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道:“……调查下来这个人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啊?为什么也要研究?”
黑眼镜笑出一口白牙:“直觉。”
其实也不尽然是直觉,他一开始也本以为那个出现的吴邪可能是巧合,但是给吴邪注射了麻醉剂之后,他又冒着成像仪爆掉的风险私人截取了一段张起灵的记忆。机器在他身后直冒烟,他一边咬着托人买来的鸡蛋饼一边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里杭州的西湖很美,天气和暖,张起灵慢慢的从西湖边上走向一家小小的店铺,手里拎着一袋早餐。古董店里,吴邪躺在躺椅上睡得很香。
脱不了干系,绝对脱不了干系。
而现在吴邪的反应也没多出乎他的意料。一个已经被身份销毁的人,一个和古代人有联系的人,现在这样发了疯的逃窜,一定有其目的。
吴邪落到了管道上,吐了好久的水才把肺里面清空。难受道甚至指尖的剧痛都已经无所谓了,他闭着眼睛一边缓一缓,一边想了想自己的位置。他现在应该还没有出研究院的范围,而他现在得找到张起灵一起走。他已经懒得想为什么了,反正张起灵这个人莫名其妙的就出现,占走了他心里的空间,重要的他怎么掩饰也掩不住。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扶着一根管道,赤脚朝着那个方向走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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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灵再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小姑娘坐在他床边对他笑。
一边的仪器滴、滴的发着有规律的响声,一种很是甜腻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
隔着一层玻璃罩子的视线,温柔的表情也显得虚幻。小姑娘笑盈盈的道:“你醒啦?你的状态很不错……”
“吴邪在哪里。”
从保护罩里传出来的声音是闷闷的,掩藏不住的冰冷和富有杀意,小姑娘继续笑眯眯:“他有私事,现在开始换我来照顾你了,我自我介绍一下……”
话音还未落,她就看见张起灵双手都撑住了那个玻璃罩,然后一只手握了拳,毫不犹豫的砸下去!
剧烈的疼痛下,这种看似玻璃的材料丝毫没有损坏,而张起灵显然是实打实的打了下去,暂不知他的手收到了什么伤害。只是外面那女人格式化的微笑还在继续:“请不要担心,我们给你使用过药物,以及,这是钢化玻璃,你若是不反抗,我相信我们会有个愉快的合作。”
张起灵什么反应都没有给他,放下手之后就望着天花板。
那个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的进行情况介绍,尽管张起灵什么反应都没有。过了一段时间,进来了一个人,俯身在那个女人耳边说了些东西,接着那女人点点头,站起身来就出去了。
这个玻璃罩一样的东西阻隔了一部分的听力,张起灵动了动自己的左手,没有骨折的感觉。哪怕再真实,回忆也不会取代现实。他模糊的记得吴邪一直在自己旁边的,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在了。就在他打算干脆再打个盹的时候,头顶的灯那里松动了一下。
“目标到02200059房间!”
“行,你看着,我要下去一下。”
张起灵坐起来,看着那盏灯被一点点的挪开。然后一只脚先伸下来——白裤子都是灰扑扑的,脚底有磨伤,然后是身体,然后——吴邪力竭一般整个都掉了下来,一边喘着气一边疼的缩起来。两只手上都是鲜血,张起灵一下子就皱起眉头:“吴邪……!”
吴邪听见他的声音,长出了一口气,又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了看那个玻璃罩子,熟门熟路的用滴着血的手指摁着密码。张起灵问道:“出了什么事?”
吴邪已经没有心思想为什么这里没有人,还有这里有没有监控了。滴的一声密码正确,玻璃罩子刚滑开一条缝张起灵就钻了出来一把抱起他。他不清楚吴邪为什么会受伤,而且四肢最为严重。吴邪显然懒得管他的姿势,只道:“马上得走……”
张起灵顿了一下,从床头拿来一些普通药品,放下吴邪,二话没说先把吴邪手上的伤处理了一下。除去石子和碎屑,看到掰开的指甲的时候,张起灵的眼神暗的不见底。
但是处理完手,要去捉脚的时候,吴邪突然抱住了张起灵的脖子。
“小哥……你倒底是谁?”
他的语气很困惑,喃喃着:“我又到底是谁?”
张起灵顿了一下,手臂穿过去,环紧他的背。刚要把他抱起来,就看见门口站着笑着的黑眼镜。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吴邪背对着门口,尚且看不见。黑眼镜默默的比了个口型:
【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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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
“你的目的是什么?”
“……”
“你知道你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吗?”
坐在房间一角的解语花默默地挑起眼皮看了对面穿着白大褂的中年人,还是没有说话。这个惨白的房间里好像只有他身上的衬衫有一抹粉红色,他冷冷的盯着对面,轻轻的挑起嘴角笑了一声。
或许是从这个笑里读出了蔑视的意义,中年人烦躁的用笔敲了敲桌子,大略是耐心耗尽,要准备宣布什么的时候,解语花已经把职位卡从自己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来,然后手指轻巧的用力,掰成两半,推了过去。
“我辞职。”
然后就在对方错愕的眼神之中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开门走了出去。
吴邪会被当做研究对象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的确是觉得吴邪不太正常,他从小开始就不会对什么东西真正的感兴趣,木木讷讷的,唯一喜欢做的事儿好像就是向着北方发呆,有段时间还老说自己想去大雪山,但后来连这话都不说了,这回一下子对这个古代人这么在意,不正常的简直显而易见。他对那个古代人表现出来的兴趣简直……
空前绝后。
要不是自己作为他的发小知道他从没见过这个人,他简直都要以为吴邪那就叫一见钟情。这回他往外走没人拦他,走到大概底楼的时候他遇见了站在柜台边上在誊什么的云彩,云彩手里抱着叠纸,一抬头看见他,点点头:“解科长。”
解语花并没有告诉她自己已经辞职,只是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一下那堆纸:“资料整理?”
云彩道:“是呀,有关长白遗迹的东西都整理好了,我这不正要送过去……”
解语花笑了一下道:“我来吧。”
图片上的长白天坑一如既往的破败异常,但是刚刚发掘出来那会儿地里面横七竖八的碎片和干尸已经被清扫的差不多干净了。解语花一张张的翻看着图片和资料,然后就在大厅里把它们摊开,皱起了眉头。然后招招手把云彩叫过来,指着图片:“这块区域谁负责的?怎么清理工作一点也没进行?”
云彩看了看照片,显然也很困惑的看看解语花,然后道:“不是全清理完了么?”
解语花低头看看图片,的确是还有一块在阴影里的地方布满了死尸和灰尘,和被清理过的区域简直像是一条无形的线划过一样。他点点那块地方道:“不是这里吗?不是我们手底下的人负责的?”
云彩怪异的看了解语花一眼,然后迟疑道:“科长,那里……是悬崖。”
解语花一下子就没了声音,震惊侵入了他的眼睛里,他盯着云彩的脸,很长时间之后才说:“悬崖?”
他再低下头去,只看见照片上一片黑乎乎的深渊,刚刚阴影里的所有东西,好像都被那片黑色的悬崖给吞没了,然而解语花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想起一些事情。
那些事情,他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没有经历过,但又明明白白的记得他好像经历过。那是一个电话,里面自己开口问了一句:“你一定会去,是吗?”吴邪的声音很清晰的响在耳边:“我一定会去。”
他自己一身黑色的西装,靠在一辆车上,道:“好,祝你成功,三个月后,无论如何我会派人去那边看看,给你留条后路。”
电话里他很轻的笑了笑,然后道:“谢谢。”
在画面结束之后,他猛地抬起头,把资料塞回云彩手里,然后大步朝外走。
肯定有什么不对。肯定哪里不对,而那矛盾的地方,至少能在曾经是长白山的长白天坑被探寻到。他有所发觉,可能那个古代人,自己,还有吴邪,或许还有其他人,和这里的大多数人都不一样,反而和那个远古的世界存在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长白遗迹离这儿并不远,到底推论对不对,很快就能得到证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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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镜说完之后,就退到门外,看是看不见他了,但是张起灵知道他并没有离开。不过也无所谓他听不听见,他慢慢把吴邪抱起来。吴邪看起来很没有精神,乖乖的让他抱着,看他不是朝门口走慌张的动了一下:“我们必须先走……”
“不要紧的。”张起灵轻轻道,吴邪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是有些不安的样子,但是也不再乱动了。张起灵想了想,道:“我们很久以前就认识。”
“在第一次文明……?”吴邪坐在床沿上,仰着头看他。一点变化都没有,张起灵轻轻的把温热的手掌放在他一边的脸上,用拇指捻了捻他眼睛下面疲累而出的青黑色。
“……你在那里死去了……”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又小心翼翼:“为了我而死去了……”
吴邪翕动了一下嘴唇,然后扯出一个不知道算不算灿烂的笑容:“什么?难不成你说我转世不成……”
他缓和气氛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张起灵打断了:“我向终极许愿要一个有你在的世界。”
“一个能让你觉得高兴的世界。”
谁也不知道终极的起源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厍国人拿走了它的一部分造了青铜神树,然后被终极所吞噬。东夏人向它许愿获得能让人长生的方法,除了国家的衰落之外什么也没有得到。终极像是一个不知餮足的狡猾的空洞,用希望来引诱,用绝望来铺垫。后来张家的祖先向它许愿将它自己封在了长白山的深处,由无尽的业火和沉重的青铜门来守护它,或者说,看管它。这是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张起灵知道的不能更清楚,然而他还是许愿了。
张家人自己不会受业火的影响,可是吴邪会。
他唯一的联系就这么生生的断在他的怀里。他怎么能容忍,他当然不能容忍,所以明知道可能最后的结局就像是你要牛奶终极给你一头第二天就会死的奶牛,但张起灵还是许愿了。用他这辈子最诚恳的心思。他没有失败……他的确没有失败,吴邪是回来了,他能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代价……代价大概就是上一个世界的覆灭。张家本来是为了防止终极为苍生所利用而毁灭世界才守护终极的,他这个族长却带头毁了一切。
不过至少他成功了。
吴邪有些困惑的看着他,问:“终极?”张起灵摇摇头,道:“……你不需要过多理解,那是一种非人的力量。”
吴邪还是有点儿疑惑,不过他一想就头疼,好像是很久以前就已经为此殚精竭虑,再也没有思考的力气。
【6】
要进入长白遗迹有些难,不过,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解语花搓了搓冰凉的手指,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凌晨2点。果然这里除了层层拉起的隔离带,就再没有什么多余的人,尽管这种空旷而今看来也并不正常。隔离带对于他而言根本构不成阻拦,脚下踩着诡异的绵软感,他一步步走向那个本来是门的地方。
那不知道是悬崖还是什么的地方,隐没在阴影里。这种糟糕的光线条件什么也看不见,他慢慢地走过去,是悬崖。他默默的往下看。
一片浓的化不开的黑暗。
解语花蹲下来,把手探过去,感觉手底下竟然触到了东西——他心里一震,那是层膜一样的东西,很韧,然而他才一用力就感觉到几乎是火烫一样的疼痛,让他马上缩回了手,踌躇了一下,在地上找了一块石头,去拨那个东西。
然而石头上传来的触感却是一片的虚空。
解语花看看自己的手,皱了好一会儿眉头,长叹一口气,两只手都上去,忍着疼,用力一撕——
张起灵沉睡着的眼睛猛地睁开,然后把抱着的吴邪抱的更紧。
而解语花那一瞬间脑海里全是从未见过的画面,戏妆,疼痛,阴暗的墓穴,傻乎乎的吴邪,并不傻呼呼的吴邪……他的力气一下子小了,错愕的跌坐到地面上。
他是解雨臣。
他不仅仅是解语花。
惶惶然的从刚刚撕裂的那个地方望进去,那个悬崖的场景就只是一个幻像,正在缓慢的合拢。而那道缝隙里的光芒虽然很暗,但是隐隐约约还能看见这样一个场景。
张起灵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帽衫,左手骨折,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具焦黑的骸骨,而他自己,身体底下是一滩暗色的鲜红液体,他突然明白了什么,咆哮了一句:“这两个疯子!!!”上手就去撕那层膜,这回疼痛更甚,铺天盖地,简直好像骨头和它一起迸出了火星,解语花却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直勾勾的盯着缝隙里面的场景,吃惊的看清了。
那具残破的骸骨,从隐隐剩下的一些金属残留物,他认出了那大概是吴邪……而张起灵抱着他躺在一个石台上,那液体的确是血,他两只手上都有深深的一条口子。
就在他把头全部探进缝隙的同时,更多的,完全的回忆,几乎塞爆他的脑子。一个力竭,疼痛顿时满身都是,他咬咬牙退了出来,终于明白这一切的违和感究竟在哪里。
寒冷的风吹着一地的灰尘,云的形状,风的触感,冰冷的感受,手底下的疼痛……一切都好像是真的一样。
但是解雨臣知道并不是这样。
张起灵那个疯子,把所有人都困在了他不自觉的幻想里,靠着终极,死死的拖住了这个世界。
不仅仅是他明白了这一点,那个被撕出一人多大的口子仿佛合拢不了,开始嘶嘶的漏气一样,发出令人感到不妙的声音。遥远的研究所里,说完之后又被控制起来的张起灵已经翻坐起来,焦躁不安地看着四周。
吴邪被他惊醒,喃喃了一句小哥……张起灵定了定神,俯下身来,把额头靠在他身上深呼吸了两口气,才安静下来。吴邪慢慢的笑了,然后道:“小哥……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