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路透过后视镜看了看韩伍，“看来你没喝醉。”
“醉生梦死也是一种状态罢了。”
接下来是沉默。
沉默像是在燃烧氧气，韩伍变得燥热起来。他伸手拉开副驾驶座的储物箱，他记得梁路总是将烟放在那里。记忆没有错误，和烟一起的还有一堆方片以及必要的润滑，想来这车里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地方。
“您不介意吧。”韩伍拿着烟问。
梁路替韩伍放下了玻璃，什么都没说。那时候韩伍不抽烟，梁路印象中这个人总是在自己抽烟的时候微微皱眉，与其说介意烟草的味道，不如说他是在担心健康问题。
梁路并没有问韩伍住在哪里。这是自然的，如果他想要知道，自然是有办法知道。
何必假惺惺的问过的怎么样，只怕送到梁路面前的报告比韩伍自己了解的都要清楚吧。
车里充满了烟草味，这让韩伍心里产生了些复杂的高兴，至少不是紫藤的味道。“就停在这里吧，还有两条街我自己走回去就行了。我家附近有不少CMA的员工，您这么高调的接送凌绍，没必要给您惹麻烦。”
韩伍将烟熄灭，转身打开车门。
“看来你过得很好，好的我都不认识你了。”关上车门的那一刻，梁路的声音从韩伍的身后传来。
“梁路，”再见到梁路之后，这是韩伍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讽刺了一点吗？”韩伍转过头看着他，“我觉得我从来都不认识你，直到今晚；你大概以前觉得很了解我，直到这一刻。不过这也没什么，你以前就不在意，现在我也不在意了。”
梁路显然没有想到韩伍会如此直接的对他进行言语上的回击。在梁路的印象中，当年的那个韩伍虽然全身充满了刺，但却始终没法真正伤了自己；而眼前的这个人，从进入酒店之前的针锋相对，到此刻的冷嘲热讽，俨然和当年的韩伍大相径庭。梁路的目光始终跟着韩伍，“秦易乐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韩伍转过身，抬起手臂挥了挥手，再见，梁路。
X5仍旧跟在路边。这倒不是梁路想要死皮赖脸的干点什么，更多的算是一种好奇，就好像几年前的宠物突然变得面目全非，在一起引起了旧主人的兴趣一样。
梁路的行为让韩伍感觉到烦躁。无数被压制的怒火像是酒精一样开始发酵，韩伍握紧拳头，没有多远就到家了。周末之后一切都会恢复平静，再忍一忍就真的结束了。
“现在的你真是和秦易乐太相配了。”
梁路莫名其妙的讽刺变成了压垮韩伍的最后一根稻草。
韩伍停下脚步，他真的没法忍下去了。
再一次坐进车里，韩伍又给自己点了一根烟，“梁处，您今天是拿我寻开心啊，我得怎么样才能让您满意呢。”
梁路微微皱眉，“你知道秦处这个人不可信。”像是疑问句，听起来却带着浓浓的鄙夷。话语中渗透的情绪就像那天在会议室中给韩伍的感觉一样——梁路压根没把秦易乐放在眼里。
韩伍还没有回话，梁路的电话不凑巧的响了。屏幕上来电显示仅仅标注着一个字——六。
梁路顺势按下接听。电话在被拿到梁路的耳旁之前，韩伍从听筒中隐约听到对方称呼梁路为——梁少。
这个称呼韩伍几年前听过，在为数不多陪着梁路去那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放纵时。梁路身后有一个与军方挂钩的大家族，似乎他的父亲也是位高权重，这也就解释了梁路在所里的气焰。
那时自视甚高的韩伍不屑于打探梁路的事情，就好像拼了命的想要证明我爱的是你这个人，而非你所谓厚重的背景，我更加不希望从你这里得到任何好处。回头想想，真是可笑至极。
“小六。”梁路的声音很平静。
“… …”
似乎隔了很久，梁路压低了声音说，“你真的打算和秦易乐合作吗？”
“… …”
“刘悦，”梁路声音中明显带上情绪，“在商言商，你我都知道杨总的安排并不是对你们2_Z56所最好的。”
韩伍知道2_Z56所，苍龙系统下最大的企业型研究所。韩伍也知道梁路口中的杨总，一个年纪轻轻就踩着无数人肩膀爬到所长这个位置的人。
仅仅几句话，韩伍突然意识到自己又一次因为梁路踏足了这个不属于自己的世界。想来秦易乐确实不可信，他下意识的暗示让韩伍以为刘悦和秦易乐是同事。这通电话看来，这三个人都在你争我夺。
韩伍并不在意秦处的欺骗，这个社会本来就是这样，被别人当枪使或者当做娱乐早就该习以为常。
梁路挂了电话后随意将手机扔到一旁。
“梁处这真是腹背受敌啊。”韩伍心里升起了诡异的愉悦，排除掉‘刘悦’这个名字的扎耳，梁路受挫的神情让韩伍有一丝解脱，就好像自己的情绪也终于有了宣泄。
梁路没有理会韩伍的讽刺，微微扬起眉毛后，他伸手那多韩伍身旁的烟，自顾自的点着，“我的工程师告诉我，”梁路低下头弹烟灰的侧脸好看极了，韩伍那时候就这样觉得，“项目代码里面有隐性指令需要密码进入，如果后期项目统筹要进行延展，就必须修改指令。”终于，莫名其妙邀约下的目的在这一刻揭晓了谜底。梁路抬起头看着韩伍，神情中夹杂了认真，“当然，我可以找人破解密码，但耀腾项目的细节都会记录在案，这肯定就会牵扯出一些不必要再被提起的事情。”
如果韩伍不认识梁路，或者没有那么熟悉，也许这句话真的可以被认为是在为韩伍考虑。语气中恰到好处的带上点温柔，这甚至是韩伍以前不曾察觉的。
但此刻的韩伍却只能认为这是威胁。
得了吧梁处，那项目已经让我失去博士学位，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韩伍的心里理所应当的回击，他看着梁路，这一刻的梁路让他想起了几年之前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样子，“我不明白梁处说的是什么。”
“你想要什么？”
☆、第 8 章
8
随着烟草燃尽，车内尼古丁的味道也从敞开的窗户散尽。紫藤的味道再一次席卷了韩伍的鼻腔，“这车里难闻死了。”他喃喃自语，充满了讽刺。说完，韩伍转过身，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在梁路的大腿根上，接着抬起身体凑到梁路的耳边，“梁处能给我什么呢？”
梁路并没有移动身体，虽然对韩伍突然的动作感到惊讶，却也不至于闪躲。他微微转头，再一次拉近两人的距离，脸颊几乎贴在了一起，“任何我能力可行的。”
韩伍扬起嘴角，“梁处能给的东西，我几年前就感受过了，”他的嘴唇微微擦过梁路的耳朵，“事实证明，我无福消受。”
梁路伸手卡住韩伍的下颚，接着将他拉到自己面前，“当年的你比现在可爱多了。”他凑近韩伍的脖子，深吸气，呼吸打在颈部的皮肤上，湿润夹杂着炙热，“你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就让人饿得发疼。”
韩伍手上隐隐感觉到梁路身体的热量，就像后者嘴里说的一样，他总是用‘饿’来形容欲望。‘饿’，听上去简单却直接，梁路对食物没什么挑剔，韩伍记得两人以前吃什么总是自己决定。这样想来，对梁路来说，欲望就像食欲一样，无关乎食物的质量，仅仅是需要。
韩伍推开梁路，后撤身体果断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拿起梁路在一旁的手机，接着从聊天记录里面找到凌绍的电话，没有犹豫的拨了过去，最后将电话扔回梁路手里，“梁处要是饿了，车里味道的主人大概可以满足您的胃口。”
韩伍没有立即转过身打开车门，就好像等着看梁路接起电话之后的好戏。韩伍早就不是当年的韩伍了，那个梁路口中‘可爱的你’被岁月埋葬的连骨头都不剩。
梁路随即意识到韩伍的挑衅，他转了转眼睛后扬起嘴角，接着打开免提。
“梁处？”凌绍在电话另一侧的声音带着点迷糊，看看时间已经快要接近午夜。
“在家吗？”梁路看着韩伍开口。
“…是，”凌绍随即清醒，“怎么？”声音中带着点期待。
“摸你自己…”
“啊？”凌绍轻呼。
“我说…摸你自己…”梁路始终看着韩伍，眼神就好像在说：如果这是你想听得，那就听个够。
“…梁处…”凌绍的声音甜的发腻，想来是按照梁路的话在自己动手。
“你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就让人饿得发疼。”梁路重复了刚才的话，一字不差。
“…嗯…”
“我等下过去…”梁路说着，便看向韩伍身后的车门，意图明确——你该走了。
韩伍紧握着拳头，他当然可以转身下车，那看上去像是落荒而逃。指甲像是刺进了肉里一样带来手心的疼痛，韩伍咬着牙齿，梁路身上一贯的掌控与不妥协此时让韩伍看上去毫无对抗的可能性。他按掉了电话，想到当年梁路也会在深夜打来这样的电话，韩伍全身就会疼的发颤，不知道当年电话的另一端是不是也有什么人陪着梁路坐在车里。
韩伍再没有精力顾及他人，他伸手扯过梁路的领子，接着将后者压在驾驶座的椅背上。
亲吻变成了韩伍的掠夺，时隔几年之后的吻让韩伍感到崩溃，梁路鼻息中带着的烟草味无比熟悉，但这个吻却异常陌生。
梁路显然在享受着韩伍的反映，几年前的韩伍不会以当下冲撞的方式接吻，这带着点占有的主动向来是属于梁路的，而此刻的陌生感倒是激起了梁路心里诡异的赶紧。一股热液像是从心口开始流动，梁路忍不住张开嘴巴。
梁路的两只手被韩伍一起压在头顶，他也不挣扎，放任韩伍的舌头在自己嘴里开疆扩土。韩伍的另一只手则不安分的扯出了梁路的衬衣，伸了进去。
“梁处，”韩伍咬着梁路的耳朵开口，“这样才能显得比较有诚意。”
梁路一时间没能理解韩伍的意思。
韩伍再一次撤回身体，眼神飘向梁路的大腿根，“凌绍即使再方便快捷，您也不能失了处长的派头啊，这样才更有诚意。”
说完，韩伍转身。
这一次，他听着身后宝马的发动机启动，接着闻到了空气中遗留下的扬尘味。
梁路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来回滑动，嘴角倒是忍不住上扬。
他记得，当年在车里拉着韩伍吻上去之后，一路上都安静的吓人。韩伍坐在副驾驶座上，忍不住透过后视镜看向自己，接着迅速移开了视线。
＇梁处，＇那时候最先开口的倒是韩伍，＇您刚才什么意思啊。＇韩伍的反应直接并且毫无遮掩。
梁路没有马上回应，继续开着车。对于韩伍这样的男孩，梁路最喜欢的地方在于他们的反应都带有冲撞的真实。虽然是玩游戏，但梁路的性格让他喜欢去驾驭初成的龙卷风。当然，这前提自然是建立在你情我愿的条件下。
＇梁处，＇韩伍又开口，这次是有点着急了，＇您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了。＇韩伍的言外之意，牵扯到自己手头的项目，两人之间会变得复杂。
装成熟。梁路转头看了看韩伍，＇怎么就复杂了？＇
＇我在负责合作项目，您刚才那样…不就复杂了吗？＇韩伍语气中的稚嫩让梁路忍不住笑出声音，梁路世界中最简单的事情却被韩伍认为成复杂。
＇那有什么复杂的。＇梁路似笑非笑的说。
＇当然，＇韩伍倒是一脸认真，＇这种事扯上了别的不就复杂了。＇
将车靠在路边停了下来，梁路直视着他，＇那你说怎么才简单，＇梁路倒是不勉强，刚才吻他也不过是这混蛋迟迟不开窍，给个诱饵罢了，＇我听你的。＇话虽如此，梁路撑着手臂用手指划过韩伍的脸颊。
韩伍没有闪躲，他死死看着梁路的眼睛，充满了挣扎，＇我…＇韩伍带着犹豫，＇我…＇
＇什么？＇
＇梁处，您什么都别多给我，我就是喜欢你这个人。＇韩伍却已梁路世界中最复杂的东西给予回应。
梁路笑了起来，＇麻烦如期而至。＇
现在想起来，那时的韩伍确实可爱。
梁路想起以前的事情倒是没法再保持嘴边的笑容了。
凌绍的电话凑巧打了进来，“梁处，您想吃什么吗？”
“临时有事，”梁路语气很平静，“不过去了。”
“花瓣沐浴露…”韩伍拿着手里的瓶子念叨着。前后思索，秦易乐和梁路口中的‘味道’应该是这才换的沐浴露带来的。韩伍皱眉，心里某个带着点清高的声音开口：扔了这个，再接着用就好像有意想要保持那两人口中的好奇一样。接着，某个带着点阴暗的声音开口：‘好奇’往往是给予关注的第一步。
最终，韩伍什么都没有做，他放下沐浴露离开了卫生间。
那个阴暗的声音胜利了吗？
韩伍并不这么想，他仅仅是告诉自己：没必要为了梁路改变。
他也曾经去适应紫藤的香味，但终究不是自己喜欢的。当下，这味道无论会带来什么，韩伍都不会再一次为了梁路做任何不必要的改变。
“你们知道7_U93所和2_Z56所合作了吗？”越过周末的那一周周二，CMA公司的办公室里就再一次因为系统内各个研究所的合作而沸腾起来。
“据说7_U93是截胡，”同事小张补充，“2_Z56原本打算和7_Y63所合作的。”
“怎么不说梁处截了秦处的胡呢？”小李说着看向坐在一旁的凌绍。
小张凑到凌绍的身边问，“梁处这‘左右逢源’，想必7_U93早晚势头会盖过2_Z56所的。”
“2_Z56的那个项目负责人好像叫刘悦，”凌绍话语间看似平静，掩藏的炫耀却溢于言表，“和梁处是旧识了。”
韩伍倒真不觉得凌绍知道梁路和刘悦以前的故事，而这所谓的‘旧识’只怕也是梁路告诉凌绍的。
说起来，梁路虽说的很少，却也不说假话。从哪个方面看，‘旧识’这个词都恰到好处的形容了梁路和刘悦的关系。相比之下，秦易乐似真似假的那个故事有多少是可信的，韩伍打从一开始就抱着随便听听的心态，现在看来只怕更加不可信了。
‘好奇’往往是给予关注的第一步。这句话再一次出现在韩伍的心里，他给自己敲响了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