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锦却像没听到一般,只自顾自说道:“太太,您也别怨我,身为儿子,我自认为也对得起您,其余诸如公中家产转私产,我也不多说了,证据我都有。今儿,对着史家两侯,我话也搁在这里,我给您后院修个小佛堂,您安安静静的渡过余生,不要在横生事端!否则有些事情撕扯出来,谁面上无光也说不准。”说完自己的打算,司徒锦扫了一眼面色恼怒铁青的贾母,嘴角上翘,勾起一弧度,“老二,我刚才也派人去通知了,可惜,他到现在还没到,过时不侯,你们若觉得这件事处理不公平,那对铺公堂,我亦无话可说。”
看似轻描淡写,但偏偏话语总透着一股决绝。
“逆子,逆子,你这黑了心肝的孽子!”听见向来疼爱的老二未来,贾母惶然失措,脑中轰然空白了半刻,而后砰一声一掌拍在了桌子上:“你个不孝子,你说什么?”
面对“贾赦”丝毫不掩饰自己目的,冷血无情的,赤果果的将条件摆在面前,贾母被气的胸口生疼,顾不得屋内其余人,呸的一口唾道:“你是要气死我才甘心?我是你母亲,亲、生!你胆敢忤逆?小心我拉下面皮,敲登闻鼓……”骂骂咧咧的碎道,口里直呼喊贾代善的名字,说着回金陵陪人,又道早知道,该随着你一起去了!
“贾史氏,你如今依旧口口声声为了贾家,却不知自己究竟错在哪里?”司徒锦没了耐心,看着上前劝慰的史鼎,直接拉下了脸道:“只要你愿意,敲登闻鼓敲就敲,反正母亲愿意,儿子无所谓名声的,向来大家都知晓我贾赦混不吝。说来我之所以混不吝,还得感谢太太您多年坚持不懈的散播出去。”
“你……”贾母一噎,胸膛一起一伏,气得一时没喘过气来,眼前一黑,昏倒。
命人叫人府里供奉的大夫,司徒锦看了一眼姗姗而来的贾政,瞧着人面色苍白,两眼红肿,一副颓然的神色,心里一哼,原本想着分家,但是现在闹出来,面上也不好看,而且,最为重要的是,若是真分家了,贾政搅合到夺位风云,或者被人设计坑了,到时候牵连到他怎么办?别说九族,就是夷三族,也在其中。还是先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给圈养了。
抹了人官位,圈禁梨香院中,把闹腾的两女儿给嫁得远远的,要是真训不听,直接病逝得了。
贾母病倒,但是司徒锦跟史家两侯的话语并未结束。
史鼐先前便表明了态度,而史鼎看人手中的铁证如山,纵然千言万语也说不出口,翻来覆去只能念叨着-孝。
司徒锦冷冷的放下茶盏,茶盏触碰茶几发出重重的一声,“我还不孝,请问保龄侯,如何算至孝?我没有代父请家法,以七出之条休了贾史氏,已经是大孝!若是太太书信与皇上知晓,你说我贾家如何?我贾赦,我祖父,从来没有这般野心,皇亲国戚,也亏你们想得出来,欲立从龙之功也算臣子本心,可是只想着裙带关系,我堂堂贾家金尊玉贵的孙女沦落到成为借腹生子的工具,这话说出来,我混不吝也羞于启齿。保龄侯,你不羞耻自家女儿吗?”
史鼎身子一僵。
“你决定了,铁心了?史鼎按下心中的狐疑,冷声道:“这事我不会插手,史家日后也不会插手,但是,贾赦,你要保证日后贾家两房争斗,绝对不会再旧事重题辱我史家名声!”
“这是自然。”司徒锦神色坦然的看向史鼎,郑重道:“我也是好面子的,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我明白。不过,忠靖侯,你也必须保证将这些………”指指茶几上的罪证,“我贾家是中立的,不偏不倚,借用你史家之名,必须抹干净!”
“自然。”史鼎又说了几句,达成了协议,然后眼神扫了一眼亲卫,让他们恭敬的架着史鼐离开。
看着兄弟两离开的背影,司徒锦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到杯茶,慢慢的品味。贾家好戏即将落幕,史家却开始登台了。
真眯着眼惬意的享受难得一刻的宁静,司徒锦忽地睁看眼,眸光扫了一眼脚步匆匆而来的贾政。
“大哥,你……你真的要把太太送进佛堂?”贾政说不怨贾母是假的,一次次的回想当年若是没有听母亲的话,他能听祖母一眼,没准如信中所规划,他如今已经封侯拜相。可是没有如果……
但是,当看到贾母面色灰白,声声泣泪,又不禁回忆起自小到大母亲对他的疼爱。两种心绪互相在脑海中撕咬,几乎快要把他脑袋给挤爆了。
司徒锦点头,“自然,当然-”拉长了语调,看了一眼贾政,直截了当道:“还有一种法子,你我分家,太太归你荣养,如何?”
“什么?!”
“呃……不对,你我分宗。如何?”
紧握着双拳,贾政愣怔许久,双手不由捏得太紧连指关节都泛白露出了青筋,双眸闪着若锐利刀锋的眸光,一刀刀直刺向贾赦,“你……你说什么?!”
☆、 第43章 露馅上
分、宗!!
意识被冻结冰封,贾政那一瞬间,真的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忘记了,直直的看着面前冷酷无情的“贾赦”,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做的出来!
脑袋轰然炸开,各种信息充斥在脑海之中,贾赦额头豆珠大的汗滴直流,面色也逐渐灰白起来,最终毫无血色,直挺挺的倒下。
倒下的那一刻,忽地心中跃过暗庆!正好,失去意识,就什么也不用管,什么也不用去面对了。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做抉择。从小就是按着母亲交给他的步伐一步一步的走过来,读书,获得父亲的喜爱。
司徒锦错愕了一下,没想到贾政怎么不惊吓,面无表情的唤来仆从延医煎药安顿贾政,自己换身衣服,从密道入了宫。
乾清宫里贾赦正埋头清点欠据,非常忙,听到脚步声,连眼皮子也没抬一下。
司徒锦不由脚步顿了顿,想朝外看看,今儿太阳是不是打从西边出来了,贾赦居然一反常态,勤奋起来?!看似淡定的走到贾赦身旁,余光瞥了一眼贾赦双手飞快拨弄算盘,嘴巴微微一张一合,在哼哼,露出狐疑的神色,好奇问道:“你在干什么?”
“算能转移多少私房啊~~”贾赦回答的十分坦诚,“你内库银子太少,而国库银子,呵呵,刚一进库,六部就各种哭穷,烦死了!”
“所以?”司徒锦凝眉看了一眼贾赦,深呼吸一口气,忽地脑海闪过一幕,心中猛然一跳,厉声道:“你别给我乱来!”
“怎么会乱来?”贾赦手一抖,算珠滑落,原本轻声呢喃的口诀瞬间遗忘,辛辛苦苦大半小时成果化为烟云,回眸看了一眼身边散发强烈怨气的皇帝,几乎“恨铁不成钢”,痛心疾首,捶足顿胸,道:“治国跟治家差不多一个理!国库就跟宫中库银一般,只要一多出来就会被奴仆借各种名义划走,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进主子的腰包?况且……”贾赦话锋一转,语调露出一丝的鄙夷,“户部,皇上,您没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县官不如现管?纵然尚书侍郎是你心腹,可是其余诸如员外郎之类的小官员呢?要知道真正办事的是他们!而且,”贾赦腰板挺直,气势汹汹,“我都答应给大胖孙子建游乐园玩耍了,这钱当然要抠出来了!”
“最后一个才是重点,对吧?”司徒锦冷哼一下,斜睨了一眼掷地有声的贾赦,直戳命脉,道。
“是又如何?”目光一转,贾赦昂头,镇定道:“户部比作公中家产吧,除了盐铁官营,就只剩下税收收入,简直是少的可怜!这世间大族虽然说不与民争利,但是私下里各种产业都涉足一二。可是堂堂户部,国库的官吏却丝毫没有任何的进项,这管家婆怎么当?有钱腰板也直不少,否则,一文钱难道英雄汉,皇上,想想您当年原本是想着趁机一鼓作气势如虎消灭柔然小部落,但却由于军饷不够,班师回京,说时候,您老心里不憋屈啊?”边说,眼睛眯着,偷偷瞥着司徒锦。
一说起想当年,司徒锦愣怔一会,那时候御驾亲征,雄心勃勃,壮志凌云,却也败于现实之下。诛杀完挑衅的部落,刚想一鼓作气封疆扩土,但是文臣仁义之说就接踵而来,更有人默默谏言,皇上,您不是汉武帝,前面有文景之治,休养生息,恢复生产!华锦正直百废待兴之际,容不得您挥霍国库银子,只为一己美名!那耿直敢谏,直言犀利无比的御史张……
念及此,司徒锦瞳孔一缩,忽然身子僵了一下,这一下极不易察觉,但一直小心翼翼关注司徒锦神色的贾赦却立刻就感觉到了,迈着小碎步,飞快朝后奔跑,“啊,我忽然想起来了,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大胖孙子啊,祖父尽力了,为了弄个光明正大不玩物丧志的理由,他有多努力啊,连国库都惦记上了。
看人几乎颠颠撞撞溜走的模样,司徒锦一瞥,当年风华才绝的张御史有这么一活宝槽心妹夫,可见做人呐,也不是十全十美。开口,“回来,如今有多少人家已经归还了?”
“呃……”贾赦脚步一滞,指指桌案,“大约有一小半吧,其余的,你也懂得,勋贵老亲,连成一片。”边说,边略微有些小心虚,毕竟荣国府也是勋贵之一,虽然四王八公不是铁桶一团,但大多在政见上还是抱团成一片,形成的势力跟朝中文臣集团正好相对抗。开国后裔瞧不起文绉绉只会之乎者也的文人不见上战场厮杀,只晓得天下安定之后对着他们的流血打下的江山指手划脚,文人瞧不起他们仗着祖宗荫庇。
反正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我看你没理!作为既得利益者,贾赦打心眼里对文官集团心里有着一丝天然的抵触。但是勋贵清流只不过是最粗浅的文武划分而已,下面还有各种利益纠结连成一片的小团体。
作为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的贾赦,原本对于宦海沉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轮不到他这个纨绔上场。可万万没有想到漫天诸佛,得道仙人,不知哪路神仙,给他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作为假皇帝,每天看着底下人吵吵闹闹啐啐念,忍不住要暴走的。
他没有皇帝这么好涵养,能控制平衡各方利益。
不听话的,直接换一批人。就像皇帝整顿荣国府一般。当家主人名正言顺,占着理就行。
将心比心,玩情分这东西?皇家向来杀兄弑父,天底下最没礼,靠拳头硬道理的装什么逼啊。
司徒锦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拍拍贾赦的肩膀,道:“史鼎,冯柏松,王科三人已经各率五千精兵返京述职,皇帝的态度已经摆出来,剩下就看人识相不识相了!”
贾赦收拢脱缰一般的思绪,讪讪的笑笑,对司徒锦丝毫不拖泥带水的行事风格表示大大的赞赏。
“话说得漂亮没用,你把事情给朕办漂亮了。”司徒锦极为无奈的看了人一眼,“把心思放到正事上来,别想些玩物丧志的东西!”
“玩物丧志?”贾赦嘟囔,刚想反驳,意识到司徒锦说什么,心里闷着一口气,老大不舒爽,撇撇嘴,反问,“怎么就没用心思了,还玩物丧志?你看看大胖孙子他们多苦啊,才七八岁,原本猫嫌狗嫌正好玩的年纪,可是看看一个个老成的像什么模样?!”
“你还有脸说,看看你教他们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人生在世不称意,该抽就抽,该打就打?连简简单单《七步诗》都不会,贾赦,你要他们日后像你一样吗斗鸡遛狗,走马章台?”想到小儿子大孙子,司徒锦整个人都不好了。
“像我怎么了,起码省心,一个个猴精猴精各种折腾!”贾赦不满,“又没说不让学习,只是空出一小段时间玩玩,怎么招了……”
越说,贾赦心里就越发心酸。他当年爬树撵狗,学堂嬉闹,多么开心,但是大胖孙子,就算少年早慧,他貌似被算计过一回,可是一看到人日常还是心疼得不得了。
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
那一日,他厌烦奏折,溜达承乾宫偏殿,看到刻苦学习的司徒承乾。
“……皇祖父……祖父,您从来没有陪我玩过游戏……”慢慢的说着,司徒承乾神色里忽然就带了一种非常微妙的东西,“祖父,您会一直这样吗?”
“哪样?”
“会……会笑会戏谑逗弄小皇叔会说功课好多不要过于劳累会……好像有很多很多。”司徒承乾边说边慢慢的伸出手,抱起地上的蹴鞠,声音缓慢,似乎没有温度,只不过像是在陈述一种事实,“您变化太多了,祖父!皇祖父对我很好,几乎体贴入微,但是从来没有陪我玩过,没有给我们念过传奇,更不会带我们出去看看,让我们吃冰糖葫芦,要知道,饭前要试菜,菜不过三口。”
“我……朕……”一时间,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不过心砰砰砰的跳着。
“不过,祖父我也喜欢,皇祖父也敬爱,他教会我去承担责任义务,所以……”司徒承乾慢慢靠近,嘴角露出一丝狡黠,“可是,作为孩子,我更喜欢您,没有疏离感!我没有告诉父亲任何的端倪。等我长大了,我能自己解开祖父您身上的谜团的。”这样说着的时候,声音带着一丝的雀跃,眼眸也泛着闪亮的光芒,手里拿着球奔跑着走远。
不知为何,他心里便立刻泛起疼痛,很轻微,但是丝丝渗透到骨髓之中,有一种十指连心的伤痛。斜靠在栏杆之上,看人孩子气的模样,心里愈发的沉甸甸。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皇族,尤其是皇子,他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青帝”梦,想着他年我若为青帝,将会如何如何的实现盛世之景。
但终究,忘记了本心。
却有时候将他们毕生难求的理念强加在子孙身上。
太子先前作为继承人,何其风华绝代,可惜毁了。
现在皇太孙……
“皇上,您是为何……”贾赦话还未问出口,忽地戴权急匆匆而来,上气不接下气道:“皇上,暗卫来报,吴杉被死于狱中。”
☆、 第44章 过年了
贾赦咆哮,“什么?”
司徒锦看了一眼戴权。
戴权喘口气,“幸亏暗卫发现及时,李代桃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