他让一个女盟友学着小女孩的声音给诺诺打电话:“姐姐,你是不是爱上了我的开网吧的爸爸?姐姐,求求你,放过我爸爸吧,别拆散我们的家,别让我失去爸爸,别让我妈妈伤心,求求你了,只要你放过我的爸爸,我可以把我的芭比娃娃送给你……”
诺诺握着手机,愣了好长时间,然后把头埋进被子里,扯自己的头发,打自己的脸,最后掏出那个网吧老板的照片,撕得粉碎……
就这样,杨永信用角色体验和虚拟情景的方法,让诺诺忘掉了那个网吧老板,融入了盟友之中,4个月后,成功地戒掉网瘾。
诺诺在出院半年后又回到网戒中心,她是来告别的,她要去澳大利亚留学了。出院后,她参加了一个英语培训班,考取了澳大利亚的一个高中学校,父母为她出钱,到异国他乡去念高中。
杨永信这才告诉诺诺那个电话是他导演的。诺诺却说:“我知道,杨叔,我终于明白了你的苦心。我觉得打电话的那个小女孩就是我自己!谢谢你,杨叔,你用我自己的声音拯救了我,让我找回了我自己。”
这次,杨永信接受了诺诺的拥抱,也以一个朋友和医生的身份,以一个叔叔的情感,热情地拥抱了诺诺,并在诺诺感动的泪水中,祝她在异国他乡学习进步。
12岁的“老鸨”
“女孩沉迷网吧的比例虽然没有男孩高,但危害却不比男孩小。往往一个女孩背后,会牵出一串男男女女,都不干净。”杨永信在给我讲完诺诺的改变过程之后,很有感慨地说,“在性的问题上,女孩比男孩谨慎,可一旦越过那道防线,女孩却比男孩疯狂,会带坏一群男孩。我这里住着一个12岁的女孩,什么都干过了,自己说是老鸨,手里掌握着一群女网友的资源,她可以随时打电话调度她们……”
“不可能吧?”我睁大眼睛,吃惊地看着杨永信。
“你可以去采访。”
我在网戒中心二楼6病房见到了12岁的晨晨,一个胖乎乎的女孩,1米6多一点,长长的头发,双眼皮,两只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看我进来,大大方方叫我一声:“刘叔好!”同室的其他女盟友也跟着叫。
“你们好。”我笑着回答她们,向她们的父母打招呼。
正是吃午饭的时间,晨晨的妈妈从外面买回煎饼、咸菜和粥,晨晨在床上铺开一张塑料布,兴高采烈地拍着手,叫道:“开饭了,可饿死我了,这沂蒙山的大煎饼又得让我练牙口!不过很好吃,在我们那里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刘叔,你来一块吧!”
从晨晨的表现看,她完全是一个孩子,很难相信她在性的方面已经体验了那么多,而且做过许多超出她这个年龄的事情。我还是有点怀疑杨永信的话。
那是一个周末,晨晨的爸爸专程从江苏赶来。他在徐州铁路局工作,是铁路乘警。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没穿警服,怕太惹人注意。
“女儿来了多久了?”我问晨晨的爸爸
“一个多月了。”他说,“没多少改变,愁死我了。”
“爸爸,你别愁,杨叔都说我改变了很多了。”晨晨吃着饭,小嘴“吧吧”地说个不停,“今天你来了正好,得让杨叔给你做治疗,用心理治疗仪给你醒醒脑。杨叔说了,孩子的问题多半都是大人造成的,要想让孩子改变,首先得大人改变。你来得这么少,怎么改变?你看我妈,已经受到杨叔的表扬了,可你要是不改,还老打我的话,我也不给你改!”
“给我改?你还总说是给我改的!”爸爸对于女儿的撒娇似乎没有办法,“你看看,现在的孩子就是这样,你一句话没说完,她有八句等着你。”
我把晨晨爸爸叫到别的地方,避开晨晨,他倒是对我信任,对我什么都讲:“……我经常跟车出差,铁路乘警嘛,活在铁路上,平时很少管她,她原来也是很听话的孩子,从幼儿园到小学,学习成绩都很好,总是班里前几名。她妈经常对人夸口,说她学习自觉,不用大人催。四年级没上,从三年级直接上的五年级,成绩一点没受影响。考初中的时候在我们那个小区她考得最好。初一的那个暑假,她去大姨家过了一个月,在那里跟她表姐学会了上网,回来后就嚷着要在家里装宽带,说是要查资料,学习要用。她妈跟我一说,那真要是学习用,装就装呗。装上以后,她查过资料,可我发现更多的时候是在玩一种叫泡泡糖的游戏。玩得很入迷,饭也不吃,觉也不睡,一玩玩半夜,第二天上学起不来,很快,功课跟不上了,成绩下来了。我一看不对,把宽带撤了,电脑锁起来,不让她玩了。有一次我出差回来,她妈值夜班,我回到家刚好是早晨5点多钟。我怕开门惊醒了她,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一看她又在玩游戏。我很生气,质问她谁给她开的电脑、接的宽带。她很不在乎地说自己接的。我控制不住,打了她两巴掌。那是我第一次打她,打得我很心疼。可是她却拒不认错,跑了出去。我以为她一会儿就回来,谁知道一等不来,二等不来。她妈妈下了班,给她买回来早点,她还是不见人影。我有点害怕了,告诉她妈妈我打了她。她妈妈没有抱怨我,说她早就该打,我不在家的时候她跟妈妈争吵过多次,就是要上网。我和她妈妈都很累,睡了一会儿,可是睡不着,两眼盯着门,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一有脚步声就以为是女儿回来了。整整等了一个上午,女儿没回来。我想坏了。我从报纸上看到过一些孩子因为上网离家出走的报道,我女儿该不会也这样吧?下午,我去了她的学校,老师和同学都说没见。我打电话给爷爷奶奶,告诉他们如果晨晨来,一定要留住,别让她走。她妈妈给外公外婆也打了电话,我甚至给所有她可能去的亲戚朋友家都打了电话,可是她谁家都没去,没有她的任何消息。晚上9点,女儿仍然没有消息。她妈妈说,肯定去网吧了。我们发动了所有的人去网吧找,我这才发现,街面上原来有这么多的网吧。一家家地找,一家家地问,没有,全都没有。找了整整一夜,没有发现她的任何踪迹。妻子开始埋怨我,说我出差刚回家,应该先劝劝她,不该直接动手。我也很后悔,却不承认,反而抱怨起妻子来,说她平时太惯女儿,上网也不限制,现在晚了。本来心情不好,我们俩一吵,双方老人也都跟着抱怨。等了两天,还不见人影,我又该出车了,哪能走呀,请了假继续找。妻子催我去报警,我正要去,突然接到派出所的电话,说我女儿在那里,让我们去认领……妻子和我疯了一样赶到派出所,果然,女儿在那里,披头散发,面黄肌瘦。警察说,昨天夜里全市的黑网吧进行抽查,发现了许多网吧有未成年人,别的孩子看见警察就跑,唯独我女儿不走,还骂警察,说警察都是打手,是警察把她赶进网吧的,除了网吧,她没有地方可去。我明白,女儿是记恨我。我和妻子把女儿领回家,我反复向她道歉,她却不理我,不看我。自从离家,她就没吃过饭,身上带的钱花完之后,宁可给黑网吧打扫卫生换取上网的时间,也不回家。3天没吃东西了。我和妻子守了她两天,我们都向她保证,只要她不上网,好好上学,我们一切都听她的。她睡了两天,体力恢复了,告诉我们去上学了,我也去上班了,可我刚刚踏上列车,班主任的电话打来了,问我女儿为什么没去上学?我想完了,女儿肯定逃学了……从那以后,女儿常常逃课,网吧成了她的家。找女儿成了我和妻子最重要的工作,因为女儿的问题,我们俩吵了无数次,互相抱怨,差点离婚。”
第三章 网络公主的杏花春雨(4)
这位爸爸口若悬河,说个不停。在网戒中心住院的所有家长都这样,只要一提起孩子上网的经历,没有一个不感到苦大仇深。倾诉,成为他们共同的状态。
“孩子只是上网吗?”我想探一探杨永信的话究竟是不是可信,可对于女孩那样的问题,我不能直接问,得绕圈子,想法让家长自己说出来。
“主要是上网。”
“上网的钱从哪里来呢?”
“说到这儿,记者同志,我也不怕丢人了,只要你不把我孩子的真名写出去,我就都告诉你,反正杨叔这儿对媒体无障碍,我们能找到这个地方,也是看了媒体的报道才找来的,得感谢你们媒体的关注……现在的这些孩子,完全变了,变得没有人性,没有羞耻感,12岁的女孩子,什么丢人的事都干,只要能上网,什么都能豁出去……说起来,我这个当爸爸的都没脸活。现在不是流行用点卡上网吗?一个点卡100块、50块,还有更便宜的。人家给她一个50块钱的点卡,她就能跟人家去干那事,给她一个100块钱的点卡,她就能叫上一个女网友一块……我原来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去上网,没钱的时候偷过、抢过,到了这里,杨叔点评的时候,她才说了实话。我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她妈第一次听到这种事,差点晕过去,女儿才12岁呀……”
这位爸爸的眼睛红起来,说不下去了。我沉默着,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抹了一下眼睛,接着说:“都是网络游戏害的。记者同志,我搞不明白,网络游戏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能把好好一个孩子迷成这样?既然这么害人,国家为什么不能把游戏全给灭掉?我跟我们市局的网络警察聊过,他们告诉我说网络游戏比毒品还厉害,只要孩子一上瘾,比毒瘾还难戒。不瞒你说,记者同志,我正在办调动,我申请调到网络警察科,我要认真研究一下网络这个东西,我还不信了,中国光鸦片战争就打过两次,什么样的毒品没查出来过,怎么就对付不了一个网络游戏!”
我敬佩这位爸爸,可我对他女儿自称“老鸨”的事仍然将信将疑。我采访过许多在性的问题上走偏的女孩,但这样不分好坏、往自己脑袋上扣屎盆子的还没见过。
晨晨吃完沂蒙煎饼,要去刷碗,被她爸爸叫住了:“晨晨放下吧,让你妈去洗,给你刘叔好好聊聊,你刘叔是北京大学的博士,又是中央电视台的记者,好好学着点。”
晨晨好奇地翻看一下我胸前的采访证,说道:“刘叔叔,当记者很好玩的吧?”
“不好玩,很累,压力很大。”对于这样好奇的女孩,你要是一直顺着她话说,她可以连续问你两个小时,直到她没有兴趣,我得抢占先机,“你想让杨叔怎么点评你爸爸?”
“批判,狠狠地批判,直到他发誓再不打我。而且,一定要让我爸爸尝尝心理治疗仪的滋味,要不他不长记性。”晨晨脸上挂着笑,但说得很认真。
晨晨的爸爸也很认真地说:“做就做,有什么了不起,只要你保证不再上网,不再干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我做什么都行。”
爷俩还要吵,我阻止住他们,把晨晨和她的妈妈叫到杨永信的办公室。我采访女孩子时,一般会邀请妈妈陪同。杨永信退出去,给我提供单独采访的机会。我单刀直入。
“晨晨,有人说你自称是老鸨,我不相信。你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吗?”
“当然知道,不就是妓院的总经理吗?我在网上玩过这样游戏,一个很有风姿的女人,手下管着一大群妓女,花枝招展的,很体面,很威风,挣钱很容易,还总有人护着。”晨晨心直口快,似乎没有好坏褒贬之分。
“体面?威风?你没觉得她们很丢人?”我很惊讶晨晨的价值观。
“原来没觉得,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老鸨都是道德堕落的女人,都是妓女出身,挣的是肮脏钱,妓女在中国是很丢人的职业,是国家法律禁止的。”
“不只在中国,在任何一个国家,只要有人类存在的地方,妓女都是一个遭人唾弃的职业,好人是不会去干的。”我不想做卫道士,可是当一个女孩子连这都分不清的时候,我忍不住想教训她,同时我也疑惑,网络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怎么会让女孩子在这样的事情上都分不清美丑善恶?。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三章 网络公主的杏花春雨(5)
“晨晨,告诉刘叔,”我做出语重心长的样子,继续发问,“在现实生活中,明白嘛,我说是现实生活,不是网络中的虚拟世界,你真干过老鸨干的那种事吗?”
“那种事——”晨晨想了想,揉了揉眼睛,说道,“就是给男人找女孩吗……对呀,当然干过,要不我怎么会得成老鸨的名头!刘叔叔,像你和我爸爸这样的年龄,理解不了我们90后的生活。我们需要上网,需要寻找网络世界里的那种生活,需要钱。我有很多女网友,她们都需要钱,没有钱怎么办?有男人愿意提供,只是让我们的身体付出半个小时,有的连10分钟都不用,我们又没吃亏,他们给我们买点卡,供我们上网,是我们在玩他们,你们笨得像猪一样……”
我制止了晨晨,不让她再说下去。我发现晨晨的妈妈在流泪,再说下去太残酷。晨晨看见了妈妈的眼泪,马上改口:“不过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来到网戒中心后,知道那是错的,再也不会干了。妈妈,你别哭,我会改好的。”
晨晨拿出纸巾,给妈妈擦眼泪。
晨晨妈妈擦着眼泪问我:“刘记者,像晨晨这样的孩子,还有救吗?”
“当然,只要你们别放弃,与杨叔配合好,没有不能改变的孩子。”我嘴上这样劝,心里也没底。
我问过杨永信,像这样的女孩真能改好吗。
“难。不过一定能。”杨永信似乎很有信心,“就像解放初改造妓女,皮肉生意做惯了,一点苦都吃不了,还满腹鬼胎,总用眼睛斜着勾人。但最后不都改造过来了吗?人嘛,价值观决定行为,知耻而后勇,谁不怕丢人呀!”
后来我几次去网戒中心,每次都看见晨晨,有时她妈陪着,有时她爸爸陪着。晨晨的表现一次比一次好,终于在6个月之后,变回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回到徐州,转了一个中学,重上初一,成绩扶摇直上。
背负8座山的美国人
多个盟友与我建立了联系,给我发短信、发邮件,把他们蜕变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