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潮对一切也是毫无所知,事情发生太突然。
“等到见到李雄,一切会弄明白。”
之平点点头。她已经度过震惊,紧张,慌乱的阶段。现在她比较担心害怕,但是可以应付。
李雄几次问她,要她的“信任”。现在想起来,那些话和今天的事不无关系。这一切,李雄早已想到。可是,“信任”他什么呢?信任他无辜,还是他会安然无恙?
之平仍然回到座位上接待病人。其他同事看不出她有异样。上次打破头的男孩子来拆线。之平给他检查,一切正常。护士给他拆了线,额头上有一小段粉红色,日久可望消失。
他笑嘻嘻,同之平说:“医生,今天为何这样严肃?”
他阳光般的笑容让之平心情稍好,她问:“你的小女朋友呢?”
他开玩笑说:“我破了相,她抛弃我。”
之平无心应答。
他又一次向之平发出邀请,说:“你心情不好,让我们去喝一杯茶。”
之平问:“你做什么什么工作?”
他严肃地说:“刚刚法学硕士毕业,在律师行上班。”
人不可貌相,他居然也是律师。之平有了兴趣。她连忙说:“我有些事情想咨询。”
“是经济法,还是民法,还是刑法?”
之平张大嘴,茫然无序。他见状,说:“好吧,医生,幸亏我是全才。我们可以一边喝茶一边谈,从现在开始计时收费。”
之平脸色不好,他随即补充说:“当然,这是玩笑。”
之平说:“我还在工作,且无心喝茶聊天。请快速解答我的问题。”
男孩子看看之平,只说:“好。”
之平没想到他回答这样干脆。
“如何向警察证明自己无罪?”
“倘若开庭审理,由辩方举证。或者警方调查证明嫌疑人无罪。”
所以现在他人无能为力。
“拘留最多几天?”
“行政拘留15天以内,刑事拘留30天以内,其他各种名义不限时。”
之平从来没有觉得这样无助。
那男孩子恭敬地交给之平一张名片,说:“随时愿意效劳。”
之平并没有拿起来仔细看,她随手把它放在名片夹里。暂时没人帮得到她。
下班,江潮问之平是否要人陪。之平摇头说:“我只要一个人。”
江潮无言以对。之平反倒安慰他说:“没关系。我信他,不会有事的。”
李雄说过,他信任她和她的判断力。那么她相信他无罪,还有他会平安。
回到家里,之平吃昨夜的剩饭。她心中不停默念:“天上天下所有能保护我的神啊,请保佑李雄安然无恙。”
之平完全没有宗教信仰,可是这个时候,人力一筹莫展,人会不由自主寄情于超自然力量。
当夜,李雄没有入梦来。
第二天,之平起来,即发现自己喉咙肿痛,两个嘴角满是水泡,火辣辣的。是心火,之平自己清楚。
她不做他想,自己吃药,照常去上班。她只有靠自己。这件事不宜声张。江潮一早查看她,她镇静地说一切正常。到了下午,唐义过来接她,说;“我们去看雄哥。”
之平没有多问,拿起一包东西就随唐义离去。
到了警察局,唐义请通报找某某警官,一个年轻的警察接待他们,说话还算和气。想必是有人关照过。
之平和唐义坐在门口等。之平心中紧张焦虑,想一会儿要说什么。真像是即将毕业时同学们准备工作面试或者论文答辩,猜测考官会问什么,应该如何作答。还有时间有限,所以要先想清楚条理。
那年轻警官进去又出来,招呼唐义和他进去。之平很纳闷,但又不能造次。大约十五分钟后,唐义出来,之平远远想看清他的表情是喜是忧,但是唐义面无表情。
“我可以进去了?”她问唐义。
之平焦急地等唐义开口,可是唐义的嘴紧闭。之平自己朝里面冲,唐义一把拉住她。
“让我进去!”之平用喊的。
有穿制服的人见此情景,朝这边走过来。
唐义立刻说:“雄哥说不方便见你。他一切都好,让你自己保重。”
之平努力平静下来,问:“他好吗?有没有受伤?他还说什么?”
“他一切都好。他还说他信任你。”
唐义觉得整件事不像表面那么简单。李雄并不很紧张,一见面他问之平的情况,又简单问了一下洪门有没有什么直接针对的举动。唐义想问他更多,但是看他的神情就知道多说无益。
他只是答应不会和洪门发生冲突,还有会照顾之平不受任何伤害。
李雄最后说,不会等太久,他最担心是之平。那么唐义信他。
之平想想,把手里的包交给唐义,说:“是李雄的衣物和洗漱用具。”唐义过去和警官交涉,把包交给他们。
之平决定不负李雄的信任,她相信他,她等他。
外面的阳光刺眼,之平呕吐起来。唐义扶她到树荫下,有些紧张。之平反倒安慰他不用慌张。
晚上,之平到一九九几喝酒,这一天本来是李雄在这里弹钢琴的日子。第一次,之平想要一醉方休。但是她只要了汽水,她不相信事情已经无可救药,那么就不必过得像没有明天一样,李雄可能在任何时候回来。
有人走近,之平不想抬眼。但是那人和之平搭话。
“你就是曲之平?”
眼前这个人相貌平常,身材中等,一副稳稳当当的样子。
之平点头。
那人又问:“你就是李雄的女人?”
之平第一次听到这样的称呼,但是她仍然点头。相信这种场所,这人不敢怎样。
“李雄在监狱里过得舒服吗?”他的语气得意而且嘲讽。
之平想都没想,抬起手想给他一巴掌,可是他更快,抓住之平的手腕,说:“他早该老实点。”
唐义带人过来,抓住此人,勒令他放手,他放开。之平看到右手手腕有一圈发红。
唐义怒斥他:“肖冲,这里容不得你嚣张。”
肖冲只是静静看看唐义,转身离去。
唐义拉起之平,送她回家。
一路上,之平静静的,只是问:“肖冲是什么人?”
“是我们的对手。这小子一直玩儿阴的,贩毒走私无所不做。”
“李雄呢?”
唐义十分严肃,说:“雄哥是光明正大的生意人,你应该相信。肖冲他们要垄断餐饮和娱乐的进货渠道,还想在我们的地方卖毒品,雄哥坚决不干,他们才几次三番出狠招。”
那么不难想象,李雄被砍伤,酒吧纵火,甚至这次李雄被拘捕都和他们有关。可是为什么他们还逍遥法外。真正的坏人从来没有收到公正制裁,就想真正的富人从来没有合法缴税。
之平难过地把头靠在车窗上,住宅楼上万家灯火。之平希望自己家里也有人在等她。
唐义只当她累了。唐义送她到家门口,嘱咐她小心,他会来接她上下班。还没等她说出反对的话,唐义说:“让雄哥放心。”
晚上,之平在电脑上看她和李雄从前拍的照片,在桂林,在书简和开云的婚礼上,在公寓里。李雄对着镜头表情有些僵,所以他总是习惯把头侧过去,照片上总是他的侧面,酷酷的,留着长发。
之平就这样睡过去,半夜醒来,看到屏幕上正是李雄在钢琴旁的一幕。之平失声痛哭。
仍然正常去上班。唐义认真地接送她,两个人都沉默。
之平几乎完全断绝和任何人联系。姑父姑妈让她过去吃饭,开云书简告诉她小永嘉已经开始牙牙学语,冬冬约她周末采购,彼得家里开派对,之平一律用自己感冒,避免传染拒绝。
一周就这样过去。江潮有些担心,问她:“要不要到我家来玩儿?”
之平反问:“你家有什么好玩?”
江潮理解她心中不快,说:“和人说说话,有助心情愉快。”
“现在看周星驰的喜剧片,仍然笑得出来,倘若真要心情愉快,只有一个办法,可惜无法实现。”
江潮也无言。大家都束手无策。其实,江潮和李雄又通了一次电话,李雄放心不下之平,又了解了洪门的反应。电子书。最后,李雄仍然说,不用等很久。
之平的感冒始终没好。冬冬打电话来,说:“张小娴说感冒是个伤感的病,拖得很就是因为得病的人自己不愿意好。”
因为是冬冬,之平愿意应付一句,她问:“敢问张小娴是何方医圣?”
“她是作家,不是医生。”
“建议她把这一条写在医书上。”
“根据你的情况,张小娴的方法是你把双脚放在李雄肚子上十二个小时,感冒就好了。”
这次,之平再无法开口,她匆匆挂上电话。
晚上,唐义接她下班,在加油站加满油后却发现一个车轮胎被人蓄意破坏。唐义不敢冒险,坚持着把车子开到之平楼下。若他们下车修理,可能被人抓住机会袭击。
之平虽然对这一套懵懂无知,看着唐义气愤的表情,她明白事态严重。唐义在她家里打了电话,等到有人来接他,方才离去。(。电子书。整*理*提*供)临走再三嘱咐之平应用紧急号码。
之平关上门,跌坐在沙发里,把头埋在双手里。真想就这样睡过去,再也不用醒来。记得曾经看过一个台湾连续剧,里面的女主角爱上一个流氓。太多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女主角说:“我只是个十八岁没有考上大学的女生,我只想谈一场简简单单的恋爱。”
每个人都说之平爱上的是个正当的生意人,可是这场恋爱一样从一开始就不同寻常。
唐义立刻和李雄通电话,报告情况,李雄仍旧嘱咐他不要轻举妄动。
唐义不同意,说:“他们会得寸进尺。”
李雄说:“现在他们只是在试探,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第二天,李雄走进警察局高层的办公室,问负责警官:“他们到底什么时候交易?”
“周末。”
李雄焦急地拍桌子,说:“他们企图对我未婚妻下手未遂。这件事要赶快结束,我承受不了任何可能的后果。”
“我们这个办法也正是为了彻底消灭再发生这种伤害的可能性。”那警官安慰他。
之平接待一对母子。那小男孩有十岁,但是弱智,没有语言能力。他把玩具吞进口中,却不小心卡在嗓子里,呼吸受阻,吓坏妈妈。
之平用双臂从后面抱住他,用力往上提,一块红色塑料棱柱形物体被吐出来。问题及时解决,母子俩人抱头痛哭。
之平看了,更加坚定不生养的决心,太多风险。未出生就要担心是否发育正常,从此后就要日夜提心吊胆他的安全,他的学业。
一会儿,妈妈带着儿子来感谢之平。小男孩儿叫“聪聪”,外表和普通孩子无异,只是因为无法表达自己的想法,脾气大得很,稍不如意,即嚎叫哭泣。
之平给她了特殊教育学校的名字和联系方式,这位母亲却表示害怕孩子受委屈,情愿自己请人单独教导。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什么样的孩子,总是自己亲生的好。
中午,江潮见到之平,问:“到底有没有吃药,感冒十多天不见好。”
之平身为医生,却不愿吃药打针。之平一边咳嗽一边狡辩:“感冒本来就是很伤感的病。”
江潮听了觉得不可思议,说:“这是什么神经理论。下午给你吊盐水。”
到了下午,之平才知道江潮中午说的话是当真。她哇哇大叫,苦苦哀求不要打点滴。护士小姐笑:“曲医生也害怕打针。”
幸亏这时黎教授和太太来检查,指明要曲医生看。之平立刻逃回自己办公室。
黎教授仍然一副倨傲的姿态,骨折部分的恢复一如之平预料。趁他去拍片,之平和黎太太说话。黎太太气色比先前好很多。
她说:“想清了很多事情,不再觉得前无出路,后无退路,心情自然好很多。”
之平同意,说:“你这么年轻,有健康,有学位,有真本事,不怕没有办法养活自己。”
“我在申请去美国读博士。仍然喜欢学习。希望九月份可以入学。”
之平忙说:“祝幸运。”
黎太太也感谢之平:“曲医生,多谢你的鼓励。”
整个下午,之平的病人不断。最后连彼得都来凑热闹。他扭伤了脚。
见到之平,他仍旧亲吻之平脸颊,问:“你好吗?你的未婚夫好吗?”
提到李雄,之平禁不住觉得心痛,不过她说一切都好。陪同彼得来的是个越南美女,法语名字叫“瑟莉娜”。
彼得给她们介绍,之平没有和瑟莉娜握手。
瑟莉娜很专业地说:“我是彼得的助手。”
之平开玩笑说:“我是彼得的前未婚妻。”
彼得大叫着用手捂住眼睛,一边说:“我犯了个天大的错误,千万不要得罪女人。”
之平问他:“怎么回扭伤脚?”
“和人试验一辆自行车。这辆车有极好的弹跳性,应该可以爬山,上下楼梯。可惜不小心摔到,一支脚还绑在脚蹬上。”
之平摇头,彼得仍然玩心不改。
看到之平咳嗽,流鼻涕,彼得关心地问:“医生怎么也病成这样?”
“医生也是人,也吃五谷杂粮。”
“从前你很少感冒,你说过除非是你自己不开心,才会这样。”
冬天彼得感冒,之平从来不害怕,她不受传染。只有自己焦虑上火,才会有症状。她告诉过彼得,没想到他都记得。
现在听到,之平有点尴尬。彼得对之平说:“亲爱的,倘若他让你伤心,你知道我的怀抱永远向你敞开。”
之平看看瑟莉娜,说:“我只当这是玩笑,否则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瓜分你。”
彼得还煞有介事地说:“谢谢你看得起我。”
之平判断只需三天,彼得就可以正常活动了,她送走这最后一个病人。
江潮叮嘱她在周末要按时吃药,之平满口答应,但是并不准备执行,她其实也很相信人类的自我抵抗能力。
唐义向她保证:“雄哥说他会很快回来。”
之平难过地说:“我每天度日如年。自己带在屋子里,听到任何响动,都疑心是他回来了。”
这一阵,之平每天的消遣便是看碟片。到了周末,更加肆无忌惮,喝着冰啤酒,看到凌晨,就躺在沙发里睡去。
下午,有人打开门走进来,看到桌上地上都是啤酒厅瓶,厚厚的窗帘还没有拉起,之平就蜷缩着熟睡在沙发上,像个小孩子一样。
这人轻轻走过去,蹲在之平身边,爱惜地把之平脸颊上的头发别在耳后,然后把目光锁定之平的脸,满是柔情。
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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