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馍馍是北方最富有年味的一个环节。真的过年了,馍馍就要蒸得量大且花样繁多,一般情况下,年后要吃到出了正月才行。现在人们省却许多麻烦,不再劳神费力去蒸馍,其实,也就销蚀了许多年味。到了腊月二十五,人们早早和面,孩子们还躺在被窝里时,大人们已经蒸出了一锅喷香喷香的馍馍,那四溢的香味缭绕在梦中,真是奇妙的感觉。所谓花样繁多,一般是黄的、黑的、白的以及杂色的几种。黄的是玉米面的,黑的是地瓜面的,白的当然是小麦面的。有些人家独出心裁,几种面混和,再掺上些大米面,就做成了杂色的。黄的和黑的都可以做成实心的,然而也可以变成另外的花样,比如,玉米面的,可以把地瓜和红枣煮熟,搅成馅,外面用黄色的皮一包,就做成了另一样。地瓜面呢,一般做成窝窝头,也就是中间是空的;小麦面的也可以包成包子。更为精妙的是,人们有时用红枣做成“花山”,一层又一层,上一层总比下一层少一些红枣,最上层只有一颗,用白面缠绕固定,远远望去就似一座小山,样子非常美观。所有做成的馍出了锅一律要先供养天爷爷的,大人们用碗盛好,端到家里面的台桌前,虔敬有加,口中念念有词,都是些祈福一类的话,然后,连馍带碗放在那儿。这时,大人们先要吃上一口,因为他们是家里的顶梁柱,随后才能抡到年幼的早已垂涎欲滴的孩子们,狼吞虎咽是在所难免的。大人们看着孩子们着急的样子,在一旁抿着嘴笑,享受着天伦之乐。由于式样杂而且蒸得多,所以从腊月二十五开始蒸馍,时间一般要持续的二十八。
腊月二十六,是农村旧日最让人神往的一天。杀猪、宰牛的事现在已然稀少,但在前些年却颇为盛行。过去村里都要喂养一些肥猪,当然耕牛也少不了。临近年关,一些猪好像感觉到为时不多,就惶恐不安起来,尤其是一些已经没有多大气力又上了年纪即将退役的老牛更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潸然泪下。可是,既然要过年了,人们总要改善生活。村长开始筹划哪些猪和牛该杀,由谁来杀的具体事宜。小孩子们更企盼着这一天的到来,他们三五天不睡觉,聚在猪圈牛栏旁,计划着自己的心事。一些年轻力壮的劳力在上午八九点钟的时候就把猪或牛捆绑起来,一片嚎叫声中,牛或猪被抬到由门板拼合的案子上,二尺来长的杀猪刀在屠夫的手中闪着寒光,四周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小孩子在大人的腿中间钻来钻去,想着自己的好处。只见那屠夫捥袖、抬头、瞄准,然后用力一刀刺向猪或牛的脖子,一声闷哼,血便一涌而出,有人赶紧伸过一只大盆接着猪或牛的血。十几分钟后,猪或牛便奄奄一息。几口大铁锅早已贮满滚沸的热水,褪毛的工作便在匆忙中开始。其实,褪毛之前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来做,那就是“吹猪”或“吹牛”,目的是为了剥皮快一些。到这时,孩子们便要抢上来,争一些东西。有的要猪或牛的蹄甲,有的要一些猪或牛油,还有的干脆抢猪的尿泡,这些对孩子们来说是最好的东西。在过去那样的年代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得到的,能够顺利拿到手的,自然是村里的干部子弟。拿到手的赶紧跑开,一群孩子就要追着去看,眼光全是羡慕的。牛蹄甲里放上猪或牛的油,插入捻子,用火点燃,端着走在一群孩子中间,那种感觉真是奇异!现在那些拿着手机、玩着电子游戏的孩子做梦也不会想到其中的神妙乐趣。拿到了尿泡的孩子便用嘴吹起来,吹得大大的,用线一扎,系在小木棍上,高高举起,然后跑啊跑,身后追着一群山呼海叫的孩子们,这年味便迷迷蒙蒙地传扬开来。
那些杀猪或宰牛的是为村子出了大力做过贡献的,当然他们必须在分猪肉或牛肉前要饱餐一顿。所以,头天晚上,村长便带着一年来为村里忙活的大大小小官员另加一些社会贤达以及屠夫在村部里面开怀畅饮,他们吃的往往是猪或牛身上最好的东西。吃过了,第一天上午九时左右开始分猪或牛肉,每家分得一斤或半斤,主要按人头。那年代,想来寒心,七八口人家可分得二斤来肉,但人们争抢的却是最肥的,原因是老百姓难得吃上一点点油啊!可这些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家家分得了肉,就分得了喜悦和幸福。
腊月二十七、二十八,人们仍然紧张忙碌着,开始来来往往地走亲串友。带的东西和现在的很是不同,式样繁多的馍馍放在最下层,最上面是两斤点心。带着这些东西串门,可以得到一顿六个菜的大餐,所以孩子们最愿意跟着大人走亲戚。当然,他们的心中可能还有一个秘密,说不准,能得到几块钱的压岁钱。
赶集是这几天必选的项目。乡镇的集市平常往往十天或五天一个,傍着公路而开,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到了腊月二十五以后,天天都是大集。人们要置办年货,少不了天天赶集。男女老幼,红男绿女,大街小巷,满满当当。
腊月二十九,又叫“小除夕”,家置酒宴,焚香于户外。年味愈来愈浓,远远传来荡荡悠悠的鞭炮声,清脆悦耳,成群的孩子在户外疯跑疯玩,大人们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见人就要说上一通吉祥话。三十那天,更是热闹,包饺子,放花炮,欢乐喜庆的中国年就这样迈着轻松的步伐走来。
第十篇 北国古典的年味
一夜势如破竹的北风将年味呼拉拉吹到腊月三十,悠长而醇浓的中国年在北国大地正式拉开帷幕。
腊月三十,人们悠哉游哉地穿街走巷,诉说着吉祥和祝福。到了十点左右,家家开始最富有年味的“过油”和煮肉。所谓“过油”,也就是用油炸东西,这是北国独特的项目。当然,这天用油炸的东西花样繁多,有丸子、鱼肉、莲藕、豆腐、“姜丝子”等等,每样都金灿灿,香喷喷,散发着诱人的气息。那些馋嘴的小孩子们不顾大人三令五申必先供养“天爷爷”的呵斥,一会就把每样吃了个遍。他们跳着,跑着,闹着,怀里揣着小鞭炮,手里拿着油炸的各式食品,相互攀比着,品尝着:这天就成了他们快乐无比的佳节。接下来就要煮肉,大人们把买来的大块肉在菜板上“过刀”,切成小块,将这些改过刀的肉块连同“排骨”放入锅内,加上些许水,锅底下是早已准备好的干燥的木柴,点着后,拉动风箱,于是,家家户户就传来了“呼嗒嗒”“呼嗒嗒”的声音……伴随着这些美妙的音律,四溢的馥郁的肉香便在乡村的上空飘荡起来。那些刚刚吃得满嘴流油的孩子们便又冲到自己家的锅台前,眼巴巴地望着锅四周冒出来的充满诱惑的白烟,嘴里面全都湿润润的……
腊月三十下半晌,大人们一般不让孩子外出,一家人围坐在堂屋中间开始包制“扁食”,也就是水饺。包水饺分工明确,有专门擀面皮的,有搅肉馅的,当然也有包制的。水饺花样做得繁多,有时包得平平淡淡,精巧绝伦的那种;有时用手捏成花边,心灵手巧的那种;有时图个省事,干脆两手一合,便成了馄饨类的……此外,这次包“扁食”,可以包入一些硬币,一分、二分、五分、五角、一元的均可。先要洗净,然后连同肉馅包入里面,这就把祝福和期待送给了吃食者的嘴里心里。一阵阵鞭炮响过后,家家的扁食开始出锅。当然少不了的,先要祭祀一番,然后全家围坐在桌旁开始吃这顿丰盛的年夜饭。孩子们眼睛滴溜溜乱转,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家碗里吃出有钱的扁食便罢,即便没有,也把大人和大哥哥大姐姐的碗里的抢来,算作是自己的。一桌饭吃得有滋有味,有声有色,那天伦之乐的醇美便荡漾在北国的夜色中。
守岁是过年传统的习俗。除夕之夜,坐以待旦,兴致勃勃,情趣盎然。等什么呢?等幸福,等财富,等爱情,等美好和温馨。春联是早已贴好了的,上联“物华天宝”,下联必当是“人杰地灵”,然后找个横披“年年丰登”。尽管有些不伦不类,谁也不去理会,只要喜庆就行。乡下人并不计较对联的工整与否,也不管传统的右上左下的贴法,顺眼、熨帖就心满意足。家家春联红艳艳,有时还要在门旁挂上通红通红的一对灯笼,映衬着对联,那真是妙绝。一旦贴完对联,就可以回屋守岁。现代科技发达,电视普及,过年看着赵本山,听着王菲、周杰伦,一直到深夜方休。而在过去,守岁当是别有一番情趣。晚上,包完明天要用的“扁食”后,先要祭祀。大人们在庭院靠窗的石板摆出六个菜,然后行大礼,主要是磕头,边磕边说,祈求来年风调雨顺,求得家人团圆平安。一通仪式做罢,看看孩子们把喜庆的对联贴毕,然后一家人就围坐在灯前,磕着瓜子,吃着花生和红枣,开始盘算计划明年的诸般大事。离家不远处上学的,来年如何如何;外出求学的,应做何打算。求婚的事、做寿的事、春耕的事,等等,盘算得井井有条。孩子们先是听得心花怒放,后来就觉着有着厌烦、迷糊,再后来干脆就躺倒在暖暖的被窝里,在外面零零落落的鞭炮声中进入了梦乡。而大人们,照样不睡,继续商量些更加温暖的话语,两口子忙活了一年,没有时间说些知心话、暖心语,这天晚上是可以说上一个通宵的。道着歉,说着话,哪天谁得罪了谁,哪天谁还没有认错,出了远门好些天没打个电话,说着话,流着幸福的泪,有些小夫小妻边说边做着亲昵的动作,这个年夜,在温暖中闪闪烁烁着好多美好和幸福。
这边守岁的孩子刚刚睡去,那边已是鞭炮齐鸣。孩子们赶紧爬起来,慌慌乱乱地穿好衣服,抓住昨晚准备好的鞭炮就冲出屋门。还没等大人叮嘱完,庭院里已是毕毕剥剥的炮声,汇入响声的海洋。大年初一,终于姗姗而来。
大年初一早晨这顿饭,虽说准备了整整一年,但谁家都吃得非常仓促。刚刚煮好水饺,拜年的就络绎不绝而来。这时更为有趣的事还是吃水饺,别忘了水饺里包着钱呢。你想发财吗?你想幸运吗?你想心想事成吗?你想……那么,亲爱的朋友啊,请来吃包着钱币的水饺吧!不过,要想吃到,也并非易事。于是,大人们想着法子让孩子多吃,“钱就在下一个”,下一个到底是哪一个?吃了一个没有,下一个还没有,怎么办?大人还有办法,“第一碗要剩下两三个,倒入锅中,重新盛,一定在下一碗。”这种方法,果然灵验,孩子们保不准又要吃一碗的。这顿水饺只吃得荡气回肠,趾高气扬,还有垂头丧气。孩子们实在吃急了,就把碗筷一丢,跟着拜年的大军冲出门外。
欢欢快快拜大年在乡村是一道风景线。先是,邻舍之间要拜年,串串门,说说话,吸袋烟,吃着瓜子水果,情趣着呢。接着要磕头,向长辈,凡长辈都要磕的,大奶奶,二奶奶,三爷爷,四爷爷,一路磕过去,膝盖磕疼了,口袋磕满了,笑融融,乐哈哈。磕完了本村,便随着别人去磕另一村,同姓的,只要是辈份高的,都可以享受这过年的荣耀。更有家里请了“主”的,便把几代碑位放在正屋的桌子上,门外铺满草席子,十里八乡的辈份低的都来磕,黑压压一屋子人,前面的恭恭敬敬磕下去,后面的也就象征性地装着要下跪的样子,四周是些看热闹的孩子们,那情景,终身难以忘怀……
北国的古典的年味,甜甜的,香香的,软软的,柔柔的,总要回荡在心的深处。中国年的味道,是哪儿也比不上的。她是一种传统,一种文化,一种绳结,一种民族的心魂,维系着散落在大地上的中国人。
第十一篇 江北醉人的年景
江北的中国年,是一首妙趣横生的唐诗,是一道情景交融的风景。生活于南国的人们,是很难品味到那种醇浓的甘爽。年的味道从进入腊月始,并非大年初一止。这年啊,风风火火,一直到二月节才能看到她远去的模模糊糊的背影。
过了初一是初二,这不是一句无聊的话语,在江北,它有着特别的令人心醉的内涵。初二,开始“走亲戚”,也就是走家访友。不过,回娘家却成了江北的风俗。凡是出嫁的女子,不管年份多少,都要在这一天回到父母身边,重温昔日严父慈母的恩情。早早起床,梳妆打扮一番,拿出素常珍藏很少穿出门的新衣穿上,提着大篮小篮,大包小包,领着或抱着孩子,带着如意夫君,兴致勃勃而归。一家人欢声笑语地行走于路上,幸福漾在每人身旁。看吧,村南舍北,十里八乡,蜿蜿蜒蜒的崎岖的小路上,全是些回娘家的红男绿女,还有那些比过大节还要兴奋的活蹦乱跳的孩子。父母望眼欲穿地等在村口,看着别家女儿已然回家,心里酸酸的,忐忑不安地期待着。一旦自家的女儿将夫携雏地出现在视野,老人必三蹦六跳地冲进邻家,央及熟人帮自己去接女儿带回的大大小小的各式礼品。这哪儿单单是让人去接礼品,分明是一种炫耀和自豪!那得意洋洋,那心花怒放,全都写在脸上呢!更有趣的是那些已经找到婆家尚未出嫁的女子,这一天那个准丈夫是必须来的。男方更不敢稍微怠慢,掉以轻心,年前所有的礼品都已料理齐备,只等这神圣的初二到来。一大早,几个在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围拢来,与这心里七上八下的准新郎一道出发,大车小车,包包装满。送新郎的人群里面必有几个能说会道饮酒超常的人,因为女方家里早就预备了三五个喝酒的行家,他们打算要灌倒“新郎”的,没人“抬酒”万万不可。
初三、初四不出门,这是惯例。到了初五,便和腊月二十三一样是小年。那些吃水饺厌烦了的孩子开始吵着闹着要吃别样的东西,你就是闹下天来也不行,毕竟是小年,大人必然想方设法让你就范,最后吃到嘴里的还是那些香甜的透着诗意的实实在在的“扁食”。最终小孩子发现上当受骗,提出各种条件,但这顿饭已经吃完,谁还会理你?初六,是串门的好时节,俗话说“三六九朝外走”,一点也不含糊。走亲访友的人络绎不绝,大街小巷,纷纷扬扬,乐着,笑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