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鹊、袁傲策:“……”
钟宇道:“或者左护法身怀六甲?我想事关门主安危,两位护法还是能够谅解的。”
纪无敌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两个借口听起来有些耳熟?”
袁傲策低喃道:“这两个借口还真是放诸四海而皆准。”
第三拨。
袁傲策原本猜测的是端木回春,谁知道来的居然是樊霁景。
樊霁景的第一句话是:“凌云道长中的毒可解了?”
纪无敌囧道:“这个应该问本人或大夫吧?”
樊霁景苦笑道:“端木公子门庭若市,据说访客都被一一挡在门外。凌云道长处也是如此。晓风道长一大早便不见踪影,也不知何处去寻。”
……
怪不得端木回春没来,原来是被堵了。
纪无敌望着他,突然冒出一句,“你可知昨天凌云道长找我何事?”
尚鹊和钟宇齐齐一怔。
樊霁景道:“凌云道长既然单单约见各位,想必是机密之事。”
纪无敌神秘兮兮道:“的确是件大机密,而且事关铲除蓝焰盟。只是,我不能告诉你。”
樊霁景赞道:“纪门主果然是重然诺之人。霁景佩服。”
……
尚鹊等人看着他脸上那单纯的敬仰,不禁叹气。若是自家的门主,也这般单纯好骗就好了。
糊弄无敌(三)
樊霁景和纪无敌算是一见如故,两人七扯八扯,各说各的,竟然也能把对话进行下去。
“武当风景绝秀,地杰人灵,能在此修炼乃是福气。”
纪无敌点头道:“嗯。想必连蛐蛐都比别处的凶悍。”
“不错不错。霁景只想到人,纪门主却联想到虫蚁,不愧为辉煌门门主。”
……
尚鹊感慨地想:若是天下人都如樊霁景这般,他们也不必把纪无敌深藏在辉煌门里,不敢让他抛头露面了。
樊霁景此刻对纪无敌的崇敬已经在了一个难以言喻难以表达的层次上,左右思量片刻,终于下定决心道:“我们九华派最出名的便是九莲剑法。若是纪门主不嫌弃,可否指点我一二招?”
尚鹊脸色大变。
袁傲策嗤笑一声,抱胸看着纪无敌如何化解。
不过这声嗤笑落在樊霁景耳里,就变成他太不自量力,那点微末之计也敢厚着脸皮向武林第一高手的爱子切磋。樊霁景耳根通红道:“纪门主切莫误会,我只是想舞几招剑法,请你指点,并无不自量力,切磋之意。”他顿了顿,又道,“纪老门主乃是我生平第一崇敬之人,能够得到其后人的指点,不枉我此生。”
尚鹊道:“九莲剑法乃是九华派的独门武功,你这样演练出来,难道不怕贵掌门怪责?”
樊霁景道:“尚堂主过虑。我所演练的几招,乃是九华派人人皆会的招式,连有些熟识的江湖同道也能比划一二,掌门断断不会怪责。”
尚鹊恍然。九华派的剑法从头到尾只有一套,掌门出手是九莲剑法,入门弟子一出手也是九莲剑法。但是此九莲非彼九莲。掌门练的九莲剑法,又叫仙莲剑法,乃是顶上乘的武学。而入门弟子那套九莲剑法,却只是普普通通的入门功夫,但凡能比划几下的,莫有不会的。这样看来,这个樊霁景在九华派的地位并不高。只是不知为何如程澄城这样的青城精英竟然与他相交。
纪无敌一手支腮,一手比了个请的姿势。
樊霁景喜得脸上放光,兴致匆匆地在屋里绕了一圈后,讪讪道:“我忘带剑了。”
尚鹊等人面面相觑,他们都不是用剑的。唯一用剑的袁傲策,那把剑还被陪葬了。
无奈之下,尚鹊只好将心爱的扇子递给他。
樊霁景恭恭敬敬地接过来,屏息立于桌前。
房间不小,桌子离门约有一丈半的距离,但是当他凝神握扇而站时,那一丈半的空间仿佛被他的气势所盈满,微微压得人喘不过气。
尚鹊与钟宇面色渐渐凝重,连袁傲策都轻轻地咦了一声。
樊霁景突然身姿如燕,一招一式地比划起九莲剑法来。
他姿势优美,气贯长虹,明明是普通的招式,他却使得犹如行云流水,飘逸如仙。明明是把扇子,在他手中却比剑更为英气逼人。
待他收扇时,尚鹊和钟宇仍沉浸在适才的招式中不可自拔。
袁傲策看向他的目光已不似刚才那般轻佻。
樊霁景将扇子又恭恭敬敬地双手奉还于尚鹊,然后又期待又忐忑地看向纪无敌道:“还请纪门主指教?”
纪无敌倒是很淡定,颔首道:“若是有琴有酒,就更好了。”
樊霁景微微一怔,随即捋掌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纪门主不愧为纪老门主的后人。我练剑之时常常会有凝滞之感,如今想来,想必是不够投入。若是有琴声相和,又有酒撞胆气,定然能克制那股凝滞!”他一揖到地道,“多谢纪门主指点。”
纪无敌笑眯眯地摆手道:“好说好说。”
袁傲策毫不怀疑,他刚才说的‘有琴有酒’是觉得光看剑舞太无聊。
樊霁景道:“我已迫不及待地想试试纪门主的法子,先行告辞了。”
纪无敌笑吟吟地朝他挥手道:“如有不懂,随时欢迎再来。”
……
尚鹊等人走远,才感叹道:“我终于明白,为何程澄城会与他相交。”
袁傲策道:“他是武学奇才。”
纪无敌吃惊道:“啊?”
尚鹊道:“他的内功平平,剑法也无奇,可是偏偏这样的内功这样的剑法被他用来,却不亚于当世任何一个一流高手。”
尚鹊道:“若是他有机缘学会一套真真正正的绝世武功,那么恐怕当今天下,他将罕逢敌手。”
袁傲策嘴角微扬道:“我万分期待着那一天。”
钟宇道:“他的资质,不亚于老门主。”
尚鹊状若不经意地望了眼袁傲策,才道:“不错。这是我见过的第三个武学奇才。”
纪无敌道:“你们说了那么多……是想收他为徒吗?”
尚鹊和钟宇互看一眼。
尚鹊叹气道:“可惜,他已经拜入九华门下。”
尽管辉煌门在江湖上威望极高,却也不能强抢别人的徒弟。
袁傲策冷笑道:“误人子弟。”
尚鹊不语。以樊霁景的资质,居然不会仙莲剑法,无论怎么说,都有点说不过去。
钟宇突然道:“门主,你为何告诉他蓝焰盟之事?”
纪无敌眨了眨眼睛,“我有么?”
尚鹊微笑道:“虽然说得不多,但是有。”
纪无敌了无诚意地忏悔道:“我错了。”
袁傲策道:“铲除蓝焰盟对整个白道武林都是诱惑,若这个消息散布出去,一定会有很多人去凌云道长那里请缨。”
尚鹊摇摇扇子道:“到时候,门主就能自然而然地脱身了。”
纪无敌捧着脸,望着窗外那在天上飘浮的白云,微笑道:“这真是美好的前景啊。”
但此后一日,没动静。
两日,没动静。
连端木回春又来这里下了两盘棋,说了半天有的没的之后,还是没动静。
纪无敌幽怨了,“阿尚,你明明说我能脱身的。”
尚鹊感叹道:“只能说,樊霁景也是位重然诺之人啊。”
纪无敌咬唇。
程澄城在家门口看到纪无敌的时候差点以为眼花。
不过当他看到纪无敌身边那个寒气逼人的袁傲策的时候,就知道花的不是眼,而是脸——被眼刀刮花。
“咳咳,纪门主怎么有空拨冗莅临?”程澄城边说边在肚子里揣摩着他的来意。
纪无敌望着他,眼中充满了伤感。
“纪门主?”程澄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阿程。”
……
阿程?
程澄城不知道对于这个称呼,自己该不该表现出受宠若惊。
“我想过了。”纪无敌严肃地看着他。
程澄城不觉也严肃起来。
“上次你问我的事情……”他拖长音。
程澄城的胃口一下子被吊起来。
“还是不要告诉你。”
……
胃口一下被冷风塞饱。
程澄城想,如果他不是纪无敌,不是辉煌门门主,身边不是站着一个看上去很强大的跟班……那他一定一定要……
他脑海中顿时浮现很多血腥的场面。
纪无敌望着他,坦然而直率,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此刻脸上的笑容有多么的勉强,“阿程,我是为了你好。我不能告诉你其实这件事和铲除蓝焰盟有关。”
……
铲除蓝焰盟有关?
程澄城的耳朵立刻像兔子般竖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冀望从他的嘴巴里听到更多的内幕。
但是纪无敌抿了抿嘴巴,又不说了,只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纪门主,你刚才说……凌云道长单独与你谈的事情,与铲除蓝焰盟有关?”程澄城又不死心地确认了一遍。
纪无敌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阿程。知道太多,没有好下场的。”
……
这算是诅咒吗?
程澄城呆滞地看着他和袁傲策在视线中渐渐走远。
等走出很远的一段距离,袁傲策问道:“你确定他会向凌云道长请缨?”
纪无敌耸肩道:“不知道啊。”
“……”
“不过武当这么多人,慢慢来,总有去的吧。”纪无敌无辜地望了眼四处攒动的人头。
“……”
“啊,阿策,你看。”纪无敌突然兴奋地指着某处,“那里有人弹琴,我们去看看吧。”
袁傲策的头开始隐隐作痛。
“我已经很久没有弹了呢。阿策喜欢听什么,我弹给你听。”
袁傲策道:“我喜欢清静。”
纪无敌害羞道:“可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阿策明明就说很想听我弹的琴。”
这是他人生最重大的失策之一。袁傲策不愿回想。
“咦,那不是樊霁景?”纪无敌道,“难道他在这里练剑?”
‘樊霁景’三个字还是成功得引起了袁傲策的注意,也阻止了他欲离开的脚步。
纪无敌高兴地走过去,朝正垂头丧气的樊霁景道:“练得如何?”
樊霁景眼睛一亮,道:“纪门主?你教的方法极好,只是有一招,我却始终练不得法。”
“哪一招?”问的是袁傲策。
“四海生杀。”
光听名字就知杀气极重。袁傲策皱了皱眉。
纪无敌提议道:“不如由我来弹琴吧。”
袁傲策眼角一抽,刚要制止,就听樊霁景已经兴高采烈地答应道:“如此便有劳纪门主了。”
糊弄无敌(四)
原先的琴师高高兴兴地将琴让给纪无敌。纪无敌也不推脱,一敛衣袖,飒然落座。
袁傲策见周围一群因好奇期待而聚拢过来的人,眉峰微微一跳。他自认为定力过人,但是在纪无敌的琴声考验下,仍感到几分吃力,不知这些人又如何。
纪无敌双手轻轻抚摸琴弦,似在试音。
袁傲策道:“你不是擅长古筝么?”这算是为一会儿的灾难埋伏笔吧。希望他们会相信,纪大门主之所以弹出一手棉花,完全是因为不擅古琴。
纪无敌落落大方道:“无妨,反正也是拨弦。”
樊霁景道:“不如我去取把古筝来?”古筝和古琴虽然外形颇似,但弹起来还是不同的。
纪无敌笑道:“其实古琴我也会的。”
樊霁景佩服得五体投地,“纪门主果然博学多才。”
袁傲策望天长叹。
当。
纪无敌拨了一下,看向樊霁景。
樊霁景持剑凝神静气而立。
除了袁傲策之外的其他人也个个引颈以待,洗耳倾听。
纪无敌目光缓缓落在琴上,突然双手齐舞,在琴弦上挥洒。
……
不少人瞬间倒地,有几个颤颤巍巍地拔腿想跑,但没走出几步,双腿便软了。
倒是樊霁景,在初时的一怔之后,即刻起手挥剑。
袁傲策边抑制漫溢到胸口的揍人冲动,边屏息看着樊霁景的剑招。
同样一条剑法,樊霁景先前使来飘逸清闲若仙,此刻却杀气纵横如魔。
只见他脚尖轻点,唰唰唰扫出三剑,配合纪无敌的当当当三拨,竟然天衣无缝。
袁傲策目光一沉。上次他正是在此收剑,可见并不是全套剑法,至少没有舞出那招‘四海生杀’。
樊霁景突地回剑,却不收手,反而仰身将剑朝后刺出。之后剑势不歇,反手向下,剑尖落在地上,剑身微弯,生出一股弹力,将他猛地送上半空。
纪无敌的琴声在此刻稍歇,突地又如石头在铁桶里翻滚一般,当啷当啷的乱响。
樊霁景头下脚上落下,就一丈处,突然双脚一沉,上身借力抬起,全身微缩,剑如长虹,横扫半圈!
当!
弦断,人定。
纪无敌的琴声虽然没有绕梁三日,但绝对绕脑三圈,余韵不绝。
倒在地上的人好半天才将脑海里那隆隆当当嗡嗡声驱逐出去,恢复正常的听力。他们彼此对望,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四个:活下来了!
樊霁景平了平气,才转身对纪无敌深深一鞠躬道:“纪门主的一番琴音,让霁景醍醐灌顶,豁然开朗。”
纪无敌抬起自己的手指,上面凝出了一滴鲜红的血滴。泪珠在他的眼眶里打滚,他委屈道:“你一定要铭记于心啊。”
樊霁景起身道:“自然。若非纪门主打破常规,故意乱弹琴,让我跳脱出原先琴境,心生出烦躁、愤怒、焦虑等情绪,并将它们熔炼于剑法,我也不能这么快领悟‘四海生杀’的意境。”
观看者互相扶持着站起里,幽怨地望向他——他们现在也很能体会‘四海生杀’的意境!他们终于明白了陪太子读书的滋味,真是桩苦差事。
纪无敌呆了呆,低头看断弦,又看割破的手指,最后转头看袁傲策,扁着嘴巴道:“阿策,我流血了。”
袁傲策微笑道:“嗯,门主向来是流血不流泪的。”
纪无敌好奇道:“阿策还认识别的门主吗?”
袁傲策道:“难道门主怕流血?”
纪无敌很干脆地点头。
袁傲策看向樊霁景。通常这种时候,他都会跳出来为纪无敌歌功颂德一番,以便于让大家都知道,纪无敌的行为有多